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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开的樱花林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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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贼从没感受过的锋利刺向他的头脑,仅仅这样,就足以让他头脑混乱了。可是,四面八方无边无际的樱花海中忽然刮起了冷风。山贼的身体饱受冷风吹袭,好像变得透明起来。四下的风呼啸而过,樱花林中充满了风声。此时的樱花林只听得到山贼的高喊声,他奔跑了起来,他感到心虚。这是何等的空虚啊。他懊丧,祈祷,挣扎,只想逃出这片树林。当知道自己已经逃出了那片樱花林时,山贼感到仿佛刚从梦中苏醒一样。不过,和做梦不同的是,他此刻真的感到自己已经奄奄一息,内心痛苦万分。

    山贼与女人和瘸腿的老婆已经在京城住下了。

    每天夜晚,山贼都会潜入女人指定的宅邸。尽管他把那些人家的衣物、宝石、服饰等都偷了回来,但这些东西都不能满足女人的需求。她最想要的是那些大户人家的人的首级。

    他们的家里已经放着几十个大户人家人的脑袋了。四面都立着屏风的房间,首级在屏风后一字排开,有的首级还被悬挂着。由于首级的数量太多,山贼已经搞不清楚哪个是谁的了,这女人却一一记得。即使有的首级已经毛发脱落,皮肉腐烂,露出了白骨,女人也能清晰地记得哪个脑袋是属于何地何人的。倘若山贼或瘸腿老婆把哪个首级的位置变动了一下,女人就会发火,并唠唠叨叨地说这里应该放什么人的首级,那里又应该放什么人的首级。

    这女人每天都会玩弄这些首级,就像小孩子用布娃娃玩过家家一样。一个首级带着家丁出门散步,其他家的首级来这个首级家里做客。首级们也会谈恋爱,有时候一个女首级会拒绝另一个男首级,某个男首级抛弃了一个女首级后,那个女首级会泪流满面。

    一位贵族小姐首级遭到了大纳言(位)首级的欺骗。大纳言首级在一个没有月光的黑夜里,装扮成与小姐首级相恋之人的首级,偷偷地去与贵族小姐首级幽会,并结为秦晋之好。鱼水之欢后,小姐首级才发觉受骗了。她无法憎恨大纳言,只为自身的悲惨命运而哭泣,最终出家为尼。可是,大纳言首级竟然跑到尼姑庵,要玷污已做了尼姑的小姐首级。小姐首级虽然想寻短见,但还是抵挡不住大纳言的喃喃细语,就逃离了尼姑庵,隐身到山科(只)的村落里还俗蓄发,做了大纳言首级的情妇。小姐首级和大纳言首级都已经毛发脱落,皮肉腐烂,生出了蛆虫,露出了白骨。两个人的首级畅饮欢宴,沉浸在男欢女爱中。齿骨与齿骨相互咬合,嘎嘎作响,腐烂的皮肉紧紧地相互粘在一起,蹭得鼻子塌了,眼珠子落了。

    每当紧紧粘在一起的这两个人的脸被推挤得变形走样时,这女人就会喜出望外,声音尖锐地大喊大笑。

    “喂,把脸蛋儿吃了吧。啊,真好吃啊。把小姐的咽喉也吃掉吧。好,把眼球也咬下来,吮一下吧。来,快把它吃掉。很好吃的呢。简直棒极了,是吧。瞧你,你给我用力咬住啊!”

    女人放声大笑起来。那笑声听起来悦耳极了,就像敲击薄薄的陶瓷器后发出的声音一般,清脆悠扬。

    女人这里还有僧人的首级。她非常讨厌僧人的首级,总是给它分派坏角色,要么不讨人喜欢,要么被折磨死,要么被官吏正法。僧人的脑袋脱离身体后,光头会慢慢生出毛发。不久,毛发又会脱落,皮肉开始腐烂,首级只剩下白骨。前一个僧人的脑袋成了白骨以后,女人就指使山贼带回来另一个僧人首级。这个新的僧人被砍头时还很年轻,他的首级带有一种稚气未脱的美少男之相。女人高兴地把它放在桌上,给它喂酒喝,跟它蹭蹭脸,以示亲热。女人一会儿舔它,一会儿咯吱它。然而,她很快又玩腻了这个首级。

    “我要一个再胖一些,更叫人可恨的脑袋!”这女人下令道。

    山贼担心万一自己带回来的首级不中她的意然后再出去折腾麻烦,干脆一次提了五个脑袋回来。其中既有老态龙钟的老僧首级,也有眉毛宽粗,脸蛋儿饱满,鼻子形状如青蛙盘踞一般的头颅。不仅有像马一样耳朵细尖的僧人脑袋,也有神态老实的僧人人头。可是,女人中意的只有一个,那是一个五十岁左右、面容丑陋的大和尚首级。它的眼角下垂,脸颊松弛,嘴唇宽厚,沉重得闭不拢嘴,只能张着嘴。这个脑袋可说是五官不整,样貌邋遢。女人有时用两只手分别揪住大和尚头两边下垂的眼角,把它拎起来,滴溜溜地旋转;有时也会往蒜头鼻子的鼻孔里插两根细棍子,用筷子撑着和尚头,让它脑瓜顶朝下立着,再松开手,让和尚头滚动到一边去;有时她把它紧紧地抱在怀里,把自己的ru头硬塞入那厚厚的唇齿之间,让它含着,然后开怀大笑。但是,很快她又玩够了这个脑袋。

    山贼曾带回一个美貌少女的首级。这是一个气质清纯,娴静,高贵的首级,看上去仍稚气未脱。由于那是一张没有活力的面孔,所以格外地带有一种老成的忧郁,紧闭的眼睑深处隐约浮现出既高兴又悲伤的早熟气质。这女人像疼爱自己的女儿或妹妹一样呵护着这个首级,为它梳理一头乌发,给它的脸化妆。这也不行,那也不妥,对它用心周到。终于,一副散发着花儿芬芳的优雅面容浮现了出来。

    有了这个姑娘的首级,就得为它搭配一个年轻贵公子的首级。这女人也给贵公子首级精心地化了妆。很快,两个年轻人的首级沉浸在如痴如狂的恋爱游戏中。一会儿闹别扭,生气,彼此愤恨,一会儿又相互撒谎,欺骗,露出悲伤的表情。当两个人的热情同时燃烧时,彼此的激情简直热烈得可以把对方烧焦。最终,两个人都变得激情万丈,化作腾空的火焰,交织燃烧在一起。可不一会儿,就有凶恶的武士,好色的大人,不守戒律的坏和尚等不正经之人的首级出来干扰这两个年轻首级的恋爱。贵公子首级先是遭到拳打脚踢,最终被杀害了。之后,那些不正经的首级开始从四面围过来,胡乱地向姑娘的首级挑衅。不正经之人首级的腐肉粘在了姑娘的首级上,它们用獠牙一般的牙齿咬住姑娘。姑娘首级的鼻尖被咬掉了,毛发被拔掉了。接着,这女人开始用针戳姑娘的首级,在它上面戳出一个个小洞洞,再用小刀割剜上面的肉。最终,姑娘的首级被搞得比其他首级都要令人作呕,惨不忍睹。女人就把它扔了出去。

    山贼渐渐讨厌京城了。当初来京城的新鲜感过去之后,剩下的就只是不习惯了。在京城里,他即使和大家一样穿着武家(贼)便服,也还是露出小腿走路。大白天也不能在腰间插把刀。买东西必须去集市,在有暗娼的小酒馆里喝酒必须支付金钱。集市的商人戏弄他,摘了菜来京城卖的乡下女人嘲弄他,私娼也耍笑他,甚至连小孩子都拿他打趣。在京城,当贵族们乘坐带篷子的牛车从马路中央通过时,就会有身穿武家便服、喝得面红耳赤的赤足侍从出来,走在牛车前面的大街上,耀武扬威地驱赶着行人。无论在集市上、大街上,还是在寺庙的院子中,山贼经常被人“呆子、傻瓜、笨蛋”地一顿呵斥。近来他已经不再会为这样的事情光火了。

    山贼感到京城的生活极为痛苦。他从心里觉得人类真够无聊的。也就是说,他认为人类很讨厌。俗话说,大狗一走在前面,小狗就会吠。山贼就像是一条被吠的大狗。他厌恶京城里人们偏执、嫉恨、乖戾的人性,不喜欢动脑筋。他认为山里的野兽、树木、溪流、鸟儿等才不会令人厌烦。

    “京城真是一个无聊的地方啊!”他对瘸腿的老婆说,“你想不想回到山里去?”

    “我并不觉得京城无聊啊。”瘸腿的老婆回答。她整天忙着做饭,洗衣物,和街坊邻居们闲聊。“在京城能与人聊天,所以不觉得无聊。我觉得山里才无聊,让人闷得慌呢。”

    “你不觉得聊天很没意思吗?”

    “当然不觉得啦。大家在一起聊聊天,才不会觉得没意思啊。”

    “可我越聊越觉得没劲儿呢。”

    “因为你不健谈,所以才感觉没劲儿呢。”

    “哪有的事啊?一闲聊就觉得没劲儿,所以才懒得聊。”

    “可是,你跟别人聊一聊嘛,到时候肯定会忘记无聊这档事的。”

    “聊什么呢?”

    “想聊什么就聊什么啊。”

    “我哪有什么想聊的啊?”

    山贼感到疲倦,打了一个哈欠。

    京城里也有山。不过,山上有寺院,有草庵,每天来往那里的行人反倒很多。从山上望出去,京城的景致尽收眼底。山贼心想,城里怎么有这么多的住宅啊!这景象多么凌乱啊。

    大白天,他几乎忘记了自己每天晚上都要出去杀人。他甚至开始对杀人感到无聊了,可以说是没有一丁点儿的兴趣。人的脖颈是相当脆弱的,仅仅用刀一挥,人头就“啪嗒”一声落地了,砍头时几乎连一点儿砍到骨头的触感都感觉不到,如同砍萝卜一样,让他感到很意外的倒是人头的重量。

    山贼觉得自己明白了这女人的心情。在钟楼里,一个僧人正在发泄似的撞着钟。他想,这人在干多么荒唐的事啊!憋在这样的城市里,不知道此人最终会干出什么事来。他想,如果跟这群家伙整天鼻子靠眼睛地生活在一起的话,说不定自己最后也会选择把他们搞成首级,再跟他们一起生活呢。

    然而,这女人的欲望是无止境的,山贼渐渐对夜晚出去砍人头感到了厌倦。可以说,这女人的欲望就像在空中永不停歇地不断向前飞行的鸟儿一样。鸟儿是没有空暇歇息的,总是在空中不断向前飞行。鸟儿是不知疲倦的,它总是在空中飞快前行,不断畅快地,自由自在地翱翔。

    可是,他是一只很平凡的鸟儿,顶多只在树枝之间飞来飞去,偶尔会飞过山谷,与经常停在树枝打盹儿的猫头鹰也很相似。他行动敏捷,全身关节灵活,善于行走。他的动作充满了活力。然而,他的心却像一只懒得动的鸟儿。他竟想不到自己可以自由地向前飞翔。

    山贼从山上眺望着京都的上空,一只鸟儿从空中呈直线飞了过去。天空由白昼转为黑夜,又从黑夜变回白昼,无限的光明与黑暗不断重复,交替出现。其尽头一切皆无,无论过了多少时候,都只是无限的明暗交替。山贼无法理解“无限”这一事实。过去的一天、一天又一天,他思考着明暗的无限往复,他的脑袋都快要裂开了。这并非因为思考让人疲惫,而是因为思考让人苦恼。

    回到家里时,只见这女人正和往常一样沉湎于玩弄首级的游戏。女人一看到他,好像早就准备好了似的立刻对他说:

    “今晚你给我搞一个艺妓的人头回来!要非常漂亮的艺妓人头。我要让它跳舞,我来唱流行歌谣给你听。”

    山贼回想起刚才在山上眺望空中时有关明暗无限交替的思索。这个房间应该就像是明暗没有止尽地重复无限交替的天空。可是,此时似乎不是再想那些的时候。而且,这女人并非鸟儿,而是一个永远貌美如花的漂亮女子。他说:

    “我不愿意再搞了。”

    这女人吃了一惊,接着就笑了起来。“哎哟,你也胆怯起来了?原来你也是一个胆小鬼啊。”

    “我可不是什么胆小鬼!”

    “那你为什么不愿意了?”

    “你没完没了的,我已经受够了。”

    “唷,你这个说法可真奇怪。不管什么事物都是没有止境的啊。你天天要吃饭,不也是没完没了吗?你每天都要睡觉,不也是没有止境的吗?”

    “那可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山贼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但是,他还是觉得两者不同。为了摆脱受花言巧语欺骗的痛苦,他走到了外面。

    “别忘了给我带个艺妓的脑袋回来。”

    身后传来了女人的叫喊声,可他并没有应答。

    山贼始终在想那两类事情为什么会不同,到底如何不同,可他想不明白。夜色渐深,山贼又向山上爬去。此时,已经看不清天空了。

    山贼意识到这一点时,开始担心天空会掉下来。一想到天空要掉下来,他感到很痛苦,就像被人扼住了脖子一般。看来得把这女人干掉!

    杀了这个女人就能阻止明暗在天空中无限重复地交替出现。这样天空就不会掉下来,他就可以松一口气了。此时,山贼的眼前出现了幻觉,他感到自己的心脏开了一个眼儿,一只鸟儿的身影从那里飞出去,一下子消失了。

    那个人是我吗?那只在空中自由飞翔的鸟儿是我吗?他开始疑惑了。杀了这女人,也许就是杀了自己吧。我的脑子在想些什么呢?

    为什么不能让天空掉下来呢?山贼一点儿也搞不懂,他觉得所有的念头都难以捉摸。然而,当他不再思虑这些后又感到愈发痛苦。天亮了,山贼已经没有勇气再回到那女人所在的家了。以后的数日,他一直在山里徘徊。

    某天早晨,当山贼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了一棵樱花树下。这樱花树是单独的一棵,树上盛开着樱花。他吃惊地一跃而起,但山贼并非想要逃跑,他只是猛然想起了铃鹿山岭一带的那片樱花林,那片山岭中的樱花林现在一定也盛开了。山贼不由自主地陷入到了对山间生活的感伤怀念之中,沉思了起来。

    回到山里吧!还是应该回到山里。要摆脱当前的烦恼其实很简单,怎么会把这个方法忘记了呢?而且,为什么要思考天空会不会掉下来那种事呢?山贼感觉自己从噩梦中醒了过来,获得了解救,而此前他几乎完全丧失了理性。这一刻,山贼感到山间的早春气息扑面而来,清新而冷冽。

    山贼回家了。

    这女人高兴地迎接了他。

    “你去哪里啦?我提出的要求太无理,让你吃苦了,真对不住啊。不过,你也猜得到,你不在家里时,我是多么寂寞啊。”

    之前,这女人从来没有如此温柔地对待过山贼,山贼的心中感到很难过,他的决心差一点儿就要烟消云散了。然而,山贼已经拿定了主意。

    “我决定要回山里去。”

    “你想丢下我吗?你怎么能做这么狠心的事呢?”

    女人的眼里燃起怒火,脸上露出被欺骗一般的愤恨表情。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一个负心汉的?”

    “我说过的嘛,我讨厌京城!”

    “即使有我在你身边也讨厌吗?”

    “我只是不想住在京城了。”

    “可是,这里不是有我吗?你是不是讨厌我了?你不在家的时候,我满脑子想的都是你呢!”

    女人的眼里噙满了泪水。像这样泪眼汪汪,她还真是第一次。现在,愤怒的表情已经从女人的脸上消失了,上面仅仅充满了痛恨男人无情的悲伤神色。

    “可是,你不是只能在京城居住吗?我可是只能在山里居住的。”

    “我没有你在身边就无法生活下去啊。你不明白我对你的情意吗?”

    “但是,我离开了大山就待不下去啊。”

    “你要回山里去的话,我也跟你一起回去,我哪怕离开你一天都活不下去。”

    女人的眼里噙着泪花,她把脸贴在了山贼的胸前,流下了热泪,温热的眼泪浸润了男人的胸口。

    的确,没有了这个男人,这个女人是活不下去的。不断翻新的首级是这女人的命根子,除了这男人之外,不会有任何人能为这女人不断地带回新首级,他已经是这女人生活的一部分了。女人当然不会就此对山贼放手。女人确信,等这男人的思乡之情消散了,会再次把她带回京城的。

    “不过,你能在山里生活吗?”

    “只要和你在一起,什么地方我都能生活。”

    “山里面可没有你想要的人头。”

    “如果在你和人头当中必须两者选一的话,我会放弃人头的。”

    听到这样的表白,山贼不禁怀疑自己该不是在做梦吧,女人的话太令他高兴了,以至于都有些不敢相信。在过去,他连做梦想都不敢想象女人会跟自己说这样的话。

    山贼的心中充满了新的希望,它的降临,既唐突又鲁莽,而之前的那些痛苦此时都被隔离到了难以企及的远方。他忘却了直到昨天这女人还从没有如此温柔地对待自己,现在他的脑子里只有今天和明天。

    两个人立刻出发了,他们决定把瘸腿女人留下来。出发的时候,这女人悄悄地对瘸腿女人说:“我们会很快回来的,你要等着我们。”

    眼前出现了往日群山的身影,好像近在咫尺。他们决定选择原来走过的道路回去。这条道现在已经没有人走了,完全看不到昔日的痕迹,上面被山坡上的一片普通树林占据了。走这条道,意味着要从樱花林下穿过。

    “你背我走吧。这种没有道路的山坡,我可走不了啊。”

    “啊,好吧。”

    山贼轻松地背起了女人。

    他想起了自己搞定这女人的那一天的情景。当天山贼也是背着女人,顺着铃鹿岭一侧的山路进山的。那天,他曾感到心中充满了幸福感,可是今天的幸福感更加充实。

    “第一次见到你的那天,也是让你背我走的呢。”女人也回忆起往事来,说道。

    “我也在回想那天的事呢。”山贼高兴地笑了起来,“喂!你看到了吗?那一片山都是我的。那些山谷、树木、鸟儿,连天上的云朵都是我的呢。大山真好啊。你不想快点儿跑回去看看吗?在京城可没有这些看的。”

    “你第一次背我时,我还让你在山上奔跑呢。”

    “可不是嘛。当时我头昏眼花的,简直快累瘫了。”

    山贼没有忘记鲜花盛开的樱花林。但是,在这幸福的时刻,他并没有把那片盛开的樱花林放在心上,没有为即将穿过樱花林下而害怕。

    接着,那片樱花林出现在他的眼前。果然已经是一片鲜花盛开的景象。随风飘扬的花瓣儿稀稀拉拉地落着,地上铺满了一层落花。这些花瓣儿是从哪里落下来的呢?头顶上盛开着的漫无边际的花簇,给人一种错觉,让人觉得花瓣并不是从树上落下来的。

    山贼走进了盛开的樱花林,周围一片寂静,渐渐地有了凉意。突然,他发觉女人的手已经变凉,顿时感到不安起来。猛然间,山贼明白过来了:这女人是魔鬼!阵阵冷风从樱花林的四面八方吹了过来。

    恍惚中,山贼发觉趴在他后背上、紧紧抱住自己脖颈的是一位皮肤发紫的大脸老太婆。她的嘴巴几乎咧到了耳朵根,卷曲的毛发是绿色的。山贼奔跑了起来,他想把魔鬼从背上甩落下来。可是,魔鬼用力掐住了山贼的喉咙,他的眼睛快要看不见眼前的东西了。山贼拼命使出全身力气掰开了魔鬼的手爪,当他把脖子从魔鬼的手指缝里挣脱出来后,魔鬼从他的背上滑下来,咚的一声摔在了地上。这回轮到山贼扭住了魔鬼。他掐住了魔鬼的脖子。当他突然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时,他正铆足全身力气,死死扼住女人的脖颈,女人早就断了气。

    山贼的眼睛模糊了。他试图把眼睛睁得更大一些。可是,这样做并没有恢复视觉,然而尸体就在眼前,被他掐死的女人和平时相比没有任何异样。

    山贼的呼吸停止了。他的动作、他的思想……所有的一切都同时停止了,有几片樱花瓣儿已经落在了女人的尸体上。山贼摇晃着女人,他大声呼喊着,把她抱在了怀里。但一切都是徒劳。山贼哇的一声哭倒在地。或许自从住进这座山里以来,直到今天,他都没有哭过吧。之后,当山贼自然而然地平静下来时,背上已经积满了白色的樱花瓣儿。

    这里是樱花林的正中间一带,周围全都是花儿,一眼看不到尽头。山贼素日对樱花林的恐怖与不安消失了。他再也感觉不到有冷风从樱花林深处吹来。只有樱花瓣儿在四周默默地、悄悄地、不断地凋落。山贼第一次坐在了盛开的樱花林下,他现在可以永远地坐在这里,因为他已经无处可回。

    盛开的樱花林下到底有什么秘密,至今也没有人知道。也许樱花林带给人的那种感觉就是所谓的“孤独”。这男人现在再也不必害怕孤独了,因为他自己本身就是孤独。

    山贼第一次环视了四周的樱花林。头上是一片樱花海,不断地有樱花悄然飘落下来。樱花海的下面弥漫着一种让人感觉无限空虚的静谧,如此而已,此外并没有任何秘密。

    过了一会儿,山贼心里涌起一种微微发热的感觉,那是他的一丝悲哀。在空虚冷彻的樱花林下,那种微微膨胀的温热感,一点点变得清晰起来。

    山贼想给女人拂去脸上的花瓣儿,当他的手就要触及到女人的脸庞时,发生了一件奇怪的事。樱花纷飞,坠落在山贼的手上,女人的身影突然消失不见,变成了无数的花瓣儿。之后,他那只伸出去想要拨开花瓣儿的手和他的身体,也都消失了,只留下一片无尽的花海和冷彻的空虚感充斥在天地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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