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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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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哦,”维克托-乔纳斯博士说,从门廊内出来走进起居室。“他们总算上床睡了。现在,我们算有点时间啦。”

    保罗-拉德福特,一直坐在佩吉-乔纳斯旁边的沙发上,观看电视上映出一个老片子的开场部分,这时立即站起来。“你有两个讨人喜欢的男孩子,”他对乔纳斯博士说,“他们多大啦?”

    “托马斯到9月20岁,”乔纳斯博士说,“马修刚刚9岁。”

    佩吉-乔纳斯的眼睛离开影片一会儿。“也许,拉德福特先生喜欢喝一点咖啡或茶。”她对她丈夫说。她是位小巧的很友好的年轻妇女,长着一张生有雀斑的直爽的爱尔兰人的脸。

    “傻说,”乔纳斯博士说。他转向保罗,“我为你在后面准备了更好的东西。”

    佩吉-乔纳斯挪到沙发角上。“那么,我就在这儿,如果你们需要我,发点声叫我就行。”

    乔纳斯博士拉着保罗的手。“走吧,”他说,“要通过厨房。”

    保罗随着主人穿越餐室和厨房。乔纳斯博士把后面的纱门敞大,保罗通过纱门。

    “小心,”乔纳斯博士说,“有两道阶梯。”

    他们踩着湿漉漉的草地朝着后院远处的边上走去。虽说空气中飘着流雾,月光仍隐隐约约地看得见。一时间,他们在沉默中走着。

    保罗于8点10分到达切维厄特山乔纳斯博士美国早期风格的现代化房子。他从布里阿斯驶来时一路上怀着的担心,被乔纳斯博士的诚恳迎接一扫而光。这个曾被查普曼博士描绘成“魔鬼的辩护者”的人,对他的调查官的角色可能完全分配不当。他兴许有5英尺9或10高。他的赭色的头发分向旁边,像达鲁①的样子垂遮过前额。他的眼睛炯炯有神,不时眨动着。他的鼻子向前勾得厉害,像是要把那张快活的嘴遮住似的。他穿着开式运动衫,灯芯绒裤子,而他走起来像是还有五件事要等着去做。他的烟斗——他在门口迎接他时一直在吸着——是旧玉米棒子芯做的,任何其他人这样做,都会让人感到装模作样。

    ①1857-1938,美国律师。

    保罗到达时,乔纳斯博士在给他的男孩子读故事。把他们给保罗作了介绍后,他即刻喊佩吉。保罗坚持让他给孩子们读完。接着,没有说专门道歉,或者不好意思,他摆摆手让保罗坐到大圈椅上。他回到男孩子正在等着他的沙发上,又接上读起来。故事刚刚读完,佩吉出现了,保罗站起来对介绍表示感谢。然后,他们都坐下来,约有10或15分钟,佩吉和乔纳斯博士与保罗聊起了刚读过的科学小说,连环漫画,洛杉矶的报刊,切维厄特山的雾,布里阿斯的美丽,加利福尼亚与其它地区的生活的比较,公立学校,骗子。一切都是那样的无拘束和自然,这使保罗感到,他好像多年来就是这个家庭和这所房子中的一个成员了。

    这时,他在月色的笼罩下走在乔纳斯的身旁。他意识到,他们来到一间不大的带游廊的平房,它坐落在院子最边远处。

    “我的工作间,”乔纳斯博士说,“我想这就是我为什么买这幢房子的原因。”

    他打开房门,开了电灯,他们便进入这间大单间房内。保罗立即审视了一下。占着房子主要位置的是一张旧橡木书桌,上面高高地堆着一些散乱的报纸和手稿;一把无扶手转椅对着一架旧式的打字机。一扇房门,敞开了一部分,露出了一个狭窄的厕所。靠墙是四架文件柜,一个砖砌的壁炉占据了另一壁墙的中心位置,靠近处是一张帆布床,然后,整个墙壁摆的全是书。

    在乔纳斯博士走去开窗子的当口,保罗正如他习惯好做的那样,每进入一间新书房,总好在书架前慢慢挪动着,一边看那书籍的名字。他立即发现了查普曼博士的书,然而是它的第二版本。上面还有弗洛伊德,阿德勒,琼,亚历山大,弗尼切尔,伯杰尔,狄肯森,特曼,斯陀,斯托佩斯,戈雷尔,汉密尔顿,克拉夫特——埃丁,林德,赖克,韦斯伯格,米德,埃丽斯,盖扬,特里林,基克加德,里斯曼,拉塞尔。

    “荨麻酒、干葡萄酒、还是法国白兰地?”乔纳斯问。他正站在一个盛放各种饮料瓶子的低桌旁,他进房时竟未发现它。

    “随你的便。”保罗说。

    “我很推崇荨麻酒。”乔纳斯说。

    “好极了。”

    乔纳斯倒满了两玻璃杯,一杯放在他的书桌上,把另一杯放在书桌对过靠近塑料垫椅的灯桌上。保罗坐在塑料椅上,乔纳斯这时从书桌上的胡桃木雪茄烟盒中将烟丝装进玉米芯烟斗里。

    “我猜你已经了解我的一切,拉德福特先生。”乔纳斯博士突然说。

    保罗一怔。“怎么,自然唆,了解一点——我总想方设法……在会见人们之前……去阅读有关他们的资料。”

    “我也如此。”他微笑了一下,“我甚至读过你的书。”

    “哦,那是——”

    “你表现出真正的才华。你没有再写下去真是件憾事。窃以为,你现在别写。在一个派别中,有一个写作人就够了。”

    保罗避免与他暗指的查普曼博士的话头相合。“我们——为了查普曼的书,我们所有的人在共同努力。我怕这已经够我忙的啦。”

    乔纳斯让玉米芯烟斗门烧着。他让自己坐进吱喳乱叫的转椅子里。“你告诉过你的老板今晚也邀请他来吗?”

    “那还用说,不过,他抽不出身。我们明天早晨开始最后的抽样调查。他为准备工作要工作到半夜。”

    “这就是说,你必须自己来承担这项不光彩的差使啦?”

    保罗皱起了眉头。他想迎头还击,说明根本不是什么肮脏的事情。不过他明白,一旦他提出那项建议,将使他变得非常可笑。“我不知道你是指的什么?”他说。

    “我的意思很简单,我不相信,你走了这么远的路到这儿来——到一个陌生人家里来——纯粹出于知识上的好奇——消遣晚问的时光。我也许猜错了。如果是,请原谅。不过,那就是我的意思。”乔纳斯注意到,保罗从他的口袋里掏出了烟斗,于是便把雪茄烟盒朝他推过。“尝尝我的混合烟丝。”

    保罗朝沙发边上挪动了一下,敞开雪茄烟盒盖,把烟斗插进去。

    “实在说,”乔纳斯博士说,“我很高兴查普曼博士没有来。我很难说我喜欢他。我倒是想我喜欢你。”

    保罗想保持自己的忠诚,然而又对他对自己的友情表示感到高兴。“你也许感到吃惊,他很有学识,很正派——”

    “我相信。不过,关于他,尚有一些别的事情——我——不,忘掉它。我想说的是,立即想说的是,许多不了解我的人,发现我很别扭,难于相处。并非如此。明白吗,我太直率。我可能并非总是正确,但我是坦白的。当我在这间房子——这间沉思的房子——与智力与我相等的人在一起时,我耐不住心烦去寒暄,去做那种社交语言游戏。这是可悲的浪费。我喜欢单刀直入,抓住实质,从我的对立面那里获得最大的教益,而且要把自己的最好的拿出来,学习长处,加以改进,这才有趣。如果你能容忍这一点,我们就会谈下去。这对我们俩将是一个有价值的夜晚。”

    “很公正。”保罗说,沉回进自己的椅子里去。

    “需要火柴吗?”

    “我有一盒。”

    “哦,你现在知道我对查普曼博士的举世注目的调查是如何看的。我不喜欢它们,现时,我不。你,我猜想,定是狂热地信奉它们。”

    “我当然如此。”

    “好,这界限划清了。”

    保罗回忆起在里尔顿第一次读过乔纳斯博士对单身汉调查一书的评论所得的感想。他想那些评论是短视和不公正的。是否那时受查普曼博士的个人烦恼情绪影响所致?查普曼博士曾很玄奥地暗示说,乔纳斯博士是只小虫在打扰大象。当然,公平而论,乔纳斯博士的异议由于篇幅短而受到不利因素的束缚。尽管如此,他的旧情又渗透过来。我们的工作明摆着是正确的,保罗想,为什么那样一个有智力的人看不见这一点?是否他像查普曼博士坚持认为的那样既狡猾又有野心?

    “你知道我对单身汉一书的看法如何,”乔纳斯博士几乎不加思索地继续说,好像他看见保罗脑子里在想什么一般。“我的几个看法已经出版。然而,我想让你明白,我对已婚女性的抽样调查更加反感和不安——将来查普曼博士对它的利用令人担心。”

    “不过,它仍在准备之中,”保罗说,“你怎么对未读过的东西评头论足呢?”

    乔纳斯的玉米芯烟斗灭了,他又忙着点燃了它。当他将烟斗吸出烟后,他抬头看了下保罗。“这正是你的错误所在。我确实已经读过那份女性的发现——她们的大部分——已经足够多的部分。这你也许知道,与菲拉德尔斐亚的佐尔曼基金会有关系的某一组人员,一直与我保持着联系,以便对女性调查进行分析——事实上,对两次调查进行分析。呐,你的查普曼博士正试图说服那些人。他一直定期把你们的发现副本送给他们。”

    “这很难令人相信。这项工作仍处在进行之中。”

    “尽管如此,佐尔曼基金会的各位理事们对情况的了解几乎与事情的发展是同步的,我也是这样。他们转送我你们工作情况的影印本。”他向前指了一下。“在那第二个文件柜顶上的抽斗里,我放有几百页你们最新调查的情况。什么都有,是原始资料,直到两个月前,所以,我相信,我有资格与你讨论你们最近的发现。”

    这一招,保罗毫无准备。他甚至还下意识地指望,乔纳斯对他们最近进展情况缺乏了解会使自己处于主动地位。然而,现在,他隐隐约约地感到情况不妙。查普曼博士为什么这么快地将他们未经整理的工作情况抛到持批评态度的外人手里?还有,为什么查普曼博士还一直将此情对他保守秘密?使他处于难于防范的被动挨打地位?他估计,极大可能是,查普曼博士深信,保罗已经知道非这样做不可,要采取每一步深思熟虑的冒险行动以便扫清道路。不过,这仍有点令人感到不安。话又说回来,保罗看见乔纳斯在直直地看着他,心下断定,在书桌后坐着的这位非凡的男子——那一双刺人的眼睛,大得吓人的鼻子,难闻的玉米芯烟斗——是能理解他们这次运动的基本分量。

    “不错,我看你是有资格的,”保罗说,“使我困惑不解的是,乔纳斯先生——”

    “对不起,如果用直接呼名唤姓的随便谈话方式难道会使你感到不快吗?要不的话,这样一板正经的,倒像是仲裁人在说话:登帕西先生,这是特尼先生。有谁会去扭下你的脖子来?”

    保罗大笑起来。“好吧。”

    “我并不是在盼着混战一场。这是我的书房,这里的谈话是无拘束的。如果我们互相较劲的话,那就来个友谊拳赛。对不起,我打断了你的话,你正在说?”

    “好吧,维克托。”保罗曾准备好严加防范,然而眼下看来是将情况夸大了。为适应这种不拘礼节的场合,他尽力迅速调整他要说的话。“我读过相当一批你对我们单身调查所写的文章,就一些次要的缺点和不足方面,我同意你的意见,现在仍然不变。不过,我总感到你见树木不见森林,自从五月花号①抵美以来,这个国度里的人们,一直生活在清教徒屏幕后的沉闷房子里。他们在日内瓦的约翰-加尔文②建造的清苦的房屋内长大。门口上严肃地印着乔纳森-爱德华写的标志:‘不准嬉戏’。他们一生中最好的年华就是在这黑暗的,没有光明的房子里度过的。这无益于健康,有害身心,我们就是在不懈地努力,以求摆脱掉这道屏幕,把光明引进来。”

    ①五月花号为1620年英国清教徒初次去美洲时所乘的船。

    ②(基督教)加尔文派的创造人。

    “那你们是如何做的?”

    “如何做?利用收集数据的办法——搜集鲜为人知的资料——具有相当的程度和规模,我们在这方面已经做了前人所没有做的努力。正如查普曼博士所说,我们是事实的收集者。”

    “这不够,”乔纳斯博士平静地说,“你们增加上你们的数字,而且将它们披露出来,你们说它们对人们有好处。我怀疑。正如有人谈到另一个类似的报告时所说——我想这像《人文主义者》一书中的辛普森——只是抬起头来数星星,永远不会获得天文学方面的成就,仅只整理已婚妇女所说的有关她们性行为方面的一些话,决不会使我们能够窥见这种行为中的真实情况。”

    “哦,我不赞同你的意见,”保罗激烈地说道,“我们正在迈开巨大的第一步,把性从厕所的墙壁上乱涂乱画的做法转换成坦白的、公开的探讨。仅就这个想法,就会带来无穷的益处。我记得罗伯特-狄肯森说过,性自由的敌人是观念、感染和检查。真格的。不过我们已经控制了这些方面的大部分。我们仍然有一个很少有人对它挑战的敌人——愚昧无知——那种对科学的愚昧无知。

    乔纳斯博士啪地把玉米芯烟斗在他那圆形金属烟缸的栓塞中间扣一下,烟斗倒空之后,他又把它插进雪茄烟盒中去。“你很有说服力,”他说,“我同意你所说的,这最后的敌人是愚昧无知。不过,我相信,查普曼博士正在用错误的方法去战斗。当然,他做了不少好事,不过,他做了大得多的错事。”他把燃着的火柴在烟斗边上转了一圈,然后把火柴吹灭,将它抛进烟灰缸中。“当然喽,你们正在与我们社会中的已婚人打交道,这使得研究更加困难。我认为,男人真想一夫多妻制,然而后来一夫一妻制强加给了他——亦如成百的其它非自然习惯和信条那样,什么逆来顺受啦,睦邻相处啦,中庸公允啦,运动家道德啦等等。他承受着各种各样与天性不一致的压力。但是,通过接受这一点,他收到了一定的益处,所以,压力是为文明和进步而付出的代价。人们确定一些规法,然后极力使它们生效,尽管常常是不合人性的。性便是遭受严重折磨的一种行为方式。”

    “我并不否认。”

    “在这些压抑的环境条件下,要使性行得通确实是一项棘手的任务。你想仅仅靠数数人数能解决问题吗?”

    “我不这样想,查普曼博士不会这样想。不,我得说我们尽量往远处走,比其他人将走得更远些。”

    “不错,保罗,不错。”乔纳斯博士说,“不过,就我所见,问题是——你知道,你们进行到这个程度,不会更远了。你们懂得这一点,然而你的公众并不懂得。广大公众通过宣传相信科学所说的一切,他们相信,科学是某种神秘的社会,与上帝有直接联系,它不可能全被弄懂,但必须相信。非常自然,他们把查普曼博士的报告当作在性行为方面的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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