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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回 言所难宣颠狂半夕醉 势在必走决绝一封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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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多少日子呢,你就不承认吗?”朱氏一拍胸道:“不错,当时我是承认过的,可是你一家大小三口,都跑到我这里吃着住着,那我可是想不到的事。”玉和放下书来,两手按住,红了脸道:“老太太!你冷言冷语地’总说我住在你家,吃了你的饭,可是这不是我的意思,是你姑娘说的,这房子是她挣钱买的,这家也是她挣钱安顿的,她回来吃两个月,那不算过分。”朱氏冷笑道:“我没有瞧见过。男子汉大丈夫,养不了妻室儿女,还要说犟话。就算我姑奶奶该回来吃,难道你也该回来吃的吗?”玉和听了这些话,只气得浑身抖颤,默然了一会。然后微微地笑着,走上前来,向朱氏深深地作了三个揖,笑道:“老太太!对不住,算我失言了。您说得对,男子汉大丈夫,哪有靠了媳妇吃岳家之理?今天还在府上借地方安歇一宿,明天一早,我就离开北平。”朱氏微笑道:“我知道,你是要到天津去。”玉和站在屋子中间,望了朱氏那种瞧不起人的样子,恨不得由胸膛里喷出一口热血来喷到她脸上去。于是手抬着肩膀笑一笑道:“老太太你真说得一点也不错,我原是打算到天津去,看看夫人孩子的。可是我这个人的脾气也是非常倔犟的。既是你猜我非去不可,我目前就不去了。”朱氏站起身来,一拍衣服,就向外走,睬也不睬玉和一眼。

    到了这时,他的意思,完全是决定了。也不去惊动别人,揣了一些零钱,到外面去吃了一餐饭,又买了一只网篮,装了许多出门人应用的物件回来。一直到了晚间,电灯泡没有也就算了,自点了两支白烛,将预备好的信纸信封,一齐拿出,就在桌上写起信来。也不知道他今天的才思,何以那么的奋发,写了一张,又写一张,不到一点钟,就写了四张信纸,那信道:

    桂英贤妻:我们现在分别了。我们是真正地经过了纯洁的恋爱,彼此心满意足,你不慕虚荣,我不分界限,然后结为夫妇的。这样成功的夫妇,不但我们自己为了自己爱情,要永久维持,不让它破裂,就是在社会上,如果要维持我们做一对模范情人的话,也应该来维持着我们这个家庭。唯其如此,所以一年以来,受尽了辛苦,受尽了压迫,然而我总不肯说一句分别的话。可是到了现在,终于把分别两个字说出来了。以前,我很自私,以为我之受压迫,是社会的罪过,换句话说,我们夫妇的结合,若是不能维持到永久,那也是社会所压迫的。于今看起来,这话有些不然。假使我不想做官,能够自食其力,那就做庄稼人也好,做工人也好,甚至于和你一样,能上台唱几句戏也好,我就可以,自组家庭,不必去依赖人了。然而我恰是不能,只有合了北方人所说的话,坐在家里,静等天上掉下馅饼来,哪有那么容易的事?我之失败,不是应该吗?果然,现在你有了职业了。但是,在这样过渡时代,女子职业,究竟难于提高到高尚纯洁那上面去,这不是女子不成,无奈社会的恶势力,不容你走过去,何况你唱旧戏,完全是供有钱老爷们的消遣事业,有什么不被人侮辱和压迫之理?而且我听得你到天津的第一晚,就让人用酒把你灌醉了,以后不更可知吗?你这种职业,已经是很难堪的,再叫我靠着你为生,做你的寄生虫,我心里过得去吗?我们要维持爱情到底,要希望将来组织一个不发愁不受人压迫的家庭,我们只有再去奋斗。我自然是要去找一种职业,就是你这种卖脸子讲应酬的职业,也非抛掉不可!所以我在忍无可忍之下,逼得我下了极大的决心,要暂时离开你,去另找出路。假使我有了办法,你愿意处理家事也好,你愿意再找职业也好,那都容易得多,因为有了基础了。自然,理想是理想,事实是事实,奋斗的人,只能说求着精神上一种快慰,不能说事实上就算成功。可是,你总明白,我是有专门技术的。凭我这点能耐,只要肯苦干,没有不能安身立命之理,只是迟早之分而已。以前我之碰壁,就是由于苟安的思想所误,只想做现成的小官吏,不肯去卖苦力。假使我肯吃苦,随了史竟成同学到甘肃去,不早就建设那安身立命的基础了吗?这一阵子,我看中山学说,得了不少的鼓励。孙先生说,知难行易。一个人就怕不知道,知道了没有不能去做的事。知道了而不能做,那是自己懒,那是自己畏难苟安,那是自己没有决心。所以我现在决计去奋斗图存了。我的去路,大概是先上河套,也许到甘肃去。除非人有旦夕祸福,发生什么意外。否则,我决计会成功的,我绝会回来的。你等着我吧。再说明白一点,你可放心,史竟成先生那里,不有现成的一个监工员让我去做吗?虽然只有六元一月的薪水,把我所学的报效国家,我又自食其力,我精神上是安慰的呀!这样,我至少不是一个废物了。至于我抛下你,也非完全忍心。我知道你是足以自由了的,我可以放心。只是这个女孩子,恐怕要连累了你。但我要回来,至多不出三年。三年内,如有钱的话,我当汇到岳母家里。你是不必用我的钱,然而对小孩子,我应当尽父亲的责任呀。话又说回来了,人有旦夕祸福,万一发生不测,我能叫你永远等着吗?三年以后,我若不回来,你就不必傻等了,你就另找良缘吧。桂英!我说出这种话来,我知道你一定是十分伤心的,可是事实逼着我们走到了这步境地,我有什么法子呢?你若是真爱我,一定顾全我的人格,一定要赞成我去另找出路。不然,我只图着朝夕聚首,就这样受委屈一辈子吗?别了,桂英!我解放了我自己,也解放了你,你好好地努力吧。最后,我还是要声明那一句话,假使三年之后,还不回来,也许我已经不在人世了,你还是去另找良缘吧。你若是知道我怎样地爱你,一定知道这句话,是出于诚意的。

    我们就算演一回《天河配》吧。别了,桂英!再见了!

    玉和留言

    到了次日,玉和直睡到十一点多钟方始起床。虽然是起来了,然而脑筋还是昏沉沉地。自己对于昨天的事,有些记得。这也不敢再惊动人,自端了脸盆,到水缸里去,因了一盆冷水来洗脸,为着是头上让冷水冰冰,精神好清醒一些。洗过了脸,自己沏了一杯茶,坐在屋子里看小报。只听得朱氏带着笑声,在门外问道:“姑老爷!您起来啦?”玉和心想:岳母大人今天如何这样地客气?待一抬头看时,却见朱氏板了面孔进来,有点异乎平常,这就站起身来笑道:“昨日不该喝了几杯闷酒,醉着回来了,今天差一点儿爬不起来。”朱氏道:“昨晚上你喝醉了酒,可是说出来的言语,一句也不是酒话。”玉和有什么可说的呢,只好是微微一笑。朱氏索性走进屋子来了,身上掏出烟卷盒子来取了一支烟卷,点着慢慢地抽了。只看她两个指头,夹住了那根烟卷,放在右嘴角上,用劲吸着一口烟,然后吁吁地呼了出来。只在这一点上,也可以看得出来,她有些失常态了。玉和料着是昨晚上闹酒得罪了她,今天她要兴问罪之师了。这也不敢惹她,也不敢躲开她,两手捧起了一本中山学说来看。

    他开了门,自己走进去,倒不必人家说,自己首先向朱氏笑道:“又吵着您不能睡觉,我实在也回来得晚一点;可是今天有点特别的情形,我在张三爷家里等你姑奶奶的电话呢。”朱氏咕噜着一阵关上了门,向屋子里走着,口里就随便地问道:“她在电话里说了些什么?”玉和道:“因为没有电话来,我才候到十二点多钟的。要不然,我早回来了。”朱氏道:“本来嘛,这就不应该打什么电话。今天上午才走,今天晚上就要通电话,夫妻的感情好不好,也不在乎这上面。”她说着话,已经进卧室去了。玉和想着这真可怪,我专程去等桂英的电话,倒等出一番不好来了。自己摸索着走进了自己的屋子,漆漆黑的,又没有灯光。摸了半天,将电灯机钮摸着了,可是转来转去,有四五次之多,电灯不曾亮,这也只好摸索着睡了。到了次早起来一看,原来是没有了电灯泡。当然,这必是岳母故意为难,将电灯泡摘了。若是去问岳母的话,必又是惹她发一顿牢骚,小事就忍耐些吧。他如此想着,就没有做声。心想’桂英在这里,岳母有三分怯她姑娘,太难堪的事,大概做不出来。现在姑娘不在这里,她爱怎么样摆脸子,就怎么样摆脸子,没人敢驳回她。我若是和她顶撞几句,那就更好,必是把我逼着走了。低首下心,在这里住着,这太不是办法。今天混一天,桂英没有电话来,也有信来,看她是怎样地说,我还是跟着她到天津去暂住些时吧。

    他一路低头想着,只管向前走去,忽然有人迎面叫道:“这不是王先生吗?”玉和抬头一看,却是不认得。看她穿了一件竹布长衫,两腮却涂着很厚的粉渍,头上的短发梳得光而又滑。看那样子,分明也是个女戏子,却是面生。她笑道:“王先生!你不认识我吗?我和你们太太在一个班子里唱戏。”玉和只好糊里糊涂哦了一声:“对不住,我记性不好,都不认得了。她可是上天津去了。”她笑道:“我也是刚下车,由天津回来拿东西,明天一早要赶了去。”玉和道:“瞧见我们太太吗?”她道:“今天早上,我到国民饭店去的。她昨晚上有人请她喝酒,她喝醉了。”玉和道:“她不是住在交通饭店吗?”她道:“不,她一个人搬在国民饭店住。你是到张济才家里去吧。我也是由那里来,他不在家。”玉和苦笑着摇了两摇头,说一声再见,就向前走了。一直把所走的这条胡同走完,才想起已把张家走过了。心里这样想着:刚才这位姑娘,已经到济才家去了,若是会着秋云的话,恐怕已完全告诉了她,仔细想着,却是与自己的面子攸关,不必去见他们了。这个样子,桂英也未必有长途电话回来的。自己长叹了两口气,就遛到大酒缸去喝了一顿酒<span class="span-explain">(北平市出沽零碗酒者,以大酒缸二或三,半埋土中,上覆以盖,宛如大圆桌,置酒具与下酒物于其上,此项小酒店,俗称为大酒缸)</span>。原来想到天津去的意思,这时又完全冷了下来。

    朱氏睡在床上,心里想着,看玉和那个样子,预备下许多衣服,倒不像是到天津去。他走远点也好,免得桂英不能放开胆子来唱戏。不是我天天叽咕着,他哪里肯走?他心里对我,自然是不痛快,可是也顾不得许多了。她如此想着,当天晚上,倒睡了一夜安适的觉。次晨起来就问女仆道:“姑爷起来了吗?”女仆道:“提了一个篮子,一只藤箱子,早走啦。”朱氏倒怔了一怔,问道:“他说了什么吗?”女仆道:“是姑爷叫起我来关门的。我一出来,他就上车了。”朱氏道:“车子拉到什么地方去,你知道吗?”女仆道:“听到车夫说,有一点钟准可以拉到西直门,误不了事。”朱氏道:“这可奇了,到西直门?是上张家口的火车呀,他不是到汉口去吗?”说着话,赶快地跑到玉和屋子里来看,只见屋子里箱子是叠着锁着,橱子柜子是关着,所有玉和用的零碎东西全收起来了,一件也看不到。其余的东西,都整理了一番,却一样也不少。桌子靠了窗台,放着他一张半身相片,相片下放了一张字条,一封信。这个样子,他是存心不告而去的,朱氏却不认得字,拿了那张字条在手,站着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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