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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学摭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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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又变为一个无法看透的谜。我早已不相信人们对纷繁的万事万象的认识与洞察会高于这幸福的瞬间所呈现的表面条理性,会高于这个时不时可以体验到的小小乐趣,即在一秒钟内自我欺骗地把混沌想像成宇宙。

    如果我在这种幸福的瞬间把我那“理性——虔诚”的模式套用到世界历史的话,那么人类在这一瞬间对我来说,就只是由这两种类型的人所组成。我也就认为我知道任何一个历史人物属于哪个类型,也知道自己准确属于哪个类型————我属于虔诚者这类,不属于理性者那类。可是转眼间,当那愉快的思考体验结束时,刚理出的那轮廓清晰的世界又垮掉了,成为一片茫无头绪的纷乱;我方才还以为看得很清楚的事,即释迦牟尼佛、圣保罗、恺撒大帝或列宁是属于两种类型中的哪一个,但现在却又完全模糊了;并且遗憾的是,我对自己的看法也同样模糊了。方才我还准确地知道自己是一个虔诚者————可现在我却在我身上一点一点地发现理性者的特征,那些十分突出的令我浑身不舒服的特征。

    一切知的命运亦是如此。知即是行动,知即是体验。它并非一成不变。它的寿命只是瞬间。————现在我将尝试以不做任何系统分析的方式来大约勾画出为我的思想游戏提供了一个模式的两种类型的人。

    理性者最相信的莫过于人的理性。他认为它不仅是一个挺好的才能,而且简直就是最高的一切。

    理性者认为他自身就含有世界与他本人生命的“意义”。他把一个合理安排有序的个体生活在表面上所具有的条理性与切实可行性套用到世界与历史上去。因此他相信进步。他看到人们今天比以往能更好地开枪射中目标,更快捷地旅游,他不想也不愿意看到与这些进步相对立的千百个倒退。他认为现代人比孔子、苏格拉底或耶稣更进化,更高级了,因为现代人具有一些更强的技术能力。理性者认为地球是听任人去开发榨取的。他最害怕的敌人是死亡,是想到生命和事业的有限性。他尽量不去想它,实在不得不想到它时,他就逃到活动中去,通过对财物、对知识、对法律、对合理地控制(统治)世界的加倍追求来与死亡抗争。他对永生不死的信念就是对进步的信念;他认为作为进步永恒链中积极参与的一环可免遭彻底消失的命运。

    理性者有时对那些不认同他的进步观点与妨碍他实现他逻辑合理的理想的虔诚者易于产生憎恨和过激的情绪。人们可以回想一下那些革命者的狂热,回忆一下所有进步的、民主又讲理的以及社会主义者作家对那些不同信仰者所发表的极强烈厌恶与无耐心的意见。

    理性者看来在生活的实际操作中对他自己的信仰比虔诚者更有信心。他觉得他代表理性天母,有权发号施令,有权组织一切,有权强迫别人接受自己的看法,因为他认为他要别人接受的都是好事:卫生、道德、民主,等等。

    理性者追求权力,为的是贯彻“好事”。他的最大危害也在于此————在追求权力方面,在滥用权力方面,在喜欢发号施令方面,在进行恐怖威吓方面。托洛茨基很不忍看到一个农民挨打,但是为了他的想法他可以毫不犹疑地让几十万人被杀掉。

    理性者很容易对制度有所偏爱。由于理性者们追求并拥有权力,他们不仅可以蔑视或憎恨虔诚者,还可以迫害、控告、杀害他。他们承担拥有权力并将其用于“好事”上的责任,为此任何手段包括使用大炮都无不当之处。当大自然与他所谓的“愚蠢”一再是那么顽强时,理性者偶尔会失去信心————有些时候,他会由于他必须迫害、惩罚或杀害他人而感到痛苦万分。

    理性者处于最佳状态的情况是:尽管有众多相互矛盾之处,他坚信理性归根到底与创造和主宰世界的精神是同一的、合一的。

    理性者把世界合理化并对它施以暴力。他总是容易变得严肃认真。他是一个教育者。

    理性者一向不太相信他的直觉。

    理性者在大自然与艺术面前总是无所适从。一会儿蔑视它们,一会儿又迷信般地高估它们。为古老艺术品付出百万高价或为鸟类、野兽、印第安人建立保护区的人就是他。

    敬畏是虔诚者的信仰与生活感情的依据。其表现主要有两个特征:一是对自然有强烈的感觉;一是相信有一个超越理性的世界规则。虔诚者虽然视理性为一个挺好的才能,但并不认为它是一个足以用来彻底认识,更不要说用来主宰世界的手段。

    虔诚者认为,人是为地球服务的一分子。在死亡与生命有限的恐怖降临到他身上时,他则使自己相信创世者(或大自然)也是通过此种使人畏惧的手段来实现其目的的;他不认为对死亡的试图忘却或抵抗是件好事,相反,既能敬畏且又虔诚地献身于一个更高的意志才是好事。

    他不相信进步,因为自然而非理性才是他的模本,而且还因为他在自然中觉察不到进步,而只觉察到无数种看不出有何最终目标的生命力的生生死死与自我实现。

    虔诚者有时候容易对理性者产生憎恨与过激的情绪,圣经里充满了有关对无信仰与世俗理想的过激行为的可怕例子。但是虔诚者在处于少有的最佳状态时,他也能感受到那种精神体验的闪光而使他相信,理性者在崇高理想名义下所表现出来的那种狂热与粗暴,以及一切战争、一切迫害与奴役,最终都是服务于上帝的目的的。

    虔诚者不追求权力,逼迫某人做某事是他最不愿干的。他不喜欢发号施令,这是他最大的优点。可是,他对真正值得追求的事物却过于消极,容易陷入清静无为和自我沉思。他经常仅满足于心怀某种理想,却不去为其实现而奋斗。既然上帝(或大自然)比我们人更为强大,他也就不愿意多加插手。

    虔诚者很容易对各种神话有所偏爱。虔诚者会憎恨或蔑视,但他却不会迫害或杀害他人。苏格拉底或耶稣绝不会是迫害者或杀害者,而永远是受难者。可是,虔诚者经常轻率地使自己承担不轻的责任。对不能积极地去实现他美好的理想,还有对他自己的毁灭以及敌人因杀了他而承担的罪责他都负有责任。

    虔诚者将世界神话化,又经常不将它当一回事。他总是那么倾向于游戏人间。他不教孩子,而热衷于夸奖他们。虔诚者总是那么倾向于不相信他的理智。

    在自然与艺术面前,虔诚者总是那么很有把握,潇洒自如,而在教育与知识面前他却不知所措,难以适从。一会儿将后两者视为废物而不能公正对待,一会儿对它们又迷信般地过高估计。举一个撞到一起的极端例子:比如一个虔诚者将自己置身于一台理性机器中,他在一场他不愿意参与但又受理性者指使的审判或战争中死亡————在此种情况下双方总是有责任的。理性者要负的责任是因为有死罪、有监狱、有战争、有大炮的存在。而虔诚者并没有在对消除这一切有何作为。在世界史中有关虔诚者被理性者杀害的例子没有比苏格拉底与耶稣的审判更形象、更象征性的了:对两者的审判都呈现了一种恐怖的双义性特征。难道雅典人,难道彼拉多[2] 不能轻易地找到一个借口而又不失威信地使被告获得释放吗?难道苏格拉底,难道耶稣除了以一种英雄式的受害残酷性使敌人背负错判之责并以死来战胜他们之外,就不能以较轻微的消耗来避免悲剧的发生吗?肯定能。但悲剧是不能避免的,因为它们并非事故,而是两个对立世界的冲撞。

    在以上的分类中,我处处把“虔诚者”与“理性者”对立起来,但希望读者自始至终能明白对这两种称呼的纯粹的心理学含义。当然从表现上看来,以往经常携刀带剑的是“虔诚者” 而流血的是“理性者”(如在中世纪的宗教法庭时期)。然而,对我来说,虔诚者不一定是神父,理性者不一定是乐于思考的人。当西班牙审判异端的宗教法庭把一个“无神论者”送上火场时,审判者是理性者、组织者、强者,其牺牲者则是虔诚者。

    必须说明的是,尽管我的分类模式有点极端,我完全无意认为,虔诚者一定没有奋斗精神,理性者肯定与天才无缘。在两个阵营里都成长着天才,焕发着理想主义、英雄主义和牺牲精神。黑格尔、马克思、列宁(托洛茨基也应该是一个吧)这些“理性者”我都视为天才。另一方面,像托尔斯泰这样的虔诚者和反暴力者毕竟为了“追求实现”付出了巨大的牺牲。

    其实,我觉得具有特殊才能的人的一个标志是:他虽然代表他类型中一个特别成功的典型,但同时对对立极又有一种隐蔽的[2]渴望,对他的对立类型在心中怀有一种无言的尊重。纯粹沉湎于数字的人绝不是天才之料,纯粹沉湎于灵感的人亦如是。某些出类拔萃的人物似乎恰恰在这两种基本类型中摆来摆去,他们受控于两种根本相互对立,却不相互抵消反而相辅相成的天赋;虔诚的数学家(如帕斯卡尔)就是这类众多的例子之一。

    既然虔诚与理性的天才能相互了解得很好,相互暗暗地爱慕对方,一个被另一个吸引着,那我们人类所能达到的最高精神体验一向也就是理性与敬畏的和解,即把两大对立面视为对等存在的认识。

    结束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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