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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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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上午有事外出,不过星期六早上可能在家。他建议她到那时与他联系。

    “……我们进行了简短的通话。”格雷斯这样说。

    “你今天上午给他通的电话吗?”

    “怎么,当然是,为什么不?”

    “我……我倒猜想他正在工作呢。”

    “哦,我这就告诉你这事的所有情况,我亲爱的。不过,中心意思是,我告诉他,在上次的演出中,我们每个人是多么钦佩他的工作,他是多么宽厚和大度,我们是多么再次地需要他。当然喽,我想,我会十拿九稳的成功,因为我听说过他的处境。”

    “你听见些什么,格雷斯?”

    “他是个过了时的人。无论什么事八竿子也够不到他头上。他露出一副蔑视电视的不可一世样子,好像除非最上乘的,否则一律拒不接受——真要命,他两年啦连个木偶片也没有接到。”

    萨拉感到她手掌里的指甲向肉里戳,她真想把格雷斯的眼睛挖出来。她费了好大劲才算把声音控制住。“我才不信那种卑鄙的谣言呢。他是一个天才。我们所有与他共过事的人都这样想。”

    “别把这话向心里放。你能做什么?表示同情或者别的?照这样看他是一位天才——一位得不到工作的天才。无论怎么说,我只是学话说而已。咱不管这些,回到那次电话上来,我想我肯定得到他了。然而,我的上帝,你看,我们那运气,他一两天前刚刚得到一份工作。”

    “真的吗?什么工作?”

    “是一个电视系列片,他们要在墨西哥和中美拍摄。‘菲里帕斯特’,我想他是这么叫的——你知道,威廉-沃克,幸运的士兵,探险家。这倒是个好主意。也许某家香蕉公司将对它赞助。不管怎么说,他明天就动身去墨西哥城去拍这部争取赞助的样片。这难道不是糟透了的运气吗?”

    “明天。”萨拉呆滞地说。她身体内部的每条神经都垮了。

    格雷斯似乎没有听见她说的话。“不过,这还不是那有趣的部分,即使就这个工作也是很倒霉的。今天上午,我不得不打电话给海伦-弗莱明——她在这个戏剧委员会里做事——告诉了她这个不好的消息。呐,她丈夫就在这家制片厂里,而且是他的朋友。一个叫里吉-胡普尔的什么人写的这个系列片。哦,情况好像是弗雷德-塔帕尔的妻子——你知道他还有位妻子吗?”

    萨拉摇了摇头。

    “他的妻子是某个好莱坞大亨的女儿。她很有社会地位,握有大量的金边股票,年龄却比他大不少。我猜想,塔帕尔娶她是因为他希望这种婚姻对事业有帮助。哦,我肯定,是有点帮助,不过,很不够,于是他烦了,开始纠缠那些小明星。她发现了。在罗曼夫那里大吵大闹地进行了一次摊牌,他从此离开了她。这样一来,她便到那位大亨老子那里告了一状。那位大亨爸爸把他列入了黑名单,除非他回心转意。可塔帕尔不肯就范,不管有工作干还是失去工作——他没有那种大本领让别人与他的岳夫对着干——他只有销声匿迹坐在那儿,读读海德-霍帕尔的书,打打小女明星的主意。不过也有花销报酬问题。很显然,他妻子真爱他——要么是爱他,要么是她不愿把自己名字牵连进离婚法庭中去——还有个小孩子——所以,到头来,还是她去屈就他。我想她给了他点钱,去支付业已告吹的一两个独立进行的剧目。不知怎么的,她近来风闻塔帕尔与什么人打得火热,我想是位女演员。她于是下决心要阻止这件事。她买下了这部电视产权,如果塔帕尔能去墨西哥执导这部片子,她就让塔帕尔做合伙人。我想,她除了想让塔帕尔离开这儿外,根本不会做任何事情。说到底,谁吃亏?我们吃了亏。如果人们知道联合会所做过的努力的话……”

    一个陌生的男子声音接了电话,萨拉要求与塔帕尔先生通话。

    “请稍等。”那个声音说。

    她坐在书房跪垫的边上,大腿上放着电话,前后摇晃着,想等电话。她的太阳穴在跳,颈部背后强烈的疼痛。

    几分钟前,她以要去化妆室为借口脱开格雷斯,格雷斯转而与萨姆和帕尔默夫妇交谈起来。萨拉趔趔趄趄地走进餐室,杰弗里正端着面包烤火腿分送给一个貌似教授的客人。她向杰弗里打了个耳语,说她必须私下打一个电话。而他则很高兴地用一只手臂揽在她的光背上,领着她到了书房。在书房内,杰弗里用络腮胡子擦了一下她的脖子,告诉她说,如果她从里面按一下门锁便不会有任何人来打扰。他恋恋不舍地离开了,她关闭上门,从里面按上了门锁。

    “谁呀?”这是弗雷德的匆忙回应声。

    “是萨拉。”

    “听着,我正在忙得脱不开身。”

    “他们可以等,你听我说。”

    她那说话的语气让他犹豫了一下。“好吧,”他缓缓地说,“什么事?”

    “我全知道了你那该死的电视系列片的事,还有墨西哥,明天就起程。我正在参加一次聚会,这是我听说的。仅仅要你告诉我,这是不是真的。我仅仅想知道这是真的。我想从你的嘴里听到。”

    “哦,让我解释一下——等一下——”很显然他用手部分地捂住了话筒。她试着去想象他在做什么。他正在向别人解释这是有关个人的私事,他们的事可以放一放。他可以放开电话延伸线,把电话带到起居室后的浴室中去打。

    他又重新说起来。“好啦,现在我可以谈啦。听着,萨拉,我不敢打电话给你——我打算今晚的会见之后给你写一个条子——”

    “一个条子?”她知道她的声音异常尖利,她什么也不在乎了。

    “一封信,说明——”

    “昨天我打电话时你就知道这件事,那时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房间里有人。”

    “你是说,你老婆吧。”

    “不错,是。”

    “你应该听听我听到的传言。这里谁都知道。她知道我们的事情。她给你这个系列片目的是让你离开这座城市。”

    “谁告诉你这个谎言?”他的声音很严厉。“任何人不可能花5万美元把我打发走去拍片断样片,即使是我老婆也办不到。”

    “那么你是对我说她一个子儿也没有提供吗?”

    “对这桩事我什么也没有说。她当然是支持者之一。她是个生意人,她知道我能干什么,不过还有其他人。”

    “她想打断我们的关系,而你让她这样做——为了一件下流的工作。”

    “这与她没有关系,萨拉,要通情达理。我是个男人。我是个导演。我得有工作做。这是那种我喜欢的找上门来的片子,我想执导它。”

    她在跪垫上晃了一下,因受伤害而发晕了,一心想痛斥他一顿,狠狠刺他一下。“过去所有的那些谈话都是假正经,说什么对电视嗤之以鼻。第一块破烂片子一来你就——”

    “萨拉,你脑子里想些什么?我真不敢相信这是你。你是了解我的,你真的认为我会去干任何我不相信的事吗?你感到苦恼是因为你这样听说的。”

    “我是,我想哭。”

    “我告诉你我要向你解释。我打算今晚这样办。你对我太重要了。你是我生活中最重要的部分——除了工作,我是个男了——我必须去工作——不过除此之外你就是我的一切——”

    她是如此地爱他,他那张低沉的脸,他的柔情的抚摸,他的声音,她一生就爱他,她整个的一生。

    “……六周后我就会回来,”他继续去下。“我们会像以前那样在一起。”

    “没有你我不能活六周,我会死掉。”

    “我一定会回来,萨拉。”

    “回来之后呢?还会有更多的旅行吗?不——不行,弗雷德,听我说一我们不能这样继续下去。我已经下定了决心。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改变它。”与这话重迭出现的是以下想到的事:她在这次会见时,或者就在之后,下决心与萨姆然后与弗雷德谈出自己的生活打算,把所有的都明确地摆出来。让她没有立即采取行动的原因是孩子,是孩子如何处置,还有那可能把她从亲戚朋友那里冲走的丑闻冲击波。不过,后来她决心要按生活本身应该那样地过下去。到头来,她会重新拥有她那孩子,到头来她会重新获得亲友的尊重。人们每天都有重新结婚的,这是可以被人接受的。萨姆有他的商店,还有他的21英寸电视。去他的萨姆。因为他已经死了,她是否也要被埋葬掉?“我要和你一起去,”她听见自己说。“我早上要在机场与你会面。”

    “萨拉,你真的要这么干吗?你要保持理智。”

    “我很理智——这还是第一次,不错——我在那里和你会合。”

    “你的家呢——”

    “我不在乎。你就是我的家。”

    “萨拉,我和同事们一起走。一个女人也没有。我不能——”

    “那么我乘下一班飞机。你那时在什么地方?”

    “到处转。我会忙得一分钟也不得闲。”

    “你那时在什么地方?总该有个什么地方吧。”

    “里弗玛饭店,”他很不高兴地说,“我希望你别这样,萨拉。我希望你把问题留到第二天解决,好好想一想。”

    “不。”

    “我不能使你不到墨西哥来,当然不——”

    “你可以使我不来。只要告诉我你不爱我就行。告诉我你不爱我,永远不再爱。告诉我这话。”

    有一会儿的沉默。“我不能这么说,不过——”

    有人在敲书房的门。

    “我现在必须挂上电话,”她压低声音说,“我要见你。”

    她把话筒放回搁架上,放下电话,弄直了披巾使它盖住她的紧身服,打开了书房的门。来人是杰弗里,手中端着两杯酒。

    “喝威士忌还是烈性的?你选用的武器。”

    “烈性威士忌。”

    他伸过左手中的杯子,她接过去这杯酒。

    “我想你需要它,”他说。

    她露出淡淡的笑容。“马塔-哈里不喝这酒,可我需要。”

    第一批客人于12点30分开始离开,到12点45分,凯思琳和保罗也与哈尼希夫妇告别,朝着相隔十几个街区的凯思琳的房屋走去。

    凯思琳在这个晚宴上过得很快活,保罗一样。两人都完全意识到,这是他们作为伙伴关系首次在社交场合上的正式露面。这时,想起在聚会上出现的小事件,他们不禁大笑起来。而保罗呢,想起帕尔默喝得如此酩酊大醉,笑得最厉害,并且来了一段查普曼博士就卢克丽兹亚-鲍吉亚的性行为进行会见的即兴表演。

    凯思琳摇了摇头。“想想看,如果他们知道你就是会见人之一,会是什么样子。”

    “她照样会继续下去,她喝醉了。”

    凯思琳从眼角睨了他一眼:“这样说你不会生气吧?”

    保罗微微一笑。“我倒希望把这幕滑稽剧写下来呢……呐,不会的,大家都很公正。”

    当车转进凯思琳的街上时,他们俩人好似达成默契似的谁也不说话了。那片薄薄的明月,高高地悬挂在街灯的上方。周围环绕着密密麻麻的星星,一闪一闪地泛着亮光。在这条大道的两旁,洒下一抹神秘的黑色轮廓。一行行的桉树像古代的侍从一样毕恭毕敬地鞠着躬。在那毫无干扰的气氛中,散发着一种淡淡的异乎寻常的子丛树的香味。

    保罗将车拐进凯思琳的车道,不大一会,他们便来到她家的入口前。他将点火器钥匙转了一下,汽车的声音消融进草丛中蟋蟀的抑扬顿挫的音调中。

    凯思琳拉了拉貂皮披肩,把双手放在膝上,转身面对着保罗。“我应该请你进去,不过时间太晚了。”

    保罗盯着她的脸看。“我们的东道主怎么说来?罗姆尼的肖像画——那副有史以来画在油布上的最美丽的脸,终归有一天,我们会见到,到那时我会让你看到——连你的一半美丽都不到,凯思琳。”

    “别这样说,保罗,除非你说话当真。”

    “我爱你,凯思琳。”

    “保罗……我——”

    她闭上眼睛,猩红的嘴唇在颤动,他见状拥抱住她并吻她。过了一会,当他在吻她的腮、眼睛、前额和头发,接着又重找到她的嘴唇时,她用手握着他的手,把它拉到自己的胸部,然后在那遮蔽的背心底下按压,然后又插到乳罩里边去。他温柔地抚摩着她的Rx房,后来将手抽回,用指尖触摸她的发热的面颊。

    “凯思琳,我爱你。我想与你结婚。”

    她的眼睛睁开来,而且,突然之间,她坐直身子,无言地盯着他看。她的眼神很奇特,几乎令人害怕。

    “我应该是星期天离开,”他说,“不过查普曼博士答应给我们休假日。我可以要求留下。我们可以飞到拉斯韦加斯——到一所教堂去,如果你喜欢的话。”

    “不。”她说。

    保罗无法掩饰他的惊讶。“我原想——我一直在极力地说我爱你。一直在说——而且我原想——事情看起来你好像感到——”

    “我也这样想,也这样想——不过不是现在。”

    “这我不能理解,凯思琳。”

    她的头低下去。她没有说话。

    “凯思琳,我过单身已经很长时间了。我知道,当它最终发生时,那将是正确的。我过去明白这一点——我眼下更清楚,就是现在。你是对的,我也对,我在想,我俩应该一起度过我们的余生。”

    她抬起头,脸上有一种他从来没有见过的猜不透的苦恼。“我眼下不能——我需要你,不过不是现在——别要求我解释。”

    “不过这毫无道理。是否是因为你的第一个丈夫?”

    “不是。”

    “那么是什么,凯思琳?这是我们生活中最重要的时刻,没有什么秘可保。告诉我,是什么在使你苦恼,告诉我——了结它——然后我们就能互相拥有对方了。”

    “我太累了,保罗。”她敞开车门。他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她就已经站到车道上去了。“我不能回答你,因为我不能。不要问什么原因。我现在太累不想说什么——仅仅是因为太疲倦了。”

    她转身,径直向门口走去。她插进钥匙,急忙走进去,将门关死,把他隔在外面,连回头看一眼都没有。

    保罗坐在驾驶盘后面,好长时间一动也没有动。他尽力去理解,但没有什么线索,找不到什么逻辑性,看不出有什么联系,简直不能让人理解。这种令人难以置信的局面使他不知所措。在他35年的大部分时间内,他一直在寻求这个女人,这幅优美非凡的罗姆尼肖像。在经过了无尽的磨难承受了孤单的考验之后,他终于找到了她。然而,他一个也没有找到,什么人以有,找到的只是一种偶像,既非实体,亦非真正存在。他意识到,他不可能拥有本来不存在的东西。这种失望重压彻底摧毁了他。

    他转了一下点火钥匙,开动了汽车,他心里非常难受,难受得不可名状,在这种心情下,他向前开过布里阿斯,朝着那无秘密可保,不会引起苦难的唯一真正存在的安全地——那些冷静的、明确的、甚至在它们那有序无声的排列中透发出温暖的数字避难所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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