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这个命令上签字的人都是高乃依·德·维特先生的真正的刽子手。这个卑鄙可耻的命令,哪怕砍了我的双手,我也不会写一个字母。”
他用剑柄推了推那个想从他手里把命令取回去的人,说:
“慢着;这样的文件很重要,得保留下来。”
他把那张纸折起来,小心翼翼地放在齐膝紧身的外衣的口袋里。
然后,他朝他的队伍转过身去,嚷道:
“梯利的骑兵们,向右转,走!”
接着他又低声地,然而让他的话人人都能听清楚地说:
“现在,杀人犯,干你们的好事去吧!”
布依坦霍夫广场上腾起一片由刻骨的仇恨和残忍的得意组成的疯狂叫声来欢送他们。
骑兵们慢慢地走了。
伯爵留在最后,始终面对着沉醉了的民众。队长的马退一步,他们就进一步。
所以说,约翰·德·维特在扶哥哥起来,催哥哥赶快离开的时候,一点也没有夸大当时的危险处境。
高乃依扶着前任议长的胳膊,走下通到院子里去的楼梯。
到了楼梯底下,他遇见了美丽的萝莎,她浑身都在打颤。
“哦,约翰先生,”她说,“多么不幸!”
“怎么啦,我的孩子?”德·维特问。
“据说他们已经上荷格斯特莱特去索取撤走德·梯利伯爵的骑兵的命令。”
“哎呀!”约翰说,“的确,我的孩子,万一骑兵撤走了,情况可对我们很不利。”
“因此,如果我能给你出个主意……”浑身发抖的萝莎说。
“说吧,我的孩子。如果上帝借你的嘴和我说话,那又有什么值得奇怪的呢?”
“好!约翰先生,换了我,我决不从大街上出去。”
“为什么?梯利的骑兵还守在岗位上呀。”
“不错,这个命令,只要没有撤销,他们当然要守在监狱前面的。”
“那当然。”
“你有没有一个护送你们出城的命令?”
“没有。”
“好啦!你们一越过头一排骑兵,就要落到民众手里了。”
“可是,不是还有市民保安队吗?”
“唉!就数市民保安队最激烈。”
“那怎么办呢?”
“要是我,约翰先生,”年轻姑娘胆怯地接着说,“我就从暗道出去,暗道外面是一条僻静的街,所有的人现在都在大街上,等在大门口。我就从那儿走到你想出城去的那个城门。”
“可是我哥哥不能走路啊,”约翰说。
“我可以试试看,”高乃依带着一种崇高的坚韧不拔的表情说。
“可是,你不是有马车吗?”小姑娘问。
“马车在大门口。”
“不,”年轻姑娘回答,“我猜想你的车夫是个忠心的人,已经叫他到暗道门口去等你了。”
弟兄俩十分感动,互相看了一眼,接着两道带着无限感激表情的眼光一齐集中在年轻姑娘身上。
“现在,”议长说,“还不知道格里弗斯会不会答应替我们开这道门。”
“啊!”萝莎说,“他不会答应的。”
“哎呀!那怎么办呢?”
“我早就料到他会拒绝,所以趁他刚才隔着门房的窗户跟一个手枪兵谈话的时候,从钥匙串里把钥匙取下来了。”
“你有这把钥匙?”
“呶,约翰先生。”
“我的孩子,”高乃依说,“你帮了我的忙,除了你在我的牢房里可以找到的那本《圣经》,我没有什么可以报答你,这是一个正直的人最后的礼物;我希望它会给你带来幸福。”
“谢谢,高乃依先生,它将永远留在我的身边,”小姑娘回答。
接着她叹了口气,自言自语地说:
“多可惜,我不识字。”
“叫嚷声越来越响了,我的孩子,”约翰说,“我看一分钟也不能再耽搁了。”
“那就快走吧,”美丽的弗里斯姑娘说,她领着兄弟俩穿过一道内部通道,来到了监狱的背面。
他们一直由萝莎领着,走下一道十二级的楼梯,穿过一个筑有雉堞的围墙围着的小院子;拱形门打开了,他们来到监狱后面那条僻静的街上,面前就是踏脚板已经放下来等候他们的马车。
“嗳!快,快,快,我的老爷,你们听见了吗?”惊慌失措的车夫说。
可是,议长把高乃依先扶上马车以后,又朝年轻姑娘转过身来,说:
“别了,我的孩子,千言万语也没法表达我们的谢意。我们把你托付给上帝,我希望他不会忘记你救过两个人的性命。”
萝莎握住议长伸给她的手,恭恭敬敬地吻了一下。
“走吧,”她说,“走吧,看样子,他们要冲开大门了。”
约翰·德·维特连忙上车,在哥哥身旁坐下,放下车上的帘子,叫道:
“到托尔赫克!”
托尔赫克是通往什文宁根小海港的那座铁栅栏门。有一艘小船在海港等着他们弟兄俩。
马车由两匹健壮的佛兰德斯[3]马拉着,以最快的速度出发,载走了这两个逃亡者。
萝莎目送他们,一直看到他们拐过街角。
接着她回来,随手关上门,把钥匙扔到一口井里。
萝莎没有猜错,刚才的声音正是人群冲大门的声音。骑兵队撤出监狱广场以后,他们就向大门涌过来了。
尽管大门很结实,尽管看守格里弗斯(也得替他说句公道话,)坚决拒绝开门,很明显,这扇门是支持不了多久的;格里弗斯脸色变得非常苍白,他正在考虑与其叫人把门打开,倒不如自己把门打开来得好,这时候,觉得有人轻轻地拉了一下他的衣服。
他回头一看,原来是萝莎。
“你听见这伙疯子的喊叫声了吗?”他说。
“听得太清楚了,爸爸,换了我……”
“你就会开门,是不是?”
“不,我宁可让他们把门冲开。”
“可是他们会杀了我的。”
“是的,要是他们看见你。”
“怎样才不叫他们看见我呢?”
“躲起来。”
“躲在哪儿?”
“躲在秘密地牢里。”
“可是你呢,我的孩子?”
“我,爸爸,我跟你一块儿下去。我们把门关上,等他们离开监狱,我们再出来。”
“他奶奶的,你说得对!”格里弗斯叫了起来,“真奇怪,”他又补了一句,“这颗小脑袋瓜儿居然这么有见识。”
接着,正当大门在民众快乐的叫喊声中摇动的时候,萝莎掀起一扇小翻板活门,说:
“来,快来,爸爸。”
“可是我们的犯人呢?”格里弗斯说。
“上帝会照顾他们,爸爸,”年轻姑娘说,“现在让我来照顾你吧。”
格里弗斯跟着他女儿,翻板活门在他们头上关上了,正好在这时候,大门砸破了,人涌了进来。
萝莎劝她父亲躲下去的这个地牢,叫做秘密地牢。这个地牢只有当权的人才知道,是用来监禁他们担心会引起暴动和劫牢的要犯的,现在成了我们不得不搁在一边暂且不表的这两个人物的安全可靠的避难所。
民众一边涌进监狱,一边喊:
“打死卖国贼!吊死高乃依·德·维特!打死他!打死他!”
注释:
[1]荷格斯特莱特,海牙的一条街名,在布依坦霍夫西面。
[2]拉瓦戴(1741—1801),瑞士神学家、作家。写过《相术》一书,企图通过人的外貌特征,来测定一个人的心理和道德品质。
[3]佛兰德斯,旧地区名,位于今法国西北部、比利时西部及荷兰的泽兰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