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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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遥应之,其人踪迹而至。端视曰:“汝即遇怪者耶?”曰:“然”。曰:“读书否?”曰:“孝廉也。”一人笑抚任首曰:“君恐脑少。”一人曰:“且去见公主,欲如何,便如何也。”遂负之而行。山路曲折,不知几十里。任闻二人语,知不能生,然事已如斯。亦不复畏。

    旋至一处,月明中见城堞参差。甫进城,见峻壁高墉,雕楹刻桷,类宫殿。进西首一门,有武士数辈,若司阍者,问曰:“来乎?”二人曰:“来矣。”即释肩挽任入。一路灯光璀璨,历二三重门,入后殿。见堂中灯火如昼,地上亦烧短烛。武士甲胃鹄立无哗。旋传进见,二人令任膝行入。微视堂上,环列艳婢数十人。中坐美女子,年约二十以来,雪貌花颜,锦衣窄袖,红裆绣襭,不施围裙。足小于雉,鞋尖珠颗如龙眼,熠耀有光。左右以任偷窥,大声叱咤,持藤枝笞其背。任震惧不知所出。女子略问姓名,即命左右引去,扃置一室。局促如蜗房,一榻外别无长物。旋有一婢携酒肴来,甚丰腆。食已,携器出,反键其户。

    次日婢复饷酒肉,频频窥任,若深怜惜者。如是者数日不释,亦不杀,生死无以自决。见婢多情,婉问之。婢曰:“君不知耶?公主炼成宝剑,须得才人脑血,浸四十九日,方能化为白光。今将取君命,以不忍加诛,故尚迟待耳。”任大惧求计,婢摇手曰:“公主罚甚严,婢子分卑,何能为力。”任求之坚,继以泣。婢沉思曰:“飞天侯之言,公主或可信。奈出门未归。若早施诛戮,亦无良法。苟能缓死,数日俟渠归而转求之,或有救。”遂扃户急去。任转侧不成寐。

    天未明,婢掩入曰:“侯已返。君作一书,妾当代白。因授以笔札,任写付之。”婢去良久,率一人来,大呼“任相公”,叩伏于地。视之,甘叟也。悲喜交集,疑是梦中。叟曰:“仆来迟,致贵人受惊,险遭非命。”任急问何地。叟曰:“此即粉城公主桃花奴也。父张某,本大鸟产,为奸臣所陷,一门被戮。女幼学剑术,逃至此,集众义士为父报仇。遇贪污官吏,必行劫而诛杀之。迹虽绿林,然尚怀忠义之心。前蒙赐药,数日即瘳。命仆至君家,以万金相报。君夫人辞不肯受,一再与之。以区区者为盗泉,辞色俱厉。不得已,携归再作计议。君今至此,非奇缘耶!”即命婢人报公主。少顷携衣冠来,促令易讫。叟引任入后堂,女已立俟阶前。任拜,女亦答拜。相将入座,女泣曰:“承郎续骨重生,几负隆恩,不胜愧恧。”叟曰:“彼此不识,何足介怀。”女即命盛筵相款,飞觥劝酹,至暮方已。复别治寝室,衾枕香软,宝帐流芳,即令前婢侍寝。诘之,知婢姚姓,某太守妾也。居数日,供奉极殷。意外奇逢,转难自主。

    一日有伟男子人,与姚婢耳语。婢转告女命,夜间传讯。任顾问婢,则已为女呼去。既暮,红烛高烧,光耀内室。诸艳婢拥女入座,勇士几辈,侍列两行。姚婢拽任入内,从门隙窥之。无何有一叟、一少年缧绁至,匍匐阶下,叩首乞哀。女叱曰:“汝为大吏,贪黩殃民。试思三尺法,可轻恕否?”叟力辨不贪。女笑曰:“某人补某守,汝得万金。某人补某令,汝得八百金。奏复某员,汝得五百金。即此数端,罪已莫逭,尚狡辨耶?”掷一纸令自书供。叟顾少年捉刀,女笑曰:“目不识丁,乃为大帅耶。因汝曾筹款赈饥,姑贷一死。贪囊三十万,暂留于此。汝子当用衅剑。汝去后,须时记桃花奴,莫谓青萍不利也。”令左右送叟归。少年则斩首沥血,取脑涂仙剑。处置已,即起入内。任惊汗涔涔,私问姚婢,曰:“此某大帅,向本贪黩。少年乃其子也。”任始恍然。

    自是日在山中,虽款待加优,而归心颇切,每与婢及甘叟言之。会重九,女置酒饯别,谓叟曰:“我与若均受渠恩赐,薄有赠贻,可嘱任郎勿却。”又谓任曰:“姚婢面目不恶,且有小技,可备不虞。敬奉高贤,聊供洒扫。今晚即送君返。妾之所居,幸勿泄也。”任唯唯。酒半酣,女笑起曰:“妾久未舞剑,渐已生疏。今当小献微长,为相公佐酒。”遂易小妆束,至庭中。鼻一吹,出两剑,长不盈寸。愈吹愈大,渐三尺有奇。一碧色,一白光如霜雪,锋利无比。姑则纵跃盘旋,继而万刃攒列,终则白如球,在庭滚跃。三跃三坠,戛然一声,均无所见。女独立庭际,鼻中两光,直贯天半如长虹。俄迅雷一瞥,光尽敛,剑亦乌有。女笑曰:“技痒献丑,恐为贵人齿冷。”任极赞其神。重复入席,洗盏更酌,饮至薄暮,沉醉颓卧。比醒,则身在舟中,其行如驶。惟姚婢在侧,舟中堆列累累者,皆不动尊也。惊问姚婢,笑不答。固诘之,曰:“公主赠君,君自受之。此非不义财,不至累君清德也。”任乃与婢同归。

    妻先闻凶耗,已易缞麻,至此重更吉服。姚婢以妾礼朝夫人,事上御下,顺敬有则。任得巨款,益挥霍好义。亲友来求,必作小周旋。一夕,有盗党越墙人,夫妇大惊,瑟缩不敢出。婢从容起,持械启室门,咤曰:“鼠子敢尔!有小匮乏,亦可明告。”盗藐其娇弱,持刃奔至。婢飞足颠之。又一人至,又颠之。既而数人并入,任但闻室外格斗声、呼痛声、奔走声,又闻婢曰:“如此无用,亦作盗耶?”已而寂然。天明始敢起,知婢不凡。婢入报曰:“鼠辈已遁。此后但能慷慨慎交,修德行义,则小人自不敢犯。妾去矣!”一跃而逝,急追之,已杳。

    邹生

    黉山在淄川东北十余里,为汉儒郑康成先生注书处。后人即于山麓建祠,塑公像,旁立数婢,丰彩如生。因恐游人入祠亵渎,故除祭祀外,正殿门终年扃锁。土人于祠中置公产,设义塾,名曰翼经书院。贫不能读者,皆可肄业。山之巅有碧霞元君庙,皆塑女仙,宫侍数辈,妍丑不一。山下为邹家庄。邹生早失怙恃,依族叔而居。少年风雅,性爱幽寂。读书别墅中,惟一僮相随,独寐寤歌,萧然自得。日暮则徘徊山下,遥望耕芸,意态闲适。

    一日独立门外,见少妇年约十八九以来,控黑卫,后随苍头,自山腰下,由西而东。飞艳流娇,殆无其匹,生不禁目送之,至去远,乃已。归后颇切怀思。越十余日,见一车驶至,绣幰朱缨,后二婢跨款段从,匆匆而过。生知贵族,就近逼视。婢趋前要遮叱曰:“何处狂且,窃窥宫眷,将谓茕弱不足畏耶?”径以策挝生首。即见车中人搴帘呼曰:“阿英去休。急色儿谁非馋眼脑者,斤斤计较,何为?”生睨之,则前日之控卫人也。喜惧交萦,向车揖谢。女微笑不言,叱卫竟去。生怅然若失,随念女甚多情,不知谁家闺秀,中心颠倒,无以自安。自此日望门前,冀其复过,而惊鸿倩影,渺不复来。因作寄怀二绝云:

    疑是飞仙降蕊宫,衣香鬓影太匆匆。

    相逢肯恕疏狂态,无恨深情一笑中。

    相思憔悴损精神,镜里丰姿梦里人。

    何日再从金屋见,心香一瓣拜真真。

    吟赏流连,中心如捣。

    会初夏,山云拥絮,天色晦暝。俄大风乱吹,阴黑欲雨。生闭门拥卷,未几雨果至。忽有一婢率女郎匆匆入避,视之,即车中丽人,与前婢阿英也。相见惊喜,急逆入内。女与婢窃窃私语,掩口微笑。生笑曰:“仓卒主人,无以待娇客,奈何?”因展裀于榻,殷勤促坐。复加短足几于榻上,煽竹炉,煎茗设果,蹀躞甚劳。女殊不安,令英转语曰:“暂避风雨,稍霁即行,勿劳秀才足恭。”生指庭中曰:“天色如此,一时恐不得霁。请少安毋躁。”遂诘邦族。英曰:“主姑泰山黄姓,与山上林氏为中表戚。”生曰:“何屡屡至此?”曰:“姨病,前日甫来探问。适游山下,不图遇雨。幸避此,否则濡湿矣。”言次雨益甚,女颦顣视檐溜,一似重有忧者。因循至晚,倾泻不休,女益闷。生慰之曰:“仆虽独居斋中,尚可下榻。卿馁亦可谋晚餐。惟憧适归,仆当自炊耳。”因敲火燃灯,即入炊。闻英小语曰:“个儿郎不怀好意矣!”女俯首筹思,旋命英入代生行厨。生私问女芳年几何,英曰:“十七。”曰:“有婿否?”英笑曰:“痴生琐琐屑屑,将欲以豚蹄而易篝车耶?”生曰:“卿前击仆首,隐痛三日,今见卿犹悸。”英笑曰:“怨否?”生曰:“爱且不暇,又何怨?”英笑曰:“狂郎直得打杀!”生见其娇媚,长跪求欢。英亦不拒,遂与绸缪。草草毕事,共携酒肴出。英恐女知,頳颜不语。见女正翻生书案,得寄怀诗,默诵数四。生幸女未觉,款步至前。女笑问曰:“此诗想为妾咏,真痴情人也。”生感激伏地,自诉相思。女曳之起曰:“男女之私,贤者不免。君之爱色,犹妾之爱才耳。但苟合宣淫,即为非礼。婢子固不知此理,君读书人,乃以灶突作阳台耶?”生大惭,知女尽悉所为,长揖求恕。英亦叩首请罪。女曰:“成事不说,以后愿勿复尔。钻穴逾墙之行,人知之,则败名;人不知,亦伤德。苟两心欢恋,当先媒妁而后好述也。”遂入座行餐。餐已,雨尚不息。生敛具后,煮茗清谈。顾笑语虽谐,而严不可犯。生托诗讽意,占赠云:

    相对红妆丽,平生惬素心。

    但求春一刻,好赋白头吟。

    女正色曰:“倦倦之意,妾岂不知。然彼此岂能自媒?如蒙不弃,可浼妾姨林氏执柯,则来日方长,不难好合也。”时雨声已息,遽闻叩门。女曰:“姑遣人觅妾矣。”遂同起启关,果有两仆戎装携灯至。见女曰:“何处不寻,疑已饱狼虎,汝姨急欲死,乃在此耶!”女同婢别生,随仆竟去。生见其迤逦登山,久之始远。乃扃门入,展榻孤眠,回忆音容,辗转不寐。次日登山相访,只有二庙,并无林姓其人。疑女诳已,痴念顿消。而默想主婢之情,悲愁交作。

    一夕,漏三下,月明如昼。僮已熟睡,生倚槛纳凉,阿英忽至。生笑迎曰:“卿独来耶,汝主姑何在?”英曰:“妾非渠家脾,因伴侍无人,林氏招妾去服使一月。今渠已回泰山,久未临至,消息亦不能知。妾怜君相思,故来一视。”生喜携手挽坐,笑谓曰:“今夕何夕,见此粲者。”英笑曰:“子兮子兮,如此粲者何?”遂拥与登榻,欢爱有加。生始知英系郑氏脾,详问所居,即又不答。问女姑林氏,究在何处,前言得勿诳耶?曰:“英亦不甚了了。君自不能访,何为咎他人。”生恳英设法,英曰:“渠金枝玉叶,未易相谋。然君既不忘,得暇当为一试,成否未可必也。”天甫明,珍重而别。枕畔遗翠环一,细辨之,乃系伪质。以美人之物,什袭而藏。

    半月英不至,想念良苦。会秋祭,偶入郑公祠,见东廊一像,酷类英。左耳之环已失,右耳之环,与所藏者无异。大疑,伏地默祷,并潜摘其环而返。夜半英至,笑曰:“窃环贼在此耶?”生略不拒,急抱之曰:“卿泥中人耶?两人情好如此,何不明言。”英曰:“言之恐招骇怪。今既败露,乞勿张扬,方能永好。”生曰:“卿之所为主人不知耶?”英曰:“方今经学支离,主人已投生为司文郎,数十年再当复会。今妾等皆无统辖,各出游戏。与君相遇,亦天缘也。”问女果何人,曰:“泰山王之公主。其母林氏,与碧霞元君为姊妹行。君请往祝,妾乘间图之,或可报命。”生以为然。

    次日自制祷文,登山宣诵,并焚寄感二诗。逡巡瞻眺,日暮方回。漏初下,有小鬟持红纱灯至,见生缔审曰:“君邹某耶?杀郡主矣!郡主前自此处回,奄奄即病,医药无少效。每呓语诵'镜里丰姿梦里人'之句。问之,即不言,日益尫瘠。王妃忧甚,来询妃主,亦不知疾所自来。顷得君寄感诗,始悉其由。命君速去,妃主坐待也。”生且感且喜,即随小鬟登山。甫入门,见殿上红烛高烧,妃主高坐,年三十许。粉白黛绿者环列两旁。小鬟引生跪阶下。妃主命曳起赐坐,谓生曰:“前姊妃信至,知小妮子爱才心切,顿结相思。属觅良人,无从物色。昨承手告,知当时避雨,已种情根。但近来病已垂危,倘玉趾往临,使彼喜而疾愈,则姊妃爱女情殷,姻事当无不遂。”生唯唯首肯。妃主喜,即作书付生,谓救病如救火,须速去。愿左右召神鸦军。旋有两人至,稽首立庭下。展羽衣披之,立化大鸦,高五尺许。又命小鬟随生去。左右扶跨鸦背,令闭目勿开视。鸦展翼而升,便闻耳际风鸣,疾如电掣,须臾已至。鸦就地而伏,生与小鬟俱下,视之已在庭中。

    但见金碧交辉,迥非尘世。闻寝室隐隐叹息声。小鬟入报,命生少侯。须臾二婢灯笼出,见生,笑曰:“若个俊郎君,无怪郡主相思死也。”遂引至一室,锦绣纷陈。郡妃已凭几坐侯,年四十以来,福德庄严,雍容华贵。生拜妃,妃命曳起赐坐,略诘世阀。生探怀出书呈妃;启视已,甚喜,即付婢持示郡主。因谓生曰:“郎君清贵,无忝相攸,舍妹执柯,更非无据。然少坐片时,即请入内以慰小女期盼之心。俟勿药早占,当行嘉礼。”生曰:“山野寒儒,过蒙垂注。幸贵妃宠召,死且不惜,敢相违耶。”妃喜,命婢先报郡主。婢人即出曰:“郡主言母妃既允东床,不必相见。”妃笑曰:“为郎憔悴却羞郎,人既远来,偏又腆腼。果尔亦大佳。郎君恐腹馁,老身尚须视郡主,汝等可陪远客伺候夕餐也。”遂别而入。少迭,诸婢纷纷罗酒浆,具肴馔,引生入座。餐已,导至一小房,卷轴图书,堆盈几案。婢仆抱衾枕,设榻上,代剔银釭,引身皆去。生独处默念,感激深情,不觉陨涕。次日甫起,小鬟入报曰:“昨郡主知君来,忽思饮食。进药后,安睡不呻,今早又索啗粉饦,疾去三分矣。”生大慰。自是生居府中,妃时来晤语,隐试生才,深加爱悦。半月后,女病大瘳,乃择吉行嘉礼。琴瑟之好,不言可知。乃修书谢妃主。

    居半载,生思归。虑隔幽冥,恐骇物听。女曰:“妾系神人,即可与人无异。当白母,从君归也。”因乘间禀郡妃,妃许可,即日治装送二人回。辎重如云,乡里窃怪。先是,族叔失生,遍招不获。疑游荡他处,访之,亦无知者,久之渐懈。至是见生,不胜错愕。诘之,生诡辞以告,虽不深信,然已无如之何。生以女赀,大治第舍。夫妻倡和,谢绝交游。

    一日有女子入,笑曰:“伉俪敦笃,不忆指引人耶?”视之,阿英也。彼此相见,惊喜交集。英见女,仍以郡主呼之。女笑曰:“当日逢郎,不图情缘难杀,无怪汝之失身也。”生亦挽英手,絮诉离衷。夜深,英告别,生欲挽留。英曰:“郡主无言,妾何敢擅。”女笑曰:“当日厨下之欢,亦吾命耶?”遂劝生纳之。次日,女劝生盛备牲醴,往祭碧霞元君。生问女妃主何故不来,且祭亦无奇,不如夜间往谒。女曰:“阴阳道隔,数见即启人疑。且交及神人,恐遭天谴。自今以往,两相致忆,即是神明交合时也。”生以为然,遂盛祭而敬礼之。女与英从生久居,俨然妻妾。惟英常为女使往泰山及妃主两处,音问潜通,生不以为奇。后二人各生一子,娶名家女。三人愿了向平,遂同日尸解。

    记沪上在籍脱籍校书

    自余相识诸词媛,风流云散,天各一方。虽幸东风之有主,而深嗟北里之空群,殊令人不无今昔之感矣。兹观昔年花榜中人,不禁感慨系之。

    兰陵惆怅子所定书寓花榜十名。一曰姚婉卿,性格温柔,煞有见地。二曰徐雅仙,跌宕自喜,尽得风流。三曰陆月舫,豆蔻香初,闺媛风度。四曰周小红,仙露明珠,天然娇好。五曰朱蕊卿,嫣然一笑,使人意消。六日史湘云,余霞绮晚,雏莺初啼。七曰殷墨兰,鹦鹉依人,新月初上。八曰朱素贞,艳如桃李,冷若冰霜。九曰周小翠,清歌婉转,名噪一时。十曰张书玉,倏焉有遗,俄焉有贶。曲中花榜十名。一曰李黛玉,修眉联蜷,风度端凝。二曰金彩娥,秾纤得中,光溢四座。三曰顾兰荪,粲然玉齿,秀骨天成。四曰谢宝云,灈如春月,蝉媛其姿。五曰蔡桂生,肌理可鉴,无言自芳。六曰王素芳,面如满月,不染纤尘。七日薛定锦,长袖善舞,翩若惊鸿。八日赵玉卿,聪慧寡匹,奇花初胎。九曰花桂馥,妖冶可喜,神光合离。十曰许小红,体态浑成,自然娟媚。此二十人,悉已从人去矣。

    婉卿则嫁敬仲后人,碧蕤自守,绿叶成阴矣。

    素贞矢脱风尘,愿从米贾,顾其人得消渴疾。中道分离,后于甬江别有所属。

    小翠,所谓状元夫人者。伯乐一顾,顿尔不凡,从知以千金买骏骨者,非无其人也。

    李黛玉始昵于江夏,后忽背盟,竟至见金夫不有躬。然仍不能终谐欢好,遂作纨扇之捐。闻远诣汉皋,不知有所遇合否也。

    顾兰荪已嫁而再出,仍复艳帜高张。巷深绿柳,门系碧骢,赶热郎趋之如鹜。未几即从所欢去矣,其人亦具有标格。

    月舫最后脱籍,壬辰重阳随人遄往浙西,闻仍居妾媵之列。先是,月舫出二千金自赎,改姓华,转徙于尚仁里清和坊。门前车马如市,颇有欲以金屋藏之,玉台聘之者,而月舫之意弗惬也。楚南某解元从湘水来,尤眷爱之,自号粲花吟吏,赠以四律云:

    白门新柳暗藏莺,千载风流有继声。

    漫道佳人皆薄命,繇来名士悦倾城。

    鬟云欲夺遥波绿,眉黛疑分远岫晴。

    个里销魂谁省得,褰帘一笑最多情。

    取次寻春每恨迟,今来刚趁养花时。

    西陵嘉树成连理,北里群芳杂卷施。

    碧玉小年曾就抱,灵芸非雨总堪疑。

    相如卖赋长门罢,不惜黄金入酒卮。

    福慧从来苦不齐,对人含笑背人啼。

    琵琶几见檀槽蚀,槃袖翻嫌玳押低。

    惯把舞衫教我叠,故将歌扇索郎题。

    生憎燕子雕梁上,白日分飞夜并栖。

    海上看花近十旬,莺娇燕媚逐年新。

    明知色界皆空界,偏泥迷因当夙因。

    杨柳芳菲怅离别,芙蓉艳丽想丰神。

    亟须珍重千金体,待觅云英再见身。

    可谓倾倒之至矣。天南遁叟自十四五时,即呼之侑觞。至其从人时,犹赠以珍异,房中所用一切床榻几椅,皆遁叟旧所贻也。可谓眷恋情深,始终不渝者矣。

    辛卯,有走马看花客来沪上。自谓薄游申江,纵情花月,所阅不为不多,然从未一加品题。盖恐耳目难周,不免挂漏,以致屈抑真才,翻成憾事,故笔欲下而仍停者屡矣。仓山旧主亦以为然。久之阅历略遍,勉操选政。先取尤者三十六人,并乞仓山旧主各就芳名,撰赠楹联,即为评语。见者可以索解于词中,亦可会心于言外。

    顾兰荪:“兰以香居梅菊右,荪之幽与芷蘅同。”余旧赠以句云:“兰蕙同心原绰约,荪荃竟体自芬芳。”兰荪复出,身患弱疾,两手冷若冰雪,握之犹不温。

    王金凤:“黄金合买倾城笑,彩凤还期比翼飞。”今么凤已飞入桐花底矣,或得时啄竹实,未可知也。

    陆小宝:“多情霍小玉,绝色袁宝儿。”小宝之母曰昭容,丰硕秾丽,人欲比之杨玉环,有声于北里。小宝亦以艳名噪一时,枇杷门巷,宾从如云。顾年止十六七,而梢头豆蔻,已绽含葩;叶底芙蓉,偏多结实。性极聪慧,诸词曲无所不工。亦能演剧,装束登场,屡倾一座。如“买胭脂”等,尤所独擅,见者无不销魂荡魄,颠倒失志。旋有赏识之者,以数千金脱其乐籍。其母亦同时嫁人。

    林桂宝:“新词合谱折桂令,艳福谁赓得宝歌。”

    姚雪鸿:“奚必肌肤争雪色,漫将情意等鸿毛。”雪鸿春风屡孕,未知为谁氏之子,故下联有微词欤。

    曹缦云:“对月自宜操缦赏,此花端合倚云栽。”缦云本名王佩蘅,不知何以遽更姓字。惟久溺此中,骊齿加长,恐已数到星张翼轸间矣。

    王月仙:“端宜风月谈今夕,共说神仙即美人。”月仙维扬人,自苏垣来,遽张艳帜。或谓其秉性骄悍。盖一点梅酸,未免其风肆好,此固醋娘子之常态,又何足怪。

    朱小卿:“论定前身为小小,修来何福唤卿卿。”小卿一字筱卿,工画梅竹,能诗。文士诗人,多为之提倡,闻者颇羡其雅,不意后竟有不然者。有筱莲笙者,优伶也,颇与之善。

    陈金玉:“到此合倾金谷酒,频来爱听玉人歌。”金玉颇长昆曲,体肥而性傲。靉靆轩主所谓“百尺楼主人”也。

    顾彩林:“愿染彩毫描倩影,悦从林下睹仙姿。”彩林丰姿绰约,韵致天然,所谓端庄杂流利,刚健含婀娜,兼而有之。

    林湘君:“湘水绿波生眼底,君山黛色在眉端。”湘君生自梁溪,来游沪渎。初亦颇著名誉,后则门前冷落车马稀矣。继有好之者,携之远至高勾骊,或可为安乐窝欤。

    周凤林:“绣口高歌么凤曲,芳颜占断一林春。”凤林容仅中人,眉浓而眸倩,歌声激越,而尤擅场于戏剧。每见其演“昭关”一出,声情酷肖,巾帼而有须眉之气,直忘其为女子也。后为宁人以九千金落其籍,或曰仅八千金耳。则以凤林腹中尚有一千金也。

    陆小香:“小影重摹霍小玉,香名不让李香君。”

    陆黛玉:“黛色浅描眉样好,玉容总觉目前稀。”黛玉为五云深处之人。年甫破瓜,尚未梳拢,肤甚白晰。惟嫌其尚乏媚态,然尚足称陆家之巨擘。后客以二千金脱籍,则陆氏一庄荒矣。

    王素娟:“艳质果堪希素素,香名端不让娟娟。”

    王月娥:“今夕只可谈风月,人间谁不爱嫦娥。”

    左小玉:“酒为小鬟催易醉,花因玉手折尤香。”小玉容态端丽,姿致娟妍,立于众姝中,自觉矫然特出,为都知录事。未久,即为人以重金购去。

    金如玉:“如此良宵如此乐,月中仙子月中逢。”如月在雏姬中,曾魁花榜。与林桂芬、王二宝、洪兰荪并称四美。

    王二宝:“扬州二分月,吴宫宝相花。”

    徐三宝:“柳媚花娇三月景,珠圆玉润宝儿歌。”

    吴秀卿:“一种可餐为秀色,千金难买是卿心。”是联第二句,不独指秀卿也,天下凡为词史者,皆作如是观。

    金佩香:“谁偿解佩三生愿,我抱怜香一片心。”

    薛金莲:“手把金尊催客醉,心同莲子苦谁知。”

    高兰卿:“兰为香国无双品,卿识风尘有几人。”

    张宝玉:“宝马香车驰绮陌,玉箫金管奏新声。”

    杨莼卿:“笑比莼鲈犹有味,嗤他卿相并无名。”

    李小红:“艳说多情如小玉,新歌莫唱比红儿。”

    谢湘云:“湘江妙曲风吹浪,云海相思我共卿。”

    吴佩香:“似听佩环降天上,微闻香泽到尊前。”佩香情态旖旎,性格温柔。颇能饮,虽醉不辞,弥见其真。始在吴新卿家,名誉不甚著。旋从一乡人,非所愿也。及再出,艳帜独张,而巨阀富商,争掷缠头锦者无数,惟恐不得其当。卒为有力者篡去。

    赵文仙:“文章似此应无价,仙子从来必有情。”文仙风流秀曼,跌宕自喜,在同俦中,可称杰出。惟肤色略次耳。然早已吹上花枝矣。

    花佩兰:“恍疑环佩从天降,岂必芝兰择地生。”

    武雅仙:“合联风雅场中客,疑是神仙队里人。”雅仙以声调胜人,一曲转喉,能倾一座。

    徐润玉:“润色全凭才子笔,玉容绰有美人风。”润玉久住勾栏,虽宾客满座,而为赎蛾眉者绝无一人。倚玉生赠以一绝:

    犹幸相逢未嫁时,青琴弹碎少人知。

    如何绝世娉婷质,也向章台唱柳枝。

    癸巳初夏,以急疾殒,玉碎香消,惜哉!

    王兰生:“蕙心兰质无双品,活色生香第一流。”兰生吴人,丽质妍容,自超俦偶。虽双眉黛色,浓似远山,然不损其美也。既拔艳帜于吴中,复擅芳名于沪上。所至狂峰浪蝶,无不环绕其左右,岂兰有国香,当服媚之如是耶!

    洪兰荪:“兰居篱菊岩梅上,荪在湘蘅沅芷间。”兰荪亦后起之秀,惟是能言鹦鹉,当不久羁于雕笼中也。

    顾桂卿:“敢谓鲰生堪折桂,不图今夕又逢卿。”

    雏姬之中,近日颇有人材。然自林桂芬去后,已无有领袖者矣。桂芬慧心丽品,月皎花妍,其神清,其容媚,但嫌质弱,恐不永年。其妹宝玉,盈盈竞秀,亦可人也。向与同居一弄中者,日林宝宝。双瞳剪水,妍冶罕俦。

    陈媛媛,家居苏之百花巷,来此已两年矣。圆姿秀靥,亦属当行。

    周丽鸿,体肥若环,媚态天生。尚未逢时,故名誉不腾。

    谢宝琴娴静雍容,有大家风。眼微近视,益形其媚。而性尤聪慧,喜读书识字。宝树胡同中,当推巨擘。

    鲍巧云玉润珠圆,性情流利。不施脂粉,自然妩媚。问其年,正盈盈十五也。居雏姬中,可为冠军。拟赠以楹联云:“乞得天孙巧,行来神女云。”相识未久,惜为有力者量珠聘去。时正端阳后一日也,每值榴花照眼,辄忆及之。巧云正如袁宝儿一流,憨之一字,可以当之。

    王宝珠年甫及笄,尚未破瓜。丰硕秀整,可匹大体双,欲歌得宝,请试弄珠。

    王薇卿,居同安里,齿虽稍长,而风韵婀娜。秀眉弯黛,媚眼流波,遥睹之有如画图中人。惜如赵飞燕,正复不耐多视耳。其家有彩娥、慧娥,皆止十二三,已工酬应。姊妹花并秀齐芳,正堪瑜亮。

    至已从人而复出者,一为水素玉,即徐凤琴也。虽堕平康,非其素志。然三分姿色,尚堪买笑章台。工词曲,尤长刺绣,不愧“针神”之目。一为贾怡红,即武迎芷也。重来沪曲,再入欢场。而摧抑自伤,常多疾病。论者当谅其心矣。

    蔡红玉,新自姑苏来,前在沪时所称为杨莼香者也。”碧月秋宵浸香玉,绿波春水撷红莼。”不知谁氏句也。交错回文,亦是聚六州铁铸成者欤!

    胡月娥,改名陆兰芬,艳名噪一时。旋有谤之者,不能树帜于北里,乃僦屋别居,不与此中人伍矣。

    王雪香,从想九霄于京师,后复来沪。癸巳秋,思理旧业,然秋娘老矣。惟一段丰姿,尚足为勾栏翘楚。

    吕翠兰,少时妍冶绝伦,鹦鹉聪明,鸳鸯娇小,相逐于兰苕翡翠之间,殊动人怜。城北徐公眷之,出巨金为之梳拢。或献赠一联云:“吕氏姑娘,下口大于上口;徐家子弟,邪人多于正人。”后以事易名谢湘娥。或更讽之曰:“吕翠兰有口难分,谢湘娥抽身便讨。”颇极诙谐。湘娥能演剧,如《九华山》,《翠屏山》诸戏,皆工摹写神情,颇称维肖。而于《黄鹤楼》一出,尤为擅场。沪上之演猫儿戏者,共有三家。一为谢家,推湘娥为巨擘,云娥次之。一为陶家,朱赛玉、赛花为尤著。玉雯蕙质兰姿,锦心绣口,堪称绝伦超群。一为李家,独以红玉为作手。近如王月娥、王彩娥,亦能装束登场,别树一帜矣。

    马巧珠,后改姓冯,前时寄吟生所定名花幼品,称为“体素储洁,乘月返真”者也。姬丰神冷峭,每侑觞,旁坐静默寡言。中州公子独赏识之,竟携侍画屏,以一舸载至粤江矣。因缘自有前定,信哉!

    呜呼,世间作狭斜游者,身入欢场,托言游戏。而一至溺情惑志,竟视庸姿为妍丽,誉骄性为温柔,喜荡逸为风流,美沉默为贞静。寻常一语,即以为有情,即以为爱我。宛转相引,遂入彀中。然或有既归阃内而爱极生憎,中道弃捐者。不然闭置阁中,无殊人于牢笼。亦或有彼姝非由真心,不过假以脱累,既出风尘,遂成陌路。以是种种因,生种种缘,此其间具有前定。冥冥中或亦有氤氲使者,赤绳系足欤?谁欤,能参透此美人禅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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