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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网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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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老人和那看护妇都能特别细心地替他调治,温和地慰问他,给他滋养。

    三天,王伯伯很快地便恢复了原状。但是,他还是不能回想。他那些黄黄的谷子,他那费了几十年精力所造成的一所小小的瓦房,畜生,家具,二十块钱,火!一想,他就要疯狂。

    “……我,我,我几十年的精力!”

    他真的不能想啊!老人和看护妇也常常关照他:

    “老伯伯,你才复原啦!你是什么都不能想的。静心些吧!闲着,到大殿上去玩玩,那儿弟兄们多着哩。”

    他虔诚地听信了老人的吩咐,他把心事儿横下来。

    拐着,一跛一跛地,两个腿儿都酸软。他挣到了大殿的门边。

    里面的弟兄们,大家都知道这庙里有一个从前线上救回来的老头儿。

    “老伯伯,到这儿来玩玩吧。”一个快眼的士兵说。接着,又有人:

    “到这儿来,老伯伯!”

    “老伯伯!”

    亲热的呼声,撩乱了王伯伯的视听。他望着:大殿上横横直直地摆着无数只小竹床,床上全是人。有的包着头,有的裹着腿,有的用白布条将手儿吊着。他顺次地看过去,那些人的脸上全没有一点儿痛苦的表情;全是喜欢地亲热地在瞧他,要他进去。

    他本能地踏进了殿门。

    他想开口说话,可是,他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样的话儿。他的嘴巴战了一下,内心里不觉得迸出了一个热烈的呼声来:

    “弟兄们,好哇!”

    “好!老伯伯,你好呀!”

    “……”

    他没有答。他的头本能地点了下来。他的心儿象给无数热情包围了似的,频频地跳着。他实在是塞得说不出话来了。泪珠儿,热烫热烫地滚将下来。

    “坐坐,老伯伯!你老人家怎么到这儿来的呀?”

    “我,我,唉!妈妈的!”

    “怎么?伯伯,你老人家不要伤心啊!”

    “你们,你们,唉!弟兄们,你们不知道啦!”他尽量地抽噎着,全殿里的空气立时紧张起来。他断断续续地告诉了他们这一次的事件:“……我不能走啦!我的屋子,……我给了他们二十块钱!鸡,……后来,他妈的,放火啦!我,……啊!弟兄们啊!我,我真的不能再活哟!”

    听着,全殿的弟兄们都立时变了一个模样儿了。脸子都显得非常可怕,都随着王伯伯的话儿逐步地紧张下来,他们都象要爬起来,都象要再跑到前线去和敌人拼命,替王伯伯复仇。可是,他们一转眼看见王伯伯更加伤心地在抽噎,他们便一齐都和缓下来了。他们都用着温和而又激荡的话儿来给王伯伯宽慰:

    “你老人家不要再伤心哟!老伯伯,那班东西全不是人呀!比豺狼比虎豹还要贪残呢。你老人家尽管放心,我们正在那儿要他们的命!我们的弟兄们都在那里给你老人家复仇。老伯伯啊!安心些吧!反正,这个世界有了他们就没有我们,我们一天不将他们打下来,我们便一天不想在人间过活。你老人家放心吧!将来的世界一定是我们的啊!”

    “唔!”

    王伯伯深深地感动着。他今朝才明白过来。

    他放心了。他知道儿孙们并没有和坏人一伙儿。

    王伯伯每天都要到弟兄们这儿来玩,弟兄们也都能将他当做自己的亲爷爷看待。他安心极了。虽然,他还有可能纪念的田园,值得凭吊的被焚烧的屋子,然而,现在他还不能够回去,因为那斑密的枪声还可以听得出来:

    拍拍拍!格格格格格!

    他只能耐心地和弟兄们厮混着。

    是一个大雨滂沱的夜晚。雨声刚刚停住着,前线的枪声又突然地加急起来。机关枪声,夹着新奇的大炮声,象巨雷一样————

    轰!轰!

    伤着的弟兄们都爬起来了,关心着前线。他们猜疑着:在雨后,忽然会有这许多连珠似的大炮声音,多少是总有些蹊跷的。电网里面的人们决没有这么多,这么大的炮弹,自家这边弟兄们更加没有。这一定是……

    轰!轰!轰!

    他们没有一个人能猜得着。每个人的心儿都吊起来了。这大炮,这大炮……

    猛然地————

    有一个骑马的弟兄,从前面敲门进来了。他大声叫道:

    “受伤的弟兄们,你们都赶快收拾。英日帝国主义的兵舰都赶着参加进来了!我们今晚怕要退,退……退回浏阳!”

    “入你的妈呀!”

    每一个受伤的弟兄都不顾苦痛地爬将起来。咬紧着牙齿,恨恨地都想将帝国主义者的兵舰爬来摔个粉碎!

    可是,他妈的!大家都不能动弹。

    炮声又继续地轰了千百下。二三百个人伕跑了进来,两个两个地将弟兄们的竹床抬起了。

    王伯伯夹在他们中间辘辘地打转。

    “老伯伯!现在敌人请了外国人的兵船大炮来打我们了!我们不幸败了下来,我们就要走啦!你老人家同不同我们去呢?”

    王伯伯没有回答。他实在是有些舍不下他的那些田园,和那烧焚得不知道成了一个什么样儿了屋子。他站着。他的心儿不能决定下来。

    停停一会儿,弟兄们终于开口了:

    “那么你老人家不去也得。不过,我们可不能留着久陪你老人家,再会吧!老伯伯哟!再会!再会!”

    外面差不多天亮了。王伯伯望着百十个弟兄们的竹床和那个仁慈的老人的背影,他扑扑地不觉得吊下了两行眼泪来。

    他又连忙地赶了几步。可是,地上非常湿滑,走一步几乎要跌一交,等他用力地站定了脚跟之后,巴巴地已经赶不及了。

    他想:

    “也罢!我反正不能放心我的田园和屋子,不如回家中看看再说吧!”

    五

    禁锢了三天,经过无数次的盘问和拷打,王伯伯才被认为“并非乱党”,从一个叫做什么部的“行辕”中赶将出来。

    他一步一拖地,牙齿儿咬得铁紧。他忍着痛,手里牢牢捻着那张叫做“良民证”的纸头。

    路上还遗落着一些不曾埋没的尸首,和无涯的血迹。王伯伯也没有功夫去多看,就急速地奔回来。

    屋子呢?

    他瞧,全部都塌了,烟黄的只剩了一堆瓦砾。他又连忙跑到田中去一看,谷子也全数倒翻下来,大半都浸在水里,上面还长出着一些些黄绿色的嫩芽。

    “什么都完了啦!”

    他叫着。他再用手儿捧上了一些来看,没一颗谷子没有长芽的。他又急的要发疯了。他还有什么办法呢”挨着不和儿子们一道去,又留着不和那班弟兄们一块儿走,都是为的不能丢下这些黄黄的谷子和那所小的瓦房。现在,什么都完了啦!他吃着惊恐和禁锢,他受着拷打,结果他还是什么都落了空,他怎么不该发疯呢?

    他蹲着,伤心地瞧着焚余的瓦砾和田中的谷芽。他真的再想放声痛哭一阵,可是,他不能哭呀!仅仅干号了几声,因为他的眼泪已经干了。

    再爬起来看着,远远地,新河镇上已经没有了半家人家。他有心地走到撤了的摆渡亭那边去望一望。四个“四百米达”的灰白的字儿仍旧还在那里。

    瞧将过去:

    是河。是洋鬼子的兵船。

    再瞧过去:

    天哪!那个横拖着象一条蛇的东西,不就是叫做什么“电网”的吗?王伯伯转着愤怒的眼光瞧着它。他想跑过去用个什么东西将它捣碎!真的呀!假使这回没有这个叫做什么“电网”的捞什子东西,他全家决不会弄成这个样子。那班弟兄们也会平平安安地进了城,同上一回一样,那多么好啊!现在,他妈的,一切都完了啦。一切都毁在这个鬼东西的身上。他再回头来瞧瞧洋鬼子的兵船,他的心里又记起了那晚上的大炮,他恨得说不出话来了!

    他连忙跳下码头来,他想到河中去和这鬼东西拼命。可是,渡船儿不知道被人家摇到哪里去了。

    无意识地,他又折回上来。

    “今晚上到哪儿去落脚呢?”

    一下子,他想到了这么一个问题,因为天气已经渐渐地黑将下来了。他再回头向新河镇上一望,那儿好象还有人们蠕动似的。

    他走过去。那儿的人们也在走将过来。

    “哎呀!蔡三爹,你还在这儿吗?”王伯伯喜的怪叫起来。

    “王国爹,你也回来了呀?”

    蔡师公也很惊喜的。他们立时亲近着。还有张三爹,李五伯伯,……

    “你躲在哪儿呀!”蔡师公说。

    “说不得啊!妈妈的,这回真是……唉!三爹,你呢?”

    “也危险啦!一气儿真说不了。我现在还住在张三哥那儿。”

    “那么张三爹呢?”

    “我们可幸亏天保佑,打仗时还在木排上,还在湘潭。”

    “现在呢?你的排停在哪儿?”

    “刚刚才流到猴子石口。”

    “他们打得利害吗?”张三爹问。

    “那才真正伤心啊!”

    散乱的谈着,每个人都怀抱着一种说不出来的悲哀,渐渐地走,渐渐地谈,他们不知不觉地谈到谷芽子上面去了。

    “那怎么办呢?三爹,通通长了芽啦!”

    “是呀!我也是为这个来的。张哥排上的客人想要,割下来熬酒。”

    “谷芽酒好呀!那么,我的这些也给他买去吧!”

    王伯伯听到有人肯出钱买发了芽的谷子,他立时欢喜起来,他和蔡师公恳切地商量着。他决计将自家田中的谷芽统统卖了,只要多少能有几个钱儿好捞。

    蔡师公点头答应着。他们一同回来到木排上。又和排客们商量了一回,结果排客们都答应了。一元钱一亩的田,由排客们自家去割。

    王伯伯的心中觉得宽松了一些。夜晚他和蔡师公互相交谈着各自逃难的情形。

    “多勇啊!那班人。”蔡师公说,“他们简直不要命啦!我躲在那山坡边瞧着。那边没有河,他们便一层一层爬过来对电网冲啦!机关枪格格格格格的!他们冲死的多啊!都钉在电网上……后来,又用篙子跳,跳,跳!”

    蔡师公吞了一口气,接着说:

    “后来,我又到银盆山这边来了。那班人请我,是请呀!他们真客气!请我替他们抬伤兵送到线莲寺,我抬了几十个,后来,他们请我吃饭,后来,又给我一些钱……后来打得更利害!后来又用牛冲!后来又落雨,响大炮!后来他们退了。……后来我被抓到一个叫做舒适部!后来要打我的屁股!后来又给我一张什么‘良民证’,后来放了,后来,……真是凶啊!后来,狗季子他们几个年轻的还关在那里!”

    “那么你领了‘良民证’回来,就到了他们这木排上吗?”

    “还早呢!我还到了姑姑儿庙,那里都是团防局的人。天哪!他们抓得多哩。听说有几百,统统是那班人。而且都是女的,小孩子也有。……他妈的!后来,我才到这木排上。后来,又到镇上来,后来,我见了你了。……你躲在哪儿呀?”

    蔡师公说了一大串,有时候还手舞足蹈地做着一些模样儿。王伯伯听得痴了。

    “喂!你躲在哪儿呀?”

    “我吗?唔!我是……唉!二十块钱啦!火啦!关了三天啦!他妈的!唉!”

    王伯伯也简单地告诉了蔡师公一些大概。他们又互相地太息了一回,才疲倦地躺在木排上的小棚子旁边睡去了。

    第二天的早晨,王伯伯再三地和排客们交涉,水谷芽居然还卖到了十来元钱,他喜极了。他带着排客们到田中来交割。自家又去木排上花六七元钱买来一个现成的小棚子。也是由排客们替他抬着,由小排船送到这新河镇来的。棚子是架在离原来被焚毁的瓦屋地基足有十来文远。棚子门朝北。因为他想到:那块烧掉了屋子的地基,真是十分不吉利,再将棚子架在原地方一定更加不吉利。棚子们呢?他不能再朝南呀!那儿,……那儿他一开门就会看见那个叫做什么鬼名儿的电,电,电……

    他真的不想在记起那个鬼东西的名字啊!

    一切都安排好了。锅儿,小火炉儿,小木板床,……蔡师公也跑来替他道过贺。

    他又重新地安心下来。

    他想着:

    “假如媳妇儿孙们都还能回来,假如自家还能拼命地干一下子,假如现在还赶忙种些养麦”假如明年的秋天能够丰收!

    六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棚子里的生活又将王伯伯拖回到无涯的幻想中。他自烧自煮地过着。他悬望着儿媳们还能回来,他布置着冬天来如何收养麦。……他打听到那班弟兄们退得非常远了,今后也再没有什么乱子来扰他了。

    他是如何地安心啊!

    过着。没事将门儿关起来。一天,两天,……

    一个阴凉的下午,小棚子外有一点儿“橐橐”的敲门声。

    “这一定又是蔡师公。”

    王伯伯的心里想。他轻悄地打开小门儿准备吓蔡师公一跳。

    “王国爹好呀?”

    王伯伯一看:————

    刘保甲!

    他的心儿便立刻慌张起来。这个家伙一来,王伯伯就明白:必无什么好事情商量。本能地,他也回了一句:

    “好呀!”

    “你这回真正吃亏不小啦!”

    “唉!”

    “现在镇上已经来了一班赈灾的老爷,他们叫你去说给他们听,你一共损失了多大一个数目儿。他们可以给你一些赈灾钱。”

    “赈灾钱?”

    王伯伯的心儿又是一怔。这个名目儿好象听得非常纯熟似的。他慢些儿记着:有一年天干,又有一年涨大水,好象都曾闹过那么些玩意儿。有一年他还请过那些委员老爷们吃过一碗面,他也向那些委员老爷们叩过头。结果,名字造上册子了,手印儿也打了,而“赈灾钱”始终没有看见老爷们发下来。现在,又要来叫他去打手印,上册子,他可不甘心了。然而,他还是非常低声地对刘保甲爷说:

    “刘爷,请你对老爷们去说一声,我这儿不要赈灾钱。我现在还生毛病,不能够出去。”

    “那不行呀!老爷们等着哩!要不然,他们就派兵来抓!”

    王伯伯的心里一惊:

    “那么我同你去一回吧!不过,‘赈灾钱’我是没有福气消受的。”

    刘保甲斜瞅了他一眼:

    “那么,走呀!”

    王伯伯的脚重了三十三斤,他一步一拖着。

    看看,那儿还站了很多很多的人,蔡师公,王定七,杨六老倌,……

    “你叫什么名字?”

    “王国六。”

    “几十岁呢?”

    “今年五十五。”

    “住在哪儿?”

    “前面!”

    “匪徒们烧了你多少房子?”

    “……”

    “怎么?说呀!”

    “他,他,他们没有烧,烧我的房子呀!”

    “那么,你的房子是什么人烧的呢?”

    “……”

    “说呀!”

    王伯伯的嘴巴战了一下:

    “是官,官,官兵呀!”

    “混账!”老爷们跳将起来,“你这个老东西胡说八道!你,你,你发疯!”

    王伯伯吓的两个腿子打战。老爷们立刻回转头来,向另外一个写字的先生说:

    “老李!你记着:王国六,瓦屋三间,全数烧毁。损失约二百元上下!”

    随即便回转头来;

    “王国六!你自家去写个名儿。”

    “我,老爷!不会写字的。”

    “打个手印。”

    王伯伯很熟习地打了一个手印。

    “还有,王国六,你家里被匪徒杀死几多人?”

    “人,人,没有。”

    老爷们又回转头来:

    “老李,你再记:王国六家,杀死三人,一子,一孙,一媳。”

    “老爷,没有呀!我的儿子,媳妇,孙儿都没有死呀!”

    “混账!不许你说话!”

    “老爷啊!”

    王伯伯再想分辩,可是,老远地:————

    大大帝!大大帝!

    大家都回过头来一看:

    一大队团防兵押解着无数妇女和孩子们冲来了。在残砖破瓦边,一群一群地叫她们跪着。

    大家都痴了!王伯伯惊心地一看,媳妇和两个孙儿好象都跪在里面似的。他发狂地怪叫起来:

    “哎呀!”

    可是,机关枪已经格格格地扫射了!

    尸身一群一群地倒将下来。王伯伯不顾性命地冲过去,双手拖住两个血糊的小尸身打滚!

    停停。

    委员者爷们都从容地站起来,当中的一个眉头一皱,便立刻吩咐那个携着照相机的伙计,赶快将照相机架起。

    “拍呀!拍呀!多拍两三张,明儿好呈报出去。”

    那个写字的李先生也站将起来了。他象有些不懂似的。他吃吃地问:

    “这照拍下来有什么用呀?……”

    “傻子!”

    委员老爷回头来一笑,嘴巴向李先生努了一下。李先生也就豁然明白过来。

    委员老爷便吩咐着刘保甲说:

    “你赶快去!叫两个人来,将那个昏在死尸中的老头儿抬起,送回他自家的茅棚子里去。

    七

    不知道什么时候,王伯伯苏醒过来了,他也不知道怎么会回到这棚子里来的。他记着,……他哇的一声叫起来,口里的鲜血直淌。

    又昏昏沉沉地过了一些时候,他才真正地清醒了。

    “这是一个什么世界呀!”

    他可没有再喊天。他想着:他还有什么希望呢?谷子,房子,畜牲,家具,而且还有:————人!

    他觉得他已经全没有一点儿希望了,连菩萨也都不肯保他了。尤其痛心的是那被野兽吞噬去的两个孙儿。

    一切都完了!

    他勉强地爬起了,解下自家床角上的一根麻绳来,挽个圈圈,拴在棚子的顶上。

    他把一条小凳子踏住脚,又将自家的头颈骨摸了两摸,他想钻进那个圈子中间去。

    “钻呀!”

    他已经把头儿伸过去了。可是,突然地,他又连忙将它缩回来。他想:

    “这真是不值得啊!他妈的,我今年五十五岁了,还能做枉死鬼吗?我还有两个儿子呀,我不能死!我是不能死的!”

    他立刻跳下了小凳子。将心儿定了一定,他完全明白过来了。

    “是的,我不能死。我还有两个那样大的孩儿,我还有一群亲热的兄弟!”

    于是,第二天,王伯伯背起一个小小的包袱,离开了他的小茅棚子,放开着大步,朝著有太阳的那边走去了!

    1933年9月1日上午11时,脱稿于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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