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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游纪行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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遨乎寰中乎?而不暇顾乎家之困穷乎?不惜一二年之劳于武夷之宫乎?筑吾精舍于一线之天、灵岩之峰乎?何不远四千里,从我于福山、平南、德兴之途,昏夜雷雨、倾覆流离之同,七圣皆迷之悦乎?及送我而归,奔走于江浙百越之东乎?顷又省我罗浮之青霞、黄龙乎?不惮尽悴而鞠躬乎?三四来往,不忍弃去而相从,继又从游南岳诸胜,卜筑紫云,以连祝融乎?彼凡其不汲汲以附显荣,而辛勤于寂寞之翁,其必有所独见于心,而非庸人之悰也!何于是日上梁书栋而病,病而稍起,岂不念比委以新泉馆谷之收支必于是冬乎?岂不欲舆病而行,冀及时以奋庸乎?呜呼!岂虞既出衡山,复病安宝,五日而逝,归于大空乎?乃敛乃殡尔于止山之乎?呜呼!家无五尺之童,其能归与不能归,则不可知,然而所幸者,非死于良友名尹之手碧湖,葬于名山之中乎止山在衡岳之南,县北里名杨家庄。?则尔之所得已多,嬴博之葬,圣人亦谓知礼,则尔亦何必遗憾于幽衷乎?呜呼!魂无不知,死宜不亡,奠告予意,尔安毋恫,庶其歆之!

    十月初一日,为王通府道祷于南岳之神:

    维大明嘉靖二十有三年甲辰,十月丙寅朔,越旦,资政大夫前南京兵部尚书奉敕参赞机务湛若水,敢昭告于南岳衡山之神。水闻之:聪明正直之谓神。惟尔有神,昔治南方,而衡山实封南岳,惟神治之,以奠丽南服之人。恭帝之命,善者福之,氵?者祸之,神宜旌别淑慝,奉若天道,以降于人,斯之谓聪明也夫!斯之谓正直也夫!水自入衡及岳,闻之人人,知通判王道之名,立身持己惟乃贤,施政惠民惟乃贤,昔教于江右、升于成均惟乃贤。闻今且见旌于观风之史矣。神之聪明宜知之深,神之正直宜降之福。今乃报戾其施,乃使之患疮孔剧,卧榻呻吟,何耶?且道也宣力神庙,殚心劳瘁,庙貌焕然一新,而乃不蒙神佑,反福为祸,日夜弥留,一方之人,将谓神何?自今水也为祷于神,惟尔有神,期三日五日速赐保护,变臭腐为神奇,全愈而起,以毕庙事。惟乃明神之休,无作神羞。尚其鉴之!

    衡岳居成。八十七老姊相依在堂,未遂长往之志。念幼年得姊煮粥读书,厚德未报。感居岳李绩之事,赋绝句言怀云:为姊作粥弟燎须,为弟作粥姊供书。情事百年浑未报,一年除半到衡庐。

    初二日,架精舍大门二门栋梁。

    初四日,命门人周荣朱仿宋张横渠画井田于精舍二门外隙地,令每年轮流八生各耕八区,同养其中区,入为公用,示周公之法可行也。是日,辟甘泉洞路于本地,得前朝所遗石斛,考之为宋大观元年物也。命工大刻「古器」二字其上。

    初五日,犹治路辟洞。

    初六日,复命筑石翁祠。台基成,喜曰:「先师数十年南岳之志,今始遂矣,吾之心亦少慰矣。」于是顾谓周荣朱曰:「昔者先师与某书有云:﹃托区区于无穷,庶不落莫矣。﹄然则吾之所图报者,夫岂止是也哉!」

    初七日,作南夷生黄仲通志铭:

    南夷生黄生,非生于南夷,而谓南夷何?不忘南夷之咎也。附近大官,大官以事致之,戍云南之戎。曰:「方善处我,素夷狄行夷狄矣。」惩之,自号南夷子。南夷子名云淡,字仲通,生于莆田。其考某中乡魁,作教,起为县尹。南夷子随寓于浙,又寓于宜兴。自负其才,磊落不羁。然而不干权贵,以徼立地可致之名利,而汲汲于枯(稿)[槁]之求。初从阳明公,后从甘泉子,依违于两门道义之学。拜甘泉子,从游于吴楚、于岭海、于新泉、于瓯闽、于武夷、于西樵、于罗浮、于莲洞,流离倾覆,必与之偕而不悔。治于武夷灵岩精舍,经年而不归。今甲辰夏,复携其弟子朱子祥来问予于甘泉,甘泉子同游南岳诸胜。在途在岳,有唱必和。居无何,与朱生皆卧病。病稍起,起而将归,出衡山县,复病,与朱生轮逝,九月也,仲通二十三日,朱生二十八日,皆葬祔于杨氏止山之原。吁!可哀也已。饮泣为之铭曰:于乎仲通!而才不天而寿不延,然而游于名山,死于名山,葬于名山,弟子侍前,则又何憾焉!于乎!奈何乎天!

    初八日,三水县乡人耒阳县黄典史来谒劳工役。

    薄暮,茶陵罗国子子钟朝岳携其子兆云至,相见于衡岳精舍之新堂。时蒋道林唐石泉周自正在焉。茶罢,罗子请周览形胜。徘徊上下,叹曰:「衡岳独钟萃于此矣。(理)[埋]没草莽中,不知其几千百年,过者不知几千万人,然而无一知者,而先生一至即挹奇胜而有之,岂非神藏之以相待耶?」遂还,酌于闲云之馆。子钟起曰:「先生精舍开创于兹,以佑启于吾人,堂寝门垣将备矣。其余则一甓一木大小之用,与夫医流,皆独任于朝岳。前书所云,已彻师览矣。受爱于门下日深,且为藏修致用之地,于此不用其财,乌乎用其财?世有眩轻重而或妄费不赀,何如?」

    初九日,门人永新尹沉汝渊珠遣诸生尹克恭龙诚来请学,兼以问安,复书致柴薪,助役精舍,情文并至焉。

    初十日,筑亭台于甘泉洞,刻甘泉坐石、端默石诸大字。

    十一日,雨雷(呜)[鸣]。

    劳罗国子一泉子钟卜筑衡岳,代成终歌:

    一泉亦自甘泉分,曾在南雍讲院闻。生来奇气颇不羁,阿翁祷岳神降之。别后蕴籍更舂容,非复吴下之阿蒙。顷岁携书托南台,蹁跹老凤将鶵来。昨书闻予筑衡岳,寸木片瓦以自诺。今朝挟子来托居,探囊挥金宁顾余。买田舍傍赡来学,祠亭厢厨水沟活。嗟哉!之子慷慨仗义有如此,喷薄夸比安足数?会看奕世二业成,岳神呵护天下名。

    十二日,永新诸生左子埙、史克鸣、宋沆继至问学。

    十三日,督学应君槚、兵宪陈君仕贤来会于精舍,诗以答云:

    紫云坐端默,传报两贤来。胸藏文武具,身兼将相才。倒(徙)[屣]以荆识,倾盖而云开。冷淡今人笑,深衷安可裁。华筵列尊俎,清论压炎埃。五峰烟雾里,一路坦平回。王事若靡(盐)[盬],重约看天台。

    十四日,书心性图说于精舍壁。

    十五日,竖大道门。

    续买易冕、易文魁、易世伟、蒋世兴衡岳冲田共八亩,该粮米三斗五升,岁纳租谷九石三斗,入于精舍。

    十六日,永新诸生尹克恭、龙诚、史克鸣辞归。赠之诗云:三五青(矜)[衿]破紫云,循循言自艾陵君。独怜岁晚归期迫,半载西铭未讲闻。

    十七日,率诸生挟君守道士入宅,于紫云洞衡岳甘泉精舍奠告土地文:

    维嘉靖二十三年,岁次甲辰,十月丙寅朔,越十七日壬午,前参赞机务南京兵部尚书湛若水、前提督学校贵州提刑按察司使蒋信、衡士唐元善、三水县学生周荣朱、国子生杨续、罗朝岳、永新县学生左子埙、宋沆,谨以三牲果酒之奠,昭告于衡岳甘泉精舍土地之神曰:惟兹衡岳,紫云之墟,实在天柱南台之麓。鞠为荒丘,旧无税主,不知几千百年矣,游人名宦过者又不知其几万亿人矣。无过而见之,见而图之者,非所谓天作地藏以待人乎?非明神昭鉴以遗我乎?板筑聿兴,两月告成,以报以祈,于神之灵。吉日同类,胥宇聿来,德业[双修],神气有开。惟我明神庇之佑之,俾士图补报神,亦有名于天下。尚飨。

    十八日,送禾川左孟和子埙、宋景贤沆登祝融,因答其问,用前韵:步步青天步步云,乃谁能者是天君!若言阶级超凡事,青玉坛前月下闻。

    十九日,赠唐石泉:

    石泉吾爱之,爱之固无比,况爱石泉人,推爱及于此。石以励吾心,泉以?吾齿。泉流石上清,可以洗吾耳。从今结岁寒,膏肓泉石矣。

    是日,作殴虎文:

    嘉靖甲辰十月十九日,前天子之上卿甘泉翁谕尔云龙山甘泉上洞之虎。盖闻尔之为物,虽悍猛暴恶之极,然亦有三德:有父子之爱焉,爱则不杀;有夫妇之别焉,别则不乱;有期敌之信焉,信则不渝。推此不乱不杀不渝之心,则何迁善之不可为乎?衡山天下名岳,祝融君治之,则尔虎当为驯虎。今天子之上卿卜筑于兹,岳实莅焉,则尔虎当为伏虎。伏而驯焉,则当退听以避天子之上卿。予开上洞既间月矣,尔虎闻乎?不闻乎?不驯不伏、不退不避乎?犹且尔视眈眈,尔踞岩岩,是何三德之有焉?前日工役见尔走报,吾实时亲乘入洞,以善殴尔,尔则避匿不见,犹恐不去。今则三命五申于尔,出只鸡食尔。尔若听吾谕,星夜低首潜(循)[遁],徙于他山无人之地,以偷尔生。若不听吾谕,则率诸正人猛士如周处者,用长鎗劲弩,声尔罪而诛尔。将啖尔肉,将坐尔皮,悔无及矣。尔速图之。

    二十日,贺国子罗君子钟冠子于岳庙,文言:

    甘泉子居南岳,卜筑精舍于衡岳之墟,天柱之峰,南台之下,云龙之麓,紫云之洞。自九月五日至十月十有八日,将苟完矣。先是,茶陵国子一泉子罗子子钟闻之,携其冢子兆云来侍,因加冠于岳庙焉。宾字之曰叔祥,以初诞有梦云之祥也。一泉将以见甘泉子于紫云精舍曰:岳也闻之,冠,成人之始也,幸先生诏以成人之道焉。甘泉子诏之曰:来,兆云。汝名兆云,盖学成人之道于云乎!云无心而有用,不居而变化。惟无心故不欲,有用故能从龙,而泽天下、养万物。惟不居,故不滞其迹,俄顷而游于四方变化,故为白衣、为苍(苟)[狗],神妙而不测。其惟学、惟士、惟贤、惟圣、惟神矣乎!云也,其学诸斯,斯之谓成人矣。或有疑之者曰:「冠子于家庙,礼也。冠长子于阼,礼也。今罗子冠长子,不于庙于阼而(子)[于]岳庙也,无乃非礼欤?解之曰:「夫罗子方厥考祷生于岳,故名朝岳。然则岳庙犹夫其家庙也,罗子亦犹行古之道也。且罗子冠子岳庙,得非教子成人以岳学乎?是故学岳之高,高而不危;学岳之厚,厚能载物;学岳之升,升其气为云、为无心、为有用、为不居、为变化。倚欤哉!叔祥叔祥,学云学岳,而成人之道尽之矣。」遂次第其言,归之茶陵,以见于祖庙,以进于学庠云。

    二十一日,具帖请乡老,行乡约。

    二十三日,与乡老二十四人行圣训约于衡岳书堂。

    衡岳书堂讲章,从庠师王君奎、孙君统之请,与诸生讲之。

    孟子曰:「可欲之谓善,有诸己之谓信,充实之谓美,充实而有光辉之谓大,大而化之之谓圣,圣而不可知之谓神。

    此一节孟子历示人以作圣入神功夫,这功夫只是一段工夫,更无两段功夫。所以无两段功夫者,只是一本,更无二本三本。何以谓之一本?可欲之善是也。至于有诸己之信,此也;至于充实之美,此也;至于有光辉。此也;至于大而化之,此也;至于不可知之神,此也。只是一理一本,更无二理二本。此理更无阶级,而人有生熟。时习而熟以至于化神耳。虽至于化神,亦是原本此本,所谓真种子也。所以能变化者,为其有真种子耳,可欲之善即真种子也。譬之谷种,为其有这一点生意,故至春能发,能苗而秀,能秀而实。譬诸树木焉,为其有根,有这一点萌芽生意,故自根而干,而枝叶,而花而实。又如水陆之虫,凡有变化者亦皆这一点生意,故静养之久,潜者或变化而为飞,飞者或变化而为潜。于此可以见圣人真可学而至,不然,士何以为贤?贤何以圣?圣何以为天?可欲之善何以为有诸己之信?有诸己之信何以为充实之美?充实之美何以为大?大何以为化?而化之圣又何以为不可知之神?尔诸学子,须先认得何谓可欲之善,此是善念初动,动而未形有无之间,所谓几也。若见此善端,虽未学亦已为善人矣。此乃孟子指示人于几上用功处,与颜子知几其神功夫一般。这时节如日初出,如火始然,如泉始达,多少令人快活!这便是可欲之善。此善于勿忘勿助之间见之,不着丝毫人力,不落安排,不加想象。先儒谓求善于未可欲之前,自谓妙手,殊不知求之一字已着人力安排想象矣。惟勿忘勿助之间,乃不求之求,则可欲之善自然呈露,令人欢欣鼓舞而不能自已者。何谓有诸己之谓信?信者,信此也。认得这真种子,便有下手处。终日干干,得这把柄入手,时习涵养之久,优而游之,使自求之,餍而饫之,使自趍之,忽不知其有之于己。此善本一,若杂之者去,而此善自纯,行之不疑,不习而利。看来此善浑是己物,禅客谓辟如数他财,他财者,言未有诸己也,似犹二之,殊不知此善在己本一,本是己财,非昔无而今始有,亦非昔出而今始来而谓有之也。孟子此语略下就中人说耳,须是真切认己物,惟向前自蔽自迷自失之,今一旦豁然开悟,元是己物,不从外来,实是自有自得,无一毫虚假,岂不是信?此便是思诚功用。何谓充实之谓美?此美亦是此善之美,非有他美。盖善有诸己,由是扩充积实,无不饱满,无些欠缺。如一池满水相似,元来分量完足,美在其中,非由外铄,极天下之美无以过之。何谓充实而有光辉之谓大?这光辉亦是这善之光辉,非有他光辉。盖此善充实积中,自不能不发于外,所谓美在其中,畅于四支,发于事业;所谓仁义礼智根于心,其生色也,睟然见于面,盎于背,施于四体,不言而喻;所谓诚则形,形则着,着则明,明则动,皆是物也。何谓大而化之之谓圣?此化亦是善之化,化则无迹,浑是一段生理,其知生知,知非由己,其行安行,行非由己,几非在我,故谓之圣。何谓圣而不可知之神?此神亦是此善之神,非有他神。神则不测,故不可知。盖学至圣神,如草木之实既成,这一点生意脱蒂归根,何迹可寻?何复可知?或曰:「先儒谓非圣人之上又有一等神人,但观孟子此言,分明说六等人物,不然,何以下文又谓乐正子二之中四之下耶?盖古有可知的圣人,有不可知的圣人,学到至处化处,皆可谓圣,如伯夷伊尹柳下惠皆可谓圣人;若古之聪明圣知,开物成务的圣人,又是圣之神者。故孔子亦云:「我非生而之知者,好古敏以求之者。」分明不以这一等圣神自居。此善信美大圣神亦只是一理,亦只是一人,造之可见,圣神无不可学而至矣。尔诸学子须先立必为圣神之志,又认得可欲之善根是真种子,然后加学问思辨笃行功夫,涵养扩充,习化而成,到了圣神,亦不过始尽得元初的性分。殆为成人,无忝尔所生,始可谓父母之孝子,始可谓天之践形惟肖子也。今日衡岳讲堂新成,以师儒之请,发讲及此。凡在同志,相与共勉之。

    二十四日,辅道士是日以甘泉上洞一石赠杨克复,铭云:知者乐水,仁者乐山,谁能乐石?吾与勇焉。杨子乞石,上洞甘泉,心如石坚,与尔一卷。

    是日,冒雨入甘泉洞及上洞,观诛茅治路,作二奥亭诗,有序云:甘泉洞在精舍之奥,故其亭曰奥亭。甘泉上洞又在甘泉洞之奥,故其亭曰奥奥亭。诗云:若非洞中尊,谁主洞之奥?谁堪坐奥亭,以坐进此道?讲石亏坐石,诸子侍端默石又有蒋子、杨子、周子、罗子诸石。。磨镜石名在我背,照见本来色。上洞后洞名入殴虎石名,小坐石名据虎岩岩名。有虎常居之,今虎去,因名。。收功奥奥亭,面壁石名何机椷?物物皆自得,无臭与无声。大虚亦无说,大化自流行。

    衡岳紫云洞两泉吟二首,兼劳周曹二子云:甘泉洞名。泉名来西洞,周生荣朱为引之。■■鸣堂除,东汇为东池。诘屈带两湘,洋洋可疗饥。

    ■泉洞名■木冲翳东洞,曹子凤朝为凿之。北来遶室除,南汇为西池。会流过堂厢,可濯西山薇。

    二十五日,饭僧。

    题■木庄,有序云:■木庄者,精舍赡田之庄也。在■木洞,故以名庄焉。

    何名■木庄?旌此木之志。志立乃有苗,秀实自苗致。■流自北来,■泉自西至。可以快心目,可以灌苗地。烟火三两家,父子与兄弟。

    衡山县李国子珣来见于精舍,有诗相贺留饮。

    二十六早,枕上偶次应督学谨庵二近体诗:

    三径低回双豸入,一心灯火四人同。天留好客须微雨,风卷残云见一松。灵药由来知有待,诸天此去尚无穷。公程王事无休日,骏马轻蹄只欲东。

    万云长锁祝融峰,千里谁教笑语同。高翮岂能留白鹤?小堂元未有青松。

    墨流枉自悲丝染,阮籍空闻泣路穷。别鹤试弹弦尚涩,停云遥望送之东。

    午书存息箴于存息堂北壁。

    二十七日,白沙先生祠堂将成,命工制石神座于祠之中堂,甚惬意。祠堂记稿成,记云:新创衡岳白沙先生祠记。

    衡岳先生祠者何也?门人水也所建,以奉白沙先师也。先师非至衡也,曷为乎祠之也?先生之神游恒在岳也,其诸异乎夫人之至之而神莫存也。故其言曰:「脚踏祝融,不复下矣。」其决矣乎!而曰:「皇皇灵芝,一年三秀。予独何为?有志不就,其悲矣乎!」曰:「古人托栖必有深意。」其渊矣乎!盖先生托深意,决长往于衡岳,而悲未遂也。方未衰而亲老,亲丧而已病矣。然则先生之神何暂而不在于岳乎?今夫人之魂何所不之乎?而乃谓先生未到岳而不可祠乎?水也以甲辰九月五日走二千余里而来,告神登岳,即访昔年沉中丞所为先生卜筑之基于庙左,曰:「卑矣,隘矣,非所以处先生矣。」及予卜衡岳精舍于天柱之南,南台之下,云龙之麓,紫云之洞,乃视讲堂寝室之上,有台崇崇然,曰:「高明矣,广大矣,宛若吾师之胸次矣,人品矣,可以处吾师矣。」命门人罗国子子钟朝岳为基台,鸠材募工,旬日而成祠。祠三间,而四壁窗棂阶砌毕具,为石座于北壁以栖神。若佐之者,乡耆民曹凤朝,故成之速也。有问者曰:「夫先生之神无不在,则吾既闻之矣,而谓托栖之深意也,何居?」曰:「其学乎!」曰:「学何学矣?」曰:「其高明乎!其广大乎!」「何谓高明?何谓广大?」曰:「高明广大不在乎他,即心也、性也。学也者,学其心性也,故高明如天,广大如地,天地合德,固先生之学也,其深矣乎!夫先生始教水矣,必有事焉而勿正,心勿忘,勿助长。所谓有事者,终日干干,事于此也。勿正勿忘勿助,所以致之也。」曰:「敢问所谓勿忘勿助而有事,以致高明广大者,何居?」曰:「心之中正之本体也,即所谓天理也。昔先生决我随处体认天理之说矣,尽之矣。」或曰:「外也,然乎?」曰:「天理在心乎?在外乎?外天理者,义外之流也。」或曰:「禅也,然乎?」曰:「谓先生禅者,是未之学也。禅者障理,先生决我体认天理之学,何障理乎?勿忘勿助,本体自然,何谓乎?然则孟子亦禅矣乎?未知勿忘勿助之则者,是未之学也。夫合外之者禅之者之诮之间,而先生在其中矣。然则先生中正之学益明矣。是誉也,非诮也。」水既祠先生于衡岳之上,以遂先生平生之志。又推孟子之说,以明先生之学之中正,而水也平生之志兼遂之矣。谨记于石,以告来者。

    是日书刻甘泉二洞小坐石。

    紫云峰。

    挂镜台

    莲华座

    奥亭

    伏虎门

    试剑石

    殴虎石

    虎岩

    水乐

    面壁石

    砥柱石

    蒋子台、杨子石、罗子石、周生崖、曹老石、诸生列坐石,及与周生荣朱题阳清洞深明别馆扁。乡耆德胡萱携其子,以茶果登上洞,相与籍茵,坐良久乃别。是日,衡州冯太守差官致贺礼于精舍。

    二十八日,命刻二奥亭诗云,「奥奥亭」右壁面石之上,及开通天门。是午,克复来省。

    二十九日,卜奥奥亭诗。

    上洞更上方,西窈为昧谷。云木烟深,差可当吾欲。石人以形名垂舞袖,水乐以声名奏天曲。步八通天门以二高石相夹,人从之出入,故名。,三界最幽独。曹老于试剑石名,为结小茅屋,土墙与土阶,庶可还古俗。(稿)[槁]坐同周生,吾生吾亦足。

    方广僧送藤竹二杖,作诗云:

    方竹红藤来上方,入手振之声琅琅。天台有路终须到,只在衰翁柱杖傍。

    是日杨克复以酒肉来犒工匠。

    故门下监生攸县陈论第三子作以书葛来见,持其先人画像求赞。赞曰:古貌古心,江湖性气,风月胸襟,此非敬所陈子之真乎!缄怀默默,执礼森森,宛若敬所优游观(先)[光]之馆,壁水之阴乎!

    次韵留别唐石泉二首:

    何处名山可遯藏?紫云天柱寄山堂。清风明月为衾枕,阖辟乾坤共弛张。静笑千峰生雾雨,声闻十里如鸾凰。五峰已入烟霞癖,说着还家似断肠。

    井地来时许共耕,八家同井作人情。约筵消得公田入,木铎恭听圣教鸣。灵鸟歌时红药舞,钧天奏罢[紫]云生。朱明主亦朱陵主,两洞闲云互送迎。

    三十日,访周生自正阳清洞别业,用林和靖韵:阳清高与太清俱,朱也相从别业时。若借半间云共卧,不知何处是吾庐。

    十一月初一日,作白沙先生衡岳新祠告安神位祝文:

    维嘉靖二十三年,岁次甲辰,十一月丙子朔,越初二日丁酉。前南京参赞机务兵部尚书门人湛若水,同门下前贵州提学副使蒋信、国子生杨续、罗朝岳、庠生周荣朱、宋沆,儒士唐元善、陈作、督工千户文纯,以新建衡岳祠宇初成,谨以特羊庶羞果酒之祭,敢昭告于先师翰林检讨白沙陈先生之灵曰:嗟!惟先生之学之功,以自然为宗,忘助两绝,丝毫不容。先生之德,以无欲为极,圣学主一,而本虚形实。先生之风,峻洁自崇,高山大川,郁郁融融。先生之志,乃遂衡祀,七十二峰,猿啼鹤(泪)[唳]。先生之灵,以歆以宁,五百年后,大道以明。尚飨。

    是日,定白沙祠时祭品仪注祭文,付托杨生续每年春秋二仲行之。

    祭品:鹅一、鸡一、猪首一、时果三盘、冰食三盘、时菜三盘、熟卓果菜肴各五楪、祭帛一束、楮钱一分、酒一壶、汤三、饭一。

    仪注:就位、降神、盥手、诣香案前、跪、焚香、灌酒、拜兴拜兴平身、复位、进馔、行初献礼、诣神位前、跪、献帛、奠酒、进汤、读祝、俯伏兴平身复位、行亚献礼、诣神位前、跪、奠酒、进汤、俯伏兴平身复位、行终献礼、诣神位前、跪、奠酒、进汤饭、俯伏兴平身复位、侑食、诣神位前、酌酒、复位、拜兴拜兴平身、辞神、拜兴拜兴平身、焚帛、礼毕。

    祭文:

    维嘉靖某年某月某朔,越某日,前南京参赞机务兵部尚书门人湛若水,惟兹仲春、秋,谨以三牲果酒庶羞清酌之仪,遣门人杨续致祭于先师翰林院检讨白沙陈先生祠下,曰:嗟惟先生之学之功,以自然为宗,忘助两绝,丝毫不容。先生之德,以无欲为极,圣学主一,而本虚形实。先生之风,峻洁自崇,高山大川,郁郁融融。先生之志,乃遂衡祀七十二峰,猿啼鹤(泪)[唳]。先生之灵,以歆以宁,五百年后,大道以明。尚飨。

    初二日,奉安先师神位,礼成,祭告土地:

    维嘉靖二十三年十一月初二日,前南京兵部尚书湛 谨以庶羞■酒之仪,遣门人监生杨续奠告于紫云洞土地之神,兹建白沙祠宇初成,敬安神位,恭神奠告。惟时保佑,实赖神休。尚飨。

    是日,开甘泉寓墓于精舍之上,白沙祠傍。

    初三日,刻息存箴于息存堂北壁平门上。

    为周自正书刻阳清洞三大字于洞口大石上。

    立精舍东洞门、西洞门。

    初四日,竖先师白沙祠碑记。

    给居守精舍道士赵日轮、王明惠、蒋明昹批文,捐赡租十四石。

    初五日,辰州举人覃生廷谧来见,有兵宪王君世隆、参将高君冈凤托致书仪。

    初六日临行,辟泉岩,作诗:

    东归临发矣,顾看西岩姿。此岩绝奇古,尤近泉之涯。熏风自南来,泉声如奏丝。坐听自然乐,嗒然以忘饥。奇纵隐千载,灌莽互翳之。一朝为开辟,日月见光辉。

    是日,留别衡岳,有诗:

    步出衡山门,一步一回首。步步还念念,咸阳念何有?朱陵即朱明,神境化已久。如何爱此山?此境殆神授。山灵为守关,毋损我户牖。明年复来居,斗柄在辰卯。

    常情一出山,便是人间世。夫我则不然,在心不在地。若以人心观,居山无意志。苟有道心人,在凡自超诣。然则何居山?亦复忘时以。从前欲与言,口不能道意。滨行,谒辞先师祠,辞岳神庙,乃行。

    次桐木冈,杨生续请饮于桐冈书堂。

    过止山,率诸生哭视黄生云淡墓,遂埋志铭墓前,深三尺许,仍立石表记。

    午至衡山县,访谢县官、学官、国子杨曹诸君,及乡约诸老。

    是夜,止宿于分司。

    发书徽州南京诸子,及都督府男柬之。有批帖,令家人湛亮管理新泉钱谷。

    初七日,早发,行,县尹章碧湖祖饯于十里之亭,杨县簿、王掌教、孙司训在焉。与碧湖诗云:

    广宴高轩送短亭,碧湖深似碧湖情。临岐问我还山日,驾鹤驱云更出迎。

    途中有寄督学蒋道林与留山居罗覃宋诸子诗云:

    内顾传声与道林,留居诸子快登临。此中真境无穷在,一洞无如一洞深。

    题竹轩卷为约宾曹凤朝文端云:

    卜得云居岂偶然?地藏天作乃神存。有人任了经营事,终日无为对竹轩。

    应督学两遣官迓于途,衡州府太守冯君南滨,冠同府丁君楫、通府崔君官、衡阳尹郭君文习、刘岳亭长子举人充,先后出迓于五里之外,遂止宿于布政分司,杨生续、周生荣朱侍宿。

    初八日,应谨庵来访,遂置酒,请会于石鼓书院。是晚有诗:

    衡云烂睡六十日,江雨痛饮蒸湘头。含情吊古忘言说,石鼓无声江自流。

    还拜府县及城中刘岳亭诸君,而岳亭亦请留饮。

    衡阳举人易君泉、廖君正侨、李君邦宪、祝君完、庠生祝岣嵝二子宗、寀、孙某来见。

    初九日,衡州冯太守请饮于雁峰衡岳精舍,事尤拳拳,有无穷之意。闻扬州葛子东母夫人李讣,作慰疏奠,文云:维嘉靖二十三年,岁次甲辰,十一月丙申朔,越初九日甲辰。前南京兵部尚书湛 谨以束帛炷香牲醴之奠,寓告于葛母李太夫人之灵曰:予久获游,诸子彬彬,于母之贤,则既有闻矣。凤去鸾孤,柏舟自矢,外内斩斩,冈不以理,惟母贤。严教诸孤,兄弟友恭,一门嬉嬉,兄让弟恭,惟母贤。无累廿年,子爨不分,念鞠子哀,念兹同根,惟母贤。[涧]等倡义,书院肇开,四方来闻,继往开来,惟母贤。昔予北上,家累是托,视如骨肉,有加不薄,惟母贤。予筑南岳,会守南滨,行李东归,讣音始闻。感母之贤,秉烛作文,饮泣寓奠,托诚生刍。衡云岳霰。尚飨。

    及午行,遇雨。是夜,宿于六十里隆兴寺,有与衡州守冯南滨诗云:

    ?地新占天柱峰,今人冷淡古人同。黄堂已有陈蕃榻,白屋能无孺子风?

    承衡州冯南滨太守、丁巨川少府、崔柏溪别驾饯于回雁寺,酬之诗云:

    别席挥毫回雁峰,一翁五马二骖同。片云去逐归鸿杳,五马驰驱别驾风。

    初十,早发隆兴寺,未二十里,度湘江。湘江自广西全州历永州而来。

    憩柏坊驿,夜抵宿于常宁县公馆,与县尹刘晓相见。十一日,典史陈嘉训护行,犹值雨,夜与行李相失,误入荒村,须臾回龙庙。彭典膳明道知之,来迎至其家,置殽酒张乐,馆宿于北轩。有与彭西湖典膳诗,有序云:

    夜雨迷途,先悲后喜。邂逅西湖,款馆备至。诗云:

    无虞即鹿入林中,阮籍惟应哭路穷。行尽源头见真境,西湖歌鼓笑相逢。

    十二日,仍以葛物赆。晓发,犹阻雨,且石路艰险,仆夫告劳,宿于黄桥铺,有四言诗二首,一章章十句,一章章八句,云:

    上雨下确,四风旁穿。我行何为?六合作难。天畀我衡,我荼则甘。我仆痛矣,我马瘏矣。马瘏犹可,仆痡孔艰。

    为天盖公,何心何容?雨师之雨,风伯之风,曷候曷节?夏春为冬。农叹于野,旅嗟于行。

    十三日,鸡鸣,发。过安村铺,有唐姓者馈茶于路侧。行,未至斗下铺三里,花园村人皆姓王,大户也。渡斗下江,憩斗下铺,哺徒(?)[秣]马。桂阳州人犹未至,盖知州韩君体斋嘉会方在府,回及接见,礼赆甚勤。州治肃然,有桂阳州诗云:

    风(驳)[驭]云车天与游,天风吹过桂阳州。未知城郭人文别,分付诗囊一并收。

    十四晓发,吏目门人琼州澄■李君瓛护行。是夜,宿于香花铺,临武知县谭君复亭孔言出接行途。夜月如昼,依歌而行,有怀居岳诸子诗云:

    几望归途踏月歌,满腔春意奈公何?诸贤收拾知深浅,衡岳峰头月最多。过香花岭,与谭县共六言诗云:

    夜度香花峻岭,恍如步月升天。一笑相迎山馆,金陵风韵依然。

    十五日,发香花铺。午过临武,径城出,晚至?菜水,宿于廖经家。

    十六日发,有过界茅岭答人言诗云:

    舆卒俄而向我言,广东湖广界茅岭名分。而今已自通疆界,东洞朱明洞天云同西洞朱陵洞天云。

    是午,过星子巡司。倩小船东下,中流赋诗甚适,云:

    千层石鐻挂云軘,万仞危途见雾村。孤寨人言是星子,中流我自出星源。

    夜半至连州,宿南门河下。知州况一经、判官朱灏开门迎见,辞之。及晓起相见,即欲行,苦留礼际。况号西坡,旧门人也。有连州诗与之云:

    一水中流两岸山,满船明月只身还。故人问我来何处,笑指衡云天际间。

    十七日巳时,舟发,夜至宿于阳山县。县尹公出,学教谕安钦来见,晚不相接。作屡梦衡岳诗:

    自从别衡来,夜夜作衡梦。梦者心思之,神明滞于用。为固德之贼,滞山非欲纵。仁者云有乐,不如断迎送。

    十八日,早发。已刻,过西岸巡司,人家稠密,计至洸口已有小半矣。夜行,以河霾不见路,少息,月上乃行。过含光巡司,又以霾少息,至天明乃行。

    十九日晓发。巳刻,过鳌子峡,有过鳌子峡之作绝句:

    鳌子峡中孤舸飞,寒花两岸送吾归。不须傍柳寻花去,自有花光映客衣。

    过白羊水、高道滩、大塘滩。午抵洸口巡司,拟于口上立石,刻「衡岳东门」,以识重游之路。有过洸口之作六言:

    洸口寻常路口,岂知衡岳东门?记取经过叉路,不迷直途星源。

    夜行,船过香炉峡,过大庙峡,过觔斗角,过横石矶驿,有翫月诗云:横石矶头月满身,天青月白白于银。莫言旧日寻常路,一度经过一度新。

    过清远峡飞来寺六言:

    秋半飞云西驰,中冬过此题诗。九十时光峡水,飞来寺下踟蹰。

    予自衡岳还,过清远,忽忆行时李庭清告我以此间父老有素不识公而梦公来,又无车从,闇然而至者,不知何意?时予游南岳,正以微服而行,斥去车从,自买民舟,无劳有司知之,适与此梦相符。吁!其梦耶?真耶?盖素不相识而梦则相符,如此与高宗梦(传)[傅]说、孔子梦周公,其感通之神,岂不可畏也哉?因以语周生自正曰:「知此者,可以知道矣。」诗以纪之,以示同志云:

    先时此梦报庭清,微服西游计已成。今古此机神莫测,老夫直欲废将迎。

    二十日,舟过三水,至西南。将还甘泉,先如西樵,观云谷绝句:

    已穷洞府无穷意,不尽幽期未了缘。取道西樵看云谷,徐从此滘达甘泉。

    广衡诗:

    广衡二府地相连广州西至连州,衡州东至临武。,朱明朱陵同一天。两间今已通云破,天纵衰翁取次眠。

    是夜,宿于西南巡司。

    二十一日,晓发。午抵西樵山,视云谷新筑精舍,遂返大科,宴坐疑道堂。李侄春芳元盛具酒馔。既毕,过大路村,访赵东台少参于社馆,乃下山,入故少傅翁家,召守仆讯问其家眷出居广城,幼子安否。晡时,舟发。

    二十二日卯时,舟抵五羊大平洲入天关,以劳顿及衣冠不便,致拜帖于大巡陈侍御及两司府诸君。侍御闻之,先差官来迎,以疾未见拜。方伯应君、大参翁君、少参周汪来访,贰守程君、通府袁君、蔡君续来访,廉宪萧、宪副游、林皆以帖来。是夜寝宿于楼上下榻,周生自正卧榻下。夜半,窗慵轩豁,月色玲珑,起坐至旦。

    二十三日,家遣舟来迎于永安桥。宪司诸君仍以帖留行,待来访。巳刻,舟乘潮发,午过波罗庙,望桴海桴庄,暮过江门钓台,眺望[伫立]良久。遂抵家,面祖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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