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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卷 第0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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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先生唱了一首动人的歌:

    夏托布里昂,你为什么离开你的祖国,离开它的爱、我们的赞扬和思念?

    在波旁家族史上,发现了这样一节诗:

    你关心他们的衰亡吗?

    那么了解一下他们那极度的虚荣吧,

    它把坏事归罪于上天本身,

    他们用背信弃义对待你的忠诚。

    针对这首反映这个历史时代的小诗,我在瑞士写了一封信,发表在我那本关于布里格维尔建议的小册子的前面,我对他说道:“从我给您写信的这个地方,先生,我看到了拜仑先生居住的乡间别墅和斯塔尔夫人府邸的屋脊。那位游吟诗人希尔德——阿洛尔德在哪里?那位作家科里纳在哪里?我这太长的生涯就像那墓碑四周的道路一样。”

    我回到了日内瓦。接着,我带夏多布里昂夫人回到了巴黎,把反对布里格维尔关于放逐波旁王族的议案手稿也带回来了。这份让一部分人成功,另一部分人不幸的议案于一八三一年九月十七日在众议员会议上引起了重视。

    一八三一年十一月底

    于巴黎地狱街

    关于放逐波旁王族长房的博德和布里格维尔议案

    十月十一日我回到巴黎,我的那本小册子于同月月底出版了,书名为《关于查理十世及其家被放逐之议案》或者称为《论王朝复辟与选举君主制》之续篇。

    当我这些耽误了的回忆录将来出版时,那些日复一日、单调无聊的口诛笔伐,那些我在世时人们醉心痴迷的事件,那些我与之周旋的敌手,甚至查理十世及其家族的驱逐,等等,他们会把我的回忆录当做一回事吗?一切报纸的弊端就在这里:对于一些已变得无关宏旨的题目争论得轰轰烈烈;读者看到的仿佛是一些他连名字也叫不出的、默默无言的影子在舞台上晃来荡去。然而,在这一幕又一幕俗不可耐的剧目中,人们收集了一个人和多个人的历史事迹和观察结果。

    我首先把博德先生和布里格维尔先生先后建议的政令列入在小册子的开头部分,然后在仔细研究了人们支持的5个决定后,我说道:

    我们度过的最糟糕的时期似乎就是我们目前所处的时期,因为在人们的理性、道德和理解的领域里无政府主义当道。民族的存在长于个人的存在:一个瘫痪病人在死亡前有时可以在病床上舒适地躺上许多年,而一个民族在覆灭之前却要在历史上经历漫长停滞衰弱的时期。一个新君主所需要的是激情、年轻、勇敢果断、面对未来、领着法兰西向着未来大步前进。

    因此,这个国家需要治理,它已面黄肌瘦,被医生开的药方弄得虚弱无力;它可怜又可悲,日渐贫困,两手空空,无计可施,全靠救济,向每个人乞求恩惠;可它脾气暴躁,一面笨拙地模仿正统派,一面又大肆攻击它,它反对共和主义却又在它面前瑟瑟发抖。这种布鼓雷门的做法只有在对它构成威胁的两个对立面里才能看到它的敌人何在。为了站住脚,它招募了一支由老兵组成的军队:如果说他们的臂章上带着像他们发出的誓言一样多的人字形条纹的话,那么他们的袖子比蒙莫朗西的号衣还要花里胡哨。

    我怀疑自由会长久地迎合君主政体的火焰瓶,法兰克人已把这种自由置于兵营之中;他们的子孙后代自小尝到了自由的甜头和爱心,自由像前朝一样,希望得到颂扬,而他们的众议员正好都是军人。

    这场辩论之后,我将详细讲述我们在对外关系中的体系问题。维也纳会议的重大错误在于把一个像法国这样的军事国家强行推人敌视河这边的居民的境地。我让大家看看外国人是怎样地蚕食我们的领土和取得权利的,而这一切,我们在七月里是能够夺回来的。多么深刻的教训啊!追求军事辉煌的虚荣和征服者的暴行触目惊心!假如立一个增加了法国财富的历代君王的名单,波拿巴会榜上无名,而查理十世却会占着显著的位置!

    说来说去,我还是回到路易·菲力普的身上来吧,我说道:

    路易·菲力普是国王,他篡夺了那孩子的君主权,成了它的直接继承人,成了查理十世把其交给这位王室总兵手里的那个弃儿的继承人;他当时可像个老练的监护人,忠实的保管者和慷慨的保护者。在这杜伊勒利宫里,躺在这无辜者的床上不失眠,不内疚,没有幽灵出现;而这位王子找到了什么呢?一张空荡荡的御座,那是由一个幽灵,一个鲜血淋淋的双手拎着另一个君王头颅的幽灵①奉送给他的。

    ①指路易·菲力普的父亲,菲力普—埃加利泰(Philipp-Egalite)。尽管他在国民公会投了处死路易十六的一票,他还是在一七九三年十一月被送上了断头台。

    为了做得彻底,是不是在法律里应装配上卢伟尔②式的铁器以给被流放的家族以最后一击呢?如果它被风暴推上了岸的话,如果不嫌亨利年纪大小、不够推上断头台的年龄的话,那么,好吧!你们这些先生们,为了让他死去,就免除其年龄的限制吧。

    ②巴黎制鞍具的工人,杀害贝利的凶手(一八二○年),后死于断头台上。

    同法国政府谈过这些后,我转身朝奥利洛德走去,并补充道:

    在结束我的讲话时,我能冒昧而放肆地为那些流放中人讲几句话吗?他们在遭受着痛苦就像他们在他们的母亲怀抱里遭受着不幸一样,这不幸就像我难于抵御的诱惑,我总觉得它有理;我担心有损受尽凌辱的伟大人物神圣而庄严的威信;这些伟大人物从今以后只有我这个溜须拍马的人了。但我将克服我的弱点,并尽力让人们在某个不幸的日子里听到一种能为祖国增添一线希望的声音。

    王子的教育应当与政府的形式及国家的风俗习惯密切相联,否则,在法国就不再有骑士会、骑士、焰形装饰旗下的士兵和披着铁铠甲的勇士随时准备跟着指挥旗前进了。人民也不再是过去的人民了,而是经过了几个世纪的变迁、不再具有我们祖辈的风俗习惯的人民。无论是痛惜还是颂扬突然而来的社会变革,都应当尊重国民,尊重事实,进入当时的时代去思考,然后据此采取行动。

    一切都掌握在上帝的手里,除了一旦从这只强有力的手里掉了下来就再也回不去了的过去。

    ……

    也许这个孤儿离开在他年青时就给他蒙上了不祥之兆的阴影的这个斯图亚特城堡的时刻快要到了。贝阿尔乃最小的儿子应该加入到他这种年纪的儿童行列中去,上公立中学去读书,学习今天人们知道的一切知识。但愿他成为他的时代里最具见识的年轻人,但愿他掌握当代最具先进水平的科学知识,但愿他把我们时代的一个基督徒的学问融会到圣路易时代的一个基督徒的美德中去,但愿出门旅行能教给他社会的道德与法律知识,但愿他在漂洋过海之后,能对各国的宪法和政府,自由的民族和被奴役的民族作一番比较;他要是有机会在国外能遇到那些普通的士兵,但愿他也去尝尝战争的危害,因为,没有听到过炮弹的轰炸声,是绝不会有能力对法国人发号施令的。那个时候,人们会为他做从道义上讲所能做的事了。不过,你们得特别注意,不得用那种不能战胜的法权思想去培养他;远远不能吹捧奉承他去与他的父辈比高低,而是要使他有永远也达不到那种高度的思想准备;培养他是为了让他成为人而不是成为国王:那才是他最好的机遇。

    就这些了:不管上帝怎么想,他将在我温存而痛苦的忠贞候选人中保持一副旁人无法夺走的世纪之尊的姿态。千百年来的历史在这年轻人的头脑里总会充溢着胜过以往任何朝代的豪华排场。如果,从他个人来讲,他若能戴稳这顶崭新而古老、辉煌的王冠,如果他双手能毫不费力地举起祖先流传下来的今天的君主权杖,哪个帝国还会遗憾呢?

    我如此反对其议案的德·布里格维尔伯爵先生在我的小册子上写下了几句反思的话;他的反思是随下面这封信寄给我的:

    先生:

    您那极富说服力的篇章使我从思想上对我的议案进行了反思,我决定向需要让步,向公布这些反思的义务让步。发现自己与您这位才华冠世、忠贞不贰、能将众多头衔纳入公众思考的当世俊杰作对,我感到汗颜无地。祖国已危难当头,而且我也不能就我们之间的分歧聚讼纷纭了:此时的法兰西需要我们团结一致,共同来拯救它,用您的才智来帮它一把吧,我们共同努力来助它一臂之力吧。在这片土地上,大家彼此不和的时日不会长了,不是吗,先生?您将是人民的诗圣,我们是您的士兵,而且我将十分高兴地自认为我会是您的最热情的政治上的参与者,就像我已经是您的最虔诚的崇拜者一样。

    您的十分谦卑、十分驯服的仆人阿芒·德·布里格维尔伯爵

    一八三一年十一月十五日于巴黎

    又及:我不能再迟疑下去了,我对决斗者投出了狠狠的一枪。

    致阿芒·德·布里格维尔伯爵先生

    先生:

    来函收阅,您真不愧为一名绅士:请原谅我用了这个古老的名词,但它与您的大名、您的勇气以及您对法兰西的爱是完全一致的。同您一样,我恨透了外国对我们的奴役:倘若关系到保卫我们的国家,我不会要求戴上诗人的桂冠的,而是要手执老兵的长剑加入到士兵的行列。

    对您的反思,我还没有来得及读它;如果政治形势能引导您撤消让我如此怆恨伤怀的议案的话,我将何等地高兴与您相聚在一起啊!在这片自由的土地上,没有障碍,有的只是幸福和对我们祖国的荣耀!

    我将十分荣幸地成为您的最谦卑的侍从,先生。顺致崇高的敬意。

    夏多布里昂

    一八三一年十一月十五日于巴黎

    致《复仇女神》①作者的信

    ①马赛人巴尔特莱米(Barthelelemy一七九六—一八六七),在一份他定名为《复仇女神》的一种杂志上发表了他讽刺诗集。在此之前不久,他抨击过拉马丁。

    其一

    一位诗人,把诗人情感的摈弃与法律情感的摈弃混同起来,用一首气势汹汹的即兴诗作猛烈地去攻击一个寡妇和一个孤儿;由于这些诗出自一位颇有才华的作家之手,因此具有某种权威,但却不能让我就此止步,撒手不管,因此我得调转矛头以攻击另一个敌人②。

    ②巴尔特莱米先生自菲力普的中庸政府以来,不无费劲地承受着许多人的讥咒。这些人只是稍后不久才联合起来(一八三七年巴黎笔记)。

    要是没读过那些诽谤性的小诗,是不会理解我的回击的,因此,我劝诸位还是去浏览一下为好。那些诗写得很美,到处都可以找到。我的回击当时还未公开,只是在《回忆录》里才首次刊登出来。残酷的论争孕育着革命!这就是我们所进行的斗争,我们这些人中的那些软弱的后继者也拿起了武器,他们把参加这些重大问题的论争看做震撼世界的光荣与自由!今天,矮子们让埋在大山底下坟墓中的被他们所推翻的巨人听到了他们那微小的呐喊声。

    一八三一年十二月于巴黎地狱街玛丽一德纳斯疗养所

    其二

    先生:

    今天上午我荣幸地收到了您寄来的最后一期《复仇女神》。为了抵御那些艳丽、优雅、妩媚颂辞的诱惑,我需要回忆一下横在我们之间的隔阂和障碍。我们生活在两个各自不同的世界里,希望和担心的各不一样,我喜欢的您讨厌,您喜欢的我讨厌。您在一群7月早产儿中间长大成熟了;然而,如同您设想的那样,我的散文影响不会使倒下的民族站起来,同样,在我看来,您的诗文的所有魄力也一样不能贬低这个高贵的民族。这样一来,我们不是彼此被置于两种不可能逾越的境地里了吗?

    您还年轻,先生,您像您憧憬着却又诱骗您的未来一样;而我老了,我像这我悠然神往却又与我擦肩而过的时光一样。假使您来,坐在我的火炉边,您一定会用雕刻刀重现我的形象,而我呢,我会竭力使您成为基督徒和保王党人。既然您在您的诗歌的第一段里用和声唱《我的殉教者和我的圣地》,为什么不坚持唱完呢?走进圣地吧!时间只会夺去我的头发,就像冬天树儿掉叶一样,而液汁还留在树干里。我的手依然有力,足够擎着火把指引您迈进神圣的殿堂。

    您会断言,先生,得有一个由诗人组成的民族来理解我的《灭亡的王国与年轻的共和国之间的矛盾>。对压迫它的暴君们,您难道没有庆祝其自由和找到几个赞美之词吗?您摘引了迪·巴里、孟德斯庞、丰唐日、瓦里埃尔的话语,回忆了王室的软弱;然而这种软弱较之于丹东和卡米尔·德穆兰的荒淫无度对法兰西的影响又算得了什么呢?这些粗俗的卡蒂里纳①们的风俗习惯被反映到了语言里面,他们从污秽不堪的猪圈里去借用隐喻,意在其外。路易十四和路易十五的软弱在让其子女蒙受凌辱之后,不同样把他们的父母推上了断头台吗?用鲜血去洗刷一个革命者的污点和用牛奶去洗刷一个波佩②的耻辱,前者不是更贞洁吗?要是罗伯斯庇尔的小商小贩们去向巴黎人民兜售丹东浴缸里的血,内隆的奴隶去向罗马居民出卖高级妓女在公共浴池里用过的牛奶③,您认为这些恐怖的刽子手在一池淫秽的污水中能找出一点德行吗?

    ①古罗马的粗俗下流的政治家。

    ②波佩(Poppee),古罗马皇后,奥通的妻子,后当了内隆的情人;内隆公元65年娶了她,内隆发怒时用脚踢死了她,后把她封为神。

    ③指波佩的洗澡水。

    您的诗兴飞得太高太快了,使您受骗了,先生:朝所有不幸的人微笑的大阳有时也会嘲笑寡妇的衣裙的;这些衣裙在您看来似乎像镀了金似的,但我见过它们,即使是在节日里,也是丧服一身。肚子里的婴儿只有眼泪涮涮落地的声音才能抚慰;正像您说的那样,如果他在娘肚子里已跳动了9个月,他只有在出生之前,即怀孕与分娩、暗杀与流放之间才能享受快乐!您在亨利脸上发现的那种可怕征兆的苍白色①是他父亲遗传的结果,而不是那270个疯狂夜晚舞会的疲劳所致。先前的咒语在亨利四世女儿身上得到了应验:indolorepariesfilios②。我只知道理智女神分娩时,由于与人通奸,在死亡之神的舞动中提前生产了:从尽人皆知的腋窝下掉下来一群猥亵的爬行动物,这些爬行动物刚刚还在断头台旁边与一面打毛衣,一面列席国民议会的平民妇女一道,随着屠刀一上一下的声音跳着恶魔般的舞蹈。

    ①巴尔特莱米(Barthelemy)曾以波尔多公爵为题写下了下列诗句:

    ……这一位的脸上,

    是可怕征兆的神经质苍白……

    ②意为:“这是你分娩时的阵痛”。

    啊,先生,凭您那罕有的才华,我请求您,停止犯罪,停止用即兴创作诗句去惩罚不幸者;不要把一个捧到天上,把另一个打入地狱。如果您仍然与自由和光明的事业拴在一起的话,您就会为宗教、人道和无知提供避难场所,您将会在夜间灯光下刻苦钻研时看到另一种类型的与世界上所有的大人物相媲美的复仇女神出现在您的面前。那时您会把您新思潮的整个海洋倾注到社会公德上去,而且会比我做得更好。继续带着您满腔的仇恨去洗刷我们的卑鄙行为吧,推倒那些尚未为宗教信仰建立庙堂的虚假革命纪念碑吧,用您的诗去开垦它们的废墟吧,在地里撒上盐使它贫瘠得永远无法再滋生出任何新的荒淫无耻的东西吧。我特别要嘱咐您,先生,这个卑鄙无耻的政府是惯于拿唯唯诺诺当做自豪、拿失败当做胜利、拿祖国的受辱当做光荣的。

    夏多布里昂一八三一年十一月九日

    (星期三)晚上于巴黎

    普鲁韦尔街的密谋

    三月末于巴黎地狱街

    对我来说,这些旅行和这些战斗在一八三一年已经结束;在一八三二年年初,出现了另一桩麻烦事。

    巴黎革命给巴黎的街道上留下了一大批瑞士人、警卫员、各种各样由宫廷养活的人员。他们会饿死,而那些在君主制度下有头脑的人,年轻人和那些须眉交白的疯子幻想着突然之间能被应征人伍。

    在这个大阴谋中,涉及进出的不乏为严肃、苍白、消瘦、感情外露、驼背的人,面孔庄重者,双眼炯炯有神者,华首齿豁者;这场景与那种想用即便是自己强有力的手也无法支撑的光荣家族的复苏是何等的相似。经常有些拄着拐杖的家伙妄言要撑住要倒塌的君主政权,然而在当时的这个社会,连修复一座中世纪的纪念碑也是不可能的,因为建筑艺术之神已死,人们只能在思想上建些哥特式的陈旧东西。

    另一方面,被中庸政府窃取了共和国胜利果实的七月革命的英雄们,宁愿胜利后冒着被杀头的危险,也巴不得与卡斯洛派联合起来以报复共同的敌人。梯也尔先生在大肆吹捧了他奉之为自由、胜利和神圣的事业的一七九三年的体制后,其幼稚的想象力在只有在很远很远的地方才能看到其火焰在火灾中燃烧起来了。这些恐怖、丑陋而滑稽的伪劣作品是自由在时间上的倒退,同时又是对历史、时代和人类的贬责,它妄想让世界从断头台剑子手中逃脱出来后又不得不后退到苦役犯看守们的鞭子中去。

    为了养活那些愤愤不平的人,即那些被打发回家的7月革命的英雄或无家可归的战士,得花钱:政府到处在搞钱。卡洛斯派的人和共和派的人在巴黎的各个角落里与人秘密交谈,这实际上是警察派出的密探,从俱乐部到仓库,都在宣讲他们的平等与合法性,有人把他们这些做法告诉了我,我是坚决反对这样做的。两派都想在某个胜利时刻担任领袖。一个共和派的俱乐部差人问我是否愿意接受共和国主席一职,我回答道:“当然可以,先生,不过得在德·拉·法耶特先生之后。”德·拉·法耶特将军是当时人们认为谦虚而合适的人选。他有时去雷卡米耶夫人家里,我对他的《最好的共和国》一书颇有微词。我曾问过他:在幼主未成年期间,他宣布自己是亨利五世或是法兰西真正的总统是否会要好些。他对此心领神会,并把这当成一个玩笑,因为他是我一个很要好的伙伴。每当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他总要说:“啊!您又要同我吵架了。”我想让他明白只有他才会上他的好友菲力普的当。

    在这动荡不安和怪诞不经的时候,我家里来了一位乔装打扮的不速之客,他头上戴着狗牙根似的假发,鼻子上架副墨镜,将一双不戴墨镜显得更好看的眼睛遮蔽了起来。他口袋里装满了汇票,并拿给我看;得知我要卖掉房子和打点行装,他主动提出为我效力。我禁不住嘲笑起这位先生来(这是一位风趣而足智多谋的人),他自认为是为了正统派而不得不来买我的房子的。他太心急了,以至看见我满脸不屑时反倒退缩了。他给我的秘书写了这样一封短信,我还保留着它。

    先生:

    昨天晚上我有幸见到了夏多布里昂先生,他以其惯有的仁慈接待了我。然而,我认为我发现他并没有什么要舍弃的。请您告诉我,是什么使我失去了我看得高于一切的他对我的信任。如果有人对他说了我的种种不是,我并不怕把我自己的所作所为公之于世,并且随时准备回答别人对他可能说过的一切问题:他遭受阴谋家的暗算太多,以至不想听听我的申述就给我下结论。有些胆小鬼也如此这般,不过终将会有一天看清那些忠诚之士的。他对我说过,不用我去介入他的事务,我很伤心,因为我宁愿相信他的事务已按他的意愿处理好了。我几乎有些怀疑是什么人让他改变卖房的主意的。如果我那时能谨慎一些,我就不会在您那特好的老板家里受到冷遇的。总之,我对他的忠诚会一如既往,您可以再一次向他肯定这一点,同时请向他转达我对他的崇高敬意。我敢说,他能了解我、判断我的那一天一定会来。

    顺致崇高的敬意。

    亚森特在我的授意下,回复了这封信:

    我的老板对给我写信的人没有任何特别的想法。他只想超脱一切,不想接受任何恩惠。

    不久之后,灾难发生了。

    你知道普鲁韦尔街吗?那条狭窄、肮脏、拥挤不堪的破街就在圣厄斯塔什和菜市场附近。有名的第三饭店夜宵部就在那儿。食客们身带手枪、匕首、钥匙,酒足饭饱之后,他们拥进卢浮宫画廊,两旁陈列的杰作被抢的抢,砸的砸,一直持续到深夜。他策划得很浪漫,仿佛回到了十六世纪,回到了博尔吉阿时代,回到了佛罗伦萨的梅迪西时代和巴黎的梅迪西时代,回到了类人猿的时代。

    二月一日晚上九点,我正准备上床睡觉时,一个十分虔诚的男子和那个揣着汇票的家伙敲开了我在地狱街的房门。他们告诉我说,一切准备就绪,两个小时之后,路易·菲力普将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他们来是想打听我是否愿意做临时政府的首脑,如果我同意,就根据摄政准则,以亨利五世的名义,推我担任临时政府最高领导人。他们承认事情很棘手,但我可以享受更高的荣誉,而且因为我对所有党派都适宜,所以是法兰西担任这个职务的唯一人选。事已燃眉,只有两个小时来决定我是否走马上任!只有两个小时来磨砺那把我一八○六年在开罗买的大军刀!然而,我并不觉得为难,我对他们说道:“先生们,你们明白我向来不赞成这种举动,这在我看来,太不可思议了。假如我要插手,我自然会分担你们的风险,而不会待到胜利之后来坐享其成的。你们明白,我酷爱自由,但很明显,从你们这次事件的领头人来看,他们是不讲任何自由的,他们一旦在战斗中赢得了主人的位置,他们马上会开始建立专制政体。不会有人,尤其我不会去支持他们的计划;他们的成功只会导致彻头彻尾的无政府主义;外国则会利用我们的不和来肢解法国。因此,我对此不能涉足。我敬重你们的热心,但我的热心不是同一个性质的。我要去睡了,我建议你们也去睡吧。我担心明天早晨会听到你们的朋友的不幸消息。”

    晚宴举行了:住房主人,得到警察的许可才准备的宴会,他知道怎么对付宴席上为亨利五世的健康高声碰杯祝贺的密探。然而警察来了,把食客抓了起来,又一次推翻了法定王权的酒杯。保王党冒险家头子勒·雷诺原是塞纳街的一名鞋匠,因为七月里连续三天的英勇战斗,接受过七月王朝政府的受勋;后来他为亨利五世把路易·菲力普的一名警察打成重伤,就像过去他为驱逐这同一个亨利五世和两个年老的国王而杀了几名国民卫队的士兵所干的一样。

    在这个事件中,我收到贝里公爵夫人的一封短信。贝里公爵夫人曾任命我为一个秘密政府的成员,这个秘密政府是她以法国摄政王妃的身份建立的。我借此机会给这位王妃写了下面这封信。

    致贝里公爵夫人的信①

    ①我把这封长信的几个段落放进了我的《关于我的一万二千法郎的说明》里,后来又把它们放进了《回忆录》中关于《贝里公爵夫人被监禁》一章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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