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王受了古伊兹们的愚弄。他很后悔,并且愿意取赎已经流去了的血。要是你们固执不肯签约,触怒了天主教徒的话,那么,王国的一切武力跟着就要降临到你们跟前来了,那时改革教派的唯一避难所就免不了要被摧毁。和平吧!和平吧!相信我吧,市长先生。”
“胆小鬼!”牧师大叫,“你愿意和平,是因为你害怕丧掉你的性命。”
“哦!拉不拉斯先生……”市长说。
“简单地说,”拉·怒冷冷地说,“我最后一句话是,如果国王同意不在罗舍尔城驻扎军队,同时让我们自由传教的话,就得对他献出我们的钥匙,并且向他保证我们的归顺。”
“你是个叛徒!”拉不拉斯大叫,“而且你被暴君们收买了。”
“天啰!您说什么呀,拉不拉斯先生?”市长重复说。
拉·怒带着轻蔑的神色轻轻地微笑。
“您瞧,市长先生,我们生存的这个时代是很奇特的:战士们谈和平,牧师们鼓动战争。”“我亲爱的先生,”他终于朝向拉不拉斯,往下说,“我觉得,吃中饭的时间到了,您的妻子一定在您家里候着您哩。”
这最后几个字终于使牧师发怒。他找不出一句谩骂的话来说,他居然朝老将领的颊上掴了一掌以代替适当的回答。
“天啊!您这是干什么?”市长大叫,“居然打起罗舍尔市最优秀的公民和最勇敢的军人拉·怒先生来啦。”
麦尔基当时也在场,准备给拉不拉斯一个教训,使他日后会牢牢记住;可是拉·怒制止了他。
拉·怒的灰胡子被这个疯老头的手触碰的时候,有一瞬间,他的眼睛闪着一道愤怒的光芒。不一会儿,他的面孔就恢复了它那若无其事的神色:人们几乎要说,牧师是打了一尊罗马元老院议员的大理石半身像,或者拉·怒仅仅是被一件偶然发出来的无生命的东西触碰了一下而已。
“把这老头带回给他的女人,”他对那些把老牧师拖开的上流人中的一个人说,“告诉她要好生照顾他;他今天一定很不舒服。”“市长先生,我请求您替我从居民中找一百五十名志愿兵,因为我想趁明天天一亮就来一次突围,那时在堑壕里过夜的兵由于怕冷还十分睡意蒙眬,就像那些熊,人们要趁解冻时袭击它们一样。我曾经注意过,那些在屋檐底下睡过觉的人,早上很容易战胜那些刚在美丽的星星底下度过夜的人。”
“麦尔基先生,假如您不急于要吃中饭,您愿不愿意跟我一起去参观一趟福音城垛?我想看看敌人的工事究竟在什么地方。”
他向市长告辞后,便挨在年轻人的肩膀上,笔直地向城垛走去。
他们是在一发大炮刚刚打到那儿重伤了两个人以后一分钟进去的。石头全染上了鲜血,这两个倒运的人,其中有一个喊他的伙伴们快些结束他的生命。拉·怒手肘靠在护墙上,静悄悄地望了一些时候围城军队的工事;随后掉过身向麦尔基。
“战争是一件可怖的事,”他说,“但是一场内战!……这颗子弹是装在一尊法国卡伦大炮里;刚才瞄准那尊大炮和发炮的是一个法国人,而这颗炮弹现在所杀害的是两个法国人。而且在半里长的距离内,除了死亡之外,难道就不会引起别的损害吗?麦尔基先生,当您必须把长剑刺入一个用您的语言向您哀求饶命的人身上的时候!……可是就在今天早上我们刚刚那样干了。”
“呀!先生,如果您曾经看见八月二十四日的屠杀!如果您曾经渡过塞纳河,当它是一片红色而且河上浮起的尸体比在一场冰解之后浮起的冰块还要多的时候,那么您对于我们所搏斗的人就不至于感到多大怜悯了。在我看来,任何巴比斯特都是一个屠杀者……”
“别诽谤您的国家吧。在这一支包围着我们的军队里,倒很少像您所讲的这些恶魔。士兵们都是抛掉了他们的锄头跑来赚国王的饷银的法国农民;绅士们、将官们打仗,是因为他们曾经向国王宣誓效忠。或许他们做得对……我们呢,我们倒是叛逆。”
“叛逆!我们的动机是正确的;我们是为了保卫我们的宗教和我们的生命而战斗的。”
“据我看,您没有仔细地想过;您是幸运的,德·麦尔基先生。”老战士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他妈的!”一个刚刚放射了抬枪的兵说,“那个鬼怪身上一定有一种什么魅力吧!三天以来,我总朝着他射击,可是我连碰都碰不到他一下。”
“谁呀?”麦尔基问。
“喂,您看见这个身穿白色短袄,佩戴着红色的肩带和羽毛的壮汉吗?他天天当着我们面前踱来踱去,就像要冒犯我们的模样。那是跟御弟一起来的一个宫廷的名剑手。”
“距离很远哩,”麦尔基说,“不要紧,给我一支抬枪吧。”
一个兵把自己的武器递到他的手里。麦尔基把枪管安在护墙上,带着很大的注意力瞄准。
“假如是您的哪一个朋友呢?”拉·怒说,“您为什么愿意这样干抬枪手的手艺呢?”
麦尔基就要扣扳机了;他的手指头停住了不往回扳。
“在天主教徒当中,除了唯一的一个人外,我没有什么朋友……而且我肯定,那一个,他不会来围攻我们。”
“万一就是您的哥哥呢,他曾经伴随过御弟……”
抬枪射出去了;但是麦尔基的手发抖了,人们看到那颗子弹在离开那溜达者还很远的地点掀起了灰沙。麦尔基不相信他的哥哥会在天主教军队中;不过他倒很高兴看到他没有射中。他刚刚射击的那个人继续拖着慢步在走,接着就在城市周围四面八方高竖起来的方才摇动过的土堆后面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