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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温内图被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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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他们谈话了?”我问。

    “对。他们是聪明的战士,没有生火;塞姆-霍肯斯也跟他们一样聪明,认为自己不会被他们发现。于是我就跟进了林子,肚皮贴着地趴到离他们很近的地方,听到了他们的全部谈话。”

    “您全都听懂了?”

    “多蠢的问题!我就是去听他们说些什么的嘛!”

    “我是说,他们是不是操英语和印第安语搀和在一块儿的洋径帮话?”

    “他们根本不‘操’,他们就是两个人说话,如果我没搞错的话。他们用的是美斯卡莱罗语,我几乎能听懂。我继续慢慢地向前挪,直到离两个酋长很近了为止。按照印第安人的习惯,他们偶尔说上两句,很短,但说出来的东西很多。我听到了足够多的东西,知道该怎么办了。”

    “快说啊!”我催促他,因为他这时停下不说了。

    “您要是不想被我打中,”塞姆微微笑道。“就躲到一边去!他们确实是冲咱们来的,要活捉咱们。”

    “就是说不杀人?”

    “哦不,人还是要杀杀的,不过不是马上!他们打算逮住咱们后先不伤害咱们,然后把咱们押到佩科河边美斯卡莱罗人的村子去。在那儿咱们要被绑在刑柱上,活活地烤死。就像人捕到鲤鱼,把它带回家,放在水里喂他,然后加上各种调料煮。我倒很想知道,老塞姆的肉到那时候会是什么样子,假如他们把我整个儿放进平底锅里,连我的外套一块儿烤的话,嘿嘿嘿嘿!”

    他以自己那种特有的笑法儿笑过之后又接着说下去:

    “他们尤其看重拉特勒先生。这位先生若无其事地坐在你们中间,就好像老天所有的福气都正等着赐给他似的。是的,拉特勒先生,您讨来的这碗汤我可不想舀。您会被他们吊在刑柱上,挨长矛的刺,吞毒,挨枪子儿,还有车裂什么的,一样一样的都那么精彩,而且每样来上一点儿,好让您多活一阵子,把所有的严刑和死法儿都尝个遍。如果您还没死,就把您和被您打死的克雷基-佩特拉一起放到一个坑里,活埋掉。”

    “我的天呐!他们是这么说的吗?”拉特勒呻吟起来,脸吓得像死人一样白。

    “当然了,这也是您该当的,我帮不了您,我只能希望,如果您经受了所有这些死法儿后还能活下来,就别再干那么丧尽天良的事了。克雷基-佩特拉的尸体由一个巫师送回家;您大概知道,红种人会用某种方法使尸体保持不坏,我曾经见过印第安小孩儿的木乃伊,即使过了一百年,看起来还很新鲜,就像昨天还活着似的。如果咱们全部被抓住了,将有幸获准观看他们是怎么把拉特勒先生活活变成木乃伊的。”

    “我不在这儿呆下去了!”拉特勒胆战心惊地喊起来。“我走!他们抓不到我!”

    他想跳起来,可塞姆一把将他拽住,警告道:

    “如果您觉得您性命宝贵的话,就一步也别离开这儿!我告诉您,阿帕奇人可能已经把周围整个地区都包围了。您一跑,正好跑到他们手心儿里去。”

    “您真这么想?”我问。

    “是的,我不是随口胡说吓唬人,而是有充分理由儿的。另外,阿帕奇人确实也已经出动打奇奥瓦人了——一整支军队。两个酋长只要一结果了我们,就去接应军队。他们俩这么快就回来了,正是因为他们不必回村去搬兵,而是在路上就迎到了这支前去攻打奇奥瓦人的队伍。于是他们就把克雷基-佩特拉的尸体交给巫师和其他一些战士,由他们护送回家,又挑了五十名精锐骑兵来抓咱们。”

    “要去攻打奇奥瓦人的队伍在哪儿?”

    “我不知道,关于这个他们一个字也没提,这对咱们来说也无所谓,如果我没搞错的话。”

    在这个问题上,塞姆却大大地搞错了。那支军队在哪儿,对我们来说不是无关紧要,这一点,没过多久我们就知道了。这会儿塞姆又接着说:

    “听够了之后,我本来可以立刻来找你们,但因为是晚上,想把脚印儿抹掉很难,早晨容易被人发现;而且我还想继续盯着阿帕奇人,所以,我就整夜都藏在树林里,直到他们出发,我才跟着动身。我跟着他们一直到离这儿六里远的地方,然后为了不让他们发现,绕了个大弯儿,回到你们这儿来。喏,我能告诉你们的都说出来了。”

    “这么说,您没让阿帕奇人看见您?”

    “没有。”

    “可您那会儿说,您要在阿帕奇人面前露面啊……”

    “知道,我知道!本来是要这么做的,可是没必要,因为……注意,你们听见了吗?”

    塞姆的话被三声老鹰叫打断了。

    “这是奇奥瓦人的探子,”他说,“他们藏在树上。我跟他们说了,如果他们发现外边草原上有阿帕奇人,就用这个信号通知我。来,先生!我要见识一下您的眼睛在这种情况下怎么样!”

    这个要求是对我提出的。他站起来要走,我拿起我的枪跟着他。

    “不!”他反对道,“把枪留在这儿!牛仔虽然从不离开他的枪,但这条规矩在这种情况下是个例外,因为我们必须装得好像根本没想到会有危险。我们要做出捡生火用的柴禾的样子。这样,阿帕奇人就会认为我们今晚要在这儿宿营,这对我们很有利。”

    于是我们就像毫无戒心一般在那片开阔的草地上的树丛、灌木丛间悠闲地逛来逛去,逛到了草原上。我们一边在那儿的灌木丛边缘收集细枝,一边偷偷地看有没有阿帕奇人。要是附近有阿帕奇人,他们肯定是散布在草原上离我们或远或近的灌木丛里。

    “您看见了吗?”过了一阵我低声问塞姆。

    “没有。”他轻声说。

    “我也没有。”

    我们极力睁大眼睛仔细观察,但还是什么也没发现。后来我从温内图本人那儿得知,他当时就藏在离我们顶多五十步远的一丛灌木里观察我们。眼睛锐利还不够,还得训练有素,而我的眼睛那时做不到这点。若是在今天,单是看那些被他吸引,绕着那簇灌木丛格外密集地飞舞的蚊子,我就能立刻发现温内图。

    我们只得一无所获地回到其他人那里,大家一起捡柴禾生火,结果我们捡的简直多得都用不了。

    “这样挺好,”塞姆说,“我们得给阿帕奇人留一堆。如果他们想抓到我们,而我们又突然消失了,他们就能很快生起一堆火来。”

    这时天黑下来了。我们中经验最丰富的塞姆把自己藏在我们坐过的草地与草原相接的地方。他要在阿帕奇人的探子来时听到他们。既然他们要侦察我们的营地,我们便确信他们一定会来。火生起来了,火光一直穿过草地,照到草原那边。阿帕奇人肯定会觉得我们太不谨慎、太没经验了,因为这堆大火很适合给远处的敌人指引道路,摸到我们这儿来。

    我们吃了晚饭就躺下睡觉,做出毫无戒备的样子。武器离我们有一段距离,但是都放在面向半岛的那一边,这样我们到时就能带上。从陆地伸出来的那条“舌头”,按塞姆的计划,由我们的马匹封锁住了。

    天黑下来大约三个小时之后,塞姆像个影子似的无声无息地飘回来了。

    “探子来了,”他小声报告,“两个人,一个在这边,一个在那边。我听见了,甚至还看见了。”

    这么说,他们是从草地的两边摸上来的,始终藏在灌木的暗影之中。塞姆坐下来,开始大声地想起什么说什么,我们则应答着,就这么开始了一场谈话,造成活跃的气氛是为了让探子毫无顾忌。虽然我们知道他们就在那儿,眼也不眨地盯着我们,但还得小心着不向灌木丛那边投去多疑的目光。

    这会儿最重要的是知道他们什么时候离去。我们听不见、也看不见他们,但我们却不能错过他们动身回去的时刻,因为按照我们的估计,他们的大队人马会在那不久之后摸过来,而奇奥瓦人必须在这之间占领半岛。因此我们最好不是干等着他们自动离开,而是逼使他们不得不离开。

    于是塞姆站起来,装做要去捡柴的样子,走进一边的灌木丛,迪克-斯通则走进另一边的灌木。这下我们可以确定那两个探子已经溜走了。此时,塞姆把两只手拢在嘴边,学了三声牛蛙叫,这是让奇奥瓦人前来的信号。我们是在水边,因此学牛蛙叫不会引人注意。随后,为了向我们报告敌人大队人马的到来,塞姆又潜到他的老位置上去候着了。

    离塞姆学牛蛙叫还不到两分钟,奇奥瓦人就来了,一个紧挨着一个排成一长队,有二百人。他们没有等在树林里,为了迅速依信号而动,已经到了溪边,随后跳了过来。像一条长蛇一样,他们在我们身后的阴影里贴着地面向半岛移动。他们的行动是那么熟练和迅速,顶多三分钟的工夫,连最后一个人都从我们身边过去了。

    现在我们就等着塞姆了。他来了,向我们低声道:

    “他们近了,而且我听到他们又是从两边摸过来的。别再添柴了!要保证在灭火的时候只有一小堆还烧着,让印第安人马上又可以把火点燃。”

    我们把剩下的柴在火边高高堆起来,这样火光就不会投远,我们离开时就不会过早暴露。干完这一切之后,我们中的每个人就都得或多或少地演演戏了,明知有五十个阿帕奇人近在咫尺,但却不能表现出这一点。接下来的一刻非常关键:我们设想的是他们一直等到认为我们睡着了之后,但他们要是提前就向我们发动进攻呢?那样,我们虽然有二百个奇奥瓦人做帮手,可也不能避免一场血战,我们之中会有人丧命的。决断的时刻到了,而我是那么平静——我早知道会是这样——就像只不过是要下一盘象棋或者打一局多米诺牌一样。观察别人的表现真是有意思。拉特勒趴在地上,假装睡着了。极度的恐惧已经像冰冷的手一样攫住了他。他那些“有名的牛仔”都脸色煞白,面面相觑。他们只会断断续续地蹦出几个字来,可还得参加我们的谈话。迪克-斯通和威尔-帕克舒舒服服地坐在那儿,就仿佛全世界都没有一个阿帕奇人。塞姆-霍肯斯一个接一个地讲着笑话,而我则被逗得大笑不止。

    这个样子过了半个小时之后,我们确信,直到我们入睡后阿帕奇人才会发动偷袭,否则他们早就动手了。火已经很小,我认为事不宜迟,不能再拖下去了。于是我打了几个哈欠,伸伸懒腰。

    “我困了,想睡觉,您不困吗,塞姆-霍肯斯?”

    “我没意见,我也想睡了,”他回答说。“火灭了,晚安!”

    “晚安!”斯通和帕克也说。于是我们就尽量地远离营火,躺下来。

    火苗越来越小,最后完全熄灭了,只有余烬还亮着,但它的光由于有四周堆起来的柴挡着,并不能照到我们。我们全都躺在黑暗之中。现在该是悄悄脱身的时候了。我抓起我的枪,慢慢地挪开。塞姆在我边上,其他人在后面跟着。如果他们中有人弄出了一点声响,我就在经过一匹马的时候来回扯它,让它蹄子踏起地来——这应该能盖住任何可能暴露我们的声音了。所有人都顺利到了奇奥瓦人那里,他们已经像伺机而动的豹子一样等在那里了。

    “塞姆,”我耳语道,“如果真要放过那两个首领,咱们就决不能让一个奇奥瓦人去碰他们,您同意吗?”

    “同意。”

    “我负责温内图,您和斯通、帕克去进攻‘好太阳’。”

    “您一个,而我们三个人才一个?这样考虑不对,如果我没搞错的话。”

    “这考虑是对的。我用我的拳头很快就可以制服温内图。可你们得三个人一起,以保证他父亲不会反抗,如果他有时间和余地自卫的话,他就很可能会受伤甚至死掉。”

    “好吧,您说得有理!但为了不让奇奥瓦人抢先,咱们得先行一步,来!”

    我们又向火边靠近了好多步,紧张地等着阿帕奇人发出表示战斗的呐喊声。他们不呐喊是不会发起进攻的。首领用一声喊发出战斗信号,这是他们的习惯,而后其他人也会声音尽可能大地呼应,这种大喊大叫能让遭进攻的一方丧失反抗的勇气。大多数部落的喊法可以这样模仿:用尽可能高的假声发出长长的“Hiiiiii-iiih”声,与此同时用手快速连续地平着拍打嘴唇,听起来像是颠立曰。

    奇奥瓦人也像我们一样紧张。他们每个人都想冲锋在前,于是就向前挤,把我们挤得越来越靠前了。这对我们可能是很危险的,因为我们离阿帕奇人太近了。所以我就希望他们赶快发起攻击。

    这个愿望最后终于实现了。刚才提到的“Hiiiiiiiiih”声响起来了,这声音是那么尖锐而具有穿透性,我的骨髓简直都要被穿透了。接着是一阵狂呼高叫,声音可怕至极,就像是成千上万个魔鬼发出来的。我们听到了踩在柔软的地面上的迅疾的脚步声、跳跃的声音,然后,突然之间,一切又都归于沉寂了,静得简直听得见蚂蚁走路的声音。终于,“好太阳”短促地喊了一声“KO!”

    这个词的意思,我后来才知道,是“火”,也就是“生火”。我们那堆火的余烬还在燃着,旁边堆着的细枝,很容易点燃。阿帕奇人迅速执行了命令,从柴堆上捡枝子添到闪烁的余烬上。不过短短的几秒钟,火堆就重新舔起了高高的火苗,火堆周围则都被照亮了。

    “好太阳”和温内图并肩站着,发现我们已经走了之后,惊奇不已的阿帕奇战士们很快就围着他俩站成了一圈。

    “噢,噢,噢!”他们惊讶地喊着。

    温内图这时虽然还很年轻,但已显出了他日后常常为我所钦佩的审慎。他自忖,我们一定还在附近,他那些站在火边、被火光照亮的战士处境很不利,因为对我们的枪来说,他们都是好靶子。于是他喊道:

    “塔提沙,塔提沙!”

    这意思是——我那时当然还不知道——“快走!”,他自己也已准备跳开,可我比他快了一步。四五步之间我已到了他周围的战士那里。我将左右挡住我去路的阿帕奇人一一扔到一边,突破了防线,霍肯斯、斯通和帕克紧跟着我。温内图大声下达撤退的命令并准备跳走时,我已出现在他面前。良久,我们彼此注视着对方的面孔。他的手闪电般地伸向腰带拔刀,但我的拳头已打在他的太阳穴上了。他摇晃了一下,倒在地上。与此同时,我看见塞姆、迪克和威尔他们也已抓住了他父亲。

    阿帕奇人愤怒地呐喊着,可他们的呐喊声被奇奥瓦人可怕的咆哮声盖住了——他们这时也扑向了敌人。

    我突破了阿帕奇人的圈子,置身于挤成一团、扭打起来的人群中。两百个奇奥瓦人对付五十个阿帕奇人,也就是四对一!“好太阳”的战士们竭尽全力反抗着。我首先要尽力防止他们中的很多人接近我,因此得像个陀螺似的转来转去;而且我只用拳头,因为我不想打伤或者打死什么人。我打倒了四五个之后,突然觉得轻松了不少,从整体上看,反抗也不那么激烈了——我们遭到“袭击”之后五分钟,战斗就结束了,才五分钟!但对这样一场赤膊战来说,这却是一段漫长的时间。

    “好太阳”五花大绑地躺在地上,旁边是失去知觉的温内图,他也被绑起来了。没有一个阿帕奇人逃掉,大概主要是因为,这些勇敢的战士决不想在他们的两个首领被俘虏的情况下将其撇下,自己逃跑。他们中的很多人受伤了,奇奥瓦人也有一部分受伤;遗憾的是我们的印第安盟友死了三个,阿帕奇人死了五个。这当然不是我们的本意所在,但阿帕奇人的激烈反抗使奇奥瓦人断然使用了武器。

    把降伏的“敌人”都绑起来了。奇奥瓦人的伤员从他们的人那儿获得了帮助,我们白人就忙着去检查受伤的阿帕奇人,替他们包扎。当然,我们不只是看到了阴郁的面孔,甚至还遭到了一些人的反抗。他们太骄傲了,宁愿让他们的伤口流血,也不愿意接受敌人的服务。我没有因此而感到不安,因为他们的伤都很轻。

    这项工作完成之后,接下来的问题就是,俘虏该怎么度过这一夜。我想让他们尽可能地好受一些。可这时唐古阿冲我说了:

    “这些狗不归你们,归我们,只有我才有权决定该拿他们怎么办!”

    “那么——怎么办呢?”我问他。

    “在回到我们的村子之前,我们会让他们活着。但我们还要去突袭他们的村子,而到那以前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所以不会让他们拖累我们太久的——他们都要上刑柱!”

    “所有人吗?”

    “所有人!”

    “这我不相信。”

    “为什么?”

    “因为你刚才犯了个错误。”

    “什么时候?”

    “就是你说阿帕奇人归你们的时候。这不对。”

    “这是对的!”

    “不对。按照草原上的规矩,俘虏归制伏了他的人。所以把你们制伏的阿帕奇人带走吧,我不反对。但我们抓住的人归我们。”

    “呸,呸!你说得倒聪明!那你们也想留着‘好太阳’和温内图吧?”

    “当然。”

    “如果唐古阿不把他们给你们呢?”

    “你会把他们给我们的。”

    他说的话充满敌意,我则平静而肯定地回答他。于是他拔出刀子,猛地把它插在地上,只剩刀柄还露在外面。他目光灼灼,威胁地看着我。

    “你们只要敢拿一只手碰一碰哪个阿帕奇人,你们的身体就会像插着刀子的地方这样。这是唐古阿说的,不容更改!”

    他是认真的。要不是塞姆-霍肯斯那么聪明,向我投来警告的目光,提醒我镇静谨慎,我就会向他表明,我才不会让他给吓住。既然如此,我还是沉默为好。

    被缚的阿帕奇人都躺在火边,最简单的莫过于就让他们这么躺着,可以毫不费力地看守他们。但唐古阿想向我显示,他确实把他们视作他的财产,可以对他们随意处置,他下令把他们都绑到附近的树上去。

    命令被执行了,动作可称不上和气。奇奥瓦人显得毫无怜悯之心,想方设法让阿帕奇人受罪。但阿帕奇人全都脸不变色。数酋长和他的儿子受到的对待最粗暴,他们被绑得那么紧,血几乎都要从勒得肿起来的肉里迸出来了。

    就这样,没有一个俘虏有可能自己挣脱出来逃走。尽管如此,唐古阿还是在营地周围布了岗哨,并让人去找阿帕奇人的马匹,因为那些马肯定藏在什么地方,由一些卫兵守着。

    前面已经提到,我们又在草地快到水边的那一头儿点起了火。我们围着火躺下,不希望奇奥瓦人再到我们这儿来,因为这会使我们解救温内图和他父亲的行动变得困难甚至不可能。但他们根本没想过要来,他们从一开始就显得不甚友好,而我同他们首领的对话显然也不利于改变他们的态度。他们向我们投来冰冷的、几乎是蔑视的目光,那目光决不是令人信任的。我们自忖,只要能不与他们发生什么纠纷就摆脱他们,那就万幸了。

    他们在更深入草原的地方又生起了好几堆火宿营,离开我们有一段距离。他们在那儿彼此交谈,用的不是红种人和白人打交道时常用的洋径帮英语,而是他们民族的语言。他们不想让我们听懂,这一点我们也只能视作一个凶多吉少的信号。他们自认为控制了局面,而他们对我们的态度,就像是一只笼子里的狮子不得不容忍身边有只小狗一样。

    由于计划只能有四个人知道,即塞姆-霍肯斯、迪克-斯通、威尔-帕克和我,所以实行起来很困难。我们不能向其他人泄露这个秘密,因为他们很可能反对按我们的意愿行事,甚至会报告给奇奥瓦人。他们躺得离我们很近,我们只能希望他们全都赶快睡着。此外,我们的成功使我们根本无法平静。塞姆认为,现在是该打个吨儿的时候了。于是我们都躺下来,而我尽管内心十分激动,还是很快就睡着了。后来我被塞姆叫醒了,这大概是刚过午夜的时候,至少我是这么估计的。按照星星的位置判断时间,我当时还不会。我们的同伴都睡着,火苗也已弱下去了。奇奥瓦人只还留着一堆火,其它的都弄灭了。我们可以说话,但只能小声说。斯通和帕克也醒了。

    “首先要选举一下。因为咱们四个不能都离开这儿,”塞姆向我耳语道,“只能去两个。”

    “我得算一个!”我坚决地声明。

    “哦嗬,别这么着急,好先生!这可是要冒生命危险的。”

    “这我知道。”

    “您愿意冒生命危险吗?”

    “是的。”

    “好啊!您是个勇敢的家伙,如果我没搞错的话。但您要考虑到,咱们的计划能否成功,取决于实施它的人!”

    “是这样。”

    “我很高兴您能承认这一点。既然如此,我想,您就得放弃跟着一块儿干的打算。”

    “决不!”

    “理智些,先生!”他请求我,“让我和斯通去吧!”

    “不!”

    “您还太嫩,还不懂得怎么匍匐着悄悄接近敌人。”

    “可能!但今天我要向您证明,不懂的事情也是能够做成的,只要有心去做。”

    “可是技巧,先生,技巧!您就是没有技巧。首先这得是天生的,其次还得经过练习。您缺的是练习。”

    “重要的是演习一次。”

    “您想要演习一次吗?”

    “是的。”

    “什么样的演习呢?”

    “您知道唐古阿睡着了没有?”

    “不知道。”

    “但知道这个是很重要的,不是吗,塞姆?”

    “是的。我想一会儿爬过去看看。”

    “不,让我来干。”

    “您?为什么?”

    “就为了演习一次。”

    “要是您被发现了呢?”

    “那也没关系,因为有个现成儿的借口:我要确信他们的哨兵在恪守职责。”

    “好吧,可以,但这次演习有什么用呢?”

    “让我得到您的信任。我想,如果我能通过这次演习,您就不反对带我一起去温内围那儿了。”

    “哼!这个咱们还得商量。”

    “随您!那我现在可以去酋长那儿了吧?”

    “是的,但要小心!要是他们抓住了您,会起疑心的,即使不是现在,以后也会,只要等温内图一跑,他们立刻就会猜到,是您松了他的绑。”

    “猜得还真差不离。”

    “要利用每棵树和灌木做掩护,要躲开火光!要始终呆在暗处!”

    “我会呆在暗处的,塞姆!”

    “但愿如此。至少还有三十多个奇奥瓦人醒着,如果我没搞错的话,这还不包括哨兵。如果您能做到不被发现,我就会夸奖您,并且会想,也许十年之后,您还是能成为一个牛仔的——虽然您在我这么好的教导之下,至今还是个‘青角’,那么嫩,那么没经验,任何一个珍奇博物馆里都见不着,嘿嘿嘿嘿!”

    我把刀子和左轮枪在腰带上尽量插紧,以免在路上丢掉,然后就从火边爬开了。今天,当我讲述这件事的时候,我知道了我当时是多么轻率地担当起了那个责任,我的决心是多么卤莽,因为我根本就不想潜到唐古阿那里去!

    不,我是喜欢上了温内图,并想用一次冒生命危险的行为向他证明这一点。现在,最合适的机会来了,要救他。我要自己做这件事,我自己!而塞姆和他那些顾虑碍了我的事!他要和迪克-斯通一起去做我迫不及待地要做的事。即使我现在成功地接近了唐古阿,估计塞姆那些顾虑也不会消除的。因此我冒出了一个念头:不去求他了,我也不去唐古阿那儿,而去救温内图!

    这样一来,我不仅是拿我自己的性命,也是在拿我伙伴们的性命冒险。如果我在实施自己的打算时被抓住,我和他们就危险了。

    关于匍匐前进我读到过,而且自从到了西部后,听得也够多了。尤其是塞姆给我讲解并示范过怎么做。我也练习过,但还不到很熟练的程度。但这丝毫也没妨碍我的自信,我相信我的意图定能实现。

    我趴在草丛中,向灌木丛中移动。从我们那儿到“好太阳”和温内图被绑的地方,有大约五十步远。本来我只可以用指尖和靴尖接触地面,但那需要手指和脚趾有很大的力量和耐力,我当时还不行。因此我就用小臂和膝盖,像一只四足动物那样爬。当我要把手落在一处之前,先试探一下,看会不会有细枝在那儿,在我身体的重压之下会折断发出响声。如果我必须穿过树枝或者在树枝下经过,就先小心地把它们拢在一起,直到它们能让我毫无阻碍地通过。这非常耗费工夫,但我还是前进了。

    阿帕奇人被绑在草地两边的树上。酋长和他的儿子从我们营地的角度来说,是绑在左边。他们那两棵树在草地的边缘,离他们大概四五步的地方坐着一个印第安人,脸朝着他们。他格外留意,他看守的人尤其重要。这状况使我的事情很难办,或者说是不可能的。但我已经想好了怎么引开哨兵的注意力,至少引开一会儿工夫。我需要小石子,可惜这儿好像没有。

    我爬到半路的时候,时间已经过去大约半个多小时了。这时我看到边上有什么亮的东西在微微闪亮。我爬过去,高兴地发现那是一小块洼地,约有半米宽,其中满是沙子。过去,雨水一旦灌满了小河和池塘,水就溢出来,流到这个洼地里,沙子就在这儿堆积起来了。我迅速地在口袋里装了些沙子,又接着向前爬。

    又过了半个多小时,我终于到了温内图和他父亲身后大概四步远的地方。他们站着被绑在树上,背对着我;那两棵树不是十分粗壮。要不是这两棵树下有些长着叶子的树枝,在哨兵面前挡住我,我是不能爬得这么近的。在哨兵身后一侧有一丛长刺的灌木,我看中了。

    我先爬到温内图身后,在那儿静静地趴了几分钟,以观察哨兵。他像是很困,闭着眼睛,时不时地睁开一次,似乎很费劲儿的样子。这让我很满意。

    接下来得了解他们是怎么绑温内图的。于是我小心地抓住树干,触摸他的脚和小腿。他肯定能感觉到,我担心他会动,我可能会暴露,但他没有。他太沉着了,不会那样做。我发现,他的双脚在脚踝处被绑在一起,此外又用一根皮带绑在树上,我必须用刀割两下。

    然后我就向上看。借着闪烁的火光,我看到他的双手是一左一右贴在树上,用一根皮带反绑住的。我只需要割一刀。

    这时我想到了一种先前没有想到的情况。如果我放了温内图,估计他会立即逃走,可这一下就把我置于极其危险的境地之中了。怎么才能避免呢?我左思右想,也没想出办法。我就是得冒这个险,如果他立刻就逃,我也得赶快脱身。

    我看错了温内图!我那时对他的了解还太少。后来我们谈论这次救他的行动时,他把他当时的想法告诉了我。他感觉到我手的触摸时,先是以为是个阿帕奇人。虽然所有他身边的人都被俘了,但也可能有个探子或信使尾随而来,由大部队派来给他们送信儿的。温内图立刻就相信他能够得救,并等着刀子来割开绳子。他决定暂时靠在树上不动,他无论如何不能撇下他父亲逃走,也不能由于动作过急而使救他的人陷于危险境地。

    我先剪断了下面的两道皮带,上面那根由于我是趴着的,够不着。即使够得着,也得小心不能伤了温内图的手。因此我必须站起来,这样就有被岗哨看见的危险。为了引开他的注意力,我带了沙子——当然,我认为小石子更好些。我从口袋里抓了一点沙子出来一扔,沙子经过温内图和哨兵身边,撒向那丛长刺的灌木,弄出了沙沙的响声。印第安人转过头去观察可疑的地方,但很快就又放下心来。我第二次扔的沙子引起了他的疑虑——灌木丛里可能会藏着毒蛇的。他站起来,走过去仔细检查那灌木丛,后背转向了我们。我立刻站起来割断皮带。这时我注意到温内图那头美发,在他头上形成头盔一般的冠状,还有一些垂在他的背上。我迅速用左手揪住一络儿,右手持刀将其割下,然后又趴下来。

    我为什么这样做呢?为了在必要时手里有证据能证明是我救了温内图。

    令我高兴的是,温内图一动也没动,他还一如既往地站在那儿。我把头发在两个指头上绕成一圈儿,装起来。随后我爬到“好太阳”那边,用同样的方式检查他被绑的情况。他被绑在树上的方式同温内图一样,感觉到我的手时,他也是一动不动。我也是先把下面的皮带割开。然后我又以同样的手段成功地引开了岗哨的注意力,得以将酋长的手也从皮带中解放出来。他也像他的儿子一样谨慎,纹丝不动。

    这时我想到,最好不要让落到地上的皮带就那么躺在那儿。无须让奇奥瓦人知道俘虏是如何逃脱的;否则如果他们发现了皮带,就知道了它们是被割开的,那么怀疑就会落在我们头上。因此我先把“好太阳”那边的皮带拿走,再溜到温内图那边做同样的事情,把能暴露我的物证都收起来,然后就动身回去。

    我的动作必须要快,一旦两个酋长失踪,哨兵们定会立刻大乱,那时我不能还呆在附近。因此我先爬到灌木丛深处,直到我能够直立起来而又没有危险。我在那儿把腰带草草埋了,然后溜回我们的宿营地点,比先前快多了。直到营地附近,我才重新趴下来。

    我的三个伙伴替我担心极了,我又回到他们中间后,塞姆悄声对我说道:

    “我们几乎害怕了,先生!您知道您走了多久吗?——都超过两个钟头了!”

    “没错儿。半个多小时去,半个多小时回,还有整整一个小时呆在那儿。”我信口胡扯着。

    “您为什么在那儿呆这么长时间?”

    “为了弄清楚酋长到底睡了没有。”

    “您是怎么干的?”

    “我一直盯着他看,而他在这段时间里一直没动,我就确信他睡着了。”

    “哦,是吗,好啊!你们听见了吗?迪克和威尔?为了弄清酋长醒着还是睡着了,他盯着他瞅了整整一个小时,嘿嘿嘿嘿!他无论如何是个‘青角’,不可救药的‘青角’!您脑袋里没长脑子吗,先生?就不能想点儿更好的办法?您在路上怎么着也能找到小木棍儿、树皮什么的吧,是不是?”

    “是的。”我承认道。

    “那您只需要在离酋长足够近的时候,把一个小木块儿或者土块儿什么的向他投过去,要是他醒着,肯定就会动。喏,您当然也投了,如果我没搞错的话。您把您的目光向他投过去,一眼接着一眼,投了整整一个小时,嘿嘿嘿嘿!”

    “可能吧。但是我通过这次演习了!”我一边说,一边紧张地注视着那两个人。令我奇怪的是,他们还是像被绑在树上似的站在那儿——他们已经可以跑了呀。他们犹豫的原因原来是:温内图认为救他的人先给他松了绑,然后就溜到他父亲那边去了,于是他就期待着那不知名的救星给他发信号。他的父亲也做同样的猜测,只不过正好掉过来,“好太阳”认为那人还得去救温内图。可根本没有出现任何信号,温内图便抓住哨兵再次合上疲倦的双眼的一刻,动了动胳膊,以向父亲表示他已经被松绑了。“好太阳”也做出同样的表示回答他,这下情况明了了,转瞬间他们便从他们呆的地方消失了。

    “是的,您通过这次演习了。”塞姆-霍肯斯点点头。“您整整盯了酋长一个钟头而没被逮住。”

    “这么说现在您也相信我可以跟着去救温内图而不会做蠢事了?”

    “哼!您以为您只要盯着那两个印第安人就能把他们救出来吗?”

    “不,咱们得把皮带割断。”

    “您说得好像这很容易似的,您没看见他们旁边坐着看守吗?”

    “这我看得很清楚。”

    “他也正干着您于过的事,用眼睛向他们射击呐。有他守着,还要把他们救出来,您于这个资格还不够,这事儿连我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成功,您只要往那边看看,先生!——就是摸到那儿去,也已经很不简单了。如果运气好,然后……老天!这是怎么回事儿?”

    他的眼睛一直在盯着两个阿帕奇人,说着说着突然停住了,他看见他们这会儿正从树那儿溜走。我装着没看见。

    “怎么了?”我小声说:“您怎么不接着说了?”

    “怎么了?这是真的吗?还是我看花眼了?”他揉了揉眼睛,真是吃惊坏了。

    “是啊,祝你们好运,这是真的!迪克、威尔,你们快看,看你们还能看见‘好太阳’和温内图吗?”

    他们把头转向那边,正当他们现出惊讶的表情时,那哨兵也发现俘虏不见了,他跳起来瞪着那两棵树,随之发出一声尖锐刺耳的大叫。这一声把所有睡觉的人都叫起来了。哨兵用本民族的语言向他们唤出这件耸人听闻的事,我那时当然还听不懂,接下来就是一场混乱。

    所有人,包括白人,都奔向那两棵树。我也跟着他们跑,我得装出同样吃惊的样子。

    二百多号儿人团团围住逃跑的人片刻之前还在的地方,只听见一片喊叫和愤怒的咆哮,这说明,一旦真相大白,等着我的将是什么。终于,唐古阿命众人安静下来,并下达了一个指示。于是乎,他的人至少有一半被派出去分散到草原各处搜寻逃跑者,尽管天黑着。酋长气得口吐白沫,他一拳打在玩忽职守的看守脸上,并一把将其脖子上挂的药囊扯下来,踩在脚下,这就等于宣布可怜的家伙名誉扫地了。

    不要见了“药”这个词儿就以为它和药物或者和医疗手段有关。这个词是印第安人在与白人发生接触之后才开始使用的。白人的医药手段是他们不甚了解的,他们便相信它能产生魔力,与超感觉的世界之间具有某种神秘的联系。从那以后,印第安红种人就把一切在他们看来具有魔力、来自上界来自神意的东西称为“药”了。

    每个成年男人,每个战士都有一个“药”。一个年轻人要想被成年人、战士的圈子接纳,就要从他的亲人那里消失,隐居独守一段时间。他不吃饭,甚至不许自己喝水,一心只想着他的希冀、愿望、计划。头脑的高度紧张,加上营养的匾乏,使他进入一种狂热状态,最后到了辨不清眼前事物的地步,便以为自己得到了一种神秘的指引,他的梦则是上界的启示。在这种状态中,他期待着睡梦中或者幻觉中眼前出现的第一样东西,这东西就成了他终生奉为神圣的“药”。例如,这东西正好是一只蝙蝠,那他要直到逮住一只才肯罢休。如果逮到了,他就带着它回部落去,交给巫师,经过这魔术师的巧妙处理,蝙蝠就进了这个印第安人的药囊,成为他的财富,失去了药囊就失去了荣誉,这样一来,倒霉的人只有杀死一个有名的敌手,并出示其药囊,才能挽回他们的名誉,而这药囊就成了他的。

    可以想见,那看守的药囊被扯下来踩在脚底下践踏是多么严重的惩罚了,他不说一句请求饶恕或辩解的话,把枪往肩上一挎就消失在树丛间了,从今天起,对他的部落来说他已经死了,只有在上面提到的那种情况下有可能被重新接纳。

    可是首长的怒火不仅是冲着那看守的,也是冲着我发的,他靠近我,冲我嚷叫:

    “你不是要弄到那只狗吗?你去追他们,把他们再抓回来!”

    我打定主意掉头走开,不理他,可他抓住了我的胳膊。

    “你听见唐古阿的命令了吗?你得去追捕他们!”

    我猛地一把将他甩开。

    “命令?你能命令我吗?”

    “是的,唐古阿是这个营地的酋长,你们都得服从我!”

    我从口袋里掏出铁皮盒子,威胁道:

    “看来我是不是该把你和你所有的战士都炸飞了,把这作为给你的回答?你要是再说一句我不喜欢听的话,我就用这药把你们全都干掉!”

    我很想知道我搞的恶作剧是不是能达到预期的效果——是的,它发挥作用了,唐古阿一下躲得远远的,喊道:

    “呸,呸!你自己留着这药,当只狗吧,像阿帕奇人一样的狗!”

    这是个侮辱,要不是眼下顾忌到他的暴怒和他在人数上占绝对优势,我是不会忍气吞声的,我们这些白人回到宿营,大家热烈地讨论发生的事情,但没有人能找到正确的解释。我不仅对其他人缄口不言,也在塞姆、迪克和威尔面前保持沉默,事情的谜底在我手心儿里,他们却在那儿热烈而徒劳地寻找谜底,这让我暗地里十分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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