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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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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欢笑起来。“留神呀,老爷!别把我们淹死啦!”一个狮子鼻的、穿着印花布小衫的青年船夫这样说。“哼哼,小子!”乌发尔·伊凡诺维奇回答说。船开动了。青年人拿起桨来,但是,他们里面只有英沙罗夫一人会划船。舒宾提议大家合唱一曲俄国民歌,自己首先唱起来:“在母亲伏尔加河下……”伯尔森涅夫、卓娅,甚至安娜·瓦西里耶芙娜,全都合唱起来(英沙罗夫是不会唱的),可是,他们却唱得参差不齐;唱到第三节的时候,歌手们就全都乱了。只有伯尔森涅夫还在用低音接唱:“波中无所见,”可是,不久之后,连他也难为情了。两个船夫相对眨了眨眼睛,默默地狡笑。“怎么着,”舒宾转过身来,对他们说:“你们以为老爷们不会唱吗?”穿着印花布小衫的青年船夫只是摇了摇头。“等着瞧吧,塌鼻梁小子,”舒宾又说,“我们马上唱给你听。卓娅·尼基吉什娜,给我们唱个尼德迈耶尔①的《湖》②吧。别划啦,小子们!”湿淋淋的桨叶平放在船边,如同鸟翼,静止着,只有水珠零落地滴下,发出滴答的响声;游艇稍稍向前浮进,于是,天鹅般地在水上略一回旋之后,也静止了。卓娅起初还扭捏了一阵……安娜·瓦西里耶芙娜却温和地催了一声:“来吧!”②卓娅于是摘下帽子,开始唱道:“啊,湖呀,年岁忽已暮……”②

    ①尼德迈耶尔(1802—1861),瑞士作曲家。

    ②原文为法文。——原注

    可是,“俄国流氓们”对于他的叫骂却全不理会,只是赶紧来到了古堡。在走过公园的时候,大家全都保持沉默,只有安娜·瓦西里耶芙娜轻轻地叹了两口气。可是,当他们到达马车旁边,全都站定以后,一阵不可抑止的、荷马的天人似的哄笑就不由自主地迸发出来了。最先发动的是舒宾,疯子似的大笑起来;接着,伯尔森涅夫也豆落皮鼓似的嗡嗡笑了;于是,卓娅也珠落玉盘似的格格笑了;安娜·瓦西里耶芙娜扑哧一声,也笑了出来;叶琳娜也不禁露出笑容;最后,连英沙罗夫自己也无法抑制了。可是,笑得最响、最长久、最激烈的,却是乌发尔·伊凡诺维奇:他一直笑到肚皮发痛,呼吸窒塞,甚至打出喷嚏来了。他稍停一停,眨着笑出了眼泪的眼睛,喘息地说道:“我……刚想着……怎么回事……扑通……他就……下去啦!”可是,就随着那痉挛地逼出的最后的一个字,一阵新的哄笑又发作了,使得他的整个身体再一次地震动起来。卓娅可把他弄得更其无法伸腰。“我瞧见他的腿,”她说道,“腾空起来……”“是的,是的,”乌发尔·伊凡诺维奇又喘息道,“他的腿,腿……一下子……扑通……他可就扑通……扑通……下去啦!”“他究竟是怎么弄的呢?那德国佬可不是可以抵他三个?”卓娅又说。“我,我告诉你,”乌发尔·伊凡诺维奇揩着眼睛回答说,“我瞧见的:他一只手抓住他的腰身,这么一扳,他就扑通下去啦!我听见一声扑通……怎么回事……他可已经通下去啦!……”

    可是英沙罗夫却感到了不安。他坐在箱式马车里,正和叶琳娜相对(这一回,伯尔森涅夫却坐到御者座上去了),他不曾说话;她,也沉默着。他想着她在对他不满;可是,她却不曾对他不满。在最初的瞬间,她的确很觉恐惧;随后,他脸上的表情也使她吃惊;而最后,她变得沉思起来。她沉思的什么,她自己也不十分清楚。白天她所体验的感情,已经消失了,这一点,她是明白的;可是代替那感情的是什么,她却还不充分了解。行乐拖得很久,黄昏已经不知不觉地变成了暗夜。马车疾速地向前滚动,一时经过已熟的麦地,在那里,空气充满着浓郁的小麦的芳香,一时又经过辽阔的草原,在这里,忽然又有冷洁的夜气轻拂着人们的脸。天是低沉的,地平线上似乎笼罩着烟雾。终于,月亮上来了,昏晕而且赤红。安娜·瓦西里耶芙娜在打盹;卓娅把头伸出窗外,凝望着道旁。叶琳娜终于发觉自己有一个多小时没有和英沙罗夫说话。她就转向他,对他发出了一两个琐屑的问题;他立刻回答了她,心里感觉着十分宽慰。模糊的声响开始从夜空传来,好像有千万的声音在远处谈着话:莫斯科在欢迎他们了。远处,有灯光闪烁,渐渐地灯光益见频繁;终于,石砌的街路在车辆下面辚辚地震响起来。安娜·瓦西里耶芙娜醒了;车里的每个人也开始谈起话来,虽则谁也不能听清谁说的话:所有的语声全被两乘马车和三十二只马蹄在街石上面的震响湮没了。从莫斯科到昆采沃的旅程似乎特别悠长而且令人厌倦;全体的人,有的入睡了,有的沉默着,所有的脑袋全都倒向各自的角落;只有叶琳娜不曾合眼,她的眼睛一直不曾离开英沙罗夫的朦胧的身形。一种忧郁的心情临到了舒宾心里:和风拂着他的眼睛,使他烦恼;他蜷缩在自己的外衣领子里,几乎要流下泪来。乌发尔·伊凡诺维奇幸福地打着鼾,前后摇晃着。马车终于停下了。两个男仆把安娜·瓦西里耶芙娜搀下马车,她简直快累死了;当她和她的游伴们告别的时候,她宣称道,她已经“半死不活”了;他们向她道谢,可是她却只是重复道:“半死不活啦!”在分别的时候,叶琳娜(第一次地)握了英沙罗夫的手;在解衣就寝以前,她在窗前默坐了许久;舒宾,当伯尔森涅夫临去的时候,却找到了机会和他低低地说了这样的话:

    军官先生于是扬起手来,走上前去。可是,忽然间,一桩不平常的事发生了:他叫了一声,整个庞大的身体晃了几晃,就飞离了地面,双足腾空,不等太太小姐们有时间发出尖叫,谁也来不及看清是怎么搞的,军官先生的整个笨重的身体就扑通一声栽倒在湖里了,随即消失在那还打着漩的水里。

    事情原来是这样的:安娜·瓦西里耶芙娜对于察里津诺的惜别致辞还不曾完毕,突然,在离她数步远近的地方,一丛高大的丁香树后,发出一串嘈杂的叫声、笑声和闹声来——一大群乱七八糟的汉子,就是那班音乐热爱者,曾经那么强烈地喝彩过卓娅的歌声的人,忽然拥到路上。这班音乐爱好者好像有了十分醉意。一见到太太小姐们,他们就停下来;可是,其中之一,一个有着公牛般的颈子和公牛般的血红眼睛的高大个儿,却超过了自己的同伙们,蹒跚着来到已经惊呆了的安娜·瓦西里耶芙娜的前面,蠢笨地鞠了一躬。

    一瞬间时光过去了……于是,一个披满了濡湿的头发的圆脑袋浮到水面上来,它还吐着泡沫呢,那只脑袋;两只手在嘴唇旁边痉挛地乱抓着……

    “青年人,真淘气呢!”安娜·瓦西里耶芙娜对乌发尔·伊凡诺维奇快乐地说。

    “那我决不怀疑,”舒宾又开始说……

    “请允许我,”他开始道,“可尊敬的不相识者,请让我向您表示,您的行为使我们大家实在感到惊讶。据我判断,您该属于高加索人种的萨克逊支;因此,我们不得不设想您也该懂得一点社交上的礼节,可是,您竟不客气地对一位未经介绍的太太说起话来啦。请相信我,在别的时候,我个人当以结识您引为莫大的欣慰;因为,我在您身上发现了惊人的肌肉发达——二头肌,三头肌,三角肌,①如果您惠然肯做我的模特儿,那么,我,作为一个雕塑家,将认为无上的幸福;可是,这一回,请让我们安静一下吧。”

    ①原文为法文。——原注

    “请你滚开,”他用一种不高的、然而严厉的声音说。

    “舒宾又算什么?”她回答说。

    “滚开?哈哈,咱才爱听这个呢!咱难道不能随便走走?什么叫做‘滚开’?咱干吗要滚开?”

    “水里?天哪![57]就是这样吗?来吧,咱们瞧瞧,那倒很古怪呢,扔到水里!……”

    “是干吗的,”大个儿用拙劣的俄语继续说道,“我们给你们大喊再来一个,大声叫好,你们是干吗的不再来一个?”

    “日安,太太,”①他粗声叫着,“您好!”

    ①原文为法文。

    “我的上帝!”[57]从另一方面也发出了喊叫。

    “我就把您扔到水里!”

    “您说的什么呀?咱啥也不懂,”他终于说话了。“您以为咱是个皮鞋匠或者钟表匠?咳!是军官呀,是官儿呀,咳!”

    “您要是再上前一步……”英沙罗夫开始说。

    “对啊,对啊,是干吗的?”他的同伙们也齐声喊起来。

    “对呀,einen Kuss,这不算什么,”同伙们又喊起来。

    “因为您竟敢侮辱别人家的小姐,”英沙罗夫说着,脸色突然变白了,“因为您灌醉了。”

    “啊!”太太小姐们异口同声地尖叫起来。

    “啊……啊……噢……噢……”只听见那倒霉的德国人在悲号,极力想抓住岸边的芦苇。

    “唔?你敢怎么样?”

    “哪,他不是英雄是什么?——他能把喝醉了的德国人扔到水里!”

    “哈哈,他妈的!”①其中一个德国人,显然已经泥醉,笑得喘不过气来,大声叫道。卓娅抓住英沙罗夫的手臂,可是他却挣开了,径直站到那无礼的大个儿前面。

    ①原文为德文。——原注

    “咱说,”不相识的朋友继续说道,有力的手把舒宾一把推到道旁,好像扔掉一根树枝似的,“咱说,咱们喊了再来一个你们干吗不再来一个?咱马上就走,马上,立刻,可是,只要这位,只要这位小姐①,不是那位太太,不是,不是她,是这位,或者那位,(他指了叶琳娜和卓娅)给咱亲个嘴,用咱们德国话说,就是einen Kuss;老实的,亲一个;呃,怎么样?这不要紧的。”

    ①原文为德文。

    “可是,你就连这也不能,”伯尔森涅夫回答道,就和英沙罗夫一起踏上归途。

    “可尊敬的不相识者”一直听完舒宾的演说,脑袋轻蔑地偏向了一边,两手叉腰。

    “卓娅·尼基吉什娜真是怎样的姑娘呀!”伯尔森涅夫对叶琳娜说。

    “他会爬出来的,”他以轻蔑的、全无同情的冷淡回答说。“我们走吧,”他补充说,于是挽起安娜·瓦西里耶芙娜的手臂。“走吧,乌发尔·伊凡诺维奇,叶琳娜·尼古拉耶芙娜。”

    “他会淹死啦,救救他,救救他吧,”安娜·瓦西里耶芙娜向英沙罗夫喊道;英沙罗夫正叉开两腿立在岸上,沉重地呼吸着。

    “什么?咱灌醉啦?可听见吗?听说了吧,药剂师先生?①咱是个军官呢,他竟敢……现在,咱可得要求满足!①非亲一个不可!①”

    ①原文为德文。——原注

    当两位朋友到达寓所的时候,天色已经微明。太阳还没有升起,可是,空气里却已弥漫着破晓时的寒气,草上也已覆盖着灰色的露水;早起的云雀在半明半暗的云空高啭着歌喉,遥远的、遥远的天际,一颗巨大的最后的晨星正凝视着,有如一只孤寂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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