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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卷 第0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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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后,大家都挤在一起过桥。

    “他们都是跟着近卫军行动的。近卫军开始动身,桥上就特别挤。近卫军过桥像是一个信号,民工车夫从四面八方跑过来,聚在岸上。一会儿工夫,就聚集了乱糟糟的一大群人,马车和马匹把两座桥的入口堵得水泄不通。头前的人被后面的人推向前,又被近卫军和架桥兵推回来,或者被河水拦住,不是被人群压死,践踏,就是扑进了贝莱齐纳河的冰凌里。从这一大片乱哄哄的人群中,一会儿传来沉闷的嗡嗡声,一会儿响起大喊大叫,夹杂着呻吟和凶狠的咒骂……混乱到了如此地步,以致到了下午两点,轮到皇上过桥时,人们不得不动用武力为他开道。近卫军一支掷弹兵部队,还有拉图尔—莫布尔出于怜悯,不愿在这群不幸者中间挤出来……大群人聚在河岸上,和马匹马车混在一起,造成了可怕的堵塞。将近中午时分,敌人的炮弹开始落在这片混乱的人群中:这一下引发了普遍的绝望……

    “第一批从这群绝望的人中冲出去的人,有许多并没有挤上桥面;他们想从两边爬上去,但大多被推进河里。在河上的浮冰之间,可以见到一些怀里抱着孩子的女人,她们自己往下沉,却把孩子举起来,她们自己被水淹没了,僵直的手臂却仍把孩子举过头顶。

    “在这一片混乱之中,炮兵走的桥压垮了,断了。已经走上这狭窄通道的队伍想退回来,可是做不到。潮水一般从后面涌上来的人并不知道前面发生了事故,也听不到前面人的叫喊,仍然推着前面的人往前走,把他们推下桥,自己也被后面的人推下去。

    “于是所有人又朝另一座桥涌去。大量的大型弹药车、载重马车和大炮从四处赶来,车夫赶着马车飞快地驶下又陡又崎岖的河坡,冲人这一大片人群中。有一些不幸的人惊住了,躲闪不及,被马车辗成肉酱。接下来,马车又撞成一堆,大部分都翻了车,倒下来时把周围的人都压死了。这时一排排的人被后面的人疯狂地推着,倒在这堆障碍前面,被后面潮水般涌上来的人践踏,而后面那些人同样不幸,不断地被再后面的人推倒、践踏。

    “这些不幸者的人潮就这样一波压一波地滚着。只听见一片痛苦和疯狂的喊叫。被踩在战友脚下透不过气来的人拼命挣扎。他们紧紧地揪住上面的人,用指甲掐他们,用牙咬他们。上面的人像对敌人一样,毫不留情地把下面的人推开。这时风暴声、波涛声、炮火声、爆炸声、炮弹的尖啸声、叫骂声、呻吟声可怕地响成一片,乱成一团的人群根本听不见被他们踩在底下的牺牲者发出的抱怨。”

    别人的叙述与德?塞古尔先生的叙述是一致的。我只举出《沃东库尔回忆录》中的一段,以作代表:

    “入夜,威兹洛沃前面相当广阔的原野呈现了一幅惨景,其可怖的程度难以描述。原野上排满了大车和辎重车,大部分撞在一起,翻倒在地,散了架。地上尸体狼藉,死法各异,都不是军人的,其中许多是随军行动到了莫斯科,或者追随祖国的军队逃出莫斯科的妇女儿童。这些不幸的人夹在两军混战之中,有的是被车轮辗死的,马蹄踏死的,有的是被双方的炮火炸死的,子弹射死的,有的是想和军队一起过桥,被挤到河里淹死的,或者被敌军剥光衣服,赤身裸体扔到雪地上,严寒很快结束了她们的痛苦。”

    看到这样一幕惨状,见到这种历史上最惨痛的事件,这种超出波斯国王冈比西斯的军队所受苦难的灾祸,波拿巴又发出了什么呻吟呢?他的灵魂又发生了什么呐喊呢?他的战报上仅有这几个字:“二十六、二十七两日军队渡河。”军队是怎样渡的河,你们刚才都见到了!妇女沉下水,把怀中的婴儿高高举出水面的惨景,甚至都未使拿破仑感动。另一个统治世界的法国伟人,查理曼,虽然看上去十分粗蛮,可是看到在冰上玩耍的儿童掉进埃布尔河,却流下了眼泪,还写诗(他也是诗人)志哀:

    离群的孩子在冰上玩耍

    掉进了埃布尔河……

    德?贝律纳公爵负责保卫通道。他把帕尔图诺将军安排在后面过桥。帕尔图诺不得不服从。德?莱吉约公爵再次负伤,由内伊元帅接替他指挥军队。部队通过了盖纳沼泽区。要是俄国人稍有先见之明,就会使这段道路无法通行。十二月三日,三星期来受阻的信使都来到了马洛德茨诺。拿破仑就是在那儿考虑放弃旗帜。他说:“难道我能继续率领一支败军吗?”在斯摩尔戈尼,那不勒斯王和欧仁纳亲王催他返回法国。德?伊斯特里公爵进行劝说,可是刚刚说了几句,拿破仑就发火了,叫道:“只有最不共戴天的死敌才会在眼前这种境况劝我离开军队。”他一把抽出剑,做了个要朝公爵扑过去的动作。晚上,他派人叫来德?伊斯特里公爵,对他说:“既然你们大家都有这个愿望,我就只好动身了。”这一场戏是安排好的,在它上演的时候,动身的计划也订出来了。凡先生的确肯定皇帝下决心在四日军队从马洛德兹诺到比克利扎的行军途中动身。这就是大演员用以结束自己悲剧的喜剧。

    在斯摩尔戈尼,皇帝写了他的二十九号战报。十二月五日他与德?科兰古先生上了一辆雪橇。这时是晚上十点钟。他借用逃伴的名字穿过德国。他走之后,一切变得更糟。在上埃及,一场风暴刮来,把一座花岗岩巨像埋人流沙之后,沙漠上就不会再留下它的影子。一些士兵身子都动不了了,住在松树枝搭建的厂棚里,最后竟吃起战友的肉来。苦难似乎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在此之前,还只是秋天的气候,现在冬天来临了。在一片冰天雪地的地区,俄国人都不再忍心朝波拿巴抛下的那些冻伤的幽灵般的人开火。

    在维也纳,人们只碰到一些犹太人。他们开始收下了一些病号,可是出于吝啬,又把这些病号扔到敌人脚下。最后一次溃败破坏了法国人在波拿里高地的逗留。他们终于到了涅曼河。我们的部队来时走过的三座桥,如今荡然无存。只有一座敌人搭建的桥,仍然立在封冻的水面上。在八月,有五十万人马,无数大炮渡过了这条河,而此时在柯诺重渡该河的,只有千把常规步兵,几门大炮和三万满身是伤的可怜人。不再奏音乐,也不再唱凯歌。面泛绿色,睫毛冻住了,眼睛眨不得的将士们默默地在桥上行走,或者爬过一块又一块浮冰,直达波兰这一边的河岸。到达有炉火取暖的住所后,不幸的人却都毙了命,他们的生命与他们身上的雪一起化掉了。古尔戈将军断言,重渡涅曼河的有十二万七千人,即使按照这个数字,在一场为时四个月的战争中,也损失了三十一万三千人。

    米拉到达贡比能以后,召集手下的军官,对他们说:“没法再给一个失去理智的人效力了;他的事业没有救了;他的话,他的条约,欧洲的君主没有一个再会相信了。”从那里他去了波兹南。一八一三年一月十六日,他弃职而去。二十三天以后,施瓦琛伯格亲王离开了军队。军队交由欧仁纳亲王指挥。约克将军起初受到腓特列—吉尧姆的公开指责,不久又与他重修旧好。他把普鲁士人带走了:欧洲的背叛开始了。

    对俄罗斯战争的评判——大军最后一号战报——波拿巴回到巴黎——元老院的演讲

    在这场战争中,波拿巴从头至尾表现差劲,不及他的将军们,尤其不及内伊元帅。对于他的逃跑,有人作了种种辩护,其实这些是说不通的:证据是他不应该放弃挽救时局的一切机会,这种渎职行为不但没有回避灾难,反而加速了莱茵联盟的瓦解。

    大军最后一号战报,即第二十九号战报,是一八一二年十二月三日从莫洛杰奇诺①发出的,十八日送到巴黎,只比拿破仑早到两天。它使法国人都惊呆了,尽管它远没有像人们赞扬的那样说真话。它字里行间存在着明显的矛盾之处,真相处处显露出来,根本掩盖不住。在圣赫勒拿岛(正如上文所述)波拿巴带着较大的诚意回忆那一段往事,因为他头上的皇冠已经掉了,说明真相不会再有什么牵累。不过,我们还得听一听这位破坏者说的话。

    ①作者在前面称为莫洛德兹诺(Molodeczno)。

    “这支军队,”他在一八一二年十二月三日的战报中写道,“六日还是那样威武雄壮,从十四日起,就变得面目全非了。由于基本上丧失了骑兵、炮兵和运输车队,我们只能侦察前方两里路的情况……

    “没有经受过大自然足够的磨炼,经受不起命运的挫折和苦难的人,这时显然动摇了,失去了快乐和好性情,搁在心里的只是不幸的灾难;而经受了大自然的磨炼,吃得一切苦的人,不但保留了乐观精神和常规状态,而且还把要克服的种种困难看作新的挑战。

    “在这些行动中,皇上始终行走在他的近卫军,由元帅德?伊斯特里公爵指挥的骑兵和由德?当齐克公爵①指挥的步兵中间。陛下对近卫军表现的良好的精神状态深为满意:这支部队随时准备奔赴战况需要的地方。但是往往只要它在场就够了,因此它没有遇到需要冲锋陷阵的机会。

    ①即勒费弗尔元帅。

    “纳沙泰尔亲王、大元帅(杜罗克)、大侍卫(科兰古)、以及皇上的副官和行营军官一直跟随在陛下左右。

    “我们的骑兵失去了大量战马,以致我们不得不召集保住了战马的军官,组成四个骑兵连,每连一百五十人。在这支队伍里,将军担任连长,上校则成了士官。这支神圣的队伍听令于那不勒斯王,由格鲁希将军直接指挥,不管皇上怎么行动,这支队伍都紧随护卫。陛下的身体比任何时候都好。”

    短短的文字,概述了那么多胜利,多么精彩呀!波拿巴曾经问那几个执政官:“那十万法国人,我光荣的战友,你们搞到哪儿去了?搞到坟墓里去了!”这一次法国可以问波拿巴了:“渡涅曼河时的五十万将士,都是我的儿女和盟友,你一次出征,就把他们搞到哪里去了?搞到坟墓里去了呀!”

    拿破仑惋惜的那十万共和国将士,虽然失去了,至少祖国得救了;而俄罗斯战争的结果却是使法国遭到入侵,使二十年来我们的光荣与牺牲所积累的财富丧失殆尽。

    波拿巴得到一个神圣营时刻不停的护卫,不管他怎么行动,那支部队总是紧随护卫;这是三十万牺牲了的生命的补偿:但是为什么大自然没有给他们以足够的磨炼呢?不然,他们本来也可以保持常态的。这些可怜的炮灰,他们的行动也和陛下一样,被人小心庇护吗?

    一如许多别的战报,这份战报也是以这句话结尾的:陛下的身体比任何时候都好。

    我的同胞们啊,请擦干你们的眼泪:拿破仑的身体健康着呢。

    在各家报纸上,紧随着这份战报的,有这样一则正式的按语:“这是一份极其珍贵的历史文献;色诺芬和恺撒都曾写过这样的文献,一个写的是《万里撤退记》,一个写的是《回忆录》。”如果把战报与上述两部作品作学院式的比较,那会是多么荒唐的行为!但是,撇开友善的文字吹捧,我们应该感到满足,因为拿破仑导致的可怕灾难给他提供了展示自己作家才华的机会!尼禄火烧了罗马,然后歌颂特洛亚的大火。我们却一直落到了靠一种阿谀来作无情嘲弄的地步。这种阿谀在其记忆中搬出色诺芬和恺撒,来侮辱法兰西永久的悲哀。

    保守的元老院跑来了。博物学家德?拉塞佩德说:“元老院急忙伏倒在皇帝兼国王陛下的宝座脚下,敬祝他‘荣归’各族臣民中间。元老院作为皇帝的最高议事机构,仅在君王需要它、让它行动时才有权行事。它的建立,目的就是为了‘在我们的第四朝代’保存君主制,以及你们宝座的世袭权。法国及后人在任何情况下都会发现元老院忠于这个神圣的职责,为了保卫这个守护民族安全与昌盛的圣物,元老院成员随时准备献出生命。”元老院成员在宣布废黜拿破仑的时候,绝妙地表现了这一点。

    皇上回答道:“诸位议员,你们刚才说的,让我十分愉悦。我一直把法兰西的光荣与强大铭记在心:但是我们首先考虑的,是一切能确保国内长治久安的措施……是这个宝座。从今以后,祖国的命运就与这个宝座连在一起了……我要求天主给我一定的寿数……不同年代所做的事情,我已经作过思考,我将来还要思考。”

    奴颜婢膝的历史学家在斗胆恭维拿破仑为国家带来幸福的同时,却被他的勇气吓坏了;他害怕“活着”;他故意说了一句:仅在君主需要它,让它行动时,元老院才有权行事。人家是多么惧怕元老院独立呵!

    波拿巴在圣赫勒拿岛时为自己辩解,说:“我是毁在俄国人手里吗?不是,是假情报,愚蠢的宫廷阴谋,背叛,无聊事,总之,是人们有朝一日可能得知的许多事情把我毁了。人们有权把外交和战争方面的两大错误归到我名下。这些事情可以减轻或者解释这两大错误。”

    如果只是导致一场战斗失败,或者丢失一个省份的错误,那么用神秘隐晦的话来做些解释还是可以的,真相留待将来去弄清也不迟。可是造成社会动乱,给一个独立的民族套上枷锁,这样的错误,用自尊作为借口是无法使人忘掉的。

    在造成那么多灾难,做出那么多英雄壮举之后,在元老院的发言中只有憎恶与鄙视可以选择,终究是件很难堪的事。

    一八四五年二月二十二日修订

    法兰西的灾难——强作欢颜——在我的山谷中居留——正统观念的觉醒

    当波拿巴紧随战报到达巴黎时,法兰西举国上下一片沮丧。德?塞古尔先生说:“帝国只剩了一些被时光和战争催老的男人,还有一些孩子。几乎没有壮丁了。他们在哪儿呢?妻子的哭泣,母亲的凄号,便足以回答问题了!她们俯看着大地,诅咒大地上的战争。没有她们,这大地会是一片荒芜。”

    从贝莱齐纳河回来之后,仍得照旧奉命跳舞:这是我们从奥尔唐斯王后的《为历史服务的回忆》中获知的事情。人们心里一片悲凉,在为亲友哭泣,可是还得去跳舞。这就是专制政治强加给法国的耻辱:人们在街头碰到的情景,在沙龙也可见到:一些女人靠歌唱她们的贫困,给路人解闷,来娱乐自己的生活。

    我退居奥奈已有三年了。一八一一年,我在长着松树的山坡上,目送着彗星在夜间奔向林木蓊郁的地平线。它像一位女王,美丽而忧郁,一路上拖曳着长长的面纱。这位迷失在我们的天地之间的陌生女人在寻找谁呢?她在天上的荒漠中将脚步迈向何人?

    我有段时间宿在巴黎圣父街拉瓦莱特旅馆。老板娘拉瓦莱特太太耳朵有点聋。一八一二年十月二十三日,她带着长长的角状助听器来唤醒我:“先生!先生!波拿巴死了!马雷将军杀了于兰将军。当权的人都换了。革命成功了。”

    波拿巴是如此受人爱戴,有一阵子,巴黎沉浸在欢乐之中,除了被突然逮捕的权贵。一口气就差点把帝国吹翻了。一个士兵半夜从监狱逃出来,黎明时分就成了世界主宰。一场梦幻差点带走了一个可怕的现实。最温和的人说道:“要是拿破仑没死,他会东山再起,改正过错,扫除霉气,和欧洲讲和,这样我们剩下的孩子就有救了。”过了两个钟头,拉瓦莱特先生又进了我的房间,告诉我马雷被捕的消息:“什么也瞒不了我(这是他的口头禅),一切都完了。”白昼和黑夜同时降临。波拿巴在斯摩棱斯克附近的雪原获悉这个消息的情形,前面已经叙及。

    一八一三年一月十二日,元老院颁令将二十五万人交给回来的拿破仑支配。自此一批又一批新兵如法兰西的伤口渗出的血液,令人揪心。于是人们听到了一个久已忘却的声音;一些年老的法国人认为听出了是谁:这是路易十八的声音;它是从流亡的深处响起来的。路易十六的兄弟宣布有朝一日在一个符合立宪政体的宪章里要确立的原则。我们从昔日的王族那里得到了最初的自由希望。

    亚历山大进入华沙,向欧洲宣告:

    “……卡斯蒂利亚人作出的光辉榜样,如果北方效仿,世界的悲哀就完结了。欧洲正要成为一个魔怪的战利品之际,恢复了独立和平静。总之,以其长期罪恶威胁大陆的血腥巨魔只剩了一个可怕又可悲的长久回忆!”

    这个怪物,这个以其长期罪恶威胁大陆的血腥巨魔,并没有从不幸遭遇中受到多大教训,以至于刚从哥萨克手里逃出来,就又扑向一个被他囚禁的老者。

    教皇在枫丹白露

    我们已经看到教皇在罗马被人劫持,又在萨沃纳稍事停留,最后被拘禁在枫丹白露。红衣主教团里已经产生了分歧:有些红衣主教希望圣父为教会实行抵抗,他们奉命只穿黑袜子;有几个被发配到外省流放;有些法国教堂的主持被带到万森监狱关押起来:另一些红衣主教则主张教皇完全顺从,他们继续穿红袜子;这是圣蜡节的第二种排场。

    在枫丹白露,当那些穿红袜子的红衣主教稍稍放松了对教皇的纠缠之后,教皇便独自一人在弗朗索瓦一世的画廊里散步:他在这里认出了一些艺术品,便想起了圣城。从窗口望出去,他看见了路易十六栽种的松树。松树对面,是一排阴森森的房间。莫奈斯卡奇①就是在那里被人暗杀的。像耶稣一样,在这片寂寥之地,他可能对人间的王国生出了怜悯之心,一个七八十岁的老人,半截人了黄土,又遭到波拿巴本人的纠缠,也就昏昏然然于一八一三年签署了和解协议。不久,帕卡和康萨尔维红衣主教来到,教皇又对这个协议表示反对。

    ①莫奈斯卡奇(Monescalchi,—一六五七),意大利人,原为瑞典克里斯蒂娜的宠幸,后失和,于一六五七年被她命人杀害。

    帕卡本是和教皇一起从罗马出来的,当他再度与这位被囚禁的人会合时,以为会在王家监狱见到许多人。其实他只在院子里碰到很少几个仆人,还在铁梯上头见到一个看守。宫殿的门窗都关紧了:在第一候见厅里关的是多里亚红衣主教,别的厅里关的是几个法国主教。帕卡被人领到圣父身边:圣父站立着,一动也不动,脸色苍白,身子佝偻,面容削瘦,眼睛凹陷。

    红衣主教说他匆匆赶来伏拜圣上。教皇答道:“那些红衣主教把我们拖到桌子旁,让我们签了字。”帕卡回到人家给他安排好的房间,为住所的僻静,教皇眼神的淡漠,面孔的沮丧和额上显露的深愁重忧深感不安。回到圣上身边,他发现“圣上的状态着实堪怜,让人担心他来日无多。他谈起所发生的事件,感到莫大的哀伤,精神垮了。忧愁和烦恼搅得他夜不安寝,食不甘味。他吃的东西只够他保留几口气不死。——‘照这样看来,’圣上说,‘我也会像克雷芒十四一样,变成疯子死去。’”

    圣路易、弗朗索瓦一世、亨利四世和路易十四的声音曾在这些走廊里响起。但这些走廊里如今鲜有人迹。在这里的单人囚室里,圣父花了好几天时间,来写将要交给皇帝的信,并誊抄清楚。教皇写好一张,帕卡红衣主教就把这张危险的信纸藏在衣袍底下带出去。信写好以后,教皇于一八一三年五月二十四日把它交给拉戈斯上校,请他转呈皇上。同时,他还让人给近旁的一些红衣主教宣读了一篇训词。他把在萨沃纳发出的敕书和一月二十五日的和解协议都看成是无效文件。“天主保佑,”那篇训词说,“他的怜悯心从未远离我们!他想用一种于我们身心有益的羞愧挫一挫我们的骄气。其实受点挫折对我们的灵魂只有好处。让我们受挫吧,让天主千秋万代受赞美,享受荣誉与荣光!一八一三年三月二十四日于枫丹白露宫”。

    这个宫殿从未发出更精彩的敕令。教皇的良心感到释然,那副殉道者的面容也变得明朗。他的微笑和嘴巴又恢复了往日的优雅,他的眼里则露出了倦意。

    拿破仑起初恐吓要崩掉枫丹白露几个教土的脑袋,他甚至想宣布自己为国教首领,接着,他又恢复本性,假装根本不知道教皇给他写了信。可是他的运气衰落。教皇出自可怜的僧侣等级,由于不幸,又回到群众中间,似乎又重新扮演护民官这一重要角色,并发出信号要废黜民众自由的压制者。

    背叛——拉格朗日与德利尔之死

    厄运引来了背叛,却并不给背叛以正当的理由。一八一三年三月,普鲁士在卡利什与俄罗斯结为同盟。三月三日,瑞典与圣詹姆斯内阁签订条约,保证提供三万兵员。法国人撤出了汉堡,哥萨克占领了柏林,俄国人和普鲁士人攻占了德累斯顿。

    莱茵联盟背叛在即。奥地利加入了俄普同盟。意大利重燃战火。欧仁纳亲王匆匆赶到那里。

    在西班牙,英军在维多利亚打败约瑟夫。从教堂和宫殿窃取的油画落到埃布罗:我在马德里艾斯居里亚宫见过那些画,后来在巴黎修复后我又见过。人群与拿破仑就像一道阴影,在这些缪利约①和拉菲尔的杰作上掠过。威灵顿一直向前挺进,在龙塞斯瓦列斯打败了苏尔特元帅:我们磨灭不去的回忆成了背景,昭示着我们的新命运。

    ①缪利约(Murillo,一六一八—一六八二),西班牙画家。

    二月十四日,立法会议开幕之际,波拿巴声称他始终希望和平,世界需要和平。这个世界不再让他成功了。再说,在管我们叫臣民的这个人嘴里,从未对法国的痛苦表示过同情:波拿巴把痛苦加给我们,把贡品收归自己。

    四月三日,保守的元老院增拨十八万战士给原来已补充人员的军队:在已经择伐过的人的森林里又进行了特别的采伐。四月十日数学家拉格朗日逝世。德利尔神甫几天之后也一命呜呼。在天国,情感高尚要比思想高深更受重视,吟唱“同情曲”的唱诗班被安排在距天主近距《分析函数理论》作者①远的地方。波拿巴四月十五日离开巴黎。

    ①即拉格朗日。

    吕岑、包岑、德累斯顿战役——西班牙受挫

    一八一二年各地的武装起义此起彼伏,最后终止在萨克森。拿破仑赶来了。已不复存在的老部队的荣誉传给了二十万新兵,他们像马伦戈战役中的掷弹兵一样英勇地战斗。五月二日,吕岑战役大获全胜;波拿巴在这些新的战斗中,几乎只使用炮兵。进入德累斯顿以后,他对居民们说:“我不知道亚历山大皇帝和普鲁士国王进入你们城垣时,你们是多么激动。你们的少女在那些君主所过之处撒的花,虽然成了渣滓,街面上却还看得到。”拿破仑是想到了凡尔登的少女吗?这是他那美好岁月的事。

    在包岑,取得了另一些胜利。但是工兵将军基尔热纳,皇宫大元帅杜罗克在此阵亡。皇上对杜罗克说:“还有一个生命,我们会重逢的。”杜罗克真的很想再见到他吗?

    八月二十六和二十七两日,法军逼近易北河,开进已经出名的战场。莫罗这时已从美国回来,在斯德哥尔摩见了贝纳多特,在布拉格见了亚历山大。在德累斯顿,他在俄皇身边,被一颗炮弹夺去了双腿:拿破仑历来就是这么有运气。在法军营地,人们从一只丧家狗那儿得悉了霍亨林登战役胜利者的死讯。那条狗的项圈上刻了这位新蒂雷纳②的名字。那狗失去主人之后,在死人堆中乱跑:“你呀,奥尔居斯的门房!”①

    ②法国历史上著名战将,也是死于炮弹。

    ①原文为拉丁语。见古罗马诗人维吉尔《Eneide》中的诗句。地狱之神奥尔居斯的门房是狗。

    瑞典君主成了德国北方军队的最高统帅,于八月十五日给他的将士们发了一则通告:

    “士兵们,一七九二年引导法国人前进,促使他们团结一心,打退入侵之敌的情感,今日应该引导你们英勇地抗击敌人:他们侵入了你们生于斯长于斯的土地,仍然用锁链奴役你们的兄弟、妻儿。”

    波拿巴招来一致的谴责,受到自由从四面八方,以各种形式作出的攻击,便一头朝自由冲过去。八月二十八日一道元老院法令撤销了安特卫普一个陪审团的裁决②:在皇上独断专行,随意定罪之后,这种行为大概只是轻微地触犯了公民的权利,但是法律本质上有一种神圣的独立,其呐喊被人听见了。这个压迫陪审团的事件比法国遭受压迫引出的议论还要多。

    ②该陪审团宣告两个偷税的官员无罪。

    在南方,敌人终于触及了我们的土地。英国人是波拿巴的一块心病,长期摆脱不了的烦恼,也几乎是造成他所有失误的根源。他们于十月七日跨过了比达索亚河。威灵顿这个决定命运的人,第一个把脚踏上了法国的土地。

    尽管在波希米亚,旺达姆被敌人占了上风,内伊在柏林附近被贝纳多特打败,拿破仑还是执意留在萨克森,他又重返德累斯顿。当时后备军起义;一场类似于西班牙解放战争的民族战争正在酝酿之中。

    萨克森战役或诗人之战

    有人把一八一三年的战事称为萨克森战役:也许把它称为青年德意志之战或者诗人之战更为合适。波拿巴通过其压迫,把我们逼到了何等失望的地步?既然我们看到自己流血,却不能作出对这群以独立名义持剑战斗的高尚青年有益的活动,以卫护我们自己。这些战斗,每一场都是卫护民权的一次抗议。

    一八一三年三月二十五日,亚历山大在卡利什发表了一份通告,呼吁德国人民拿起武器;他以那些兄弟国王的名义,答应让德国人民建立自由制度。当时德国秘密成立了一个大学生组织,叫“学友联合会”。这个信号让它正式登台亮相。德国的大学敞开大门,它们把痛苦放在一边,想的只是补偿所受的侮辱。从前的日耳曼人说:“让哀诉与眼泪早点打住,让忧伤与痛苦长留;女人哭一哭还说得过去,男人则只应把痛苦埋在心里。”当青年德意志为解放祖国而奔走时,那些日尔曼人,帝国的同盟者也集结起来。从前的罗马把他们当作刀枪使用。

    一八一三年,费希特教授①在柏林发表了一通论述“义务”的演讲。他谈到了德国经受的种种灾难,最后说:“课程将停到战争结束。我们要么等祖国自由了复课,要么为争取自由而死。”年轻听众都站起来,发出呐喊。费希特从讲坛上走下来,穿过人群,在一个出发从军的团体名册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①费希特(Fichte,一七六二—一八一四),萨克森哲学家,其《对德意志民族的演说》为德意志民族主义的宣言书。

    这一切波拿巴原来并不当一回事,他根本就不把它放在眼里,可现在这却对他构成了危险:智力也下到了竞技场,来反对暴力。莫斯科成了火炬;借着它的亮光,日耳曼扎好了武装带。缪斯号召道:“拿起武器吧!俄罗斯这只凤凰已经从柴堆上飞起!”那位普鲁士王后①是那样纤弱,那样美丽,曾经受到拿破仑卑鄙的侮辱,现在变成了一个既恳求人又被人恳求的亡灵:“她睡得多么平静!”歌颂英雄的吟游诗人唱道:“啊!你能一直睡到人民在血泊中洗除剑锈那一日么?醒来吧!醒来!做一个自由天使,复仇天使!”

    ①指路易丝王后,死于一八一○年。

    柯尔纳②只有一个担心,就是担心死于散文:“诗啊!诗!”他叫道,“在白昼的光明中,还我以死亡!”

    ②柯尔纳(Koerner,一七九一—一八一三),维尔纳诗人,死于战场。

    他在军营里写出了颂诗《竖琴与宝剑》。

    骑士:告诉我,我的宝剑,我的腰刀,你今日的目光为何这样热烈?我的宝剑,我的快乐之源,你脉脉含情地望着我。乌拉!

    宝剑:这是因为一个勇敢的骑士佩戴了我:正是这让我目光里燃起火焰;这是因为我成了一个自由人的力量:正是这让我快乐。乌拉!

    骑士;是的,宝剑,是啊,我是个自由人,我从心底喜欢你:我爱你好像你是我的未婚妻,我爱你好像你是我亲爱的情妇。

    宝剑:而我,我已经委身于你!我的生命,我的钢铁灵魂都献给了你!啊!我们要是订了婚,你何时会对我说:“过来,过来,亲爱的情妇!”

    十二世纪丹麦历史学家萨克索?格拉玛蒂居斯描写一个北方的武士,一个孤独的战士道:“他倒下了,含笑而逝。”难道上面那些话,我们不认为出自那位武士之口?

    这决不是一位处境安全的吟唱诗人所表现的冷静的热情:柯尔纳年轻俊美,长着一头金发,腰悬佩剑,像阿波罗一样骑一匹骏马,像阿拉伯人一样在征鞍上歌唱夜晚,在向敌人发起攻击时,他的“玛乌亚”①由战马疾跑的蹄声伴奏。他在吕岑受了伤,爬到树林里,被一些农民发现。他又重上战场,战死在莱比锡平原,年仅二十五岁。他喜欢一位妇人,但是却从她的怀抱里挣脱出来,去了一切生活快乐的地方。古希腊诗人图尔泰俄斯曾说:“妇人乐于凝视生气勃勃精神焕发的青年男子:即使当他在第一排倒下时,他也仍是那样俊美。”

    ①阿拉伯近代歌曲。

    这些新阿米尼乌斯②吸收的是希腊学派的营养,有一支普遍的战歌:当这些大学生抛离科学这宁静的一隅,奔向战场,舍弃学习那种静谧的快乐,投身于战火纷飞杀声震天的危险,丢下荷马史诗和尼伯龙根的传说,拿起刀枪之时,他们拿什么来与我们血的颂歌,革命圣歌相抗衡呢?他们拿出的是这些充满宗教感情,充满人性的赤诚的诗歌:

    ②阿米尼乌斯(Anninius,公元前十八—公元十九),古日耳曼民族首领。公元前九年打败了瓦卢斯指挥的罗马军团。

    “德国人的祖国在何处?请把这伟大的国度告诉我!只要听得到德语的地方,听得到赞美上帝的德语歌的地方,就应该是德国人的祖国。

    “德国人的祖国,是握手足以代替发誓的国度,是所有人眼睛里闪耀着赤诚的国度,是所有人心中充满炽热感情的国度。

    “啊,天上的上帝呀,请垂青我们,把那样纯粹,那样地道的德国思想赋予我们,好让我们能够忠诚而善良地生活。那里就是德国人的祖国,那整个思想领域就是德国人的祖国。”①

    ①引自艾恩斯特—莫里斯?阿尔恩特的一首诗。

    这些昔日的同窗,今日的战友并不聚集在采伐林那烧炭党人秘密集会的场所,在那里九月大屠杀的参加者曾手持匕首实施暗杀:他们忠实于幻想的诗意,忠实于历史的传统,忠实于昔日的宗教信仰,把一处古堡,一片古老的森林辟作“学友联合会”保守的避难所。普鲁士王后充作“黑夜女王”②,成了他们的保护人。

    ②诗歌中月亮的雅称。

    在山丘,在废墟,学生兵与他们的教授兼队长一起,发现了他们喜爱的大学厅堂的屋脊:回想起他们学习的浩如烟海的古代文化,他们激动不已,看到他们童年游戏和学习的圣所,他们百感交集,发誓要像瑞士人梅尔奇达、福斯特和施托法歇③一样解放祖国。他们面向阿尔卑斯山发出三重誓。阿尔卑斯山由于他们而变得不朽,而他们则因为阿尔卑斯山而出名。德国人的天性自有某种神秘之处。席勒笔下的黛克拉仍是富有预见力的条顿女儿,而且具有神的成分。德国人今日热爱自由形成一种隐隐的潮流,正如昔日他们把树林的奥秘称作“上帝”……人的生命是一首正在吟唱的热烈的抒情诗,只有当青年德意志的诗人们吟唱过了,并且拿起刀剑与他们的对头、武装诗人拿破仑作斗争时,人才会倒下。

    ③这三人于一三○七年发誓,要把人民从奥地利人的统治下解放出来。

    亚历山大有资格充任上天派给德意志青年的使者。他分享他们高尚的感情,而且,他处于强有力的地位,能够使各种计划得以实现。但是他听任自己被周围君主们的恐惧所吓倒。这些君主言而无信,并未给自己的人民以宽容的制度。缪斯的儿女们(一批批浑浑噩噩的士兵就是被他们煽起热情的)被投人黑牢,这就是他们忠诚和高尚的轻信的报偿。唉!还条顿民族以独立的一代人消失了,在日耳曼只剩下陈旧衰老的事务所。他们尽可能高呼拿破仑为伟人,以便把他们现时的景仰当作他们过去卑鄙的借口。在对鞭挞各国政府之后又继续压扁它们的人表示的愚蠢热情之中,人们几乎想不起柯尔纳来了。塔西佗说:“阿米尼乌斯,日耳曼的解放者,在只作自我欣赏的希腊人那里是个陌生人,在被他打败的罗马人那里也鲜有名气,但是在野蛮民族却仍然被赞美歌颂。”①

    ①塔西佗:《编年史》:二卷八十八页。

    莱比锡战役——波拿巴重返巴黎——瓦伦塞条约

    十月十八日和十九日在莱比锡的原野上发生了德国人称为“民族之战”的战斗。在第二天将近日暮时分,萨克森人和符腾堡人打着贝纳多特的旗号,从拿破仑的阵营里出来,决定了战斗的结局。胜利为叛变所玷污。瑞典君主、俄罗斯皇帝和普鲁士国王从三座不同的城门进人莱比锡。拿破仑在遭受大挫之后撤出了该城。由于他对他所称的“士官的撤退”一窍不通,他一过了河使命人把桥炸掉。波尼亚托夫斯基亲王两次负伤,在埃尔斯特河中溺水身亡:最后的保卫者一死,波兰也就沦亡了。

    拿破仑只在爱尔福特停了停。他的大军一直是常胜之师,从那里发出的战报才报道它“像一支打了败仗的军队抵达该城”。不久以前,爱尔福特曾见到拿破仑处于隆盛的峰巅。

    巴伐利亚人继他人之后,背叛了一种被抛弃的命运。他们终于试图在哈瑙歼灭我们剩下的人马。仅仅一些仪仗兵就把他们的陆军元帅推翻了:几个年纪不小的新兵踩着他达到了目的,他们救了波拿巴,并在莱茵河后面占领了阵地。拿破仑悄悄逃到美因兹,于十一月十九日回到圣克卢。不知疲倦的德?拉塞拜德来对他说:“陛下战胜了一切。”德?拉塞拜德先生曾得体地谈到卵生动物,但是他却不能堂堂正正做人。

    荷兰恢复了独立,又召回奥伦治亲王。十二月一日同盟国诸强宣称“他们不是对法国宣战,而是对皇帝一人,或确切地说是对他过于长久地在帝国之外给欧洲和法国带来灾难的霸道宣战”。

    人们看到我们被关进故园的时刻临近,不由得萌生出一问:把欧洲搞得天翻地覆,让数百万生灵涂炭究竟有什么用?

    通过十二月十一日签订的《瓦伦塞条约》,可怜的斐迪南德七世被重新送回了马德里,这样就悄然地迅速地结束了西班牙这边的罪恶事业,这是拿破仑失败的首要原因。人们可以永远为非作歹,可以永远杀人,不是杀百姓就是杀国王,但要改过回头却是很难的。雅克?克莱芒①补好便鞋,准备去圣克卢行刺;他的会友笑着问他准备走多久,他答道:“我要走的路相当长,但我应该走下去,不回头。”

    ①雅克?克莱芒,杀死亨利三世的凶手。

    立法会议召开,复又延期——同盟国军队渡过莱茵河——波拿巴发怒——一八一四年元旦

    一八一三年十二月十九日召开了立法会议。波拿巴虽然在战场表现惊人,在其政务院表现突出,却不具有同样的政治才能。自由的语言他一无所知;他想表达与他的天才一致的情感,父亲般的情感,但是在不该动感情的地方动了感情;他的话充满感情,可是内心却是无动于衷。他对立法团说:“我的心需要臣民到场,需要臣民爱戴。我从没有为幸运所迷惑。逆境将会看到我经受了它的打击。我曾构想并实施了一些宏伟计划,为的是让世界繁荣幸福。作为君主和父亲,我感到和平增加了皇位的安全,家庭的太平。

    一八O四年七月,在帝国治下,《箴言报》刊载的一篇官方文章曾说法国绝不会把版图划过莱茵河,法军绝不会再渡莱茵河。

    一八一三年十二月二十一日,同盟国军队以十余万人马,渡过莱茵河巴尔至沙夫豪森这一段。同月三十一日,西里西亚军队由布吕歇指挥,从曼海姆到柯布伦茨这一段渡过莱茵河。

    奉皇帝之命,元老院与立法会议任命了两个委员会,负责研究与同盟国列强谈判有关的文件资料。这是一个政权的预见。它拒不接受已经是无法回避的后果,想把责任推给另一个权力机构。

    立法会议的委员会由莱内先生主持,竟大胆地声称“只要法国人相信,他们只为捍卫祖国、捍卫保护人的法律而流血,和平的手段就会肯定奏效;还表示应该请求陛下继续执行保证法国人民享有自由、安全和私有财产的权利、保证国家享有自由行使其政治权利的法律。”

    警察大臣德?罗维戈公爵派人抢走了报告的清样。十二月三十一日,一道法令将立法会议展期。会堂门都关上了。波拿巴称立法会议委员会的成员是“英国收买的代理人”。他说:“那个名叫莱内的家伙,就是一个奸贼通过德赛兹①与摄政王联系。莱鲁亚尔、麦纳?德?比朗和弗洛热尔格②都是叛逆。”

    ①德赛兹(Deseze,一七四八—一八二八),法国律师,法官,路易十六的辩护人。

    ②莱鲁亚尔(Raynouard,一七六一—一八三六),法国作家。麦纳?德?比朗(MainedeBiran,一七六六—一八二四),法国哲学家。弗洛热尔格(FLaugergues,生卒年月不详),法国阿维龙的议员。

    那些波兰人被他这位战友抛弃了,他们在服从他的命令而溺水之时还高呼“皇上万岁!”可是他却假惺惺地为见不着他们而吃惊。他称委员会的报告是出自雅各宾俱乐部的提案。波拿巴本是从共和派里出来的,可是他没有一次演说不表露出对共和派的憎恨。不过他最恨的不是他们所犯的罪行,而是他们倡导的自由。提到这份报告时他还补上一句:“大家愿意恢复人民的统治权吗?好吧,如果愿意,那我就做人民,因为我想永远留在统治权所在的地方。”从来没有一个独裁者把自己的本性解释得这样露骨。这其实就是路易十四那句话“朕即国家”的翻版。

    一八一四年的元旦接见时,人们预料会发生什么事情。我认识一个属于这个宫廷的男子。他就曾打算一有情况,就拔剑出鞘。那一天拿破仑也只是言辞激烈,并没有过界,但是,他出口太没遮拦,甚至让他那些持戟步兵听了都觉得不好意思。他吼着说:“家里的争吵,为什么要在欧洲面前提呢?脏内衣得在家里洗。一个帝王的宝座是什么呢?不就是一个木头架子,蒙上一块布?关键在于坐在上面的人。法国更需要我,我却不这么需要法国。有些人可杀不可辱,我就属于这样的人。再过三个月,我们就会得到和平。不把敌人赶出国境,我就去死。”

    法国人的内衣,波拿巴习惯在血里洗。三个月以后,人民并没有得到和平,敌人并没有被赶出国土,拿破仑也没有丢掉性命:死并不是他的作为。法兰西经受了那么多的灾难,又被自我的主宰那种徒劳的固执所折磨,已经失去希望,变得死气沉沉,麻木不仁。

    一道帝国法令调动了国民卫队一百二十一个营,另一道法令组建了一个摄政内阁,成员有各部大臣,由康巴塞雷斯主持,皇后为该内阁首脑。约瑟夫这个离职的君主,这时已带着掳来的财物从西班牙回来,被宣布为巴黎总指挥。一八一四年一月二十五日,波拿巴离开皇宫去军队,他要在熄灭之时进射一束耀眼的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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