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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尔培·萨伐龙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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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过出色的秘书。正当我的名字开始显耀,正当我要以参事院咨议的资格,借着这必不可少的阶梯进入政治机构的时候,七月革命把一切都化为乌有,我又犯了忠于战败方面的错误,我为他们奋斗,他们消灭了,我还在奋斗。啊!为什么我那时只有三十三岁,怎么我不曾要求你替我造成候选资格?我把我一切的热忱和危险都瞒着你。为什么?我有着坚决的信仰!那时我们俩的意见绝不会一致。十个月前你看见我那样高兴、那样快乐、写着我的政论文章时,我正在绝望啊:我眼见自己到了三十七岁,全部的财产只有二千法郎,没有一些声名,刚刚在一件高尚的事业中失败下来,不去迎合当时的热情而只适应未来的需要的一份日报。我简直不知走哪一条路。可是我明明白白感觉到我的力量!忧郁而受伤之下,我在这个从我手里溜走的巴黎城中,拣些冷僻的地方闲荡,想着我受了欺骗的雄心,可是并没放弃。噢!那时我有多少愤懑不平的信写给她;写给我的这个第二意识,这另外一个我!有时候我对自己说:“干吗要替自己的生活定下一个如是远大的计划?干吗我样样都要?干吗我不去做些近乎机械的事情来等候幸福?”

    于是我目光转到一个可以糊口的位置。我正要去主持一份报纸,跟一个见识有限,野心勃勃而崇拜金钱的经理合作,忽然我害怕起来。

    “她肯不肯要一个屈膝到这步田地的情人做她的丈夫?”我问着自己。

    这个念头使我回到了二十二岁!噢!雷沃博,这些彷徨困惑把一个人的心灵消磨得多厉害!鹰隼被囚,雄狮受缚,真是何等的痛苦!它们感到拿破仑所感到的一切痛苦,不是在圣·赫勒拿岛,而是在蒂勒黎河滨大道上,八月十日那天,他眼见路易十六的懦弱不知自卫而愤懑,而反映出他拿破仑壮志未伸的苦恼,因为他是有镇压暴动的力量的,就像他以后在十月里在同一地方所表现的那样。唉!拿破仑在那一天上所感受的痛苦,我已捱受了四年之久:这便是我过去的生活。我在蒲洛涅森林荒凉的走道上,作过多少次准备在国会讲坛上发表的演说!这些无裨实际的练习,至少训练了我的口才,养成了用言语表达思想的习惯。当我暗中受着这些磨难的时候,你却结了婚,付清了你受盘事务所的费用,在圣玛丽受了伤,得了十字勋章,当着你本区区公所的副区长。

    听我说!我小时候捉弄金壳虫的辰光,这些可怜的虫有一个动作几乎使我浑身发烧。我看见它们再三努力想往上飞,虽然张开了翅翼,却始终飞不起来。我们那时说:它在计数!我看了心中难受,不知是为了同情心,还是为了这是我前程的一种幻影。噢!张开了羽翼而飞不起来!这便是我从那件美妙的事业失败以来的情形。使我憎厌的那件事业,现在却给四个家庭发了财。

    七个月前,我决心在巴黎的法庭上露头角,因为眼见多少律师变了达官显宦,辩护士方面的人才一扫而空了。但我想起在报界里我有多少敌人,并且在此人才荟萃的巴黎舞台上,要得到无论什么成功都不容易,我便下了一个狠心,拣了一条有把握而比较最迅速的路。在我们的谈话中,你明白解释给我听勃尚松的社会组织,一个外乡人想要在那里出头,要想引起一些极其微末的注意,要想结婚,要想进入那边的社会,要想得到无论哪方面的成功,都不可能。但我还是拣了这个地方来树立我的大旗,很有理由想到在此可以避免竞争,可以单枪匹马的弄到议员资格。贡台不愿见外乡人,那么外乡人也不愿见贡台人好了!他们拒绝他进入他们的客厅,那么他永远不去就是!无论哪儿他都不露面,甚至连街上也不出去!但这里有一个制造议员的阶级,就是商人阶级。我要把我本来熟悉的商业问题再加特别研究,我将替人家打赢官司,调解争执,成为勃尚松最有权威的律师。过些时候,我再创办一份杂志保卫本地的利益,所谓本地的利益我可制造出来,教它存在或教它复活。等到我一票一票地赢得了相当的票数时,我的名字就可从投票匦中一跃而出。人家尽可在长久的时期内瞧不起一个无名律师,但自然会有机会给他出人头地,一件义务辩护啦,旁的律师不愿接受的案子啦。只要我开口一次,我便有十拿九稳的把握。这样思索过后,亲爱的雷沃博,我便把藏书装了十一口箱子,买了些一朝可能用到的法学书,加上我全部的行李,连同家具,一并交给运输公司往勃尚松送。我拿了文凭,搜罗了一千法郎,便来跟你告别。驿车把我送到勃尚松,三天之内找到了一所小小的屋子,面临着花园,我华贵地布置了一间神秘的书斋,为我日夜不离的,其中闪耀着我的偶像的肖像————我把生命奉献给她的偶像,是她充实了我的生命,成为我努力的原则,我勇气的密钥,我才具的因素。随后,当我的家具和书籍运到时,我雇了一个伶俐的男仆,于是我在家守了五个月,像一匹龈鼠过冬似的。其时我的名字早已登录在律师表上。终竟有一天,人家指定我在重罪法庭替一个可怜虫当义务律师,无疑是为了至少要听我开一次口!勃尚松最有势力的商人之一正在陪审官席内,他刚有一件棘手的案子。我替我的当事人花尽了心机,获得了最完满的成功。原来他是无辜的,我教庭上在证人栏中逮捕了真凶,经过的情形真像演戏一般。临了,庭上也和旁听的群众一样表示佩服。我还替预审推事遮了面子,说要发觉一桩组织那么严密的阴谋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接着我就赚得了那个大商人的委托,替他打赢了官司。大寺的僧侣会又选中我担任一件跟市政府争了四年的讼案:我又得胜了。在三桩案子里我一跃而成为法朗希–贡台地域最大的律师。可是我把我的生活隐藏在最深沉的神秘中间,遮掩着我的抱负。我养成了使我无须接受人家邀请的习惯。人们只能在早上六点到八点之间来和我接洽,晚餐过后我就睡觉,再在夜里起来工作。把僧侣会初审业已败诉的案件来委托我的那位副主教,是一个颇有思想颇有势力的人,他自然言语之间表示谢意。我回答他说:“先生,我可以替你们胜诉,但不愿收受公费,我要求的不止是公费……(神甫为之全身一震)得知道我出头跟市政府作对是大有损失的。我到这儿来,为的是要在离开的时候身为国会议员,所以我只愿接受商业案子,因为唯商人能制造议员,而假使我替教士们辩护的话,他们便要猜忌我,而你们在他们眼里确是教士啊。我肯接受你们的案件,因为我在一八二八年时当过某部长的私人秘书(神甫又做了一个惊讶的动作),以亚尔培·特·萨伐吕司的名字当过参事院咨议(又是一震)。我一向忠实于君主政体,但既然你们在勃尚松不是一个多数党,我不得不借助于中产阶级的票数。因此我向您要求的公费,是将来在适当的时机暗中替我张罗票数。我们彼此守着秘密,我将替本区里所有的教士当义务辩护。我过去的历史请您一字莫提,希望互相守信。”当案子结束,他来道谢时,给我一张五百法郎的钞票,附在我耳边说:“票数还是有效的。”在我们五次会谈中,我相信已赢得这位副主教做朋友。现在,手头堆满了案件,我只接商人们的诉讼,借口说商务诉讼是我的专长。这个手段替我抓住了生意人,使我能够寻觅有权势的人物。因此,一切都顺利。再过几个月,我将在勃尚松买一所屋子来完成我的候选资格。在这件买卖上面,我要你帮忙,借资本给我。如果我死了,如果我失败了,损失也不致巨大到在你我之间成为问题。房租可以抵补你资本的利息,并且我要等候一个好机会,使你在这笔押款上面没有损失。

    啊!亲爱的雷沃博,拿一个赌棍来譬喻罢,当他袋里带着所剩的全部家业走进国际俱乐部,在最后的一夜去孤注一掷,去拼个倾家荡产或成家立业的时候,他也不会有我在此野心赌博的最后一局里所听到的无时或息的耳鸣,手掌里的冷汗,头脑的昏沉骚动,以及浑身内部的颤抖。唉!亲爱的唯一的朋友,我奋斗快满十年了。这场与人与事的斗争,逼我继续不断地倾注我的精力,使我欲望的机括日趋迟钝,把我的精神消耗殆尽。表面上是年富力强,内里我是觉得崩溃了。多过一天,我的内心便多摧残一天。每逢重整旗鼓,做着新的努力时,我总感到下次是没有力量再来的了。要说力量,我只有享受幸福的力量了;倘使它不把蔷薇的花冠加在我的头上,我之为我便要消灭,我将变成一件衰败零落的东西,在世界上更无希冀,我也再不愿成为任何东西。你是知道的,权威与荣名,我所寻访的这个巨大的精神财富不过是次要的:那为我只是获取幸福的手段,迫近我偶像的阶石而已。

    像古代的竞走者一样,在断气的时光到达终点!眼看财富与死亡同时在门口双双出现!在爱情熄灭的时分得到他的爱人!挣得了过幸福生活的权利时,再没精力来享受!噢!注定着这种命运的人有多少啊!

    当塔尔这个野心的神,一定有一个时候会停下来,交叉着手臂,不愿再演那永远上当的角色,不把地狱放在眼里。哎哟,我就会到这步田地的,万一有什么事情使我的计划失败,万一当我爬在外省的灰土里,为了选举票而像饿虎一般在商人四周选举人四周匍匐之后,万一把我可在大湖边上望着她所望的湖水,睡在她的目光之下,听她说话的时间,去消磨在辩护那些乏味的讼案之后,而我仍不能跃登宝座攫取一个光荣的姓氏,来承继阿琪奥洛这个姓氏的话,那么,我就会到那步田地!不但如此,雷沃博,有些日子我竟懒洋洋地觉得浑身软化;从我心灵深处升起一股憎恹欲死的情绪,尤其当我长久地出神之后,在想象中预先体味着幸福的爱情的时候!欲望的力量是不是在我们心中只有一定的容量,欲望过度的膨胀会不会使它根本消灭?总之,这时候我的生活是美妙的,受着信仰的光辉照耀,受着工作与爱情的光辉照耀。再会,朋友。我拥抱你的孩子们。替我向你贤惠的太太致意。

    你们的 亚尔培

    洛萨莉把这封信看了两遍,其中大概的意义都镌刻在她心里了。她一下子窥到了亚尔培过去的生活,因为她机灵的聪明替她解释了许多细节,给她瞭望到浩瀚的边际。把这封自白的信跟杂志上的小说参证之下,她对亚尔培整个的为人都了解了。这颗优美的心灵,这股坚强的意志,本已气势不凡,她自然还要加以夸张;于是她对亚尔培的爱恋一变而为激烈的热情了,再加她青年的锐气,孤独的烦闷,潜伏的魄力,益发火上添油,助长了这热情的猛烈之势。在一个青年人,恋爱本已是自然律的一种作用;但当爱情的需要把一个非凡的人物做了对象时,其中势必还要添入在年轻的脑中洋溢泛滥的狂热。所以特·华德维小姐几天之内便到了爱情高潮中非常危险而近乎病态的阶段。男爵夫人倒对女儿很满意,因为她一心一意转着自己的念头,不再和母亲别扭,仿佛用心做着各种女红,实现了母亲的理想,成为一个柔顺听话的女儿。

    律师每星期出庭二三次。虽然忙得不堪,他对法院,商业纠纷,杂志,都能应付裕如,而且他深深地躲在暗里,懂得他的成功越是黠晦越是遮藏,越是来得实在。但他对无论哪条成功的路径都不曾疏忽,研究着勃尚松的选举人名单,探寻他们的利益所在,打听他们的性格,他们来往的朋友,以及他们嫌恶的对象。一个红衣主教觊觎教皇的宝座时,也不会像他这般设想周密!

    一天晚上,玛丽爱德来替洛萨莉更衣去赴一处夜会时,授给她一封信;女仆心里对着这种背信的行为怀着鬼胎,而特·华德维小姐一见信封上的地址,也立刻气吁吁的,脸色忽红忽白起来。

    意大利倍琪拉德

    阿琪奥洛公爵夫人  台收

    (前索但里尼公主)

    在她眼里的这个地址,无异在伯沙撒王眼中闪耀的弥尼,提客勒,毗勒斯。她藏起信,下楼随母亲上特·夏洪戈夫人家。这晚上她心里又是悔恨又是焦虑。她对于刺探亚尔培给雷沃博信上的秘密,已经觉得羞愧。她好几次自问:倘若亚尔培知道了这桩罪行,因为非法律所能惩罚而格外卑鄙的罪行,这个高洁的男人还会不会爱她?她的良心坚决地回答说:不!她用苦行来补赎罪过:持着饿斋,跪在地下交叉着手臂,做着苦行,几小时的念着祷文。她也强迫玛丽爱德忏悔。热情中间添入了最真诚的禁欲苦修的成分,使热情变得格外危险。

    “这封信我看不看呢?”她心里忖着,一边听着特·夏洪戈家姑娘们谈话。姑娘们一个十六岁,一个十七岁半。洛萨莉把这两个朋友看作小丫头,因为她们不曾暗地里爱什么人。她在是与否之间踌躇了一小时之后想道:“要是我读这封信,当然也是最后一封了。既然我已费尽心机探听他写给朋友的说话,为何我不能知道他写给她的信呢?就算这是一桩丑恶的罪行,可也不是爱情的证据吗?噢!亚尔培,我岂不是你的妻子吗?”

    洛萨莉一上床,便拆开信来,那是一天一天接着写的,以便公爵夫人对亚尔培的生活和情绪获有真切的形象。

    二十五日

    亲爱的灵魂,一切都顺利。在以往的收获中,我新近又加上一桩最可贵的:我对选举运动中最有势力的人物之一帮了一次忙。好像那些只能制造荣名而永远不能自己登龙的批评家一样,他制造议员而永不能自为议员。那个好家伙想用低价来表示他的感激,简直连钱袋都不打开,只和我说:“您愿意进国会吗?我能使您当选。”我假意回答道:“如果我决定干政治,那将是为了效忠于贡台,表示我对它的感激,报答它对我的赏识。”“好罢,我们来替您决定就是,那时我们可在国会里有一分势力,因为您一定会大显身手。”

    这样看来,亲爱的天使,不论你怎么说,我的恒心终必获得胜利之冠。最近的将来,我将站在法兰西的讲坛上对我的国民说话,对全欧洲说话。我的名字将由法兰西报界无数的喉舌传到你的耳边!

    是的,像你所说,我来到勃尚松时已经老了,而勃尚松使我更老了;可是一朝入选之后,我能立刻恢复青春,好似西施德五世一样。那时我将开始我真正的生活,进入我的世界。那时我们俩不是骈肩平等了么?萨伐龙·特·萨伐吕司伯爵,驻某某国大使,当然可以娶一个索但里尼公主,阿琪奥洛公爵的寡妇了!在继续不断的斗争中维护身心的人,能因胜利而恢复青春的。噢!我的生命!我多快活的从藏书室奔到书斋,在你的肖像前面,在写信之前把我这些成就先诉给你听!是的,我的票数,副主教的,将要受到我帮助的人的,还有上面所说的那个主顾的,业已使我有了当选的把握。

    二十六日

    自从那幸运的晚上,美丽的公爵夫人一瞥之下把流亡的法朗采斯加的诺言确认以来,已经到了第十二个年头了。啊!亲爱的,你三十二岁,我三十五岁;亲爱的公爵七十七岁,他比我们两人总加的年纪还大十岁,但仍是那样矍铄!请你替我祝贺他罢。我的耐性不减于我的爱情。并且我还需几年的光阴,才能把我的财产增高到堪和你的名字匹配。你瞧,我很快活,今天我简直笑了:这是希望的功用啊!我的忧郁或快乐,一切都是从你那边来的。登峰造极的希望,永远使我觉得第一次见到你,把你我的生命如土地之与阳光似的结合为一,还不过是昨日的事。这十一年真是何等的痛苦,今天又是十二月二十六了,我到你公斯当湖畔别庄上来的纪念日。十一年来我追求着幸福,受着你的照耀像一颗明星似的,可是你高高的挂在天空,不是凡人所能几及!

    二十七日

    不,亲爱的,不要到米兰去,留在倍琪拉德罢。米兰使我害怕。我也不喜欢可恶的米兰风气,天天晚上在斯加拉歌剧院跟一大伙人聊天,其中不免有人对你吐露一些温柔的字句。为我,孤独赛如那块琥珀,可使一条虫在它的核心保存它永远不变的美。一个女子的灵和肉,在孤独中间可以永久纯洁,不失她青春期的模样。

    二十八日

    你的塑像永远完不成的吗?我要你的大理石像,油画像,画在小古董上的工笔像,各色各种的肖像,来排遣我的不耐烦。我老等着倍琪拉德别庄南面的风景,回廊的风景:我所缺的就是这两幅。我今天特别忙,除了一个“无”字以外什么都无可奉告,但这“无”便是一切。上帝不是从无造出世界来的吗?这“无”是一句话,是上帝的一句话:我爱你!

    三十日

    啊!我收到你的日记了!谢谢你的准期!那么你真的高兴看到我们初会的细节用这种方式描写吗?……哟!我一边掩饰情节一边还大大的担心你生气咧。我们不曾有过短篇小说,而一份没有短篇小说的杂志,等于一个没有头发的美女。我天性不会无中生有,无可奈何,我便运用了我灵魂中唯一的诗篇,我回忆中唯一的奇遇,用可以公开讲述的语气来叙述,一边写一边不住的想着你,这是我一生唯一的文学作品,不能说出之于我的笔下,只能说出之于我的心坎。犷野的索玛诺被我变成了奚娜,你不觉得好笑吗?

    你问我身体怎样?比巴黎时好多了。虽然工作繁重,究竟清静的环境对心灵大有影响。亲爱的天使,令人疲倦,令人衰老的,乃是虚荣未逞的悲伤,乃是巴黎生活的不断的刺激,乃是和野心的敌手勾心斗角的挣扎。宁谧却是镇静的油膏。你的信,把你日常生活中琐琐碎碎的事情告诉我的长信,它所给我的喜悦是你所想不到的。你们做女子的,万万不知道一个真正的爱人对那些无聊的事情感到何等兴趣。你的新衣的样品,我看了十二分的高兴!知道你的穿著,难道为我是一件无足轻重的事吗?要知道的事多着哩;你的庄严的额角是否光彩奕奕?我们的作家能否给你解闷?诗人加拿利的歌唱是否教你兴奋?我读着你所读的书。联想到你在湖上游览我也怦然心动。你的信多美,和你的灵魂一样隽永!噢!你这朵天国之花,我日夜膜拜的花!没有这些可爱的信,我还活得成吗?十一年来,你的信在我艰苦的途程中支持着我,赛似一道光明,一缕香气,一支有规律的歌,一种神明的粮食,安慰生活,魅惑生活的一切!万万少不得啊!要是你知道我未接你来信时的怆痛,要是你知道一天的迟到所给我的苦恼!她病了吗?还是他病了?我简直在天堂和地狱之间来回,我疯了!亲爱的女神!希望你在音乐上用功,锻炼你的歌喉。我很高兴彼此对工作和时间的分配一致,使你我虽然隔着阿尔卑斯山,仍过着同样的生活。想到这点,我便心神欢畅,有了勇气。我还没告诉你,当我第一次出庭辩护时,我想象你在旁听,忽然之间我就有了使诗人高出凡人的那股灵感。如果我进了国会,噢!你一定要到巴黎来听我的处女演说!

    三十日晚

    天哪!我多爱你!可怜,我寄托在我的爱情和希望上面的事情太多了。万一有什么不测把这条过于沉重的小舟倾覆了时,我的生命也要给它带走的了!和你离别已经三年,而一转到往倍琪拉德去的念头,我的心便跳得那么厉害,使我不得不停止再想……看见你,听你那儿童般的抚慰人的声音!用眼睛来拥抱你像牙般的肤色,在阳光中那么灿烂,令人猜出里面藏着你高贵的思想的肤色!赏玩着你抚弄键盘的手指,在一瞥之中接受到你整个的灵魂,在一声“天哪!”或一声“亚尔培多!”的语调中接受到你整颗的心,在你家满缀鲜花的橘树前面一同散步,在这清幽绝俗的景色中消磨几个月……这才是人生!噢!追求权势,名誉,财富,多无聊!一切都在倍琪拉德呀:这里才有诗意,这里才有光荣!我真该替你当总管,或者逞着爱情的意志,在你家里当骑士,可是我们热烈的情绪不容许我们接受。再会罢,我的天使,眼前的这种喜乐,仿佛是希望的火把投射下来的一道光明,一向我当它是磷火的;倘使我以后有表示忧伤的时光,那么,请你看在眼前的喜乐份上原谅我罢。

    “他多爱她!”洛萨莉叫着,听让这封信从手里掉下,仿佛重的拿不住。“过了十一年,还写这样的信?”

    “玛丽爱德,”洛萨莉吩咐女仆道,“明天早上你去把这封信丢在邮局里;告诉奚洛末,我所要知道的事已全盘知道,教他忠忠心心的服侍亚尔培先生。我们大家去忏悔这些罪过,可别说出那些信是谁的,寄给谁的。是我不好,是我一个人犯的罪。”

    “小姐哭过了,”玛丽爱德说。

    “是的,我却不愿给母亲发觉;替我去端些冰冷的冷水来。”

    在热情奔放的暴风雨中,洛萨莉常常听从她的良心。两颗忠贞的心把她感动了,她做了祈祷,心想自己只有退让的份儿,只有尊重两个在德行上分不出高下的人的幸福,他们在命运之下低头,一切听凭上帝的意志,别说犯罪的行为,连恶意的愿望都没有。她受着青年人天然赋有的正直的感应,这样地决定过后,觉得自己高卓了些。下这决心的时候,也有少女的一种想法在鼓励她:她要为他牺牲!

    “她不懂得爱,”洛萨莉想道,“啊!换了我,对一个这样地爱我的男人,我将牺牲一切。被爱!……什么时候轮到我呢?由谁来爱我呢?这个矮小的特·苏拉先生只爱我的财产;倘使我是一个穷人,他连睬都不会睬我。”

    “洛萨莉,我的小乖乖,你在想什么呀?你绣到图样外面去了,”男爵夫人对她的女儿说,她正替父亲绣着软鞋。

    一八三四到一八三五年间的冬天,洛萨莉心中老是思潮起伏,骚乱不宁;但到了春天四月里她刚满十八岁的时候,她有时私忖道:打败一个阿琪奥洛公爵夫人究竟颇有意思。在静默与孤独中间,对于这场斗争的默想,把她的热情和恶念重复燃烧了起来。左一个计划,右一个计划,她预先培养着她传奇式的胆气。虽然像她这种性格是例外,洛萨莉型的女子不幸还是太多,这件故事之中的教训正好给她们一个榜样。那个冬天,亚尔培·特·萨伐吕司不声不响的在勃尚松有了大大的进展。存着十拿九稳的心,他焦灼地等着解散国会。他在中间派里面,征服了勃尚松一个幕后操纵的人物,很有潜势力的一个有钱的承揽商。

    古代的罗马人曾经到处费过很大的心机,花过数目很大的款子,使他们帝国境内所有的城市都有清冽甘美的水做饮料。在勃尚松,罗马人喝的是亚西爱山上的泉水,离城相当遥远。在杜勃河环绕之下,勃尚松坐落在一块马蹄铁地形的中心。所以在一座受着杜勃河灌溉的城里,要重建古罗马人的输水大桥来饮用当年罗马人饮用的水这回事,只有在这严肃气氛最标准的外省,才会鼓动人心。他们会一本正经的重视些无聊的事情,重建输水大桥之举便属于这一类。如果这荒唐的念头深深地种在勃尚松人的心坎里,那势必要筹措一大笔经费,让地方上有势力的人从中取利。亚尔培·萨伐龙·特·萨伐吕司一口咬定杜勃河的水只配在大桥下边流,可充饮料的只有亚西爱的泉水。一篇篇的文章在《东方杂志》上登出了,表示勃尚松商界的意见。不分什么贵族和中产阶级,中间派和正统派,政府党和反对党,大家一致要求喝罗马人喝过的水,要求有一座穿空而过的输水大桥来赏玩赏玩。亚西爱泉水问题变成了勃尚松的口号。好似凡尔赛的两条铁路问题,好像那些借名敛钱的事业,在勃尚松有些暗藏的利益把这个主意格外闹得有声有色。反对这计划的通达事理的人,其实也不过是少数,都被认为傻瓜。大家所关切的只是萨伐龙律师的两个计划。做了十八个月的地下工作之后,这位野心家在法国这最迟钝最排外的城里,居然掀风作浪,像俗语所说的执掌着晴天雨天,从没出门却有了实际势力。他定下一个古怪的方案,就是有势力而不出名。这年冬季,他替勃尚松的教士们打赢了七场官司。所以他有时已预先闻到议会里的气息。他一想到将来的胜利,心房便膨胀起来。这个宏愿使他鼓起了多少兴致,发明了多少手段,把他紧张得没头没脑的精神所剩的最后一些力量,整个地吞吸了去。人家赞美他轻财仗义,主顾们给他公费,他从不争多论少。但这轻财仗义实在是精神上的高利贷,他等着比世界上所有的黄金更贵重的报酬。他面子上说是为了帮忙一个境况窘迫的商人,在一八三四年十月,用雷沃博·阿纳耿的资金买了一所能完成他候选资格的屋子。这笔便宜的买卖,绝不显出是期待已久寻访已久的目的物。

    “您真是一个了不起的人物,”特·葛朗赛神甫对萨伐吕司说,他自然冷眼觑着律师,而且猜中他的心思。这次副主教是带一个修士来请教律师的。“您是,”他对萨伐吕司说,“一个变相的教士。”这句话使萨伐吕司心里一震。

    至于洛萨莉方面,凭着她娇弱的少女的刚愎自用,决意要把萨伐吕司引到家里来,介绍给特·吕泼沙龙里那批贵客。这时她的欲望还不过是看看和听听亚尔培。可以说她这样是让步了,然而让步往往只是暂时的休战。

    露克赛田产是华德维祖传的产业,每年的收入净得一万法郎;要是在别人手里,进益实在不止这一些。男爵的马虎,仗着妻子四万法郎的岁入,随便把露克赛交给一个老当差莫第尼哀经管。可是每当男爵和男爵夫人想起过一下乡村生活时,总上幽美如画的露克赛来。古堡,花园,全部出之于那个赫赫有名的华德维的经营,他在精神矍铄的晚年,在这块美丽的地方花过不少心血。

    在阿尔卑斯的支脉上,有两座光秃的小山头,名叫大露克赛和小露克赛;两山的水到维拉峰为止,从一条峡口里往下流去,跟杜勃河的水源汇合。在两山之间,横跨着峡口,老华德维筑了一条巨大的堰,堰上留着两个出口,排泄过量的水。堰的上流形成了一口幽美的湖;堰的下流形成了两条瀑布,在几十步外汇合起来灌在一条小河里。从前被露克赛急流冲刷的荒芜的盆地,如今就靠这条小河灌溉。老华德维把这口湖,这块盆地,两座山,一股脑儿用围墙围起来;开掘河道及支流所得的泥土,把那条堰筑有三阿邦宽,堰上起了一座别庄。当特·华德维男爵在上流筑成那口小湖的时候,他是两座露克赛山的业主,但用作湖面的盆地并不属于他的,而是大众走惯的路,像一块马蹄铁般的地形,直到维拉峰山麓为止。可是大家对这凶横的老人害怕得厉害,在他活着的时候,坐落维拉峰山阴的李赛村上,没有人敢对他哼个不字。男爵去世的当儿,他已在两座露克赛的斜坡和维拉峰山麓之间,迤逦筑了一堵坚固的墙,使得维拉山崖左右两边冲着峡口的盆地不致被山洪淹没。这样,他就占据了维拉峰。他的子孙也俨然以李赛村的保护人自居,直到今日。那个老凶手,老叛教徒,老教士华德维,把他晚年的生涯消磨在种树筑路上面,筑了一条出色的走道,从一座露克赛山的山腰起直达大路。附属于这个花园和庄子的,有些荒芜的田,有些两山之间的木屋,和从未砍伐过的树林。一片荒僻幽静的境界,听让大自然控制着,任凭野草野木随意滋长,却尽有些奇妙的胜境。如今你们可以想象出露克赛庄园的风光了。

    至于洛萨莉怎样运用惊人的手腕,怎着发挥天赋的机智来暗中达到她的目的,可以无须细述,免得使这件故事累赘:只要知道她在一八三五年五月中间,听从了母亲的命令,坐着一辆轿车,驾着两匹租来的肥马,随着父亲往露克赛进发。

    爱情使少女们了解一切。到露克赛以后第二天早上,洛萨莉一边起床,一边从窗里望见汪洋一片的水,水上浮着一缕烟雾似的水汽,飘入松柏的密林,沿着两旁的石壁,往山顶袅袅上升;她看了不禁惊叹一声,想道:

    “他们是在湖畔相爱的啊!她此刻还是住在湖畔。爱情竟离不开湖。”

    一口有溶雪灌注的湖是蛋白色的,透明的,仿佛一颗其大无比的钻石;但像露克赛湖那样坐落在满布松柏的两座花岗岩中间,笼罩着大草原般的静寂,那是谁见了都要像洛萨莉一样惊叫起来的。

    “这是鼎鼎大名的华德维的赏赐,”她的父亲对她说。

    “据我看,”女儿答道,“他是想教后人原谅他的过失。我们上船去溜一趟罢,到尽头为止,回头吃中饭可以胃口好一些。”

    男爵招呼了两个会划船的园丁,带着总管莫第尼哀同去。湖面宽六阿邦,有些地方宽十阿邦到十二阿邦,长四百阿邦。不久洛萨莉一行便到了湖的尽头,维拉峰的山麓。

    “我们到了,男爵,”莫第尼哀说着,指挥两个园丁把船系住。“您愿意去看看……”

    “看什么?”洛萨莉问。

    “噢!没有什么,”男爵回答道。“但你是一个谨慎的姑娘,我们有着共同的秘密,不妨告诉你使我操心的事:从一八三○年以来,李赛乡为了维拉峰,跟我找麻烦,而我想不让你母亲得知,跟他们妥协,因为她固执成性,会像烈火似的烧起来,尤其当她一朝知道是李赛乡的乡长,那个共和党人,掀风作浪的策动这件争执来讨好乡民的话。”

    洛萨莉竭力掩饰着心头的高兴,以便更能操纵她的父亲。

    “什么争执啊?”她问。

    “小姐,”莫第尼哀回答道,“李赛乡的人一向有权在他们那半边的山坡上放牧采柴。可是那一八三○年份当选的乡长香多尼先生,却说整个维拉峰都是他一乡的公产,坚持一百几十年以前大家还打我们的田地上过……这样说来,我们变了不是在自己家里了,您明白。而且这个野人,甚至跟李赛乡上老一辈的人一样的说,湖面这块地是当初华德维神甫强占的。这简直是露克赛的末日了!”

    “不幸,我的孩子,在自家人中间说,这都是实在的,”特·华德维先生天真地说,“这块地当初是强占得来,因为年代久远而含糊下来的。所以为一劳永逸起见,我想提议以友善的态度,在维拉峰这一边划定疆界,然后砌起一堵墙。”

    “如果您对共和政府让步,它将来会把您吞掉。应该由您去威吓李赛呀。”

    “昨天晚上我也这么对先生说,”莫第尼哀回答,“但为坚持这种主张起见,我提议请先生来瞧一瞧,在维拉峰这边或那边,无论山腰山脚,有没有什么围墙的痕迹。”

    一百年以来,维拉峰业已成为李赛乡和露克赛的分界,双方尽量在山上垦荒,可是谁也不曾得到什么大好处,所以彼此从没走极端。争执中的目的物,一年倒有六个月盖着雪,自然而然使问题冷下来。只要一八三○年的革命狂潮把平民的保护者煽动之下,才能旧案重提,给李赛乡乡长用来点缀一番他在此瑞士边境上的清静生涯,使他的治迹永垂不朽。香多尼,从他姓氏上就可看出,祖籍是纽夏丹。

    “亲爱的爸爸,”洛萨莉回到船上时说,“我赞成莫第尼哀。如果您要获得维拉峰做疆界,必须打起精神来周旋,设法弄到一个判决,教这香多尼奈何您不得。为什么您害怕呢?赶快去请那个出名的萨伐龙律师,别让香多尼先把他请了去。替僧侣会打败市政府的人,一定会给华德维打败李赛乡长!再说,露克赛有一天要成为我的产业的(当然越晚越好,我希望),唔,那么别留给我什么讼累。我喜欢这块地,我要常常来住,我要尽可能的加以扩充。在这些岸上,”她指着露克赛两山下的低地说,“我将筑起花坛,辟出几所赏心悦目的英国园亭来……我们上勃尚松去,把特·葛朗赛神甫,萨伐龙先生,还有母亲,倘她愿意的话,把一应人众邀齐之后,再回到这里来。那时您才好打定主意;可是换了我,主意早已打定的了。您姓了华德维,您却害怕斗争!倘使您诉讼失败:您瞧,我绝没半个字埋怨您。”

    “噢!你既然取这种态度,”男爵说,“那我也很乐意,我去拜会律师便是。”

    “并且,打一场官司是挺好玩的呀。那会使生活更有意思,来来去去,到处奔走。您将投奔无数的门路去接近那批法官,对不对?……岂不是我们有过二十多天没看见特·葛朗赛神甫,讼案忙得他什么似的!”

    “但那是为了整个僧侣会的生存啊,”特·华德维先生说,“再则,总主教的良心,自尊心,教士们赖以生存的一切都牵涉在内!萨伐龙还没知道他对僧侣会帮得是怎样的忙!他简直救了它。”

    “听我说,”她附在他耳边说道,“倘若您请到了萨伐龙帮您,您就会赢,是不是?好罢,让我来替您出个主意:您唯有托特·葛朗赛神甫才请得到萨伐龙先生。如果您相信我,那么让我们俩一同跟神甫谈一谈,别教母亲参加,因为我知道一个方法,可以教他答应去把萨伐龙律师请来。”

    “要不跟你母亲说明是不容易的!”

    “回头特·葛朗赛神甫会替您代庖,可是您得决定在下届选举中投萨伐龙律师的票,您就可见到他了。”

    “参加选举!宣誓!”特·华德维男爵嚷道。

    “对啦!”她说。

    “那你母亲又怎么说?”

    “说不定她会吩咐您这么办呢,”洛萨莉回答,她从亚尔培给雷沃博的信里知道副主教早已有约在先。

    四天之后,特·葛朗赛神甫老清早溜进亚尔培的寓所,他隔夜已把这次的访问咨会过。老教士这次是来替华德维家征服这位大律师的,这一个举动显出洛萨莉暗地里用了手腕和策略。

    “我能给您帮什么忙呢,副主教?”萨伐吕司说。

    神甫非常亲切地叙述了事由,亚尔培冷冷地听完了,答道:

    “神甫,要我担任华德维家这件案子是不可能的,您可以明白为什么。我在此地的角色是要保守绝对的中立。我不愿沾染色彩,而且到选举前夜为止,我应当继续成为一个谜。为华德维家辩护,在巴黎毫无问题;但这里样样事情都被猜疑,在大众眼里我势必成为贵族阶级的御用人物。”

    “啊,喂!”神甫说,“在选举的日子,当候选人们互相攻击的时候,您以为还能躲着不让人知道吗?那时大家都将知道您姓萨伐龙·特·萨伐吕司,当过参事院咨议,王政时代的人物!”

    “到了选举的日子,”萨伐吕司说,“我什么都可以不顾虑了。我准备参加预选会的演讲……”

    “如果特·华德维先生和他的党派拥护了您,您还可以十十足足多添一百票,而且比您所预算的那些票数更可靠。以利益为主的阵营老是会动摇,但以信念为主的是分化不了的。”

    “唉!要命!”萨伐吕司说,“我很敬爱您,肯帮您很大的忙,我的神甫!也许有法子跟魔鬼妥协。不论特·华德维先生的讼案怎样,我们可以交给奚拉台,指点他去办,把诉讼程序拖延到选举之后。我只能过了选举出庭辩护。”

    “那么答应我一桩,”神甫说,“您到特·吕泼府上去一次;那边有一个十八岁的姑娘,将来有一天可有每年十万法郎的收入,您装作追求她的样子……”

    “啊!那个我常常看见站在小亭上的女子……”

    “正是,正是那位洛萨莉小姐,”特·葛朗赛神甫接着说,“您是有野心的;如果您博得她的欢心,您将成为一个野心家所期望的人:部长。在十万法郎的岁收之外,加上您惊人出众的才干,区区部长是不成问题的。”

    “神甫,”亚尔培兴奋地说,“特·华德维小姐哪怕有三倍于此的财产,哪怕对我五体投地的崇拜,我也不可能娶她……”

    “您已经结了婚?”特·葛朗赛神甫问。

    “不在教堂,也不在市政府,”萨伐吕司回答,“但在精神上。”

    “像您这样信誓旦旦的情形,精神上的结婚比什么都糟糕。凡是生米不曾煮成熟饭的事都可以不做的呀。明哲的人从不光着脚上路。切勿把您的财富把您的计划建筑在女人的意志之上。”

    “我们不谈特·华德维小姐,”亚尔培严肃地说,“且把正事决定下来。为了您,为了我所敬爱的您,我答应给特·华德维先生辩护,但要过了选举以后。到那时为止,他的案子将由奚拉台依照着我的意见去办。我所能效劳的就是这样了。”

    “但有些问题是要实地视察以后才能决定的,”副主教说。

    “让奚拉台去就是,”萨伐吕司回答道,“在一个我认识非常清楚的城里,凡是性质足以损害我选举利益的行动,我都不愿意干。”

    特·葛朗赛神甫离开萨伐吕司时,狡狯地望了他一眼,仿佛笑这个青年战士的毫不通融的政策,同时仍佩服他的坚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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