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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公笔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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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留驿壁有人题《感怀诗》一篇,其一联云:一生吏部残零阙,尽老江乡远小州。其甚意可悲,此必老选人所作。

    汉光武每发诏,多自作峻语,以悚动群臣,如“崇山幽都何可偶,黄钺一下无处所”与“悬牛头,卖马脯,盗跖行,孔子语”之类,人皆畏服。故第五伦在长安市每读诏书,常叹息曰:此圣主也。

    世谓盗为绿林客,按后汉新市人王匡、王凤等共攻离乡,聚藏于碌林中。碌林山在荆州。

    学者读史往往不究音义,随字便读,如人姓名有莽何罗,当音莫户切,乌氏、羸氏,当音支。咸宣,咸当音减之类。蕃夷名氏国号如休屠王,屠音储,大宛,宛音于元反,钩町侯,钩音劬,先贤惮,惮音缠,吹累,累音力追反,阏氏者,音焉支,谷蠡音鹿离,且渠当户,且音子余反,铢娄渠堂,娄音力于反之类。地名如长子,读如长短之长,屯留当读如纯,敦音屯,乐浪,浪音狼,龟兹,读如邱慈,氏,读如权精之类。未易遽数,若随本字便读,当为疏谬。

    毗陵薛辉秀才通术数,自言有分三禄法,世人皆未尝见,谓如甲禄在寅,甲巳之年丙在首,甲以丙为第二之禄者,盖为甲寅下有两寅故也。丙禄在巳,丙辛、庚寅依此数,却以寅上遁而至巳,其丙禄下有癸巳时即将癸作第三禄,分之于子。凡是甲人生月日时遇巳遇子者谓之带禄,又须以顺为贵,先巳后子是也。此乃天心奇秘之法,贵贱祸福考之无差,余之末学,莫知其术如何。

    字书以廿为二十,音入;卅为三十,先合反;为四十,先入反。今京师里巷博徒犹作此声。

    《汉书》言累巨万。巨,大也,大万,谓万万也。累百巨万谓数百万万也。巨万十数,谓十万万也。

    汉祖功臣萧何位第一,而户止八千,张良位在第二,食乃万户。盖量功校德,颁爵制禄,虽或不同,亦必取其平称而后已耳。

    世儒称说,其初必先作数千言以发其端,往往烦碎不中义理。昔桓谭说秦近君能记《尧典》篇目两字之说至十余万言,但说若稽古三万言。则自古所患,非特今日,故邺下旧谚云:博士买驴,书券三纸,未有驴字。诚可发笑。

    卜式为郎中,乔而牧羊上林中。乔即今草鞋也,古人谓之不借,言人人有之,不待假借也。

    《汉书》称张良貌魁梧。魁,大也;梧音悟,其可惊误也。江克为人魁岸。岸者,有廉棱如崖岸之形。鲍宣言朝廷无蓍艾魁垒之士。魁垒,壮儿也,魁,音口贿反,垒音磊。

    学者于字往往不能分正俗,盖不读《说文》之过也,如[A066]作喧,瞑作眠,佩作,创作疮,县作悬,刂作锹,豪作毫,作婆,风作帆,ぽ作俯,鸦作亚,<昔隹>作鹊,尉作,佥作酽,几作夙,{客心}作恪,亦作腋,纟玺作纟,钅咸作针之类,不可具数,学者不可不知。霸字本音昔伯切,月始生,霸然也。书曰哉生魄,俗乃作必驾切,以谓霸王字,或本子逼切,邦或字,俗乃作胡国切,以为疑或字,凡此之类。学者亦所未知。

    字王伐切,斧也。钺字,呼会切,车銮声也,俗乃作钅岁字以代钺,却以钺为斧字,非也。酢字,仓故切,佥也。醋字,在各切,客酌主人,俗乃以酢为醋,以醋为酢,亦非也。虫,许伟切,蝮也。非□虫蛊之虫也。草,自保切,栎实也。非[A061]木之[A061]也。

    童,直容切,先种后熟也。重,之用切,世俗乃以重为童,未尝悟也。柴,士佳切,草木散材,而行野以坚,以为区落,名曰柴。后人语讹,转入去声,即寨字,合用柴字,凡作寨者非。

    俗谓凌持人为呙人,亦古语也,古瓦切。剔人肉,置其胸前,曰婴人,始生曰婴儿,抱之婴前,乳养之也。

    西北隅谓之屋漏,礼:每有新死,辄取屋之西北隅薪以爨灶,煮沐以供丧用。时若值雨则漏,遂以名之也。

    城上垣曰女墙,言其卑小,比之于城,若女子之于成人。

    鳆鱼,《说文》以为海鱼也。然自北齐颜之推已云:即石决明也,内旁一年一孔,至九而止。以今登州所出,其味珍绝,虽有鱼名,固非鱼类。汉以前未闻其贵,至王莽欲败时已闻,但饮酒啖鱼。而光武时张涉遣使随伏隆诣阙,上书献鳆鱼,又临淄太守赐吴良鳆鱼百枚,则两汉时此物已号珍贵。宋刘邕嗜食疮痂,以为味似鳆鱼,时淮北属江南,无复得鳆鱼,或有间关得至者,一枚值数千。人有饷褚彦回三十枚,门生以为卖之可得十万钱。方是时尤为难得,可知余以谓鳆鱼之珍尤胜江珧柱,不可乾致故也,若沙鱼、赤鳔之类皆可北面矣。

    《北史》王罴者,尝有台使至,罴为设食,使乃裂去饼缘。罴曰:耕种收获,其功已深,舂爨造成,用力不少,尔之择选,当是未饥。命左右撤去之,使愕然大惭。今之士人率作此态,闻此可少戒也。

    世言黄河水堪酿酒,然不得河源水亦不能有异。段成式尝记魏贾锵有苍头善别水,尝乘小舟于黄河中以瓠接河源水,一日不过七八升,经宿,器中色如绛,以酿酒名昆仑,绝奇。曾以三十斛上魏庄帝。桑钦亦云:河东有民姓刘名堕者,宿擅工酿,采挹河流,р成芳酎。今人未有闻识此水者。

    役夫举号呼邪许,比相和唱,自古如此音。翟前谓梁惠王曰:夫举大木者,前呼邪许,后亦应之,此举重劝力之歌也。其间桀黠者,往往能为韵语,以倡率其众事,云:“出如古如,或旱其目,或皤其腹,弃甲而复,于思于思,弃甲复来”与“泽门之皙,实兴我役,邑中之黔,实慰我心”之类是也。

    《汉书》称京索之间,本济水北迳京县故城,西入于旃然之水。城,故郑邑也,庄公以居弟段,号京城太叔,其水乱流,北迳小索亭,又北屈,东迳大索城,本索氏兄弟所居,故有此名。

    世人以斗鸡为雄,然不如斗羊之为伟。余尝见牧羊自斗者皆怒视,顷刻却立勇进,以额相触,其声如叩石,凡百十数不已,常疑其骨碎。唐张说《献斗羊表》云:却鼓怒以作气,前踯躅以奋击。疾如奔云之交触,解如转石之相叩。真得其状。

    宋向柳与颜竣友善,及竣贵,柳犹素情自许,不推先之。范剧戒柳曰:名位不同,礼有异数,卿何得作曩时意耶?柳曰:我与士逊心期久矣,岂可一旦以势利处之。及柳为南唐郡涉义宣事败,系狱,屡密请竣,求相申救意,不助之,柳遂伏法。今人多有以故旧自恃者,因此以为戒。

    人有购得狄梁公家纶诰数通以献狄青,青厚遗以金帛而不受,曰:青何人,敢当此。人皆多其有识。昔宋何昌寓为吏部尚书,有客姓闵者,昌寓问曰:君是谁后?答曰:子骞之后。昌寓笑谓坐客曰:遥遥华胄。今士人以此取愧者甚多,因书此以为劝。

    唐敬宗善击球,夜艾自捕狐狸为乐,谓之打夜狐。故俗因谓岁暮驱傩为打夜狐。

    余自幼病目,昏不能远视,遍求名方服食二十馀年,略不少愈,因得张湛与范宁治目疾六物,方遂却去,诸药不御,今亦无恙。

    余初任隰州司户,过洛,辞明道先生,举北齐郎基所云“任官之所虽木枕,亦不须作之”一语,余至今佩服其言。

    宋袁淑答彭城王义康问年云:邓仲华拜衮之岁。又云:陆机入洛之年。史传莫可考知其岁数,唯陆羽警年云二十岁。亦不知何从知之。

    世言胡燕作巢喜长,有容一匹绢者,令人家富。余为虢ヘ,见州厅有旧燕巢,可容一匹绢。

    余自江宁上元移宰常州武进,张康伯见托,求烈武帝庙银香炉铭云:字札绝奇。及到庙中,已无所谓银香炉者,遍访碑碣,皆非炉铭,因追问郡人,故老皆云莫知所在。后因太守替移,法曹周载于宅厨中求得,乃为捣帛砧,己中断矣。其字乃乾符六年五月天台散人濮阳鹏书,笔势奇劲,如盘钩屈铁,云其炉吴郡陆球书,沙门韫让撰。

    廖子孟大夫知磁州,疾病,有幼子方五六岁,极爱之,欲授以致政恩例,然于法亲授告,方得恩泽。既奏,而病加剧,药饮不下,但心口微温,棺敛之具已备矣,如此几十馀日,人皆以为死矣。一日致仕告至,适会一权州者非人素不喜廖,遣一官亲往,令面付,郡官颇为忧之,无以为计。既至床下,白以致仕告至,廖辄开目遽自起坐含笑,两手授之,受毕复卧,遂长往。异哉!死犹可忍有至此者,况其他乎!

    虢州朱阳山出石砚及月石屏,其来甚久,案唐李匡义之叔祖元和初为朱阳宰,其诸子因访寻山水,一日于涧侧见紫石,爱之,遂自刻姓氏年月于其上,复作为砚。初惜其大不可挈,复行百余步,往往有如拳者,乃携归。有一县胥请斫之,形制甚妙,胥父兄稠桑旅人也,遂解籍请归,作此砚及诸器用,货之,大获厚利。此事见李匡义《资暇集》。然甚腻而不坚,可玩而不可使者。其石屏自有满月及松柏形,殆非人力可为,亦莫测其理,不知何缘感化至此。

    浙谚云:病人畏腹胀,雨下畏天亮。方言以明为亮,谓雨作,天色忽明即雨,卒不止。验之犹信。

    周禺云:秋末晚菘,今江西有之,谓之杓头菘,其本肥厚,叶端卷缩如杓,食之无滓,为蔬食之珍。

    金陵有三大丑石,甚古。吴仲庶作守日,夜梦三举子来哀求救护,且曰:若不垂,明日当为煨烬矣。公甚异之。诘旦遍问僚属,莫能原其意。已而视词牒,首见兵马司状申乞就烧三丑石为灰,供修造之用。公遂悟,<来力>寺僧爱护。元中毛渐作漕,欲移置廨舍中,掘之极深,而石根不断,竟不能动,遂罢。

    越州法华山天衣寺有梁举禅师金镂袈裟、玻璃钵,晋飞云大师昙翼真身,娄约禅师红银无底澡瓶,智者禅师刺血书小字《法华经》。予元丰中作尉山阴,屡往观之,时守爱长老住持,爱颇能诗,有见赠诗,其间一联云:案上应无一宿事,架头常有百篇诗。

    蜀人好文,虽市井胥吏辈往往能为文章。熙宁中余随侍在成都,兄长房生子,为三日会,有衙前史戴献诗,其警句云:月中又长一枝桂,堂上喜生千里驹。兄弟异之,明日往诣厅房中,观其所居皆无它物,唯案上有韵一册,杜诗一集,笔砚而已。

    女郎曹希蕴作诗立成,一日游乾明寺,见诸尼作绣工,尼乞诗,乃应声为集句云:睡起杨花满绣床,为他人作嫁衣裳。因过竹院逢僧话,始觉空门气味长。

    李师德朝请作《李氏述先记》,称其先为开封中牟县人,常居万胜镇,在开运末,中国失御,寇盗蜂起,一日传贼将至,其曾祖率里中少年,约以金帛赂贼,如其不受,则相与决战以死。贼至,感其言,皆曰:此义士也。乃相戒不敢犯,里中赖之获安。元丁卯岁尚书郎李常公择为之跋尾,云:“中散杨某为舒日作堂,面山,名三至,以其祖父三世治舒,舒人相与传其治,然可考也。予徜徉久之,复道其祖在国初时为著作佐郎,会出师平江南,而江与虔独未下。著作奉诏分兵军前,与曹翰各取一州,翰穴九江城,杀人无噍类,而虔兵谋叛之。著作曰:朝廷取金陵,不戮一人,今欲尔邪?彼未知祸福尔。单马入见守者,遂出降。有兼其功者,著作默不复道。因通判其州事,后十有馀年子官岭南,道虔,虔人曰:客容貌何其似著作邪?来前问爵里,遂相与拜庆,出涕道平日事。方是时杨氏始知其先最有德于虔。著作名□□,官至祠部郎中。今其孙及皆年逾七十,官并至中散,以君子长者称于时。有四子皆好学,行谊,仕官有闻。吾意杨氏之门益大,未可量也。李孝子朝请以其先护里人事相示,仍言今日之所居,旧庐也;耕而食者,先畴也,后尝为县中牟以事坟垄。予少时从事九江,有老人为指曹翰穴城处,言城中今皆四方人,九江之人尽于一日耳。今曹氏之后寂无闻焉,而李氏耕故土,杨氏三世治舒,各有子孙仕于朝,天之报施善人何如邪?”予元末京中传得此书,其所道虔州著作乃曾祖,二中散即世父与先父。惧李氏记久而泯绝,辄记于此,以补史氏之阙略。

    考功郎中王子韶进神宗挽词七首,当时作者皆伏其工。其篇云:“宝饵方玑玉,金盘忽造冰。周人悲地坼,杞国恐天崩。杳雾霾阴月,鲵膏耿夜灯。伤心歌舞妓,酒血望西陵。”“脱屣入寰忽上天,投渊果熟会群仙。帐宫云瞑龙为驾,缀幄天寒鹤记年。万里出师轻卫霍,一朝行事付谈迁。功名半古升遐早,独抱遗弓涕泫然。”

    陆佃农师自江宁府丁太夫人忧归越,始学《春秋》而得其说。尝云:古之学者先明《诗》而《书》次之,《书》已明而《礼》、《乐》次之,《礼》、《乐》已明而《春秋》次之,《春秋》已明而《易》次之,故五变而《春秋》可举,九变而《易》可言也。吾于《易》见元圣之道,于《春秋》见素王之道,元圣内也,素王外也,内外进矣,而后可以言此。又云:昔之言奕者曰:能胜第二,乃见第一。此书说也,非棋说也。夫义在第一,而智在二三,诚何足与辨。钟山通国之善奕也,惜其人与其术不可传也,死矣。我虽不能负公之术,诚有专心致志,惟《春秋》之为听乎?吾将与之苦学也。

    彭汝砺作侍郎,年六十再娶朝士宋匪躬之女,小器资三十馀岁。及病笃,取纸自书颂四句以授宋氏而绝,云:百年姻眷,五岁夫妇,这回这回,休打这鼓。

    范文正公作《岳阳楼记》云:春和景明,波澜不惊,上下天光,一碧万顷。此奇语也。

    李公择少时读书于庐五老峰下白庵之僧舍,藏书九千卷,人谓其居为李氏山房。

    元丰八年高丽国王令弟世僧统入朝求法,回,其国母感恩,命上金书《法华经》三本,寄杭州南山惠因院传教净法师处上祝圣寿。元符元年冬再遣使尹等入贡,又舍银一千三百两乞于本院特创经殿安置。

    元初张颉仲举知广州,有大舶船为风吹泊近岸,人有告其有宝犀者,其主遂赍至府庭求进云:此船有此犀四,为海风吹至,是必为中国所有。张令断之,其中透,盘龙立凤,上下相承,纹理如画。乃遣赍至京,进奏,院官以法不许闻,辄却之。其人不得已,击登闻鼓,遂得献。上下命犀工解两带出示宰辅,前后宝带皆所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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