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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回 生女不留人川资暗赠 求官还作客京市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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些钱吗?”玉和被他如此一问,却有些不好回答,默然了一会,才道:“那也只好再看吧。”说到这里,玉成也就不说什么了。

    她呆站了许久,回身走到厨房里去,气愤不过,拿起一只瓦碗,就要向地面上掷了下去。然而她将那只瓦碗,刚刚举得有脑袋那样高,她第二个感想,接着发生起来,自己怎好打碎自己的东西呢?瓦碗不是要值六个铜板一只吗?于是轻轻地放下了那只瓦碗,在水缸脚下,捡起一只破葫芦瓢,用脚竭力一踩,踩了个粉碎,踩得粉碎还不算,用脚在那碎片上,还连连地踏了几脚。口里咬着牙道:“恨死我了,恨死我了。”

    坐了一会儿,玉和告辞而去。他连碰了两回壁,已没有在此地找工作的意思了。心想,以往由南京来去多趟,总不曾进城看过。旧南京正在改造,何妨看看。因此,且不坐车,就到最热闹的花牌楼来走走。这时,市中心区的旧街道,还不曾拆除,两旁的商店,虽然陈设得很华丽,可是那石板面的街道还不过丈来宽,行人真是挨肩叠背。正这样打量,忽然有人叫了一声玉和兄。一个穿灰布中山服的人,和他握了一握手。原来这是极要好的同学史竟成。两人握手之后,寒暄了几句。史先生便道:“多年不见,难得遇着,多谈一会儿吧。”就引着他到横街上一家茶馆里喝茶叙阔。这是下午三四点钟,茶馆里正清闲着,两个人自自在在挑了靠里一张桌子对面坐下。史先生取下那顶灰旧盆式呢帽,露出一颗和尚头,也显得面皮焦黑。但他精神抖擞,说话总是笑。他知道玉和要找工作,一拍胸道:“你跟我上西北去毫无问题。我是由西安来的,不久就回西安去。你在南京稍等几天,我们一路到西北去好吗?”玉和没想到无意中有这样一个好机会。问道:“我去有什么工作呢?”史竟成道:“咱们学什么的,就去干什么。于今西安有一条公路直通兰州,正在修理着。还怕用不着我们这小小的专门人才吗?”玉和道:“所得的薪水怎样?”史竟成道:“西北那边,是苦干硬干,衣服你瞧我身上,是公家的。吃饭,西北的大锅块,公家反正不短你的。不谈薪水,每月可得零花钱六元。仁兄,你可别嫌少,在西北高原上修路,根本无处可花钱,何况一切还有公家负担呢?等军事时期过去了,国家不会亏累我们修路的,将来自有报酬。我们先当吃一点苦。”玉和斟了一杯茶慢慢地喝了一口道:“我什么苦都可以吃。只是我有家眷同行,还有刚满月的小毛孩子。怎么……”史竟成抢着道:“不成问题。我们干工程,公家特别体谅。有家眷的,也可得一份粮食,面粉不过粗一点,绝有得吃。安家呢,向西走乡下随处有大窑洞。住在镇市上,也可以找房子。”玉和道:“听得那边吃水发生问题?”史竟成道:“那没什么,你挑有好井水的地方安家得了。”玉和笑道:“听说那边很凉,土著是烧马粪暖炕。”史竟成点头道:“这是真的。但我们不至于烧马粪。”玉和心里想着,桂英跟着,自己在安徽乡下,痛苦已不堪言,怎能带她上甘肃那苦地方去。可是不能辜负同乡的好意,只说和内人商量,各告诉了地址,订着后会。

    吃过了晚饭,弟兄闲谈了几句,玉成打了两个呵欠,表示着要睡的样子。玉和道:“有什么话,明天早上再说吧。我明天也要吃过早饭再走。”玉成点头说也好,他径自进房睡觉去了。田氏见丈夫对兄弟冷冷的,心中倒是很高兴,进得房来,见玉成睡在床上,蜷曲着身体,是个睡得很熟的样子,于是走上前用手推着他的身体道:“喂!你醒醒,我有话和你说。”这时,两只手乱摇着玉成的身体,玉成突然坐起来问道:“什么事?什么事?你发了疯了吗?”田氏低声道:“叫什么?我问你的话啦。玉和没有盘缠,你打算……”玉成不等她说完道:“这事我不管。”只说了这五个字,他就把身子一倒,躺下去了。田氏再要问他的话时,他已是一个翻身,脸朝着里睡着。田氏心里想着,这就好极了,他还以为我是来和他兄弟讲情呢。她如此想着,也就安然入睡。

    到了旅馆里,只见桂英伏在一张桌上打盹。她一抬头见了玉和,埋怨着道:“你怎么去这一天才回来。”玉和道:“你不知道,由下关进城去,犹如旅行了一回一般,实在路远。”于是就大略把今天的事说了一遍。桂英道:“原来是这样的不方便,你瞧。”她先指着那假铁床上的灰黑帐子,又指着四周红漆的板壁,涂了许多黑灰,行李杂乱堆中,陈设着一只缺了大半边的痰盂,还有一只马桶。再指着电线上的尘灰,发出昏黄色的小电灯。微笑道:“南京的旅馆,就是这个样子吗?”玉和道:“当然有好的,但是我们住得起吗?”桂英道:“明天进城不进城呢?”玉和道:“我打算还到城里去碰碰机会看。明天我在城里找家小旅馆,一同进城去吧。”桂英道:“不是我说句扫兴的话,我看不必了。听说在南京找事不着的人,比当年在北平找事不着的人还要多三四倍。人家有路子有荐信的人,都没有办法,凭我们来自田间的人,就会有机会吗?至于到甘肃去呢?”说着她微笑了一笑。玉和道:“听说甘肃地方,几里路难遇到一棵树,其苦可知,自然不去。在南京明知道是难,但是我们是出来干什么的?不管有机会没机会,我不能不去一碰。”桂英听了玉和这话,不能再拦阻了,也只得由他。

    其实玉成和她相较,正相处在反面,虽然入睡,却不睡熟。等到田氏睡着了,他翻了一个身,口里咿唔了一阵,一个人自言自语地道:“吹了灯了,时候不早了吗?嗐!真是倒霉,半夜里要起来上茅坑。”他如此说着,田氏也没有答声,于是他就摸索着下床了,在床垫褥下面,摸到了火柴,擦着将灯点上了。点了灯之后,坐在床沿上,抽了几口旱烟,田氏并没有动作,大概真是睡着了。他就拿了灯走进仓房,把窗户都关闭好了,然后转到挖有地窖的屋子里,悄悄地用手刨开了砖土,发现了那半坛子现洋钱。他战战兢兢地,将手抓了几把洋钱,放在地上,数足了二百元。依然用砖土将窖口封好,出去拿了一小口袋米,一瓢冷水来,把这二百元,都放在米口袋里,一点也不响。再含了冷水,不断地喷在地上,用脚将浮土都填平了,再在稻囤子里,搬出几簸箕稻来,向湿土上堆着。眼看一点痕迹都没有了,于是将这米口袋提着,放在自己账房的账柜子里去,将门锁好,再回房去睡觉。

    但是玉和因为桂英对于住这小旅馆很不高兴,第二日搬进城去,就找了中等旅馆住下,虽然不十分完备,却也阳光充足,器具干净。这房子的定价,本来是很贵的,因为玉和跟账房说明了,是长住的,于是账房答应打个折头,然而连房饭在内,每个月也要七八十元哩。玉和是为了安慰桂英起见,虽在客中,一切都让她享受一点。买了两部言情小说,留着她在旅馆里消遣,自己却出去分途找朋友设法。可是他拜访朋友的结果十个之中,却有六个叫穷的,不叫穷的,也是对他说:“南京找事不容易,有一个小机关,招考两名书记,薪水不过是五十元,然而去投考的,却有八百多人,结果所取的两个,一个是大学毕业生,一个是最漂亮的少女,请问南京找事难也不难?”玉和听了这些话,想到谋生之不易,自己也不知如何是好?不过每次经过电影院的时候,总看到悬着客满的牌子,下午六点钟以后,经过夫子庙,酒馆门口的车辆,堆满着塞了路,这岂是社会上不景气,市民无出路的象征?因此想着朋友的话,或许是推托之辞,自己总不肯马上离开南京。所以不能离开南京的原因,就是有几个知己的朋友,告诉他说:“某部长要更换,一定是某甲上台,他上了台,可以安插一部分人下去。”或者有人说:“某乙要外调某省主席,这是大家极熟的人,当然可以跟了他去。”这一类的消息,在找事或想他就的朋友口中,不住地报告出来。

    他猜想的确是不错,在这天下午,桂英已经发动了。桂英是个初生,肚子一经难受,就愁眉苦脸的,忍耐不住。玉成夫妇,恰也是不曾经过这种事的,跟着也就叫嚷起来。这一下子,真把合家闹得马仰人翻,连村子里所有几位年老些的妇人,都找了来了。大家见了玉成,都说他要添侄子了,这就好了,添了侄子,就像养了儿子一样了。

    他忙着将东西搬上了小车子,避开了田氏的话锋,带着一妻一女,跟了一辆小车子,就上道了,他走出村子的时候,遇到村子人时,向他们告辞,人家都是这样说:“好呵!这回出门去,升官发财回来哟!”这些平常应酬的话,在玉和听到,都成了一种恶毒的刺激语,心里就想着,他们对我,都是这个样子说法,假使我不升官发财呢,我就不回来了吗?他心里憋住了这样一口闷气,离开了家乡。到了安庆旅舍里,才由那只米口袋里,把洋钱掏出来,数了一数,可不是二百元吗?桂英叹了一口气道:“你哥哥真好,可是把这钱收了,更加重了我们一层负担,假使你不做官,你不发财,你哥哥这一种恩惠,怎样去报答呢?”玉和道:“这一层关系,就不能想,想起了,我是一天都不能过呢。”桂英道:“所以一个人,总不要受人家的恩惠,除了做忘恩负义的人而外,这恩惠背了在身上,比背了一身债还要难过呢,不过你也不必发愁,我已认定了吃苦耐劳,家庭方面,是什么都不成问题的,凭你这样一个人,难道在外面找一个混饭吃的职业都没有吗?”玉和受了夫人这种安慰,心中自是坦然一些。在安庆没有什么耽搁,找了几个旧同学,谈谈各人最近情形,有的赋闲,有的不过在中小学里当教员,生活都很艰难。谈起来,反羡慕玉和能在南京北平这些大地方跑。玉和的出路,都有人羡慕,他还有什么法子,可向旁人说的呢。

    今天算是田氏大发仁慈,一句闲话没说,自去做了早饭,让玉和夫妇来吃,玉和虽觉得嫂嫂至今未曾理他,心想,也犯不上和这种妇人一般见识。吃过了饭,笑嘻嘻地对她说:“嫂嫂我们走了呵!”田氏笑道:“好哇!你升官发财回家来,我们老远地去接你啦。”桂英同玉成,同时都向她望着,玉和却是笑而受之,一点没有做声。

    不到天亮,玉成就醒了,睁了眼睛,只在床上躺着。一直挨到天亮,听到玉和夫妻已经在说话了,这才重手重脚地下床,田氏也醒了,睁开眼睛,第一句话就问道:“他们今天真走吗?”玉成道:“我哪里知道?他们真是要走的话,想我拿一个钱出来也不行。”田氏坐起来,向他正色道:“那一个虽是戏子,这一个总是你的兄弟,你一点东西不给他们,恐怕他们真气了,倒要分家不肯走。你就随便花三五块钱那也不要紧。”玉成道:“不行!要钱一个也没有。我已经给他们预备好了,量了五升糯米,让他们带到路上去打尖。我做哥哥的人,不是绝情,要这样教训教训他,让他知道做人不容易。”说着,他就走出屋子来了。急急忙忙地,到账房里将那口袋糯米提在手上,觉得里面是沉甸甸的,向玉和门口走来。玉和放出苦笑来,向玉成道:“东西预备好了,我已定好了韩老小的车子,马上就动身。”玉成将这只米口袋递给玉和,握住他的手,让他掂上两掂,向他丢了一个眼色,然后放重声音道:“我这回不能帮助你的盘缠,你自己出去想法子吧,乡下银钱艰难,你是知道的,加之我过年没有收到账,一切都周转不过来。这五升糯米,你带到路上去打尖。虽然,不过是五升糯米,在我看来,足值二百块洋钱,这是什么话,你去想一想吧。”玉和拿着米口袋,是那样重甸甸的,哥哥又那样说着,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心里一动,眼泪又几乎要流出来了,因点头道:“哥哥!你说的话,我都明白了。这半年以来,你为了我,名誉上受了很大的损失了。”玉成本想和他多说两句话,回头看了看,怕是田氏出来了,只和他点了一点头,径自走了开去。

    玉和听了这种消息,自己就兴奋一下子,然而一天两天,这样地传说下去,那个消息,始终是不能证实。再要去找史竟成呢?因为搬了旅馆,断了联络,人家已回西北苦干去了。时间匆匆地过了三个星期,除了房饭钱之外,每日零用,也要一元以上。玉成的二百块现洋,已经去了一半有余,若再住下去,恐怕连北上的火车费都会没有了。玉和对于南京,原抱有一种希望而来,失望之后,慢慢地感到恐慌。到了现在,恐慌也是枉然,失望也是枉然’只是决定了不了了之,眼望穷途之到来,等临了绝地,再谋生机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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