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耐烦,而且疲惫不堪。对于演员和观众都一样,人类的精力支持不了连续四十五小时的演出。
每个代表轮流登上讲坛,说出这四种判决之中的一种:监禁―流放―死刑缓刑或者向人民上诉―死刑。对赞成和不赞成的评论是禁止的,不过,当民众观众席上听见的不是死刑这两个字而是其他时,他们发出了一阵窃窃私语。然而,有一次,听到这两个字,紧跟着是一片咕哝声、嘘声和口哨声。那是发生在平等者菲利浦登上讲坛时的事。他说:“单纯从我的职责出发,确信所有曾经侵犯,或者以后侵犯人民至高无上权利的那些人应该得到死亡,我投票赞成对国王处以死刑。”
在这场可怖的行动中间,一名患病的代表,名叫迪夏特尔,戴着他的睡帽,穿着他的睡袍,被人送到国民公会。他来投票赞同流放,他的票得到认可,因为他倾向于宽大。
主持八月十日革命的韦尼奥在一月十九日仍担任主席,在宣布废黜国王之后,他要来宣布判处国王死刑。
“公民们,”他说,“你们刚才实施了一项伟大的正义行动。我相信人道将会要求你们保持肃静,当正义发了言后,人道也应轮到被人倾听。应该轮到谈谈人道的。”
于是他宣布表决结果。
在七百二十一名有权投票者之中,三百三十四人投票赞成流放或监禁,而三百八十七人投票赞成死刑―其中有些人认为不能缓刑,另一些人认为可以延期执行。
死刑到底比流放多出五十三票。
不过,扣除这五十三票中赞成延期执行死刑的四十六票,总共剩下七票多数,赞成死刑立即执行。
“公民们,”韦尼奥带着一种深切悲痛的声调说,“我以国民公会的名义宣布,它判决路易·加佩死刑。”
死刑在十九日星期六晚上表决通过,但是直到二十日上午三点韦尼奥公布结果。
在这期间,路易十六被剥夺了与外界的一切联系,他理解自己的命运已经决定,而单独一个人,远离他的妻子和孩子―他拒绝见他们,目的是用苦行折磨自己的灵魂,如同一个犯了罪的修道士用苦行折磨自己的肉体,至少在表面上,将他的生与死交托在上帝手中。
一月二十日星期日上午六点钟时,马尔泽尔布进入国王房间,路易十六已经起身。他背对着壁炉架上的小油灯站着,两肘放在一张桌子上,两手捂住脸。
他的辩护人进房时发出的声响使他从梦幻中醒来。
“怎么?”他一眼瞧见就问。
马尔泽尔布不敢答复:但犯人从他脸上沮丧的神情中觉察到一切完了。
“死刑!”路易说,“我早就料到的。”
那时,他伸出双臂把马尔泽尔布抱在怀里,满脸泪水。
接着他说:
“马尔泽尔布先生,两天以来,我忙于寻思,在我统治期间,我是否应该受到我的臣民最小的谴责;好吧,我发誓,凭我的良心,作为一个马上要见上帝的人,我一直想要使人民得到幸福,我从未有过不利于人民的意愿。”
这一切都是当着热泪纵横的克莱里的面发生的,国王十分同情他的这种悲痛。他把马尔泽尔布先生领到他的小间,并把自己和他关在里面约一个小时;后来他出来了,又一次拥抱了他的辩护人,并且请求他晚上再来。
“这位善良的老人实在使我深受感动,”他对走进来的克莱里说,“不过,您,您到底怎么啦?”
克莱里在侯见室碰到马尔泽尔布先生,得知国王已判死刑,他的浑身哆嗦引起了这个问话。
那时,克莱里要尽一切可能掩饰自己的心理状态,作了一切准备,为国王剃须。
路易十六自己往脸上抹肥皂,克莱里站在他面前,双手端着一只脸盆。
蓦地,国王双颊泛出灰白色,嘴唇和耳朵也毫无血色。克莱里生怕他身子感到不舒服,连忙放下脸盆,准备扶住他,可是国王抓住他的双手说:
“来吧,来吧,勇敢些!”
于是,他平静地继续剃胡子。
将近两点钟,执行委员会前来向犯人通知判决的结果。带头的是司法部长加拉、外交部长勒布伦、委员会秘书格鲁韦尔,省长及总检察长、市长及公社检察官、刑庭庭长及检察官。桑泰尔走在众人面前。
“通报一下执行委员会的到来。”他对克莱里说。
克莱里刚准备通报,然而国王己经听到人声嘈杂,省去了他的事。门开了,他出现在走廊上。
当时,加拉把帽子留在头上,开口说:
“路易,国民公会委派临时执行委员会来向您宣布一月十五日、十六日、十七日、十九日以及二十日的法令。由委员会秘书格鲁韦尔向您宣读。”
然后格鲁韦尔展开一卷纸,用颤抖的声调宣读法令的内容,
第一条
国民公会正式宣布法国人的最后的国王路易·加佩犯有密谋罪,反对国家自由以及危害国家安全罪。
第二条
国民公会决定路易·加佩应处死形。
第三条
国民公会宣布路易·加佩通过委员会提交法庭有关国民公会对他所作的判决具有上诉性质的文件均属无效。
第四条
临时执行委员会将向路易·加佩通知本法令,并采取必要的公安与安全措施以保证自通知起二十四小时内执行,并在执行后立即向国民公会汇报执行情况。
在宣读全文过程中,国王始终面不改色,只是他的脸部透露出两种截然不同的感情:听到“犯有密谋罪”这些话,他的嘴角上漏出一丝轻蔑的微笑,而听了“应处死刑”这些话,他把目光投向天上,似乎这个被判处死刑的人在与上帝联系。
宣读完毕后,国王朝格鲁韦尔走上前一步,从他手中拿过法令,将它折起来放在他的文件夹里,并从中抽出一张纸,一面递给加拉部长,一面说道:
“司法部长先生,我恳求您立即把这封信呈交国民公会。”由于部长看上去有些迟疑不决,国王说:
“我念给您听一下。”
于是,他用一种与格鲁韦尔形成鲜明对比的声调,念了下面这封信:
我要求给我三天期限以准备自己去见天主;我要求准许自由接见我向公社特派员指定的人,这个人在我身边履行宗教礼仪时应不受到一切恐惧和烦恼的骚扰。我要求解除委员会近几天来所安排的、连续不断的监视。
我要求在此期间,当我提出要求时,能没有旁人在场下接见我的亲属;我深切盼望国民公会能照顾我的家属,并允准他们自由地返回他们认为适当的地方。
我建议所有追随我的人都得到国家的救济:有许多人已经花费了他们的全部财产,他们目前没有半点薪金收入,肯定非常困难,急需帮助;在那些囚禁的人中间,有很多老年人、妇女、孩子们全靠这个才得以生活。
一七九三年一月二十日于丹普尔堡塔楼。
路易
加拉收下了信。
“先生,”他说,“这封信将立即呈交国民公会。”
于是,国王重新打开他的文件夹,抽出一张小方块纸片。“假如国民公会同意我的要求可见那个人,”他说,“这儿就是他的住址。”
这张纸上果然写有这个地址,全是伊丽莎白夫人的笔迹:
巴克街四百八十三号,埃奇沃思·德·菲尔蒙先生。
接着,国王由于没什么要说,也没什么要听了,就向后退了一步,犹如过去召见的时候,他用这个动作来表示召见已经结束。
部长们和陪同前来的人们都离去了。
“克莱里,”国王对他的随身男仆说,后者感到双腿发软,正把身子靠在墙上,“克莱里,通知开饭吧。”
克莱里按照国王的吩咐来到饭厅,有两名保安警察在那儿向他宣读了一项决定,就是禁止国王使用刀叉。可以交给克莱里一把刀,让他当着两个保安警察的面,为他主人切开面包和肉。
因为克莱里不愿意负责把这项措施转告给他,他们又向国王重复念了决定。
国王用手指掰开他的面包,并用汤匙撕开他的猪肉。一反常态,他吃得很少:这顿饭只持续了几分钟。
六点钟,有人通报司法部长到来。
国王站起身来接待他。
“先生,”加拉说,“我把信转呈国民公会,它委派我答复如下:
“兹准许路易自由召唤他认为适当的执行宗教仪式的教士,并在无旁人在场的情况下接见其家属。
“国民,一直是伟大正确的,将关心他家属的命运。
“同意对他的家庭负责供养的人给予公正的津贴。
“国民公会已经将他的缓刑问题排上了日程。”
国王点了点头,部长就出去了。
“部长公民,”值班的一些保安警察问加拉,“路易怎样会见他的家属呢?”
“当然是单独会见。”加拉回答。
“办不到!按照公社的决定,我们必须日日夜夜监视他。”
事情确实相当棘手,不过,他们协商一致,决定让国王在饭厅接见他的家属,使得他们可以从隔墙上的玻璃门窗望见他,可是房门可以关上不使外面听到。
此时,国王对克莱里说:
“瞧一下司法部长是否还在,把他叫来。”
过了一会儿后,部长重新进来了。
“先生,”国王对他说,“我刚才忘了问您是否在埃奇沃思·德·菲尔蒙先生家中找到了他,什么时候可以见他。”
“我已经用我的马车把他带来了,”加拉说,“现在他正在会议室,马上要上楼来。”
果然,在司法部长说这些话时,埃奇沃思·德·菲尔蒙先生出现在房门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