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會黨類

首页书架加入书签返回目录

请安装我们的客户端

更新超快的免费小说APP

下载APP
终身免费阅读

添加到主屏幕

请点击,然后点击“添加到主屏幕”

督、左右都督等為之,樞密府概不管帳。行刑之時,亦由大都督、左右都督差軍政司為之,樞密府亦不過問。】第七條,追卹。什麽叫做追卹呢?譬如我們眾兄弟中,有為了會中的公事出力死了,或無故受累死了,他的妻子孤苦,他的子女幼弱,家內又非凡的窮,妻子不能存活的時候,本會都有撫卹的費用。如子女三個人以下者,每月給洋三元,如五人以上者,每月給洋五元,等他的長子到了十八歲為止。如無子有女,給至嫁人家為止。此費由大都督、左右都督給之。若大都督、左右都督無錢時,可告愬樞密府,由樞密府給與。但是要切實查明,不得濫領濫給的。查明了他的出力功勞,樞密府簿上記了他的名,等到新朝廷立定以後,論他功勞的大小,還要封他的祖宗,蔭他的妻子,使他的子孫世世代代食祿做官呢。並且還要鑄了他一個銅像,宣揚他忠義的名譽呢。另外若超度等事件,一切照洪家、潘家的舊規。第八條,追罰。什麽叫做追罰呢?譬如我們兄弟中有壞了良心,出首會中祕密的事件,我們是一定要劈死他的。然而或者被他逃去了,或者另有不方便的地方,一時一刻不能劈死他,亦是有的,我們必定將他的罪惡登記在樞密府罪人簿子中,等到韃子皇家趕去以後,各省各府各縣嚴拿,務必拿到,處以極刑而後已,並且還要罪及妻子呢,重者滿門誅戮,輕者妻女為娼,兒子為奴,世世代代受罰無窮。還要鑄他的石像一個,跪在人人往來的大路上,使人人得撒尿溺其上,同西湖上的秦檜一樣。並且還要行文陰間,告愬岳爺爺,淪入地獄,萬劫不得翻身呢。岳爺爺乃忠義貫天的人,是最惡這等樣人的。做奸細等人,實在比韃子可惡十倍,所以我們一定要嚴治他的。列位!要曉得韃子皇家的命運已要完了,大家務要勉為忠義,不作惡人纔好呢。第九條,入會。凡入我們這個革命協會的時候,大都督、左右都督呢,均寫願書一張,交給紹介的人,從紹介的人交給軍政省收藏,然後軍政省、樞密府發下委任狀,給與大都督或左右都督。統制使、軍政使、巡察使,均寫願書一張,交給自己的大都督或左右都督,然後大都督或左右都督發下委任狀,給與統制使、軍政使、巡察使。正介士、副介士呢,寫願書一張,交給自己的統制使或軍政使,然因為不管事,所以委任狀是沒有的。至於各五個都督府招兄弟入會的禮式呢,各家教各會一切都照舊。如本來不是會友教友,則從以下所載新定的禮式。大都督左右都督入會的時候,也照這個樣子的辦法。第十條,稱呼。正副介士稱大都督叫老大哥,稱左右都督叫大哥,稱統制使、軍正使、巡察使叫二哥,對自己並輩兄弟,彼此都稱呼老三。統制使、軍正使、巡察使稱大都督,也叫老大哥,稱左右都督也叫大哥,對自己並輩兄弟,彼此均稱老二,稱正副介士叫三弟。左右都督稱大都督也叫老大哥,對自己並輩兄弟均稱大哥,稱統制使、軍正使、巡察使叫二弟,稱正副介士叫三弟。大都督對自己並輩兄弟都叫老人,稱左右都督叫老弟臺,稱統制使、軍正使、巡察使都叫二弟,稱正副介士都叫三弟。大都督、左右都督對樞密府管事,都叫老哥,樞密府管事人對大都督、左右都督也都叫老哥。另外見對面的禮節,各會各教任其舊,內中單有樞密府內的人,同大都督、左右都督相見,彼此拱手。拱手時,左手掌在外,右手掌在內。因為是平等的,所以要行平等的禮節,拱手到胸乳止,不必過高,也不必過低。書信往來稱呼,也都照上邊所說的。

    約章 第一條,凡在樞密府的人,如大指揮、左指揮、右指揮,懂得內地情形的,可以帶領都督府坐堂的職銜。又在都督府的人,如大都督、左右都督,懂得外邊情形的,可以帶領樞密府坐堂的職銜。樞密府坐堂,就是大指揮及左右指揮。都督府的坐堂,就是大都督及左右都督。第二條,凡在樞密府各部的司員,得都督府坐堂差委者,亦可以做得統制使、軍正使、巡察使等職。又在都督府屬下的司員,得樞密府坐堂的差委者,亦可以做得樞密府聯絡部長副部長,偵探部部長副部長,及交通司大使副使、報信使大使副使等職。第三條,凡在都督府的人員帶有樞密府的職銜者,然後可以直接寫信於樞密府,商量事情。若尚沒有樞密府兼銜的,必定是要由樞密府人員介紹書為憑。樞密府這一邊,也照這個樣子的辦法。第四條,凡樞密府人員,同都督府人員信件往來,彼此多以圖章為記號。圖章一處一處是不同的。這圖章從樞密府發出。如若信中沒有圖章呢,這個信是不中用的。如圖章失去了呢,必定是要告愬樞密府,樞密府再另給一個圖章,以前的圖章就是再尋見了,也是不再用的。如若差人往來,用銅牌為記號,與圖章是一樣的辦法。第五條,樞密府所做得所辦的件件完備,以後看定一處最重要的地方,先舉了義旗,立刻派人通知各處,大家都起來接應,使得韃子官家防不勝防,大事自然而然一舉就成功了。先接應為頭功。所以不先約定日期,同日起事的緣故呢,因為怕傳了出去,韃子官家知道了,提防起來,也是不好的。所以約定同日起事的舊方法不用,用現在的新法子,這個法子就叫做迅雷不及掩耳了。

    入會禮式 凡進我們這個協會的規矩,最好是在岳廟裏。若無岳廟,或有在不便的地方,就在家裏擇一個乾淨的地方也可以的。行規矩的時候,設立公案,寫少保忠武王岳爺爺的神位一個,位置中央,左首列一個楊將軍再興之神位,右首列一個牛將軍皋之神位。楊將軍下列一王將軍佐之神位,牛將軍下列一施義士全之神位。用鷄鵝並肉一方,如沒有鵝,用鴨或羊肉一方,都可以的,祇要有三牲就好。又用酒一大壺,杯五個,都盛半杯酒,供在神前。又另用生鷄一隻,縛在神桌下。香爐一個,燭一對,安置神位前。主盟人呢,先向神前四跪四拜。拜完了起來,拿針刺臂上血一點,滴入神座上岳爺爺神位前酒杯。事畢,立於神位之左。然後入會人也向神前四跪四拜,拜完了,立起來拿針刺手臂上血一點,也滴入岳爺爺前酒杯內。事畢,立於神位之右。然後盟證人【即香堂。】進跪神前,四跪四拜。立起來,炷香於神位之前,宣讀進會祭文。【用黃紙寫。】文云:「千載有公,繼武羲、軒,氣吞胡虜,威被八埏。覺羅不滅,公目不眠。黃、農遺冑,都四億千,憑藉公靈,逐彼腥膻。國命可復,配公配天。尚饗!」讀畢,將祭文向香燭上燒了,然後行刑。執法者進跪神前,四跪四拜。拜完了立起來,取去案下的雄鷄,立在公案前,叫一聲主盟人的姓名,主盟人答曰:「有。」又叫一聲新入會者姓名,也答曰:「有。」又叫一聲盟證人的姓名,也答曰:「有。」入會人走到神位前,跪下發誓。第一誓云:「誠心入會,不敢反悔。如有反悔,天誅地滅。」第二誓云:「入會以後,協力同心,不敢畏避。如有畏避,雷殛火燒。」第三誓云:「會中祕密,不敢漏洩。如有漏洩,身受千刀。」第四誓云:「祭旗起義,聞命必到。如有不到,命盡五殤。」第五誓云:「兄弟同心,如同手足。如生外心,身死五刑。」誓畢,執法行刑者左手持鷄,右手握刀,叫曰:「岳爺爺英靈鑒者,過往神祇鑒者,同事人的祖宗鑒者。我等協力同心,誓殺韃子,報我們祖宗的大仇,有福同享,有禍同當。若有不照這句話的,難逃天殛,如若不信,請看此鷄!」說到將完的時節,將右手的刀向左手鷄頂上一劈,鷄頭落地,急將鷄血滴入神前五個酒杯中。於是主盟人、盟證人及執法行刑人,並到神位前跪下,再行四跪四拜之禮。禮畢,將滴血的酒,四人分飲之。中間的一杯,主盟人及入會人分飲之。飲畢,將神位焚化,送神散胙,復將前執法行刑的鷄烹而共食之。行入會禮式者,主盟人、【即寫願書介紹人。】入會人、【新進會人。】盟證人、【執香人做盟證者,即香堂。】執法行刑人。【即周、洪家中紅旗人。】

    入會規矩之次序 一,先寫入會願書一張,交介紹人。二,願書寫後,擇吉日行入會禮式。三,行入會禮式後越一日,或二日三日後,發委任狀。四,發委任狀後,知會軍政省本部或支部。五,軍政省得介紹人知會後,發圖章銅牌。六,入會的會式種種,內府的人均照此規矩,外府的人止及於大都督及左右都督。大都督、左右都督招兄弟入自己部下時,各照各會各教各黨的老規矩。如若大都督、左右都督本不是會黨或教黨中的人呢,招兄弟入自己部下時,也照本會的新規。如介士以上統制使以下的兄弟,本非會黨教黨中的人呢,來入的時候,也照本會新規。

    會員,各省及西藏、蒙古、滿洲大抵皆有之,而以江蘇、安徽、江西、浙江、福建五省為一大部,又分之為十路,省各二路。一,江蘇有江南路、江北路。二,安徽有皖南路、皖北路。三,江西有江左路、江右路。四,浙江有浙東路、浙西路。五,福建有八閩上路、八閩下路。以上十路,凡接近之地,其都督可以互轄。

    曾忠襄公國荃督兩江,有以哥老會告密者,偵之,則官中人之在會者不可勝數,而督標衞隊尤多受運動,羣情洶洶,慮釀巨患。忠襄得牘,輒寢之,人莫測也。一夕,漏下三鼓,騎而出,從二卒,踏微月,馳二十里,抵一古廟,前叩門,中有人問為誰,卒以會中隱語應之。門啟,卒呼曰:「九帥來。」時庭中彪彪然數百人,分東西排立,一虬髯叟踞上座,攢刃於案,案陳盤盂、酒食、爐炬。既見忠襄入,皆愕眙。忠襄前揖,叟起立而避。忠襄即登座,顧叟曰:「若非記名總兵某耶?」叟頳且悸,勉應曰:「然。」忠襄笑曰:「若固吾舊部,大好事,乃不我告何也?」叟逡巡間,忠襄又笑曰:「是雁行者,皆頭目耶?撫此良不易,奈何以鷇音向我,不慮江湖豪傑嗤耶?」忠襄左顧曰:「歃血未?」曰:「未也。」忠襄曰:「甚善。今日之事,老夫當執牛耳,汝當居其次耳。」於是叟乃歃,眾以次歃。既歸,或問忠襄以所之,卒不告也,於是事遂定。未幾而有泄其事於其猶子惠敏公紀澤者,以白文正公國藩曰:「九叔奈何與噲伍,宜誡之。」文正曰:「孺子何知,九叔所見者遠也。」其後劉忠誠公坤一督兩江,久於任,亦藉其為湘人以鎮撫之耳。或謂忠誠歲給巨金於會,冀免蠢動者,讆言也。

    義和拳欲滅洋

    義和拳者,道、咸後已嚴禁之,獲者處以凌遲之罪。光緒戊戌八月,楊崇伊疏請孝欽后復聽政,康有為以言變法獲罪,多連坐,逢迎干進者皆以攻有為為名,稍齟齬,則目為新黨,罪不測。張仲炘、黃桂鋆密疏言,德宗得罪祖宗當廢,孝欽心喜之,然未敢發也。已而有為走入英屬之香港,英人庇焉。遂以李文忠公鴻章為兩廣總督,欲詭致之。而英兵衞之嚴,不可得,以狀聞孝欽。孝欽大怒曰:「此仇必報。」會立端郡王載漪子溥儁為大阿哥,經元善合士民數千聯名上書。漪恐,遣人邀駐華各使入賀,各使不聽,有違言。漪慚憤,日夜謀所以報之者。

    會義和拳方自山東入畿輔,眾漸盛,遂圍淶水。知縣祝芾請兵,直隸總督裕祿遣楊福同剿之,福同敗死。進攻涿州,知州龔蔭培告急,順天府府尹何乃瑩揣朝旨,格不行,蔭培坐免。孝欽使大學士剛毅、刑部尚書趙舒翹及乃瑩先後往,導之入京師,復命時猶力言其為義民,可恃也。於是拳至者數萬人,焚鐵路,毀電線,京城設壇場幾徧,自謂能祝鎗礮令不燃,又能入空中指畫,則火起,刀槊不能傷。出則呼市人望東南而拜,人無敢不從者。揚言仇教,至斥德宗為教主。孝欽與漪謀,欲引以廢立,故主之特堅。拳出入禁中,日夜無期度,謂必盡滅洋人,不受賜,願得一龍二虎頭。一龍謂德宗,二虎為慶親王奕劻及文忠也。

    拳禍之成,實由於張德成、曹福田,皆裕所嘗奏保者也。張為白溝河人,以操舟為業,往來玉河、西河間。時拳已傳至靜海縣之獨流鎮,有童數輩方習拳,張過其側,見之曰:「此偽神拳也。」眾叩其術,乃取一秫稭,裹以黃紙,擲之地,令眾拾之,數壯夫不能舉,咸大驚,謂為真神師而羅拜之,擁之入巨宅,設壇焉。遠近之拳爭來附,遙受節制,自是遂居獨流,勢張甚。曹為天津之拳魁,其門榜所揭曰「署理靜津一義和神團曹」,蓋以本任屬德成也。德成嘗率眾周行鎮外三匝,以杖畫地曰:「一周土城,一周鐵城,一周銅城,洋人即來,亦無敢有踰越者矣。」五月,直隸有四道員結伴赴津,舟過獨流,遇拳,將手刃之,皆叩首乞命,遂牽赴神壇。張讅為監司大員也,釋之,延上坐,自炫其術,使達諸裕,令請餉二十萬,以滅洋自任,皆受命。乃上書於裕,裕馳檄召張,不至,屢檄之,張怒曰:「吾非官吏,何得以總督威嚴淩我耶!」裕謝過,乃使以八人輿禮迎之。張至,以敵體禮見,啟中門,迎之入署。翌日,宴之,張忽若睡,呼之不應,俄欠伸起,袖出鐵礮機管數事以示裕,曰:「頃間元神出,乃得此於敵中,敵礮皆廢矣。」裕深敬之,自是恆出入督署。裕為薦諸朝,復屢報戰功,賞頭品頂戴、花翎、黃馬褂。無何,城陷,挾鉅資行。至王家口,索鹽商王某具供張。王家口人憤甚,羣捕之,張叩頭乞饒,眾曰:「試其能避刀劍否?」共斫之,成血糜焉。餘逃至白溝河,推其弟曰三者擁之,稱曰三師父。挾至獨流鎮,仍立天下第一壇,謂三之神力過德成十倍。時八國聯軍已據天津,將剿餘拳於諸村,村人共逐三,餘拳乃竄。

    拳之於洋人及教士、教民也,分別稱之曰大毛子、二毛子、三毛子,遇之,殺無赦。時撫山東者為袁世凱,亦被二毛子之稱。五月,袁奉上諭飭保護拳教,獎為義民,乃下排單通飭各縣曰:「凡真正拳民,均已赴京津助戰,其逗遛內地者,非真正義民,滋事者殺無赦。」又曰:「不論是否為拳匪,但以曾否滋事為斷。滋事者,准由各地方官訊明,立即正法,按月彙報,庶符刑亂國用重典之意。」未幾而拳欲燬濟南高都司巷之天主教堂,袁令濟南守盧昌詒、歷城令李祖年日夕彈壓,故惡之也。八月,各國聯軍入都,有別隊入德州,見袁字旗,相戒毋相犯,遂不擾。魯人以是德袁而誦之,為袁所聞,乃曰:「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孔子之言豈欺我哉!」

    舒翹、剛毅、乃瑩既奉命同往察看慰撫,洎回京,未復命,舒翹之鄉人某官刑部郎中,且為秋審總辦,往謁,詢拳果否可恃,趙慨然曰:「無論神怪之說虛誕,斷不可信,即吾所見數萬人者,殆無一不槁項黃馘,不異溝中之瘠。以此而與他國節制之師相當,寧有不覆沒者耶!」及入對,懾於剛之威勢,乃盡反所言,以拳民義勇神術可信面奏。孝欽始尚猶豫,未敢遽與諸國啟釁,及得趙言,大計始決。趙出,乃語所親曰:「太后過聽剛相言,用此輩烏合狂徒以挑強敵,寧有全理。」因急送其眷旋里以避禍。

    剛既力主以兵攻京城使館之策,歸安朱古微侍郎祖謀上疏力爭。剛欲傾之,召之至內廷,故以溫語相獎藉,曰:「適讀尊疏,指陳切當,深中機宜,停戰議和,實屬今日不易之策,佩服無既。惟太后於疏中要語,尚有所疑,故召入傳詢。吾署尚有要事,須先退,仲華、【榮文忠公祿字。】夔石、【王文勤公文韶字。】穎之、【侍郎啟秀字。】展如【尚書趙舒翹字。】諸公俱在樞廷,可往見之。無論慈意如何,吾出外,即先照尊疏言辦理。已先傳諭諸將,不惟使館須竭力保護,即樊國樑處,亦飭令嚴密防護,不許妄動一草一木矣。」朱曰:「樊國樑為何人?」剛謬作驚詫狀曰:「大法國傳教師樊老先生,現為西堂大主教,足下乃不識其人乎?」【法教堂在京師內城西安門外,故曰西堂。】朱曰:「向與此輩未有往來,然樊既教士,自為私人,非使館關繫邦交可比,保護與否似尚無關緊要。」剛且行且搖首曰:「不然,不然,應保護,應竭力保護。」遂怱怱去。剛行既遠,蘇拉語朱曰:「朱大人知剛中堂將何往乎?彼有戎衣一襲,存西華門外某飯館,既出,即不歸,即往早餐,飯畢,易戎衣,徑率親軍數百人往攻西堂,期必得國樑而手戮之。已攻一日矣,尚未得手,今早聞其自言,當竭一日之力,不攻破不歇手,是以怱怱早退,何尚言飭人保護耶。」朱既至軍機處,榮迎謂曰:「慈意於尊疏似頗許可,惟停戰不能空言,使臣將命,不知用何儀注?歐洲各國必有定例可循。頃太后以此垂詢,同人皆不知,無以覆奏,故請旨召君來,一問辦理之法,君自當熟知之。」彼輩所以為此者,蓋深惡朱言直,而疏中語意空洞,欲加罪而無辭。且又習聞西人有豎白旗停戰之說,而白旗之用,於我國為納降,度其意中亦必如此,故謬為不知,請旨垂詢,俟白旗之語出自其口,即可鍛鍊周內,指為輸款敵軍,勸降辱國,即立置重典,亦不能自白耳。朱初聞蘇拉之言,固深疑之,至是,益大悟,乃對曰:「某上疏本意,因戰事久不得手,敵軍日逼,津沽去都門僅尺咫,且慈躬頤養之餘,日聞礮火震驚,度亦難安宵旰,故冒昧奏請停戰以紓近憂,別圖長策,並非取法彼族。至停戰應用何等儀注,生平未習西籍,實屬毫無所知,不敢逞臆妄對。總署堂司各官不乏深諳公法之員,果芻言有當聖心,應請降旨召詢,必能熟籌長策。」語畢,榮默然,沈思良久曰:「君言亦是,可即以是意辦一奏片,我等為君覆奏,看上意若何辦理。」即令章京導之入別室。草奏既成,榮持之入對。有頃,復出曰:「尊奏,太后已覽訖,命且留中。所事已畢,君可歸。」朱始徐徐出,日已旰矣。時戚友莫不代為危,聞其歸,乃交相慶也。

    五月二十四日圍攻使館之舉,世或以禍首蔽罪於董福祥,而實非也。排外之舉,本由榮祿主持,董為榮所卵翼,自不得不聽其發縱指示。董之譎,在其攻使館時不盡力耳。蓋自津沽既失,聶士成軍覆沒,董亦明知聯軍不可力敵,而又不願下心俛首,以自表無能,乃遷延使館之外,以陰俟轉圜,此其用心雖巧,然諸國使臣竟獲無恙。其後和局開議,尚不至無可藉手,則即此一念,而國家之蒙其廕者亦不少矣。或曰,董之遷延,亦榮陰教之,授之意,使勿力攻,而外承孝欽諭助剛。剛性頑很,日督兵攻之,然每午十二時往,惟燃鎗數排而退,若符契然,剛不察也。惟其坐城樓觀戰時,每聞礮一響,左右即歡呼致賀曰:「洋人死若干矣,一二日間不難盡滅其種也。」或則曰:「從此四海晏安,太平無事矣。」剛亦素不善騎,一日酷熱戰散,乘騎急遁,騎墮,坐草間,氣喘欲絕。某司員道經其地,訝之,剛遽搖手云:「勿言,勿言。」時乘騎奔逸已數里矣。

    六月十六日,京師西什庫教堂旅居之某西醫,為拳所得,牽出,將殺之於市。醫仰天泣呼於觀者曰:「余雖外國人,然在貴國施醫十餘年矣。平昔所為,亦皆有益華民之事,為諸君所稱道。今臨殺身之難,諸君向受余惠者,忍不一援手耶?」既而曰:「我存銀行數萬金,有能救我者,當悉以為贈。」時觀者如堵,莫敢應,須臾被害。

    立山為拳匪所戕,蓋其舊僕某之報怨也。某初給事於立之邸,以事見逐,至是,為大師兄。一日,立方在室,忽有頭紮紅巾者數人,洶洶入,械之去。抵端王府,大師兄踞上座,叱令跪,曰:「爾曾以珍物貽某公使,以盛饌餽丁韙良,亦知罪否?」立曰:「我固從事譯者,有交際,不得執此為罪。」大師兄怒目視之,拂袖入。詰朝,端即面奏孝欽,謂其私通外人,請即明正典刑,立遂死。然立當逮捕時,即已自知必死,蓋大師兄之為其舊僕,固識之也。

    時劉忠誠公方任兩江總督,力持和約,以保東南。而欽差大臣李秉衡樹異議,忠誠竊憂之。一日,詭語李曰:「今聯軍攻天津,京師危甚,老夫受國深恩,志在勤王,願以此席畀公何如?」李憤然曰:「僕有懷久矣。微公言,亦欲以一死報國。勤王之舉,僕身任之,無煩公也。」後數日,李率師北上,忠誠語人曰:「李公此行,社稷之福曰:。」或問其故,笑而不答。未幾,李戰敗死綏,而東南半壁遂賴以獨全。六月二十九日李至京,猶力言拳民之可用也。

    自立會

    光緒庚子七月,瀏陽拔貢唐才常等謀起事於漢口,蓋結合江湖會黨,設自立會,散放富有票,議起自立軍也。事洩,被誅。當都司陳士恆往捕時,唐謂事既洩,有死而已,毋庸綑縛,當與爾偕往。時在旅館就擒者二十三人,有日本人甲斐靖,及華人改日本裝者二,一為天津人,一為福建人。是夜,在淮鹽督銷局旁屋獲三人。在漢正法者二人,餘二十四人皆解省。並在旅館搜出後膛槍數十支、軍火數箱,及印信、旗幟、信函、冊籍多件。其印文曰「中國國會總統南部軍務之印」。又刻有檄文一道,大旨謂舊黨亂政,力扶皇上復辟,大伸民權云云。又刻有富有票多張。冊籍中載有一千八百餘人,約期二十八日舉事,先奪漢陽槍礮廠,然後渡江攻武昌,並謀將統將張彪、吳元愷及督撫拘禁,惟嚴飭各人不得劫殺平民,驚動市面。二十八日,司道府縣在營務處會訊,供認不諱,羣呼速殺。二十八夜二更後,在大朝街溜陽湖畔,即明季賀文忠公殉節處行刑,延頸就戮,毫無懼色。凡殺十一人。中一人云:「今日爾等殺吾黨,吾黨同志必繼起以殺爾等也。」其往來書函,廣東、湖南、上海、日本均有,多載外號,無真姓名。其同黨之先起事於湖北之新隄、安徽之大通者,亦先後敗死,在湘黨人亦多為湘撫俞廉三所捕斬。

    自立會中有姚生范者,健者也。生范,字南滂,慈利人,原名淮茂,字小秦。庚子陷獄,慕漢范滂行事,遂易名。性豪邁,讀書為文,具銳力,通數學,尤喜究時務,不修小節,凡博簺、走馬諸委瑣之事皆為之,故一邑之人無不狂生范者。甲午中日戰敗,內幕始揭,志士爭言強國,湘人尤熱心,南學會、時務學堂次第成立。生范既聞其學說,驚為未有。及當事遴高才生資遣海外,生范遂亦被錄送日本。會戊戌政變,諸新政皆瓦解,學生亦不遣,則鬱鬱歸,而革命思潮遂於此胚胎。田邦璿者,時務學堂學生,與生范同稱為慈利二狂生者也。至是,約同走日本,生范迂之,辭不往。十月,邦璿歸自東,密告革命本謀,及奪武昌、扼長江、割南圖北之大計,則躍然曰:「此丈夫有為之時也,雖殺身所不惜。」乃曰:「財者,辦事之母,人才者,尤辦事理財母中之母。今日之事,有貝之財固乏,即無貝之才亦幾幾不可得,然則當奈何?」邦璿曰:「前一著,唐君才常已任接濟。惟號召人才,須亟顧後一著。」生范曰:「任事忌有倚賴性,矧遠在海外,脫有緩急,敗矣。一成一旅猶可為,安在臣里必無輕財好俠之人乎。」邦璿韙之。爰集李炳寰會商,陽假辦漢口大同分學為名,陰集資以策實行。

    當是時,知縣葛秀華、刑幕劉佐楫及富紳李德灼、朱先賜等,均允諾入黨,慈利黨事之萌芽自此始。已而生范至武陵,林圭自漢口飛電告急需,邦璿計無出,生范曰:「此責在我。」則疾馳返縣,佯啟其父曰:「頃偵武陵牛皮值廉,居之必獲重利。」父諾,如其議出金。生范以己亥除日歸,元旦又懷金首途,見者以生范常獨來獨往,亦不疑。

    至長沙,邦璿、炳寰及炳寰之兄柱寰並李彬士皆會,力主進行,相與附輪而東。至洞庭,膠淺。及至漢,圭捉生范臂謝曰:「微子匯金,此局危矣。」蓋是時方聯合哥老會,其人非金錢不用命也。於是以漢報館為機關部,館主日本宗方小太郎、筱原邦威皆與密謀,定議暫用哥老會,以利前驅。庚子二月初六日,大會於漢口,秦遯庵、生范、圭、邦璿暨哥老會首領數人皆臨歃,以傾覆政府為誓辭。盟成,當之滬,遇日本大久保豐之彥,知為鄂督張文襄公之洞所聘練軍教習,近以事請去,辭意之中,怨文襄甚。生范欲誘而用之,卑辭厚禮,與相款接。既抵滬,館之東文譯社。東文譯社者,才常所組織,以為往來之機關部者也。又別設大同客館,專招待哥老會人。至是,獲交張通典。通典極言生范才大心細,才常益禮重之。旋返漢,汲汲以延攬人才為務。一日,與邦璿周覽武漢各地扼塞,訪有陳猶龍者,才常同學友也,謁之於鸚鵡洲常德館。方留共酒,遇陳應軫,猶龍更介紹相見,均歃盟入黨。時圭去滬。留生范主漢事。漢故通商埠,五方雜處,事局繁複,而哥老會友至者又不皆有道德,羈縻絕不易,儲金不豐,時支絀,要挾齟齬,往往而有,生范惟一以誠撫之。文襄雖時亦遣員密偵,而終不得證據。後生范去,而黨局遂覆敗。

    無何,圭返漢,以三合會名與孫文海上之會名同,遂改為富有。入黨者,給票證。票如尋常錢券,上方橫列二文,曰「富有」,中權單線,下行文曰「發錢一千」,末鈐朱印曰「立大」,蓋飄布之變相,官書所稱為富有票案者是也。

    至是,圭乃區分本黨為五軍,軍專一路。圭統中軍,黃忠浩統前軍,邦璿統後軍,猶龍統左軍,沈藎統右軍,而生范總統南路,專辦雲南、貴州、四川三省,大久保豐之彥、應軫等均隸焉。生范與大久保約,謂湖南風氣錮蔽,人民專意排外,恐有意外事,須易服裝。大久保乃更名曰豐彥,字東海,而自更名曰澧岸。及行,過沙市,大久保偽辮忽脫,見者譁詈,幾釀變,生范力辯護之。直趨慈利,為之游說於邑人,謂大久保實以辦大同學校來,眾不之疑,乃出與各紳接洽。未幾,應軫以富有票三萬張賡續至,生范曰:「官廳關節雖已通過,而縣紳之佔勢力者,不可不虛與委蛇。」既得縣紳之許可,票之發行始無礙,旬月間,散至萬餘張。康宗釗者,黠而負門地資望,生范誘其二孫曰業槂、曰業櫾者,俾入黨,以箝制宗釗。徐又餂之曰:「日本人大久保來縣,公為一方之表,當有以優待之。」宗釗諾,設劇迎致大久保。其必鋪張爾爾者,一以歡迎大久保,一以俾眾周知宗釗且黨吾,而實以冀淆亂一時之耳目耳。黨徒既眾,聲聞亦稍駭,殺生范、火生范宅之說日寖有聞。乃為釜底抽薪之法,姑遣大久保赴漢。時為六月,生范仍日促進行不稍懈。會吳瑑保由漢持保險證書回,保險證書者,當人之特別證據也,生范據以分別調遣哥老會黨,遂分佈滇、黔、蜀皆徧。

    八月,至武陵,與蔡鍾浩詣德山,檢驗哥老會,頭目何來保、羅大維、趙月蓀及其會首陳岐山、孫漢臣諸人均會。先是,炳寰有書自漢寄生范,附銀幣千圓,促迅往舉事。持者不慎,書為人所得,事日露。方相與旁皇,而漢之敗信聞,有電,府縣捕人,邏騎且四出。時方會飲,聞者皆色沮失措,生范獨豪飲若無事。漢臣曰:「事急矣,奈何?」仍豪飲不答。又曰:「漢敗,請即此速發。」生范笑曰:「可。」鍾浩曰:「人少,不可妄動。」則曰:「誠如君言。頃之應曰可者,藉辦一死耳,成敗實未計。第既不速發,則宜速散,徒束手待捕何益。」其日,生范出金資漢臣,俾奔蜀。明日,又往趣鍾浩及來保,亦教之奔蜀,且戒重慶日本領事館可託庇。蓋大久保慮事失敗,生范頰麻,有特徵,易捕,預介紹之,今來保面亦麻,故生范導之往。

    方生范之在武陵也,同寓有巡撫密捕某語之曰:「君識姚小秦乎?獲之,可得千金犒,當與君分之。」生范佯應曰:「諾,必謀所以共分此金者。」後生范囚車過,某見之,深悔交臂之失矣。

    初,生范聞名捕日亟,鍾浩、來保又遷延不即決,乃撇之回慈利。途遌羅大維,猶相勉以各努力。及歸,匿於其師吳恭亨月岩山中。怨家某投牒攻之。知縣鄧錫元,猾吏也,陽不理,陰詗宗釗與有首尾,示以首悔免罪之官文書。宗釗轉以餂生范父。會人言生范父亦入獄,生范乃決計詣官。既至家,置酒訣親友,母妻皆環泣,生范不顧,昂然出,詣宗釗,求脫其父。時聞宗釗竊語所親曰:「此人到案,吾二孫其免乎。」宗釗長子祖蕃及恭亨等聞狀,猶力戒其不可造次。生范歎曰:「二君固愛我,雖然,今日之事,死耳,何畏!亂臣賊子之名,亦姑不與辨。」遂行。及入縣庭,列校皆擎槍實彈,挺立如對敵,生范笑曰:「保紅頂花翎之奇貨,今來矣,奚而為此態以眩駭婦稚?」遂受拲梏,繫縣獄。明日,囚車就道。生范在途,繹宗釗之言,知與縣官必有特別關係,則以術賺閱其文書,略稱姚小秦勾通日本人豐東海,龍陽縣廩生陳應軫在慈利放飄,且佽助錢文,實屬甘心為匪。及憲札飭拿,聞其在縣頗得人心,恐激他變,乃商同宗釗誘拿到縣。又宗釗之孫業槂、業櫾亦為所誘入黨,早經宗釗查覺退悔,茲又自首,應請免究云云。乃徐忖曰:「活我者,其茲牘乎!」及抵省,撫標中軍劉俊堂接以賓禮,謂若能拿陳讜、姚澧岸,不但可免罪,且可保若官階。生范不答,遂發交長沙府。是夕,讞員龔開晉、陳濂、吳孝恪會鞫,金木交施,忍痛抗辨,扼定「在縣入黨,聞拿自首」八字,而亦時牽及宗釗及其二孫業槂、業櫾,讞員無如何。開晉命據實錄供,濂及孝恪則互為誘嚇,刑求之下,旋即暈絕。及甦,已屆翼日亭午,稍聞開晉在旁小語曰:「務記此次口供。」及入長沙監,有攸縣劉劉伯棠者,文章士也,旋導一少年至,曰:「此為唐才中。」相見握手流涕,謂小秦為國受辱,雖辱不辱。才中為才常之母弟,才常就刑,才中自武昌奔回,為知縣陳寶樹所捕,到案即供實,猶加以桚刑,十指俱裂。明日覆訊,讞員為毛隆章等,首訊澧岸與讜是否為同黨,答云不知。又問為何人拿獲,答云自首。隆章命自具供詞,對曰:「刑損指骨,何能握筆。」則怒曰:「爾何糊塗若是!縣言誘拿,營又言兵拿,據若昨日之供,確係自首,今日亦供自首,爾不自書,孰為信讞?」生范即書數百言。隆章曰:「閱若供詞,是嘗致力於古文者,活若之命,即此供已。」開晉、隆章,官吏之有心人者也,欲活生范,故一云記供,一命繕供。蓋其時刑幕洪某慣與讞員捏造供詞,死黨人不知凡幾。自預此審之後,仍未定讞,或日一提審,或間日提審,或與鍾浩合供,或與來保對質。每審一次,經時逾日,凍餓交迫。而孝恪所施為最慘虐,每讞至夜半,圈鐵練作堆,使生范膝著其上,背以木撐拒之,俾不得屈曲。生范自言天陰雨濕,時氣總至,中酒傷風,體或欠適,傷痛猝發,往往經旬涉月不省人事也。生范受鞫十八次,讞員偪供千百言,堅不吐同黨一人姓名。恭亨之逮省也,巡撫批牘曰:「提訊姚小泰。」應軫之繫嫌疑獄於江南也,讞員合謀曰:「研訊姚小秦。」而生范則一語之牽涉,一詞之游移,固始終屹屹無有焉。

    一日方午,生范睡酣,或撼之曰:「將刑矣,尚高臥耶?」生范起,才中、伯棠均至,才中以言壯之曰:「君無懼,寧忍片刻痛苦,勿作兒女態。大丈夫在爭千秋,不爭一日。」生范徐曰:「前此供詞,自信無一失,茲為讞員撰供誣我無疑。誣我即誣黨,君當為我洗誣。設君亦不生,伯棠當為我任之。砍頭快事,況大義大節我豈不知。」言未訖,梆聲三起,獄卒手牌至,大呼唐才中提審。才中趨前執手,不能作一語,生范曰:「我無他言,願以君頃贈我之言轉而贈君。」才中點頭,乃昂然出。才中死,生范日困獄中,自分必為才中之續,惟期速死而已。既定讞,長繫靖州,旋以應軫故,改繫醴陵縣獄。

    興中會及同盟會

    我國祕密會至多,然皆強梁不逞之徒一時嘯聚,其抱近世之政治思想以崛起者,蓋以興中會為嚆矢。興中會之起,在光緒壬辰,倡首者為孫逸仙、陸皓東、楊飛鴻等數人。而世人於興中會,但知孫,一若興中會獨始於孫者,故欲敘興中會之歷史,不得不先言孫也。

    孫,名文,廣東香山人。十七歲在香港,入博濟醫院,從英人硜德立習醫學。業成,設醫院於澳門,專注意療治貧民,人信任之。葡萄牙醫士嫉之甚,因慫恿澳門市政廳出禁令,凡醫士無歐洲修業證書者,不得行醫。孫夙懷憂世志,於是糾合同志,鼓吹革命主義,卒棄醫業,返廣州,與陸、楊創立興中會。其會章如下。

    中國積弱,至今極矣。上則因循苟且,粉飾虛張,下則蒙昧無知,鮮能遠慮。堂堂華國,不齒於列邦,濟濟衣冠,被輕於異族,有志之士,能不痛心!夫以四百兆人民之眾,數萬里土地之饒,本可發奮為雄,無敵於天下。乃以政治不修,綱維敗壞,朝廷則鬻爵賣官,公行賄賂,官府則剝民刮地,暴過虎狼,盜賊橫行,饑饉交集,哀鴻遍野,民不聊生,嗚呼慘哉!方今強鄰環列,虎視鷹瞵,久垂涎我中華五金之富,物產之繁,蠶食鯨吞,已見之於已事,瓜分豆剖,實堪慮於目前,嗚呼危哉!有心人不禁大聲疾呼,亟拯斯民於水火,切扶大廈之將傾,庶我子子孫孫,或免奴隸他族。用特集志士以興中,協賢豪而共濟,仰諸同志,盍自勉旃。謹訂章程,臚列如左。

    一,會名宜正也。本會名曰興中會,總會設在中國,分會散設各地。二,本旨宜明也。本會之設,專為聯絡中外有志華人,講求富強之學,以振興中華,維持國體起見。蓋中國今日,政治日非,綱維日壞,強鄰輕侮百姓,其原皆由眾心不一,祇圖目前之私,不顧長久大局。不思中國一旦為人分裂,則子子孫孫世為奴隸,身家性命且不保乎?急莫急於此,私莫私於此,而舉國憒憒,無人悟之,無人挽之,此禍豈能倖免。倘不及早維持,乘時發奮,則數千年聲名文物之邦,累世代冠裳禮義之族,從以淪亡,由茲泯滅,是誰之咎,識時賢者能無責乎?故特聯結四方賢才志士,切實講求當今富國強兵之學、化民成俗之經,力為推廣,曉諭愚蒙,務使舉國之人皆能通曉,聯智愚為一心,合遐邇為一德,羣策羣力,投大遺艱,則中國雖危,無難救挽,所謂民為邦本,本固邦寧也。三,志向宜定也。本會擬辦之事,務須利國益民者方能行之。如設報館以開風氣,立學校以育人材,興大利以厚民生,除積弊以培國脈等事,皆當惟力是視,逐漸舉行,以期上匡國家以臻隆治,下維黎庶以絕苛殘,必使吾中國四百兆生民各得其所,方為滿志。倘有藉端舞弊,結黨行私,或畛域互分,彼此歧視,皆非本會志向,宜痛絕之,以昭大公而杜流弊。四,人員宜得也。本會按年公舉辦理人員一次,務擇品學兼優才能通達者,推一人為總辦,一人為幫辦,一人為管庫,一人為華文案,一人為洋文案,十人為董事,以司會中事務。凡舉辦一事,必齊集會員五人、董事十人,公議妥善,然後施行。五,交友宜擇也。本會收接會友,務要由舊會友二人薦引,經董事察其心地光明,確具忠義,有心愛戴中國,肯為其父母邦竭力,維持中國以臻強盛之地,然後由董事帶之入會。必要當眾自承其甘願入會,一心一德,矢信矢忠,共挽中國危局,親填名冊,並即繳會底銀五元,由總會發給憑照收執,以昭信守,是為會友。若各處支會,則由該處會員暫發收條,俟將會底銀繳報總會,取到憑照,然後換交。六,支會宜廣也。四方有志之士,皆可仿照章程,隨處自行立會,惟不能在一處地方分立兩會,無論會友多至幾何,皆須合而為一。又凡每處新立一會,至少須有會友十五人,方算成會。其成會之初,所有繳底、領照各事,必須託附近老會代為轉達總會,待總會給照認妥,然後該支會方能與總會互通消息。七,人材宜集也。本會需材孔亟,會友散處四方,自當隨時隨地物色賢材,無論中外各國人士,倘有心益世,肯為中國盡力,皆得收入會中,待將來用人,各會可修書薦至總會,以資臂助。故今日廣為搜集,乃各會之職司也。八,款項宜籌也。本會所辦各事,事體重大,需款浩繁,故特設銀會以資聚集,用濟公家之急,兼為股友生財捷徑,一舉兩得,誠善舉也。各會友好義急公,自能惟力是視,集腋成裘,以助一臂。茲將辦法節錄於後。每股科銀十圓,認一股至萬股,皆隨各便。所科股銀,由各處總辦管庫代收,發給收條為據,將銀暫存銀行。待總會收股時,即彙寄至總會收入,給發銀會股票,由各處總辦換交各友收存。開會之日,每股可收回本利百圓。此於公私皆有裨益,各友咸具愛國之誠,當踴躍從事,比之捐頂子買翎枝,有去無還,洵隔天壤。且十可報百,萬可圖億,利莫大焉,機不可失也。九,公所宜設也。各處支會,當設一公所,為會員辦公之處,及便各友時到敘談,講求興中良法,討論當今時事,考究各國政治,各抒己見,互勉進益。不得在此博弈游戲,暨行一切無益之事。其經費由會友按數捐支。十,變通宜善也。以上各款,為本會開辦之大綱,各處支會自當仿照辦理。至於詳細節目,各有所宜,各處支會可隨地變通,別立規條,務臻妥善。

    當時交通機關未甚發達,各省隔閡,其會員初以廣東一省為限。惟僑居布哇、美國及南洋羣島之漢人,以廣東、福建兩省為多,且均係三合會會員,孫於是連絡之,派同志募捐。適光緒甲午、乙未兩年中日戰爭起,因乘機密購兵器藥彈,募兵於汕頭、西河、香港。既而官軍累戰累敗,李文忠公鴻章至日媾和,締結《馬關條約》,遂潛招諸地兵入廣州,謀一舉奪粵。不幸於舉事前一夕謀洩,陸等數人就擒,孫遁澳門,因再至香港,赴日本。

    孫既抵橫濱,剪髮易服,經布哇以航美,轉而至倫敦。一日,偶游市,途遇一華人,問以足下為中國人否,孫答曰:「然,我廣東人也。」其人曰:「我亦廣東人,願過我寓一談乎?」則曰:「諾。」因偕入一大廈,孰知即我國駐英公使館,其人即偵探也。孫遂被囚禁。其師硜德立適歸倫敦,聞之,竭力援救,其事遂為中英國際之交涉。時英總理大臣薩利斯倍立屢向公使交涉,卒釋孫,於是孫為革命黨首領之名遂盛傳於世。

    孫在倫敦著一書,歷敘囚禁顛末。光緒丁酉再至日本,會日本宮崎寅藏、可兒長一、平山周等,因犬養毅之推舉,以調查民黨游我國,實則自有祕密運動,道經上海至香港,聞孫由利物浦往日本也,因急歸,訪孫於橫濱逆旅,互訂祕密。時日本尚行租界制度,不許外人雜居內地,三人者以聘華語教習為名,得引孫居租界外。復因犬養平岡之庇,孫得獨與平山居麴町,後遷早稻田。戊戌秋,宮崎、平山以欲連絡我國各省志士,再遊華,孫遷寓橫濱。宮崎遂道上海,以赴香港,平山航海而至京師。

    平山至煙臺,曾一登陸,適畢永年自上海至,同舟至天津,遂偕入都。平山復與山田良政相結識,訂後事。會八月政變起,康有為自京遁香港,梁啟超遁塘沽,投淀泊之某汽船,而平山、山田及小村俊三郎、野口多內亦至。時負先覺之盛名者,孫與康、梁耳,然彼此不合,動輒相爭。平山欲居間調和之,偕梁至日本。後五日,宮崎亦偕康自香港至。日人因勸孫訪康、梁,而康、梁匿不見。

    既而畢至東京,唐才常以欲晤康,亦遂往。時康欲設法使哥老會起事,謀恢復政權,授意於唐,使返。唐瀕行,告平山曰:「湖南哥老會有起事之狀,因接急電,故歸。」初不言其實。平山以為革命軍欲起事,必四方同時起兵,令敵有應接不暇之勢。今各處未準備,獨舉兵於湖南一隅,必不利,因謀緩其事,遂偕畢至華。既抵上海,始悉其實,逕遡江赴湘。過漢口時,遇林述唐,三人遂偕游長沙、瀏陽、衡州,晤哥老會頭目李雲彪、楊鴻鈞、張堯卿、李堃山諸人,即為備述孫之行事,冀孫得與哥老會相結也。

    平山回日本,適菲立賓事起,孫因援助菲立賓獨立,卒無成。至己亥,畢偕湖南哥老會頭目七人抵香港,與三合會頭目及興中會領袖晤,相約組織興漢會,推孫為首領。

    畢及哥老會之徒不和,適康自美至香港,知其有隙也,贈哥老會之徒各百金,強而後納。哥老會徒之言曰:「康今富有資,意欲利用吾儕,吾儕正可利用其資以自為謀。」畢不忍為此,則飄然返國。其與平山書如下,惟託名為僧矣。書曰:

    平山仁兄足下。弟自得友仁兄,深佩仁兄義氣宏重,常思運雄力為敝國拯生靈,可謂天下之至公者矣。第惜支那久成奴才世界,至愚至賤,蓋舉國之人無不欲肥身贍家以自利者。弟實不耐與斯世斯人共圖私利,故決意隱遁,歸命牟尼。昨一面倉猝,不克盡言,今將遠行,特留字告別。仁兄一片熱腸,弟決不敢妄相阻撓,願仁兄慎以圖之,勿輕信人也。弟於日內往浙江普陀山,大約華三月,由五臺、終南而入峨眉,從此萍蹤浪跡,隨遇可安,不復再預世間事矣。臨穎依依,不盡欲白。龍華會上或再有相見時乎?宮崎仁兄晤時,乞為道意,恨此番未得敘別也,勞思如何?釋悟玄和南上啟。

    畢既去,康復招平山,卒無成。庚子,康至新嘉坡,唐設東文社於上海。會義和團起事,各國聯軍入都,孫謀再起革會軍,同志日人亦竭力謀孫、唐之連合,然康獨在港。孫乃致平山以書曰:

    平山兄足下。前託足下到香港所辦之件,今事略變,鄭兄不能行前所擬之法矣。如足下於說合之事無成,則已矣,由他自行其是,吾行吾人之事可也。茲福本君隨後到港,第聯終港中富商以資臂助。其行事之法,已盡授意楊兄衢雲。福本君到之日,望足下會同福本君、楊兄三人,照弟意妥策善法施行可也。此致即候大安不一。弟孫文謹啟。

    廣州劉學詢忽有書致孫,略謂兩廣總督李鴻章欲因足下謀廣東之獨立,惟所最惡者為康有為,足下如得壯士暗殺之,大事即成,請速來廣東可也。孫明知其誘己,顧亦將計就計,先偕日本諸同志至香港。既至,文忠乃遣礮艦迎之。孫慮中其計,令宮崎輩至廣州,與劉議,而自赴西貢。時康在坡,劉乃先畀銀三萬圓,待宮崎及孫等至坡,更三萬。實則孫欲因以與康連合,無如橫濱之康黨知孫、劉交涉,而未究其實,以為孫果欲殺康也,遂電康令豫防之。宮崎輩既至坡,求見康,康疑懼,匿不見,且告警察廳,謂日本至有刺客,宜防之。廳派警兵捕二日人,投之獄。獄起而孫至,出二人,而孫、康之合併亦終不成。

    初,康之在廣東也,頗持共和主義,未幾,一變而組織強學會,提倡變法自強。強學會被禁,復組織保國會,志在求達官助行新政。適德宗親政,被不次之擢,一躍而參預機密。八月事敗,仍感激恩遇,於是更設保皇會,謀恢復德宗政權,以行立憲政治。孫始終反對之,專主共和主義,欲傾覆朝廷,實行革命。故兩派政見如冰炭之不相入,而兩黨人士亦遂如水火之不相容。

    既而孫輩自坡至港,港警察廳預接坡電,防範嚴密,孫不得上陸,於是即舟中議,遣鄭弼臣起事於惠州,平山及日本諸同志輔之。時畢亦在港,改名普航,則令操縱哥老會。先是,畢有書致平山,略曰:「平山仁兄足下。應白事宜,條列於左。李鬍子已去肇慶、廣安水軍中,大約一二禮拜可回省城。李鴻章已出條教,大有先事預防之意,或納粵紳之請,其將允黃袍加身之舉乎?然天命未可知也。日內又查察滿洲人之流寓戶口,未審有何施措?此公老手斲輪,如能一順作成,亦蒼生之福。【下略。】」觀此,足知當時粵紳之議論矣。孫於舟中仍不忘此,故復致請願書於港督,其書曰:

    中國南方志士謹上書香港總督大人臺前:竊士等十數人來,早慮滿政府庸懦失政,既害本國,延及友邦,倘仍安厥故常,呆守小節,禍恐靡既。用是不憚勞悴,先事預籌,力謀變正,以杜後患,不期果有今日之禍。當此北方肇事,大局已搖,各省地方,勢將糜爛,受其害者,不特華人也。天下安危,匹夫有責,先知先覺,義豈容辭!士等覩此時艱,亟思挽救,竊恐勢方微弱,奏效為難,政府冥頑,轉圜不易,疆臣重吏,觀望依違,定亂蘇民,究將誰屬?深知貴國素敦友誼,保中為心,且商務教堂遍於內地,故士等不嫌越分,呈請助力,以襄厥成,願借殊勳,改造中國,則內無反側,外固邦交,受其利者,又不特華人已也。一害一利,相去如斯,望貴國其慎裁之。否則恐各省華人望治心切,過為失望,勢將自謀,禍變之來,殆難逆料,此固非士等所願,當亦非貴國之所願也。時不可失,合則有成。如謂滿政府雖失政於先,或補過於後,則請將其平素之積弊,及現在之凶頑,略為陳之。朝廷要務,決於滿臣,紊政弄權,惟以貴選,是謂任私人。文武兩途,專以賄進,能員循吏,轉在下僚,是謂屈俊傑。失勢則媚,得勢則驕,面從心違,交鄰慣技,是謂尚詐術。較量強弱,恩可為仇,朝得新懽,夕忘舊好,是謂瀆邦交。外和內很,慝怨計嫌,釀禍伏機,屢思報復,是謂嫉外人。上下交征,縱情濫耗,民膏民血,疊剝應需,是謂虐民庶。鍛鍊黨罪,殺戮忠臣,杜絕新機,閉塞言路,是謂仇志士。嚴刑取供,獄多瘐斃,寧枉毋縱,多殺示威,是謂尚殘刑。此積弊也。至於現在之凶頑,此後尚無涯涘,而就現在之已見者記之。則如妖言惑眾,煽亂危邦,釀禍奸民,褒以忠義,是謂誨民變。東亂既起,不即剿平,又借元兇,命為前導,是謂挑邊釁。教異理同,傳道何罪,唆聳民庶,屠戮遠心,是謂仇教士。通商有約,保護宜周,乃種禍根,蕩其物業,是謂害洋商。睦鄰遣使,國體攸關,移礮環攻,如待強敵,是謂戕使命。書未絕交,使猶滯境,圍困使署,囚禁外臣,是謂背公法。平匪全交,乃為至理,竟因忠諫,慘殺無辜,是謂戮忠臣。啟釁貪功,覬覦大位,不加誅伐,反授兵權,是謂用僨師。裂土瓜分,羣雄眈視,暗受調護,漠不知恩,是謂忘大德。民教失歡,原易排解,偏為挑撥,遂啟禍端,是謂修小怨。凡此,皆滿政府之的確罪狀,苟不反正,為禍何極!我南人求治之忱,良為此矣。士等深知今日為中外安危之所關,滿漢存亡之所繫,是用力陳利弊,曲慰同人,南省亂萌,藉茲稍緩。事宜借力,謀戒輕心,上國遠圖,或蒙取錄。茲謹擬平治章程六則呈覽,懇貴國轉商同志之國,極力贊成,除去禍根,聿昭新治,事無偏益,利溥大同。惟是局緊機危,時刻可慮,望早賜覆,以定人心,不勝翹企待命之至。

    一,遷都於適中之地。如南京、漢口等處,擇而都之,以便辦理交涉,及各省往來之程。二,於都內立一中央政府,以總其成。於各省立一自治政府,以資分理。所謂中央政府者,舉民望所歸之人為之首,統轄水陸各軍,宰理交涉事務,惟其主權仍在憲法權限之內。設立議會,由各省貢士若干名,以充議員,以駐京公使為暫時顧問局員。所謂自治政府者,由中央政府選派駐省總督一人,以為一省之首。設立省議會,由各縣貢士若干名,以為議員。所有該省之一切政治、徵收、正供,皆有全權自理,不受中央政府遙制。惟於年中所入之款,按額撥解中政府,以為清洋債、供軍餉及宮中、府中費用。省內之民兵隊及警察部,俱歸自治政府節制。以本省人為本省官,然必由省議會內公舉。至於會內之代議士,本由民間選定,惟新定之始,法未大備,暫由自治政府擇之,俟至若干年,始歸民間選舉,以目前各國之總領事為暫時顧問局員。三,公權利於天下。關稅等類如有增改,必先與別國妥議而行。又如鐵路、礦產、船政、工商各業,均宜分沾利權。教士族居,一體保護。四,增添文武官俸。內外各官,廩祿從豐,自能廉潔持躬,公忠體國。其有及年致仕者,給以年俸,視在官之久暫,定恩額之多少。若為國捐軀,則撫養其身後。五,平其政刑。大小訟務,仿歐美之法,立陪審人員,許律師代理,務為平允。不以殘刑致死,不以拷打取供。六,變科舉為專門之學。如文學、科學、律學等,俱分門教授。學成之後,因材器使,毋雜毋濫。

    孫之上是書也,意欲因港督實行劉之前議,乃孫之友某忽傳港督意,謂:「港督曾游說李鴻章,提議兩廣獨立,任足下以行新政。李頗韙其說,大有更新之志。惟此次義和團之亂,外交糾紛,朝廷促李北上,李不得已,定於即日啟行,港督現正擬止其行。設李竟幡然變計,或得與足下共聚一堂,未可知也。」其後李竟北上,孫即自港再往日本。

    無何,孫更至上海,居一日,適漢口事敗,容閎、容星橋等均逃至上海,此即康、唐之所為也。康在香港時,謀復政,以巨資授唐。唐所設之東文社,實則陰創中國獨立協會,以康、梁為海外運動員,容任外交,沈克誠任內政,狄平任財政,林述唐任漢口事件。哥老會李和生附益之,復與黃興謀連絡湖南哥老會之馬福益,更連絡鎮江之青紅幫徐寶山,別有自港回華之哥老會李雲彪、楊鴻鈞,號令長江一帶為策應,廣發富有票,昌言揚子江沿岸之哥老會將於漢口起事。然無實力,李、楊二人先與離異,辜鴻恩則發貴為票,李和生則發回天票,各自為謀。及漢口謀洩,唐、林逮捕,同時被難者有傅良弼、黎科諸人。時容有英文宣告書,其大略如下。

    中國獨立協會有鑒於端王、榮祿、剛毅等之頑固守舊,煽動義和團以敗國是也,決定不認滿政府有統治中國之權,將欲更始以謀人民之樂利,因以延樂利於全世界,端在復起光緒帝,立二十世紀最文明之政治模範,以立憲自由之政治權與之人民,藉以驅除排外篡奪之妄舉。惟此事須與各國聯絡,凡租界、教堂以及外人,並教會中之生命財產等,均須力為保護,毋或侵害,又望諸君於起事時切勿驚惶。別有軍令八條。第一條,勿侵害國民之生命財產。第二條,勿侵害外人之生命財產。第三條,勿焚燬寺院,勿驚動教堂。第四條,保護租界。第五條,嚴禁姦淫竊盜及一切不法行為。第六條,待遇擒獲敵人,禁用慘酷極刑,須照文明交戰條規處治之。第七條,對敵時,用殘酷待遇及猛毒武器,均所不禁。第八條,所有中國專制法律,建設文明政府後一概棄去。

    及事敗,長江一帶戒嚴,孫在上海亦不能有所行動,遂再至日本,抵長崎,又折回至臺灣,而謀臺灣、惠州之連絡,以便指揮。因與平山居臺北新起街,通電惠州革命軍,令向廈門進兵。越六七日,日本政府忽下驅逐革命黨之令,孫於是離臺灣而他適。

    初,鄭之起革命軍於惠州也,壯士羣集大鵬灣附近之三州田山寨,靜以待命。乃舉事之期,一再遷延,風傳至廣州,兩廣總督已派兵深圳、淡水以備之。已而官軍至沙灣,將攻三州田之山寨,於是革命軍乘夜襲擊,官軍二百潰走。會孫有電命,因取道東北向廈門,戰勝於佛子坳,擒將杜鳳梧,奪獲洋槍七百枝。是時投効者之多,幾及五千,然肩槍者僅千餘人,餘皆持竹槍戈矛以從。進至永湖,破官軍五千,提督劉萬負傷,奪獲洋槍五六百枝,子彈萬顆。復進攻白芒花,投効者益多,約萬餘人。再進至崩崗,與官軍七千隔河而陣,交戰徹夜,擊走之。方將向三多祝進攻,至梅林,孫忽自港傳電,謂形勢一變,外援難期,至廈門恐無接濟之途,軍事乞司令自決進止。於是鄭留肩槍之兵千餘人,餘則解散,隱以休軍。官軍探知之,猛加追擊,遂至全軍潰散。

    方惠州革命軍之未潰散也,其同志史堅如謀牽制,潛入廣東省垣,炸粵督署,斃官吏二十餘人,為巡捕所擒。粵督得之,大喜,欲以鞫問革命黨之內容及同志姓名。史堅不吐實,從容就戮。

    惠州軍既潰,粵督購拿首謀。翌年,鄭、陳皆病死,畢入羅浮山,亦化去,惟楊在港,為英文私塾教習。一日,方授課,忽有刺客以手槍擊之。楊將手中書籍擲刺客,終被彈死。

    拳亂以後,通國大興教育,留日學生亦驟眾,孫乃乘此注入其主義於留學生。會章炳麟游日本,更鼓吹民族革命主義。秦力山亦創開支那亡國二百四十二年紀念會以激勵之,其文曰:

    處今世而懼亡國,非狂寱,則何哉?自永曆建元,窮於辛丑,明祚既移,而炎黃姬漢之邦族,亦因以澌滅。迴望皋瀆,雲物如故,惟茲元首,不知誰氏,支那之亡,已二百四十二年矣。民今方殆,寢而占夢,非我族類,而憂其不祀,覺寤思之,寧俟歐美分割,始云郊丘乏主也歟?自頃品庶彫瘵,邦人諸友,惄然自謀,作書告哀,持之有故。有言立憲君主者矣,有言市府分治者矣,有言專制警保者矣,有言法治持護者矣。豈不以訐謨定命,國有與立,抑其秩序,無可凌躐。衡陽王而農有言,民之初生,統建維君,義以自制其倫,仁以自愛其類,彊幹善輔,所以凝黃中之絪縕也。今族之不能自固,而何他仁義之云云。悲夫!言固可以若是,故知一性化者,亦無性而不化也,貞夫觀者,非貞則無以觀也。且曼珠八部,不當數省之眾,雕弓服矢,未若鉛彈之烈,而薊丘、大同,鞠為茂草,江都、番禺,屠割幾盡,端冕淪為辮髮,坐論易以長跽,蕞爾犬羊,安宅是處,哀我漢民,宜臺宜隸,鞭箠之不免,而欲參與政權,小醜之不制,而期扞禦晳族,不其忸乎!夫力不制,則役我者眾矣,莫之與,則傷之者至矣。豈無駿雄,憤發其處,而視聽素移,民無同力,恬為胡豢,相隨倒戈,故會朝清明者鮮覩,而乘馬斑如者多有也。吾屬孑遺,越在東海,忿延平之所生長,瞻梨洲之所乞師,頹然不治,永懷疇昔。蓋望神叢喬木者,則興懷土之情,覩狐裘臺笠者,亦隆思古之痛。於是無所發舒,則《春秋》思王父之義息矣。昔希臘隕宗,卒用光復,波蘭分裂,民會未弛。以吾支那方幅之廣,生齒之繁,文教之盛,曾不逮是偏國寡民乎?乃召儔侶,集會紀念,以志亡國。凡百君子,嬋嫣相屬,同茲恫癏。願吾蜀人,無忘李定國;願吾閩人,無忘鄭成功;願吾越人,無忘張煌言;願吾吳人,無忘瞿式耜;願吾楚人,無忘蒙正發;願吾燕人,無忘李成黎。明天演以箴大同,察種源以別蒙古,齊民德以哀同胤,鼓芳風以扇遊塵,庶幾陸沈之禍,不遠而復,王道清夷,威及無外。然則休威之藪,悲欣之府,其在是矣。莊生云:「舊國舊都,望之悵然。」雖丘陵草木之緡,入之者十九,猶之悵然,況見見聞聞者耶?嗟乎!我生以來,華鬢未艾,上念陽九之運,去茲已遠,復逾數稔,逝者日往,焚巢餘痛,誰能撫摩?每念及此,彌以腐心流涕者也。【下略。】

    其會卒為我國駐日本公使蔡鈞借日警力以阻止之。時留學生提倡革命者益多,人數亦益眾,幾逾萬人,而內地革命失敗之徒,復紛然來集,各交換意見,上下議論,而湖南黃興、直隸張繼隱執牛耳。會孫由歐美遊歷至日,因開歡迎會,是為革命黨統一之權輿。乃組織中國同盟會,舉孫為首領,復發刊《民報》以為革命黨之機關,揭載六大綱,盛唱革命主義。一,顛覆現今之惡劣政府。二,建設共和政黨。三,維持世界真正之平和。四,土地國有。五,主張中日兩國之國民連合。六,要求世界列國贊成中國革新事業。

    乙巳,政府知革命之禍之迫,不得已命五大臣出洋考察憲政。五大臣方出京,皖人吳樾飾為僕裝,登車,擲炸彈,未中,卒就戮。吳之意以為革命必先以暗殺,俄國虛無黨於十九世紀下半期盛行暗殺,至二十世紀上半期乃盛行革命,吾漢族欲於他年謀革命,今日不可不實行暗殺,吾願為先導,諸同志其繼吾後可也。

    丁未五月,徐錫麟案繼出。徐,浙人,初立復古會,本會設上海,徐及秋瑾、陳伯平、馬宗漢等為會員,其事稍為世人所知。復立光復會,其會員以金牌為徽章,中鏤一「復」字篆文,旁鐫真楷,其口號有「黃河源溯浙江潮,衞我中華漢族豪,莫使滿胡留片甲,軒轅神冑是天驕」四句。首領用黃字,協領用河字,分統用源字,凡十七部。別於紹興設大通學堂,專練兵式體操,以為革命之備。徐復納資為候補道,得會辦安徽巡警學堂,攬兵權以圖大舉。然當道訪拿革黨嚴,徐因為先發制人計,以炸彈擊殺巡撫恩銘。陳伯平、馬宗漢、秋瑾被株連,先後就刑。達官貴人嘗言曰:「革軍不足畏,惟暗殺足畏。」自後當事者咸有戒心矣。

    中國同盟會既成,各省黨員咸歸國,各自連絡運動。孫乃巡遊海外,募資本,黃則出入內地,實行革命事。丁未七月,黃起事於欽州。十月,孫起事於鎮南關。戊申二月,黃又起於馬篤山。三月,黃又起於河口。七月,熊承基起於安慶。庚戌正月,倪映典起於廣州。事皆不成。辛亥三月初十日,署廣州將軍孚琦赴南門外觀演習飛艇,有溫生才者,乘其回署時以炸彈擊斃之,識者已知廣州將有事矣。溫即被擒殺。二十九日,黃興、趙聲等在廣州起義,以事前洩機,督署雖被焚,而事大敗,死者七十二人,叢葬於黃花岡。八月,以鐵路國有引起武昌大革命,不旬月而四方響應,蓋蘊積者久矣。

    其著書立說以言革命排滿者,始於譚嗣同所著《仁學》,力闢食毛踐土之說,直言誰食誰之毛,誰踐誰之土。自此書發布,遂有鄒容之《革命軍》、章炳麟之《訄書》次第出版。而光緒癸卯,上海《蘇報》遂遭封禁,且涉訟於上海會審公廨,廨吏判鄒、章監禁罪。鄒旋斃於獄,章出,走東瀛,而革命潮流乃一發而不可遏矣。

    乘時奮起者,則有關中于右任。于為陝西三原舉人,著書排滿,大吏嫉之。癸卯春,以應會試赴汴,試畢,仍僦居旅邸。揭曉前數日,陝撫升允忽電致考官,謂陝人于某係革命黨人,請即扣除,並另電豫撫拿辦。時于卷本已取中,臨時抽出。于得耗,出走,由漢而滬。旅滬期年,與渭南陳非等組織《神州報》,旋續辦《民呼》、《民吁》、《民立》等報,銳辭攻擊政府,始終不懈,遂為言論界革命之元功。

    當革命潮流彌滿東南之際,北方健兒應時而起者曰撫順張榕,字蔭華,家計饒裕,以運動革命故,傾家資大半。夙與國子監司業世滎、道員黃中慧善,以是嘗居京。既與京朝官談革命事,多無效,乃求諸學界,於保陽得吳樾,於京師得潘智遠、顧兆熊。潘、顧皆譯學館學生,張以運動革命,特投身譯學館習俄文。甲辰,返瀋陽。日俄戰爭起,乃忽聯合數十州縣之豪強,屹然獨立,無所依附,舉足左右,便有輕重,勢甚盛也。日人惎其心叵測,迫政府解散,且捕榕。榕走津沽,當事令羈留習藝所,掩飾日人耳目。

    謀炸兩廣督署之役,史堅如之同學朱淇亦與其事。事洩,史被捕死,朱脫走青島,輾轉入京,辦《北京日報》,蓋將以是終老也。

    黨人之以謀暗殺而著聞於時者,申言之,則自史堅如謀炸兩廣督署事外,有吳樾之炸考察各國憲政五大臣,未成而吳死;有徐錫麟之槍斃安徽巡撫恩銘;有汪兆銘之謀炸攝政王;有溫生才之炸死廣州將軍孚琦;有熊成基之謀炸載洵;有陳敬嶽之謀炸廣東水師提督李準,未成而陳被捕;有周之貞之擊死廣州將軍鳳山;有彭家珍之擊死軍諮使良弼;最後又有謀炸袁世凱者。至山西巡撫吳祿貞之被刺而歾,則滿洲軍官為之,非民黨所為也。

    史堅如,廣東番禺人。憤國政之日非,遨遊江湖間,並至日本,糾集同志,謀所以覆政府者。已而歸粵,時黨人方起兵惠州,與官軍激戰,堅如謀所以牽制之,潛運炸藥入廣州,於督署後賃一宅,穴地藏藥,轟斃官吏二十餘。署粵督德壽得不死,堅如被捕。德壽欲窮鞫革命黨之真象及同志姓名,堅如不吐實,遂見殺。惠州革命軍亦敗潰。

    吳樾,字孟俠,安徽桐城人。品學頗高,恆以暗殺黨之先鋒自任,屢失敗。方考察各國憲政大臣出京至津時,易從僕裝,混入汽車,自擲炸彈,雖爆發,目的卒不達,顧達官貴人實以此而心膽俱奪矣。

    徐錫麟,浙江山陰人。少有大志,膽試過人。嘗於紹興設大通學堂,專練兵式體操,以立革命之基礎。又創明道女學,與女革命黨秋瑾相聯合。旋赴德國研究警學,復至日本,與彼中士大夫交,以革命不可無憑藉也。既歸國,納資捐道員,指省安徽。初謁皖撫恩銘,縱談軍政,恩頗倚重之,委辦陸軍小學,兼巡警學堂會辦。恩常語人曰:「徐道辦事切實。」無何,謀起事,擊殺恩。被執時,承審官謂恩待爾不薄,何出此,錫麟大言曰:「恩待我乃私惠,我殺恩乃公憤。速磔我,毋株及他人。」遂見殺。

    番禺汪兆銘,字精衛。以游日本,習法政,入同盟會,被舉為議員,任《民報》撰述。旋偕孫文、黃興、胡漢民歸國,遊歷各省,為革命運動。次往南洋羣島,組織同盟分會。先後歸國,一再起事,事洩致敗。宣統庚戌三月,乃入京,謀暗殺攝政王,孫、黃勸止不聽,謂「若再阻我者,願蹈海死,大丈夫死則死矣,安能作尋常兒女態,一計再計耶?」於是精衞偕同志入都,於地安門小十剎海附近設同生照相館,以為掩人耳目之計,而於其間結交攝政王府之蘇拉,於要地潛瘞炸藥。未幾,謀洩,警廳暗派微服之二區長率警往捕,得黃樹中於照相館,並搜獲實彈之七響槍一,摺一扣。精衞尋亦被獲,直供不諱,索筆而書招。問官詰以同黨幾人,所識者若干,精衞曰:「憲政編查館中人,皆吾所識,今不相認耳。」問樹中,樹中曰:「不知。」問官因以言激之曰:「汪不免,君何忍獨存?」樹中乃大哭,亦奪筆書招。旋判以死刑。然攝政王鑒於黨禍之日急也,思有以解之,肅親王善耆又言之,乃令法部以擾害治安判決,改無期徒刑,加重改為永遠禁錮。

    溫生才,廣東嘉應人。嘗遇孫文於南洋,以傾覆政府為己任,時袖短槍狙伺官吏,思得一當。將軍孚琦於孝欽后為內親,榮祿之從姪也,由步軍統領出為廣州將軍。至粵未久,一日,出觀飛機,薄暮返,生才擊斃之。警卒尾而欲擒之,為生才所仆。生才曰:「若將居吾為奇貨乎?毋動,隨若行。」乃慷慨詣官。官訊顛末,生才痛言專制之為厲,王室之當覆,於孚將軍無私怨也。遂見戮。

    熊成基,江蘇江都人。性激烈,尚武,幼時聞有讀《揚州十日記》者,恆為之不樂。既壯,為安慶礮隊官,急謀革命。會德宗及孝欽后相繼崩,人心不靖,乃起事。事敗,遁走,政府懸重賞購之,久不得。嗣貝勒載洵出使歐洲,返經哈爾濱,成基謀於車站狙擊之,事洩,被捕,死於吉林。

    陳敬嶽,廣東嘉應人。以讀鄒容所著《革命軍》一書,乃醉心革命。會廣東水師提督李準往順德辦清鄉,敬嶽偵知之,飾為流匄,沿途乞食以躡之,欲待李登岸緝盜,以炸彈擲之。而李未上陸,敬嶽不得逞。旋聞李返省,又復從之,卒擊李於廣州雙門底,碎李肩輿,傷右手及腰部,未死。敬嶽被執,旋見殺。

    周之貞,廣東順德人。少有俠氣,嘗經商南洋。宣統辛亥回粵,三月二十九日之役,與黃鶴鳴主輸運軍械事。粵事敗,四月二十六日回新嘉坡。時黃興居香港,屢欲為暗殺事,偵知鳳山將任廣州將軍,鳳在滿人中以知兵著,興乃毅然以炸鳳自任。黨人以興關係者大,欲得人代之,於是電令之貞至粵,六月十二日自坡回。

    先是,李應生、沛基昆弟先返。二月,沛基尚在河南南武學堂謀設機關,因高劍父、梁琦臣之介紹,賃一商店於倉前街。倉前街為入大南門必經之地。十四夜,約之貞於河南待月橋密議。議定,之貞自稱陳八,偽為販洋貨者,居倉前街屋,榜其門曰成記洋貨店,而別賃一宅於昌華大街,配製彈藥,預計需炸彈重十五磅者二,七磅半者四。乃令馮子雲、劉鏗飾為店主,李暖、李湛、莊六飾為店役,以粵俗無眷者不能賃屋,乃令女士徐忠漢、飛漢、四妹三人同居,並司偵探。當道得蘇銳釗探報,聞之貞返,亟派第八營巡防,至興隆街陞發店圍捕,以之貞數往是店也。不獲,於是偵之貞日益嚴。之貞日中恒在昌華大街,夜九時許,子雲返,乃往倉前街以為常。八月初五夜,至時而子雲未返,之貞大疑,以為事洩,遣忠漢探之。還報樓無燈,之貞益疑,自往探之。既行,恐人識其面,乃脫外衣,裸上體,假僕人之薯莨褲著之,束以黑布帶,戴雨笠,如廚役之入市購菜者,徐行至大碼頭,入茶室探之。俄而子雲亦歸,詢之,乃相向失笑。無何,上海林直勉之電至,謂鳳已啟程。興在港知之,必欲自至粵。之貞不得已,乃與應生謀,令往止之,而留沛基在店。九月初四日,鳳至。鳳將上陸,之貞籌備既妥,馳告同志,使預備,蓋恐鳳之紆道也。俄轟然一聲,鳳死矣。

    彭家珍,字席儒,四川成都人。光緒癸卯,入武備學堂。四載畢業,川督錫清弼制軍良派赴日本調查軍隊,遂於東京入同盟會。宣統辛亥冬,與其友入都,炸良弼。是日,著戎服,假用奉天憲兵營隊官崇恭名刺訪良,閽者以良他出辭。逡巡間,良乘馬車歸,方出車,亟出彈炸之。良之下部受重傷,旋斃,家珍亦於炸時死焉。

    黃興,湖南長沙人。嘗留學日本,屢於廣東、雲南一帶謀起革命,皆未成。宣統辛亥,自攜炸彈率黨攻督署,事敗,縋城走。

    趙聲,江蘇丹徒人。嘗為標統於江寧,為大吏所疑,解職去。之粵,為新軍標統,又為大吏所疑,走海外。宣統辛亥,與黨人謀起事於廣州。有女黨人由省至英屬之香港,謂黨中某某實為政府偵探,故省垣戒備已嚴。聲知事不諧,遲不入粵。及事敗,聲憤恨成疾,尋卒。

    黃蘭亭,字險雄,湖北人。幼好學,喜任俠,奉母至孝。嘗偕陳天華遊學日本,入士官學校,與吳樾善,光復會人稱其能。歸國謀起事,乃聯南洋羣島諸同志,浮海而歸。至江寧,統領楊金龍令管帶護軍前營,遂說以首建練兵學堂,復聯東部同盟會,謀起事於東南。聞載澤等出洋考察憲政,將出都,則辭管帶職,偕樾馳天津驛道擲炸彈。樾死,蘭亭乃復歸江寧,悲憤幾死。屬王漢來寧,謂金陵形勝足以有為,乃推舉蘭亭任東部軍械。蘭亭既被舉,益思有所發舒,與光復黨徧置祕密藥庫以待用。復偽充新兵諸營器械官,潛令諸營獨立。事為江督周馥所聞,遣兵入庫,獲炸藥二百餘囊,囊可三百斤。漢以事洩,勸令逃,無俱死,且留有用。蘭亭慨然曰:「君固義俠,然余何忍苟活,令君獨死。」遂毅然出首,不自諱。獄既具,將行刑,其二子跪持衣,不令前,蘭亭瞋目曰:「我為國死,無憾。汝孝事而母,悲奚為!」遂以光緒乙巳冬十二月死東市。

    胡志伊,字任伯,一名孚,江西萍鄉人。家世儒者,弱冠入縣學,食廩餼,治經世學。先後與鍾震川輩創書報社,興學校,旋入上海中國公學。時黨人悉萃滬上,輒左右之。光緒丙午,萍鄉始立中學,監督者非其人,數月,學生大譁,則指學生為革命黨,愬縣令,大發兵捕治之,舉城皇遽。志伊亟自滬馳歸,以言說之,獄始解。成申,徵兵令下,志伊隱欲有圖,則多介其萍學社人入伍。後以父歿,奔喪積勞,哭泣致毀,越數日卒。

    黃驥,字再生,亦字鋤異,江西萍鄉人。幼時穎悟過人。光緒丙午,入徵兵隊,招同志居其間,究改革事。然言論激烈,媒孽者日眾,上官羈之嚴。驥以不能有所發舒,且同志諸人或他調,或以黨禍去官,乃間行走岳、攸、瀏、醴,倡起義。宣統庚戌二月,為邏者所悉,逮入萍獄。臨刑時,賦絕命詩數章而死。

    唐煦,一名治烜,字柘莊,湖南零陵人。幼侍其父讀書湘水校經堂,習公羊家言。旋入廣益中校,復之滬,入留美預校南洋公學。宣統辛亥,遺書昆季同學,謂生無所樂,死亦非苦,義不苟生,理無虛死。遂偕唐吉箴、周岐赴燕,圖擲炸彈。事洩,死,年二十三。妻楊氏,無子,有女二。

    長沙鄭先聲,字子瑞。年稍長,即南遊歐粵,北之燕,西遊咸陽。又與黃興、陳天華等首建民立中學,復聯黃漢同盟會,冀感召漢人。事洩,間行之武昌,復周流長江上下遊,以聯聲氣。值法蘭西民黨來漢,詢中國革命事,先聲與語,慷慨激昂,法人大驚服。居無何,唐才常來自長沙,與先聲謀發難。事敗,才常不屈死。先聲悲憤,必欲竟其志,乃毀家謀繼之。然吏捕黨人急,入武昌獄,先聲任搒掠,默不語,用是讞久不決,得釋。

    徐錫麟之槍斃恩撫也,先聲與其事。皖城既大索,遂被逮。然其時初抵安慶,跡未昭著。旋出獄之滬,居於傅熊湘等所建報社,每酒闌道國事,意忽忽不自得。社中故皆黨人,資助之,勸令東游日本。既抵日,讀書弘文學校,與其同志結敢死黨,欲即偕劉揆一歸國起事,同志以待時尼之。

    初,先聲居滬時,嘗一遊天津,邏者察其有異,知且復還滬,則電江督端忠愍公方得其迹,捕治之。忠愍命購其頭千金,不得,復購以五千金。湘人朱士奇故匪首,先聲曾說之,令助起事。至是涎重賞,以故舊故,乃往誘歸國,獻之忠愍,窮治之。未幾,士奇死,而先聲終以無獄詞不能當大辟,乃令長繫於獄。宣統辛亥秋八月,卒於江寧獄中,距入獄四年也。

    光復公會

    東南諸省多祕密會黨,而黔、粵尤盛。光復公會創於黔,世所稱公口者是也,在黔者凡數百處。其作始甚早,會極祕密,範圍狹,勢力小。黃澤霖者,字茀卿,會之正龍頭也。辛亥十二月,黃為巡防隊槍斃。

    會中規則及執事定名,與哥老會大同小異,或謂即其支派也。其執事如左。

    一,正龍頭,或稱總正龍頭大爺。二,副龍頭,或稱副龍頭大爺。三,香長。四,盟證,或稱盟證中堂大爺。五,總鎮。六,正印。七,坐堂,或稱坐堂左相大爺。八,承堂。九,元堂。十,陪堂,或稱陪堂右相大爺。十一,理堂。十二,副印。十三,刑堂,或稱刑堂西閣大爺。十四,新附。十五,聖賢。十六,當家。十七,采堂管事。十八,執法管事。十九,紅旗管事。二十,黑旗管事。二十一,迎賓管事。二十二,內外巡風。二十三,八排。二十四,九排。二十五,執法么大。二十六,轅門么大。二十七,大老么。二十八,小老么。二十九,大老滿。三十,小老滿。

    書役自承為白蓮會

    乾隆末,白蓮教徒劉之協、張正謨、聶人傑輩聚眾倡亂於枝江縣時,當陽縣令聞變,坐聽事,召集書役,語之曰:「白蓮會已反,賊踞枝江之灌灣腦,與本邑界連,邑中習教者宜先名捕,以防內訌。」書役齊聲曰:「我等即白蓮會也,更誰捕?」令拍案怒罵曰:「汝輩反乎?」曰:「反即反耳,何怒為!」令拂袖起,羣役爭先拉殺之,遂嘯聚,據當陽縣城。

    方榮升惑眾倡亂

    嘉慶乙亥八月十八日,妖人方榮升就擒,自稱蓬萊無終老祖,朱雀星寶霞佛下降。有四十二宿、九十甲子、十八地支之說。編造《萬年時憲書》,以四十五日為一月,十八月為一年。金木水火土之外,增慧動二者為七行。並指通行正字為五行字,私以二三四字併為一字,稱曰七行字,編造《字母》一書。所佈逆詞,及所造《破邪顯正明心錄》,並所印記,皆從七行字體。又襲舊教,有五等執儀名目,復增為九等。以花紀官,一品紅梅,二品白梅,三品牡丹,四品芍藥,五六七八九品均以雜花卉辨等威。有八品蓮臺名目,以分習教等差。又定官制,有三宮六院、大將軍、大學士、丞相、王侯公伯,下至大夫、六部諸等級。又稱能出神上天,親見天宮殿庭路徑,捏畫十圖,並造腳冊,記載宮室名目。謬稱事成後,規仿營建。又以黃冊捏寫星宿名,凡十萬八千七百三十有一。且每於私造書畫成時,輒向同教人自誇神奇天縱,妄自尊大。同教諸人以其幼本村童,忽能書畫也,詫為天授,深信之。

    壬申,江南北大旱,民人饑饉,榮升竊謂災黎易動,起意倡亂。八月,潛引其黨刻九龍捧印記一顆,名為九蓮金印,謂將俟三年後,坐朝問道時啟用,實則逆詞逆書先已印用也。十月十五日,潛糾徒眾於李喬林家,會合拜印,遂將偽造諸星名目諸書焚化,謂能使諸星宿降附人身,其徒眾咸敬信之。

    三醮婦李玉蓮,本有氣臌病,腹便便然,自稱懷孕者乃彌勒佛,信者甚眾。又謂曾神遊天上,知其福大,應與同舉大事。而榮升亦稱玉蓮為開創聖母,訂期起事。時百齡總制兩江,奏上其事,遂於九月十一日處榮升以極刑,其魁朱上信、上忠等二十四人俱淩遲,與知逆情之周智榮、趙順等十人皆斬。榮升濃眉大目,兩顴高峙,臨刑時猶顧謂其妻曰:「我等本在天上,原不下降,今仍回天上,惟此後斷斷不可再下降矣。」

    洪秀全聯合會黨

    貴州民苗雜處,盜賊孔多,輒以燒香結會為名,黃平、天柱等寨尤著。苗人滾山越洞,曲折相通,官兵不能深入而窮搜之,猝難剿滅。湖南則貪黷之吏,抑價平糶,奸民李沅發遂揭竿而起。桂平富民韋正寶以家懸登仕郎門匾,屢遭差役訛詐,憤甚,亦倡亂,僭稱王。故永昌、新寧之間,囂然不靖。洪秀全方起事於金田村,陰與聯絡,聲勢日盛。縣令賈某知其不軌,將為大患,誘而擒之,並搜獲逆書數卷,入教名冊十九本,白狀大府,請治其黨。時桂撫鄭夢白中丞祖琛高談鎮靜,自詡慈祥,每殺一人,誦佛三日,得賈稟,躊躇不能決。賈曰:「秀全耳目甚眾,公視其罪可殺即殺之,不可則不如釋之。若久繫獄中,防不勝防,某等性命不足惜,如城池百姓何?」鄭曰:「窮治株連,人命至重,宜即釋之。」賈歎曰:「購捕經年,釋之頃刻,此所謂縱虎入山為患無已也。」秀全既出,自以歲值道光丁未,適應紅羊之劫,造具火器,反志益堅,始與官兵為難矣。

    粵寇至蘇,頗肆殺戮,而又誅求無藝。越三日,榜安民示於城門,紙色黃,字大盈寸,作宋體,上書太平天國某王部下某某統帶等字樣,其式略如羽士焚化之天表,四周飾以雙龍綵邊。統帶見民心漸定,遷徙者日少,遂一變其初衷,馭下以嚴,有不守紀律者,許人民馳告,訊實正法,然卒無敢往言者。

    玄妙觀羽士某以觀旁多積尸,一日晨起,持鋤赴文筆塔後瘞之,為巡邏者所見,詰之,具以告,乃嗤曰:「老蠻子,好無理.(口咎)們替天行道,使死者歸淨土,早登極樂世界,爾乃違上帝旨,作婦女態耶.」即揮刃殺羽士,復臠割其肉,大嘯而去.

    秀全恆喜以魏武帝橫槊賦詩自況,嘗自撰楹聯曰:「先主本仁慈,恨茲污吏貪官,斷送六七王統緒;藐躬實慚德,望爾謀臣戰將,重新十八省江山。」其正殿聯曰:「維皇大德曰生,用夏變夷,待驅歐美非澳四洲人,歸我版圖一乃統;於文止戈為武,撥亂反正,盡沒藍白紅黃八旗籍,列諸藩服萬斯年。」其寢殿聯曰:「馬上得之,馬上治之,造億萬年太平天國於弓刀鋒謫之間,斯誠健者;東面而征,西面而征,救廿一省無罪良民於水火倒懸之會,是曰仁人。」或曰:「寢殿聯為李秀成所儗,正殿聯乃秀全自撰也。」時西人頗有助秀全者,洎見此聯,遂成仇敵。

    咸豐戊午,翼王石達開率眾至杭,曾宣布求賢詔一篇,其文曰:「為招集賢才興漢滅滿以伸大義事。照得胡虜二百年,豈容而污漢家之土;英雄十八省,何勿盡洗夷塵之羞。慨自朱家之大綱不振,白山之小醜無良,三桂求援以揖外盜,八旗乘釁以入中邦。遂爾竊據我土地,毀亂我冠裳,改易我制服,敗壞我倫常。薙髮薙鬚,污我堯舜禹湯之貌;賣官賣爵,屈我伊周孔孟之徒。逼堂堂大國之英雄豪傑,俯首而拜夷人為君;合赫赫中原之子女玉帛,腆顏而惟胡虜是貢。為恥已甚,流禍無窮。有人氣者理應切齒,懷公憤者益當密心。茲幸我真主代天除暴,翼王伐罪救民,求賢若渴,倚士為賓。凡多才多藝之儔,乃文乃武之侶,斷不吝惜爵賞,從未埋沒賢才。倘使兵卒盡力,何懼韃子難誅。江南騰有王氣,浙東豈無名賢。我國家適當戊午之年,克復杭州,爾庶士夙抱未伸之志,曷出茅廬。為此特行曉諭,仰爾一體士民,共知拱手事夷,是吾恥也。甘心忘漢,於心安乎?文天祥決不降虜,岳武穆誓必誅金,前哲堪羡,後輩當興。從此龍起南陽,共挽紅羊之劫;定教鹿逐北虜,驚散赤狗之羣。綏我士子,驅彼旗丁。胡妖既洗夫閩浙,義師再揭夫幽燕。又況爾省素稱勝地,代產名流,三江毓秀,八川佑靈。我愧無能,未興雕龍於八斗;人當有知,盍慶司馬之三升。請抒宏願,援救蒼生。天下事苟可有為,個中人又何疑焉?若復甘心自棄,裹足不前,試思臣事胡種,何以對我漢人?倘其恢復舊業,大丈夫共快鼎革之心;勉建新猷,小將軍敢殲咸豐之首。吳越王尚有生氣,錢塘江不屈死虜。勳業壯河山之色,豈不休哉;姓名爭史冊之光,何其盛也!特此布告,咸使聞知。」

    達開又有答曾文正公招降七律五章,其一云:「曾摘芹香入泮宮,更探桂蕊趁西風。少年落拓雲中鶴,陳迹飄零雪裏鴻。聲價敢云空冀北,文章今已遍江東。儒林異代應知我,祇合名山一卷終。」其二云:「不策天人在廟堂,生慚名位掩文章。清時將相無專例,末造乾坤有主張。況復仕途多幻境,幾何苦海少懽場。那如著作千秋業,宇宙長流一瓣香。」其三云:「揚鞭慷慨蒞中原,不為仇讐不為恩。祇覺蒼天方憒憒,莫憑赤手拯元元。三年攬轡悲羸馬,萬眾梯山似病猿。吾志未酬人已苦,東南到處有啼痕。」其四云:「若個將材同衞、霍,幾人佐命等蕭、曹?男兒欲畫麒麟閣,早夜當嫻虎豹韜。滿眼山河增曆數,到頭功業屬英豪。每看一代風雲會,濟濟從龍畢竟高。」其五云:「大帝勳華多頌美,皇王家世盡洪濛。賈人居貨移神鼎,亭長還鄉唱《大風》。起自匹夫方見異,遇非天子不為隆。醴泉芝草無根脈,劉裕當年田舍翁。」蓋文正當時以文學名,且以名儒自負,故詩中似譏似勸也。又有題壁詩一章云:「大盜亦有道,詩書所不屑。黃金若糞土,肝膽確如鐵。策馬渡懸巖,彎弓射明月。人頭作酒杯,飲盡仇讎血。」其他若李世賢、馮雲山、韋昌輝,亦皆能文詩。

    傅善祥者,金陵女子也,容華媚冶,暢曉文詞。粵寇破金陵,傅被擄在東王府。秀清悅其色,復愛其才,大加寵任,官以女丞相。一日醉,觸秀清怒,罰荷校中庭。傅深自悔,因取秀清舊貽金條脫一雙,解自著紅羅訶黎子裹之,遺人還秀清,並附書曰:「殿左女丞相臣妾傅善祥,誠惶誠恐,死罪死罪,上書東王殿下。竊以臣妾遭逢高厚,福薄災生,醉後失檢,出言無狀,冒犯於王。王賜臣妾死,妾何敢愛其死。今乃曲賜矜全,不加誅戮,僅予荷校,聊示薄罰。臣妾再生,實王所賜,犬馬有知,能無感激。惟是臣妾自獲罪以來,五中憂懼,神思惝恍,如失魂魄,藐茲孱弱,斷難久存。蒲柳之質,雖見宥於風霜;螻蟻之命,究莫保於旦暮。在臣妾猥以女流,忝叨異數,平章巾幗,宅揆綺羅,榮幸已極,死復何憾。但念未列妃嬪之隊,而寵逾粉黛三千;特膺宰輔之權,而報乏涓埃萬一。悵對玉葭,難倚託於今世;願求環草,當銜結於來生。金條脫一雙,王所嘉賚,臨死遣使上繳,裹以紅羅訶黎子,褻服不恭,藉寓親愛。倘王異日垂念微勞,見物如見臣妾可也。伏惟起居萬福,珍攝千金,不盡欲言,祈賜省覽焉。」秀清循誦再四,摩弄二物,大不忍,急躧屣出。見傅荷校垂淚,即命脫其校。傅伏謝,掖之入,自是而優禮有加焉。

    秀成工翰墨,喜親文士。既據蘇州,常於月夜泛舟虎邱,引杯覓句。有《感事》二律云:「舉觴對客且揮毫,逐鹿中原亦自豪。湖上月明青箬笠,帳中霜冷赫連刀。英雄自古披肝膽,志士何嘗惜羽毛。我欲乘風歸去也,卿雲橫亙斗牛高。」「鼙鼓軒軒動未休,關心楚尾與吳頭。豈知劍氣升騰後,猶是胡塵擾攘秋。萬里江山多築壘,百年身世獨登樓。匹夫自有興亡責,肯把功名付水流!」

    洪大全以事敗被縶,獻俘京師,途中題詞云:「寄身虎口運籌工,恨賊徒不識英雄,漫將金鎖綰飛鴻。幾時生羽翼,萬里御長風?一事無成人漸老,壯懷要問天公。六韜三略總成空。哥哥行不得,淚灑杜鵑紅。」

    又有曰陳金剛者,既破廣西賀縣,以李氏宗祠為府第,門前署聯云:「王者命自天,誰敢化蛇當道,英雄居此地,何妨捫蝨談兵。」

    粵寇以內訌而敗,試觀達開《我朝傷內禍》一詩,可想見之。詩云:「我朝傷內禍,嗟哉中心悲。憶昔諸豪流,並逐秦鹿馳。三戶必亡秦,秦運朝露危。相與建大策,用以張四維。日月麗中天,重光會有時。天意詎易測,人事真難知。一朝杯酒間,白刃集殿幃。老夫自何辜,誰料丁亂離。城中少人行,鷄犬無安棲。洞洞血中路,宮禁失光暉。浮雲黑慘澹,酸風向面吹。已矣復何言,去去將安歸?」

    蜀中會匪

    蜀中會匪,向分三級,而各以牌名別之。有所謂劉備牌者,其人皆渠魁也。次為關帝牌,則戰士屬之。又次曰張飛牌,則盡孌童矣。

    大刀會及小刀會

    光緒丁酉,大刀會頭目劉士端、彭桂林、趙天吉等憤耶穌教徒之跋扈,集黨毀山東袞州府之耶穌教堂,戕德教士二人。大刀會者,亦白蓮會之分支。首謀就擒。德人藉口租膠州灣,復由政府償卹費銀二萬四千兩,賠築教堂費銀六萬六千兩,膠州灣租借期為九十九年,兼讓以膠州至濟南之鐵道敷設權,沿鐵道之鑛山並准其開掘。

    後又有小刀會者,亦白蓮會之分支也。以德占膠州為名,藉口禦侮,希圖起事。游勇馬賊,所至嘯聚,四出劫掠。致書德軍,約期與戰。德人電京師總理衙門,政府大驚,急命山東巡撫嚴防,後亦無事。

    蓋白蓮會之徒,向祇與政府抗,自耶穌教案起而反抗洋人,遂肇義和團之亂。庚子,義和團起事。義和團亦白蓮會之支流,號稱能以念誦咒語避礮彈,以傳習拳棒為宗旨,旗幟有「扶清滅洋」等語。蔓延於山東、直隸各地,毀耶穌教堂,虐殺耶穌教徒。其在京者,則圍困使館。八國聯軍入援,事後政府賠各國兵費,至四億五千萬兩之鉅。

    鍋匪

    光緒時,天津土棍之多,甲於各省,市井游民同居夥食,稱鍋夥,自稱曰混混兒,又曰混星子,結黨成羣,愍不畏死。津地鬬毆,謂之打羣架,每呼朋引類,人亦樂為之効勞,曰充光棍。甚至執持刀械,恣意逞兇,為害閭閻,莫此為甚。如被獲到案,頗能熬刑,數百笞楚,氣不少吁,口不求饒,面不更色,不如是則謂之摘跟兜。曾由當道奏准,嚴定條例,就地正法,乃將鍋匪羅仲義、馮春華、魏洛先後處決,又將張慶和、丁樂然立籠站斃,此風因以稍戢。

    何鏡人為祕密黨魁

    何鏡人,相者也。嘗以術遊蘇杭間,奔走達官貴人之門。然好作奇語,有中有不中,以是為人所稱,其被辱者,亦數數見也。杭州旗營有某員求補佐領,賄將軍,將軍將許之。何陰知其事,見某,某問之曰:「吾於相當得佐領否?」何曰:「不定。若能餽我如將軍之數,可必得。」某怒斥之,何大笑去。因某道謁將軍,將軍問壽,曰:「福壽兩全。雖然,近有小厄,恐致顛躓。當有人進意外財,不取可免,取之必困。」將軍自審無他,或佐領事耶,即卻某賄。某聞而大恨,然無如何也。

    撫軍某貪婪無厭,其愛姬某失金簪,何適至,乃使視盜。視家人遍,無語,問之,則曰:「不便言。」撫軍大疑,固問之,則曰:「事由大人,乃不自知耶?」問故,則曰:「大人賣某缺得若干,賣某差得若干,冥判以家財准折。此區區者,其見端,恐藏庫金銀尚有不翼而飛之日耳。」撫軍怒且駭,即縶何,將囚之。明日,庫吏報大亡其財,賊來無聲,去無蹤,且不知何時也。撫軍大駭,疑何與盜通,或知之,召而詰焉。何曰:「此管庫者妄言耳。時未至,何急急乃爾!」即偕撫軍往視之,果無恙。問眾人,皆云:「晨果空,頃乃復實,如幻術焉。」閱畢,撫軍出,何乘間逸去,撫軍亦不敢更窮究。閱三日,庫藏又空,撫軍親視之,信。何仍出入闤闠間,撫軍欲捕之,而調任之旨下,所失皆私藏,事遂已。

    何終歲居杭之城南古廟,廟有老儒,鍾姓,長年授徒其間。相處雖久,出入一點首而已,未嘗有往來也。盧龍范三,以技勇豪者也,蘇州某公子師事之。公子年少好事,一日,范他出,忽柬招赴會者,其地為去城二十里之荒野,公子訝之。范歸,以問焉,范枝梧其辭。公子請從,范不可,固請,則曰:「會中禁外人甚嚴,若往,有不測之禍。」公子請入會,范曰:「此非有身家者所宜。且公子即入會,亦必不能守規律,他日事發,禍僅一身,猶幸也。公子毋以一時之興而自陷。」公子乃止。及期,陰偵之,所約地,一森林也,縱廣可數里,蓊鬱陰翳。至林側,見往來者多,每一人入,輒有要者,舉手按鼻,來人則舉左手按右肩答之,因趨入。頃之,范至,公子踵其後,如式以入。范回顧,見公子,顏色陡變。公子仍無言,從以入。時林中已闢地,廣數畝,張布幕,眾圍立以待,俱相顧莫敢聲。中三座,空無人。一小時許,林外有馬蹄得得聲,有三人者趨而入,前行者為六十餘老婦,荊素不華,從其後者,何與鍾姓老儒也。婦中座,何、鍾左右座。坐定,婦回顧,問有新入會者否,速偕介紹者自投,不爾,當以火棗奉客。於是座中起立自白者十數人,公子不覺亦起立。婦問介紹人,指范以對。范至此,亦勉應之,然心極悵恨,不覺形於色。何在左座覺之,顧老婦語,所操非中非外,殆不可解,老婦若相駁詰者。須臾,鍾亦前助何語,良久,聲至低,不可聞。老婦頤指示意,即有人趨前,手布袋,冒公子首,即負以去,公子不敢拒。負者曲折走林中,至一地,乃釋手。公子身首被束縛,不得自由。約一時許,忽馬蹄聲人聲喧囂,格鬬聲並起,俄而更聞槍聲十數發。已而聲止,即有數人趨前,羣牽公子,黑暗中亦不知在何許,惟聞有人叱曰:「賊黨,速以爾姓名及爾黨魁姓名來告。今敗,皆為我輩擒,肯自陳,當貸爾死。」公子念范言果應矣,將如之何,乃力持不答。旋聞上座者怒曰:「賊如此,非用大刑不可。」即聞鎖鍊擲地,聲鏗然,公子仍無言。須臾,復有人近前,手鐵器薄肩背,摩挲如欲擊者,其涼徹心,公子仍力持之。更炊許,始解縛,令就坐,則會場未散,座客猶向時人也。遙見老婦左右顧,微語曰:「斯人尚可用。」顧范,亦若有喜色然。於時新入會者十數,人給布一方,其上字體蜿蜒,有類符篆,公子受之,蓋入會證書也。授訖,中座三人皆起,迭向大眾演說,悉以安分守規為會中盡義務為宗旨。演說畢,眾散,范送公子歸,諄囑無漏言,公子應之,私詢范以老婦為誰,曰:「太平天國時某王妃,今為東南三省正龍頭,何、鍾皆其副也。」自是有會,公子輒往。

    一日,范言將有大會,審訊某當被劫案於西湖某地,公子欣然偕范往。某當被劫之際,嘗報官,官不能得盜,一月前事也,公子固知之。及往,則魁格奇偉一壯士,鐵索瑯鐺,繫之以夾。初猶抗辯不承,已而示以證,遂不能遁。須臾,即有少婦出,抱壯士大哭,殆其妻也。已而解壯士縛,仍延之上座,陳酒肴,演戲劇,眾人盡歡豪飲,如無事者,自老婦、鍾、何以及諸頭目,迭為賓主。至第三日劇散,筵罷,眾忽宣言某兄弟吉時至矣。壯士至此,亦面慘無一言。眾指一室,壯士趨入,兩人從之。須臾,少婦衰絰而來,則棺殮已畢,不知其致死之術也。尋復曳數人至階下,笞數百,流血滂沱,問異日知儆否,應之,乃釋。

    年餘,公子漸不謹於言。一日,范來索證書云:「黨魁以公子不能守祕密,命斥出會。」公子欲勿予,范曰:「黨規,不退證書者死。」乃予之,自是遂絕。

    公子之夫人,何所媒也,公子姊嫁浙人,有甥嘗從鍾讀書,故識二人者,不虞皆祕密社會之魁率也。其黨員,官僚僕隸皆有之,蓋多為偵探者。凡東南官吏,實缺自大令以上,職銜自四品以上,至少皆有一二人羼迹其間,或為僕圉,或為幕友,或即其本身,以是能行其恐嚇眩惑、神出鬼沒之手段,而星卜命相尤靈。然於平民,則頗有保障之功,即富商大賈,無號令而擅侵之者,為首死,餘皆重責。某當之案,其一例也。是皆公子事後為人言者。自公子出會後,不數月,何、鍾皆相繼他往,莫知所向,范乃授徒於姑蘇。

    王大漢為祕密會中人

    宣統庚戌三月,長沙饑民焚撫署,首禍者為王大漢。當饑民麕集撫署時,有大漢以鋸截署前旗柱,柱折,衞兵槍擊之,避去。方尋覓間,第二柱又折矣。旋有人挾煤油兩箱,一躍登屋瓦,眾譁曰:「是即截旗竿之大漢也。」衞兵復以槍擊之,不能中。第見大漢以手闢貯油器,以足撥屋瓦,須臾,火燄燄上騰。於是無賴乘隙而逞,喊聲大作,如鼎沸矣。方紛擾間,長沙中學火起,已而中路師範學堂又火,關署又火,自五時至八時,城內外無非火者。事後,詢起火狀,皆曰:「有大漢挾煤油登屋為之也。」惟至中路師範學堂時,先驅人出,曰:「吾將行事。」問若為誰,曰:「吾王大漢也。」翌日傍午,益陽復有焚署毀學事,居民亦見有大漢挾油登屋,悉如長沙時狀。撫署及長沙中學屋簷高三丈,關署且四丈,乃能挾油一躍而登,世豈真有劍俠其人哉?益陽去省城二百里,而來往神速,出入無阻,何其神歟!

    當長沙火四起時,優級某生登天然臺,品茗瞭望。俄有後至者四人,狀甚偉岸,操北音,異之,就與語,中有大漢曰:「放火者我也。吾輩應川中某聘,道經此,見饑民嗷嗷,貪吏置弗問,因不平,欲燒殺數輩以快意耳。而湘人怯且貪,多事搶劫,無足為,行且去之。君有心人,盍偕行。天下且大亂,丈夫當有所建樹,無自囿也。」因出印布如掌,欲令署名,某愕然不知所對。大漢笑之,旋自去。大漢者,蓋亦祕密會中人也。

    青帽黨

    上海有青帽黨者,人家有慶弔事,必結黨勒索,不遂其欲,則設法以損害之,有放水燈、竪煙銃諸名目。強者或能倖免,弱者則忍氣吞聲,雖受其害,猶畏其報復,而噤不敢言也。

    拆白黨

    拆白黨,上海有之,有男黨,有女黨。蓋無業之人,結合而成團體,以詐欺取財物,男騙女,女騙男。以所騙者皆富貴之人,故無不盛妝自炫,使其不疑。其始以甘言厚幣誘之,稍不遂意,則繼之以橫暴。蓋與在官人役通同一氣,始能有恃而無恐。且男黨多於女黨者,則以婦女知識恆較男子為低下,易受欺騙,見有薰香剃面美如冠玉之少年,諂笑逢迎,初誘以卑靡之辭,繼被以內媚之術,挾其種種魔力以攝之,自無不入其彀中,而傾吐肝膽,願共生死也。

    黨亦有魁。入其黨者,授以弔膀子【男女相悅,眉目傳情以相挑逗之謂也。其有由於一方面之挑逗,而一方面不表贊同者,則謂之弔不上,亦曰弔弗著。】之祕訣,並為代製衣飾。既得彩,【騙錢到手之謂也。】合母金子金以歸償,即充黨中公款。

    拆白之名,不易索解。或曰,拆者,拆梢【以非法之舉動,恐嚇之手段,借端生事,勒索財物之謂也。】也。白【有無所有之義,如空白、曳白是也。】者,不名一錢,如專以白用白喫為事也。或曰,拆白當作擦白解,蓋若輩者雖金玉其外,而實敗絮其中,有如以藥粉施之於金屬器皿,而磨擦使白也。或曰,拆白當作拆敗解,蓋婦女既為所愚,久之必至家破名裂,而一敗塗地不可收拾也。

    莊天弔曰:拆白黨員,有老者、少者,外似誠樸者,貌類少女者,飾為小滑頭者,形似鄉愚者。更有專任偵探之役,或通衢,或戲館,或花園,見有婦女衣服燦爛,珍飾滿頭,望而知為大家閨秀者,及其出也,乃潛尾其後而蹤跡之。姓也,名也,其天或父為官為商也,自身之有無私財也,一一偵探而筆錄之,歸而報告其魁。其魁又必自往探之,俟其出而端詳再三,然後定其相當之配偶。其人而為半老徐娘也,則引誘之者須中年。若為二八少女,則亦以青年當其任。且必察其神色,度其性情,或喜風流,或好誠實,均須先事注意,以投其所好。探察既竟,然後遴選一色色相當之黨員,告以地址,授以機宜。此黨員既奉令,即修飾頭面,更換衣履,潛至目的地之旁近,往返偵察,相機行事。及其出也,東亦東之,西亦西之,看戲也隨其後,游園也距其蹤,甚至爾車亦車,爾馬亦馬。是時婦女見此美而且豔、富而且貴之少年追隨左右,自必眉語目送,色授魂與,其不墜入十八劫之地獄者幾希矣。

    拆白黨有部長一人,黨員則無定額。惟黨綱限制頗嚴,入黨者須具下列之資格。一,面目清秀,身無殘疾者。二,語言靈活,遇事機警者。三,世情熟習,交游廣闊,並洞悉滬地情形者。四,年在四十以下十六以上者。五,有二人以上之介紹,入黨後設誓不負黨義者。迨入黨以後,又有限制條件。一,須聽部長指揮,不得違抗命令。二,不弔寡婦。三,無錢不弔。四,不許兩人同犯一婦。五,攫取財物,須出婦女自願,不許私自偷竊。六,所得財物,須提八成歸公,以備失事後之費用,與夫黨中製辦各種衣物及各黨員初入手時之公費,其餘兩成准給本人收領。七,不准吞沒所得之財物,犯者逐出黨外,並以私法懲處之。八,不得洩漏黨務。

    銀婆會

    廣州有銀婆會,以南海沙頭堡為甚。堡有六鄉,鄉之老婦有夫死不嫁者,有嫁後與夫離異者,有不嫁人而嫁鬼者,乃集資設會,曰銀婆會。入會之銀,多者五十兩,次則三十兩、二十兩、十兩、五兩。凡少婦閨女,皆為銀婆所招致。會有書記,以男子司之,月之五、十為會期,老婦開會。人之需銀甚急者,即向會中借用之。銀幣一圓,每期收息銀一角,以五十期收清本息,不得蒂欠。如本期十分窘迫,無法交還者,可將息作本,息上認息,展限一期。若下期再不還,則用最酷手段以勒索之。

    又有一法,凡欠銀者,但將上期本息交會,隨時又可借回。且若輩設會最多,會期亦密,借甲還乙,借乙還丙,輾轉相借,騰挪亦易。有某村坊每月開會至三十餘次,而鄉里土豪輒藉言保護會場,抽收陋規,開會一次,必收費數圓。蓋若輩皆廁身於紳董衿耆之列,而為鄰里所畏服者,故能為會中包追欠款,坐享其肥。愚民因受此會逼勒,賣妻、鬻子、服毒、投海以死者,每鄉歲以十數計,至可憫也。
上一页目录下一章

请安装我们的客户端

更新超快的免费小说APP

下载APP
终身免费阅读

添加到主屏幕

请点击,然后点击“添加到主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