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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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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孙光宪(一首)

    谒金门

    留不得。留得也应无益。白纻春衫如雪色。扬州初去日。  轻别离,甘抛掷。江上满帆风疾。却羡彩鸳三十六。孤鸾还一只。

    此首写飘泊之感与相思之苦。起两句,即懊恨百端,沈哀入骨。“白纻”两句,记去扬州时之衣服,颇见潇洒豪迈之风度。下片换头,自写江上流浪,语亦沉痛。末两句,更说明孤栖天涯之悲感。通篇入声韵,故觉词气遒警,情景沈郁。

    鹿虔扆(一首)

    临江仙

    金锁重门荒苑静,绮窗愁对秋空。翠华一去寂无踪。玉楼歌吹,声断已随风。  烟月不知人事改,夜阑还照深宫。藕花相向野塘中。暗伤亡国,清露泣香红。

    此首暗伤亡国之词。全篇摹写亡国后境界,有《黍离》、《麦秀》之悲。起三句,写秋空荒苑,重门静锁,已足色凄凉。“翠华”三句,写人去无踪,歌吹声断,更觉黯然。下片,又以烟月、藕花无知之物,反衬人之悲伤。其章法之密,用笔之妙,威喟之深,实胜后主“晚凉天静月华开”一首也。“烟月”两句,从刘禹锡“淮水东边旧时月,夜深还过女墙来”化出。“藕花”句,体会细微。末句尤凝重,不啻字字血泪也。

    李 璟(二首)

    浣溪沙

    手卷真珠上玉钩。依前春恨锁重楼。风里落花谁是主,思悠悠。  青鸟不傅云外信,丁香空结雨中愁。回首绿波三楚暮,接天流。

    此首直抒胸臆,清俊宛转。其中情景融成一片,已不能显分痕迹。首句“手卷真珠”平平叙起,但所以卷帘者,则图稍释愁恨也,故此句看似平淡,实已含无限幽怨。次句承上,凄苦尤甚,盖欲图消恨,而恨依然未销也,两句自为开合。下文更从“依前春恨”句宕开,原恨所以依然未销者,则以帘外落花,风飘无主耳;花落无主,人去亦无主,故见落花,又不禁引起悠悠遐思矣。换头,承“思悠悠”来,一句远,一句近,两句亦自为开合,所思者何,云外之人也,云外之人既不至,云外之信亦不至,其哀伤为何如。“丁香”句,又添出雨中景色,花愈离披,春愈阑珊,愁愈深切矣。“回首”两句:别转江天茫茫之景作结,大笔振迅,气象雄伟,而悠悠此恨,更何能已。通首一气蝉联,刀挥不断,而清空舒卷,跌宕昭彰,洵可称词中神品。

    浣溪沙

    菡萏香销翠叶残。西风愁起绿波间。还与容光共憔悴,不堪看。  细雨梦回鸡塞远,小楼吹彻玉笙寒。多少泪珠何限恨,倚阑干。

    此首秋思词。首两句,从景物凋残写起,中间已含有无穷悲秋之感。“还与”两句,触景伤情,拍合人物。“不堪看”三字,笔力千钧,沈郁之至,较之李易安“人比黄花瘦”句,诚觉有仙凡之别。换头,别开一境,似断实连,一句远,一句近,作法与前首同。梦回细雨,凝想人在塞外,怅惘已极,而独处小楼,惟有吹笙以寄恨,但风雨楼高,吹笙既久,致笙寒凝水,每不应律,两句对举,名隽高华,古今共传。陆龟蒙诗云“妾思正如簧,时时望君暖”,中主词意正用此;而少游“指冷玉笙寒”句,则又从中主翻出。或谓玉笙吹彻,小楼寒侵,则非是也。末两句承上,申述悲恨。“倚阑干”三字结束,含蓄不尽。”

    李 煜(十九首)

    一斛珠

    晓妆初过。沈檀轻注些儿个。向人微露丁香颗。一曲清歌,暂引樱桃破。  罗袖裛残殷色可。杯深旋被香醪涴。绣床斜凭娇无那。烂嚼红茸,笑向檀郎唾。

    此首咏佳人口。起两句,写佳人口注沈檀。“向人”三句,写佳人口引清歌。换头,写佳人口饮香醪。末三句,写佳人口唾红茸。通首自佳人之颜色服饰,以及声音笑貌,无不描画精细,如见如闻。

    浣溪沙

    红日已高三丈透。金炉次第添香兽。红锦地衣随步皱。  佳人舞点金钗溜。酒恶时拈花蕊嗅。别殿遥闻箫鼓奏。

    此首写江南盛时宫中歌舞情况。起言红日已高,点外景。次言金炉添香,地衣舞皱,皆宫中事。换头承上,极写宴乐。金钗舞溜,其舞之盛可知;花蕊频嗅,其醉之甚可知。末句,映带别殿箫鼓,写足处处繁华景象。

    玉楼春

    晚妆初了明肌雪。春殿嫔娥鱼贯列。笙箫吹断水云间,重按《霓裳》歌遍彻。  临风谁更飘香屑。醉拍阑干情未切。归时休放烛花红,待踏马蹄清夜月。

    此首亦写江南盛时景象。起叙嫔娥之美与嫔娥之众,次叙春殿歌舞之盛。下片,更叙殿中香气氤氲与人之陶醉。“归时”两句,转出踏月之意,想见后主风流豪迈之襟抱,与“花间”之局促房栊者,固自有别也。

    菩萨蛮

    花明月暗笼轻雾。今宵好向郎边去。刬袜步香阶。手提金缕鞋  画堂南畔见,一晌偎人颤。奴为出来难。教郎恣意怜。

    此首写小周后事。起点夜景,次述小周后匆遽出宫之状态。下片,写相见相怜之情事,景真情真,宛转生动。“奴为”两句,与牛给事之“须作一生拚,尽君今日欢”,同为狎昵已极之词。他如“潜来珠锁动,惊觉锒屏梦”,“眼色暗相钩,秋波横欲流”诸词,亦皆实写当日情事也。

    望江南

    闲梦远,南国正芳春。船上管弦江面绿,满城飞絮混轻尘。忙杀看花人。

    此首写江南春景。“船上”句,写江南春水之美,及船上管弦之盛。“满城”句,写城中花絮之繁,九陌红尘与漫天之飞絮相混,想见宝马香车之喧,与都城人士之狂欢情景。末句,揭出倾城看花。亦可见江南盛时上下酣嬉之状。

    望江南

    闲梦远,南国正清秋。千里江山寒色远,芦花深处泊孤舟。笛在月明楼。

    此首写江南秋景,如一幅绝妙图画。“千里”句。写秋来江山之寥廓,与四野之萧条。“芦花”句,写远岸芦花之盛,与孤舟相映,情景兼到。末句,写月下笛声,尤觉秋思洋溢,凄动于中。孤舟,见行客之悲秋;笛声,见居人之悲秋。张若虚诗云“谁家今夜扁舟子,何处相思明月楼”,亦兼写行客与居人两面。后主词,正与之同妙。

    清平乐

    别来春半。触目愁肠断。砌下落梅如雪乱。拂了一身还满。  雁来音信无凭。路遥归梦难成。离恨恰如春草,更行更远还生。

    此首即景生情,妙在无一字一句之雕琢,纯是自然流露,丰神秀绝。起点时间,次写景物。“砌下”两句,即承“触目”二字写实。落花纷纷,人立其中;境乃灵境,人似仙人。拂了还满,既见落花之多,又见描摹之生动。愁肠之所以断者,亦以此故。中主是写风里落花,后主是写花里愁人,各极其妙。下片,承“别来”二字深入,别来无信一层,别来无梦一层。着末,又融合情景,说出无限离恨,眼前景,心中恨,打并一起,意味深长。少游词云:“倚危亭,恨如芳草,萋萋刬尽还生。”周止庵以为神来之笔,实则亦袭此词也。

    乌夜啼

    昨夜风兼雨,帘帷飒飒秋声。烛残漏断频欹枕,起坐不能平。  世事漫随流水,算来一梦浮生。醉乡路稳宜频到,此外不堪行。

    此首由景入情,写出人生之烦闷。夜来风雨无端,秋声飒飒,此境己令人愁绝,加之烛又残,漏又断,伤感愈甚矣。“起坐不能平”句,写尽抑郁塞胸,展转无眠之苦。换头,承上抒情,言旧事如梦,不堪回首。末两句,写人世茫茫,众生苦恼,尤为沉痛。后主词气象开朗,堂庑广大,悲天悯人之怀,随处流露。王静安谓:“道君不过自道身世之戚,后主则俨有释迦、基督担荷人类罪恶之意。”其言良然。

    望江南

    多少恨,咋夜梦魂中。还似旧时游上苑,车如流水马如龙。花月正春风。

    此首忆旧词,一片神行,如骏马驰坂,无处可停。所谓“恨”,恨在昨夜一梦也。昨夜所梦者何?“还似”二字领起,直贯以下十七字,实写梦中旧时游乐盛况。正面不着一笔,但以旧乐反衬,则今之愁极恨深,自不待言。此类小词,纯任性灵,无迹可寻,后人亦不能规摹其万一。

    望江南

    多少泪,断脸复横颐。心事莫将和泪说,凤笙休向泪时吹。肠断更无疑。

    此首直揭哀音,凄厉已极。诚有类夫春夜空山,杜鹃啼血也。断脸横颐,想见泪流之多。后主在汴,尝谓此中日夕,只以眼泪洗面,正可与此词印证。心事不必再说,撇去一层;凤笙不必再吹,又撇去一层。总以心中有无穷难言之隐,故有此沈愤决绝之语。“肠断”一句,承上说明心中悲哀,更见人间欢乐,于己无分,而苟延残喘,亦无多日。真伤心垂绝之音也!

    破阵子

    四十年来家国,三千里地山河。凤阁龙楼连霄汉,玉树琼枝作烟萝。几曾识干戈。  一旦归为臣虏,沈腰潘鬓销磨。最是仓皇辞庙日,教坊犹奏别离歌。挥泪对宫娥。

    此首后主北上后追赋之词。上片,极写当年江南之豪华,气魄沈雄,实开宋人豪放一派。换头,骤转被虏后之凄凉,与被虏后之憔悴。今昔对照,警动异常。“最是”三句,忽忆当年临别时最惨痛之事。当年江南陷落之际,后主哭庙,宫娥哭主,哀乐声、悲歌声、哭声合成一片,直干云霄,宁复知人间何世耶!后主于此事,印象最深,故归汴以后,一念及之,辄为肠断。论者谓此词凄怆,与项羽拔山之歌,同出一揆。后主聪明仁恕,不独笃于父子昆弟夫妇之情,即臣民宫娥,亦无不一体爱护。故江南人闻后主死,皆巷哭失声,设斋祭奠。而宫娥之入掖庭者,又手写佛经,为后主资冥福。方可见后主感人之深矣。

    捣练子

    深院静,小庭空。断续寒砧断续风。无奈夜长人不寐,数声和月到帘栊。

    此首闻砧而作。起两句,叙夜间庭院之寂静。“断续”句,叙风送砧声,庭愈空,砧愈响,长夜迢迢,人自难眠,其中心之悲哀,亦可揣知。“无奈”二字,曲笔迳转,贯下十二字,四层含意。夜既长,人又不寐,而砧声、月影,复并赴目前,此境凄迷,此情难堪矣。杨升庵谓此乃(鹧鸪天)下半阕。然平仄不合,杨说殊不可信。

    相见欢

    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钓。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  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别是一般滋味在心头。

    此首写别愁,凄惋已极。“无言独上西楼”一句,叙事直起,画出后主愁容。其下两句,画出后主所处之愁境。举头见新月如钩,低头见桐阴深锁,俯仰之间,万感萦怀矣。此片写景亦妙,惟其桐阴深黑,新月乃愈显明媚也。下片,因景抒情。换头三句,深刻无匹,使有千丝万缕之离愁,亦未必不可剪、不可理,此言“剪不断,理还乱”,则离愁之纷繁可知。所谓“别是一般滋味”,是无人尝过之滋味,惟有自家领略也。后主以南朝天子,而为北地幽囚;其所受之痛苦、所尝之滋味,自与常人不同。心头所交集者,不知是悔是恨,欲说则无从说起,且亦无人可说,故但云“别是一般滋味”。究竟滋味若何,后主且不自知,何况他人?此种无言之哀,更胜于痛哭流涕之哀。

    相见欢

    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  胭脂泪。相留醉。几时重。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此首伤别,从惜花写起。“太匆匆”三字,极传惊叹之神。“无奈”句,又转怨恨之情,说出林花所以速谢之故。朝是雨打,晚是风吹,花何以堪,人何以堪,说花即以说人,语固双关也。“无奈”二字,且见无力护花,无计回天之意,一片珍惜怜爱之情,跃然纸上。下片,明点人事,以花落之易,触及人别离之易,花不得重上故枝,人亦不易重逢也。“几时重”三字轻顿;“自是”句重落。以水之必然长东,喻人之必然长恨,语最深刻。“自是”二字,尤能揭出人生苦闷之义蕴。此与“此外不堪行”,“肠断更无疑”诸语,皆以重笔收束,沈哀入骨。

    虞美人

    风回小院庭芜绿。柳眼春相续。凭阑半日独无言。依旧竹声新月似当年。  笙歌未散尊前在。池面冰初解。烛明香暗画楼深。满鬓清霜残雪思难任。

    此首忆旧词。起点春景,次入人事。风回柳绿,又是一年景色,自后主视之,能毋增慨。凭阑脉脉之中,寄恨深矣。“依旧”一句,猛忆当年今日。景物依稀,而人事则不堪回首。下片承上,申述当年笙歌饮宴之乐。“满鬓”句,勒转今情,振起全篇。自摹白发穷愁之态,尤令人悲痛。

    子夜歌

    人生愁恨何能免。销魂独我情何限。故国梦重归。觉来双泪垂。  高楼谁与上。长记秋晴望。往事已成空。还如一梦中。

    此首思故国,不假采饰,纯用白描。但句句重大,一往情深。起句两问,已将古往今来之人生及己之一生说明。“故国”句开,“觉来”句合,言梦归故国,及醒来之悲伤。换头,言近况之孤苦。高楼独上,秋晴空望,故国杳杳,销魂何限!“往事”句开,“还如”句合。上下两“梦”字亦幻,上言梦似真,下言真似梦也。

    浪淘沙

    往事只堪哀。对景难排。秋风庭院藓侵阶。一任珠帘闲不卷,终日谁来。  金剑已沈埋。壮气蒿莱。晚凉天净月华开。想得玉楼瑶殿影,空照秦淮。

    此首念秣陵。上片,白昼凄清状况,哀思弥切。起两句,总括全篇。“秋风”一句,补实上句难排之景。秋风袅袅,苔藓满阶,想见荒凉无人之情,与当年“春殿嫔娥鱼贯列”之盛较之,真有天渊之别。“一任”两句,极致孤独之哀。后主入汴以后之生活,于此可见。换头,自叹当年之意气,都已销尽。“晚凉”一句,点月出。“想得”两句,因月生感,怅望无极。月影空照秦淮,画出失国后之惨淡景象。

    虞美人

    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  雕阑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此首感怀故国,悲愤已极。起句,追维往事,痛不欲生;满腔恨血,喷薄而出:诚《天问》之遗也。“小楼”句承起句,缩笔吞咽;“故国”句承起句,放笔呼号。一“又”字惨甚。东风又入,可见春花秋月,一时尚不得遽了。罪孽未满,苦痛未尽,仍须偷息人间,历尽磨折。下片承上,从故国月明想入,揭出物是人非之意。末以问答语,吐露心中万斛愁恨,令人不堪卒读。通首一气盘旋,曲折动荡,如怨如慕,如泣如诉。

    浪淘沙

    帘外雨潺潺。春意阑珊。罗衾不耐五更寒。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  独自莫凭阑。无限江山。别时容易见时难。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

    此首殆后主绝笔,语意惨然。五更梦回,寒雨潺潺,其境之黯淡凄凉可知。“梦里”两句,忆梦中情事,尤觉哀痛。换头宕开,两句自为呼应,所以“独自莫凭阑”者,盖因凭阑见无限江山,又引起无限伤心也。此与“心事莫将和泪说,凤笙休向泪时吹”,同为悲愤已极之语。辛稼轩之“休去倚危阑,斜阳正在烟柳断肠处”,亦袭此意。“别时”一句,说出过去与今后之情况。自知相见无期,而下世亦不久矣。故“流水”两句,即承上申说不久于人世之意,水流尽矣,花落尽矣,春归去矣,而人亦将亡矣。将四种了语,并合一处作结,肝肠断绝,遗恨千古。

    冯延巳(四首)

    采桑子

    花前失却游春侣,独自寻芳。满目悲凉。纵有笙歌亦断肠。  林间戏蝶帘间燕,各自双双。忍更思量。绿树青苔半夕阳。

    此首触景感怀,文字疏隽。上片,迳写独游之悲,笙歌原来可乐,但以无人偕游,反增凄凉。下片,因见双蝶、双燕,又兴起己之孤独。“绿树”句,以景结,正应“满目悲凉”句。

    喜迁莺

    宿莺啼,乡梦断,春树晓朦胧。残灯吹烬闭朱栊。人语隔屏风。  香已寒,灯已绝。忽忆去年离别。石城花雨倚江楼。波上木兰舟。

    此首写晓来梦觉之所思。上片点景。起三句,言啼莺惊梦,帘外树色朦胧未辨。“残灯”两句,写帘内之残灯、残香犹在,人语分明。下片,言灯绝香寒之际,忽忆去年故乡送别之情景,宛然在目,故不禁凄动于中。

    清平乐

    雨晴烟晚。绿水新池满。双燕飞来垂柳院。小阁画帘高卷。  黄昏独倚朱阑。西南新月眉弯。砌下落花风起,罗衣特地春寒。

    此首纯写景物,然景中见人,娇贵可思。初写雨后池满,是阁外远景;次写柳院燕归,是阁前近景。人在阁中闲眺,颇具萧散自在之致。下片,写倚阑看月,微露怅意。着末,写风振罗衣,芳心自警。通篇俱以景物烘托人情,写法极高妙。

    三台令

    南浦。南浦。翠鬓离人何处人当时携手高楼。依旧楼前水流。流水。流水。中有伤心双泪。

    此首怀人词。南浦别离之处,今空见其处,而入则不知何往矣。“当时”句逆入,回忆当年之乐。“依旧”句平出,慨叹今日之物是人非。末句,即流水而抒真情,语极沈着。其后小晏云“楼下分流水声中,有当日凭高泪”;李清照云“惟有楼前流水,应念我终日凝眸”;稼轩云“郁孤台下清江水,中间多少行人泪”,皆与此意相合。

    范仲淹(三首)

    苏幕遮

    碧云天,黄叶地。秋色连波,波上寒烟翠。山映斜阳天接水。芳草无情,更在斜阳外。  黯乡魂,追旅思。夜夜除非,好梦留人睡。明月楼高休独倚。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

    此首,上片写景,下片抒情。上片,写天连水,水连山,山连芳草;天带碧云,水带寒烟,山带斜阳。自上及下,自近及远,纯是一片空灵境界,即画亦难到。下片,触景生情。“黯乡魂”四句,写在外淹滞之久与乡思之深。“明月”一句陡提,“酒入”两句拍合。“楼高”点明上片之景为楼上所见。酒入肠化泪亦新。谭复堂评此首为“大笔振迅”之作。予谓此及《御街行》、《渔家傲》诸作皆然也。又此首曰:“化作相思泪”;《御街行》曰:“酒未到,先成泪”;《渔家傲》曰:“将军白发征夫泪”,三首皆有“泪”,亦足见公之真情流露也。

    渔家傲

    塞下秋来风景异。衡阳雁去无留意。四面边声连角起。千幛里。长烟落日孤城闭。  浊酒一杯家万里。燕然未勒归无计。羌管悠悠霜满地。人不寐。将军白发征夫泪。

    此首,公守边日作。起叙塞下秋景之异,雁去而人不得去,语已凄然。“四面”三句,实写塞下景象,苍茫无际,令人百感交集。千嶂落日,孤城自闭,其气魄之大,正与“风吹草低见牛羊”同妙。加之边声四起,征人闻之,愈难为怀。换头抒情,深叹征战无功,有家难归。“羌管”一句,点出入夜景色,霜华满地,严寒透骨,此时情况,较黄昏日落之时,尤为凄悲。末句,直道将军与三军之愁苦,大笔疑重而沈痛。惟士气如此,何以克敌制胜?故欧公讥为“穷塞主”也。

    御街行

    纷纷坠叶飘香砌。夜寂静,寒声碎。真珠帘卷玉楼空,天淡银河垂地。年年今夜,月华如练,长是人千里。  愁肠已断无由醉。酒未到,先成泪。残灯明灭枕头欹,谙尽孤眠滋味。都来此事,眉间心上,无计相回避。

    此首从夜静叶落写起,因夜之愈静,故愈觉寒声之碎。“真珠”五句,极写远空皓月澄澈之境。“年年今夜”与“夜夜除非”之语,并可见久羁之苦。“长是人千里”一句,说出因景怀人之情。下片即从此生发,步步深婉。《苏幕遮》末句,犹谓酒入愁肠始化泪,而此则谓酒未到已先成泪,情更凄切。“残灯”两句,写屋内黯淡情景,与前片月光映照,亦倍增伤感。末三句,复就上句申说。陈亦峰所谓“淋漓沈着”者,此类是也。

    张 先(三首)

    天仙子

    水调数声持酒听。午醉醒来愁未醒。送春春去几时回,临晚镜。伤流景。往事后期空记省。  沙上并禽池上瞑。云破月来花弄影。重重帘幕密遮灯,风不定。人初静。明日落红应满径。

    此首不作发越之语,而自然韵高。中间自午至晚,自晚至夜,写来情景宛然。首因听《水调》而愁,因愁而借酒图消,然愁重酒多,遂致沈醉。迨沈醉既醒,眼看春去,又引起无穷感伤。“送春”四句,即写春去之感。人事多纷,流光易逝,往事则空劳回忆,后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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