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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尔培·萨伐龙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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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洛萨莉追上了,说道:

    “特·葛朗赛神甫,这是亚尔培的信!”

    “怎么您对他的笔迹那么熟悉,能够远远地辨认?”

    这位沉溺在烦躁和愤怒的大湖里的姑娘,被他揭破之后,竟说出一句教神甫惊叹的话来。

    “因为我爱他!他怎么了?”她停了一会说。

    “他放弃了选举,”神甫回答。

    洛萨莉把一根手指放在嘴唇上。

    “我打听这个秘密好似打听一句心腹话似的,”她退回客厅之前又说,“倘使他放弃了选举,也就没有跟西杜妮结婚的事了!”

    次日早晨,洛萨莉去做弥撒时,从玛丽爱德嘴里,探悉了促使亚尔培在危急存亡之秋悄然引退的一部分动机。

    “小姐,昨天上午国家旅馆到了一位从巴黎来的老先生,坐着自己的车,驾着四匹马,前面坐着一个车夫和一个男仆。据眼看车子动身的奚洛末说,那准是位亲王或英国的勋爵。”

    “车上有没有瓜棱式结顶的冠冕徽章?”洛萨莉问。

    “那不知道,”玛丽爱德回答说。“两点钟光景,他上萨伐吕司寓所来,投了一张名片,先生一看名片,据奚洛末说,立刻面无人色;随后他就叫请。因为他亲自锁上了门,所以这位老先生和律师之间说些什么话,无人得知;但他们一起大概有一小时;以后,律师陪着老先生出来,招呼他随带的当差进去。奚洛末看见这仆人出来的时候,捧着一个四尺长的大包,看模样是一张大油画。老先生手里拿着一大包纸张。律师的脸色比死还要难看,他平时是那么高傲那么尊严的,那时的神气真教人看了可怜……但他对老人的尊敬,差不离对王上一样。奚洛末和亚尔培·萨伐龙先生把这个老人一直送上车,四匹马都已齐齐整整地套好在那里。车子在三点钟上出发了。先生立即上州公署,从州公署到昂蒂莱先生那里,买了一辆故圣·维哀太太的破旧的旅行车,到驿站去定了两匹马,说定六点钟准要。然后他回家收拾行李;当然也写了好几个条子;最后他跟奚拉台先生俩交代事务,奚拉台先生一直留到七点。奚洛末送了一个字条到蒲希先生家,本来约好上那边去用晚餐的。以后,在七点半,律师动身了,给了奚洛末三个月工资,教他另外找事。他把钥匙交给由他陪送回去的奚拉台先生,就在他家喝了口汤,因为奚拉台先生七点半还没吃夜饭。当萨伐龙先生上车时,简直像死人一般。奚洛末当然向主人行礼告别,听见他吩咐车夫说:‘上日内瓦。’”

    “奚洛末有没有向国家旅馆打听陌生人的姓名?”

    “因为老先生只是过路,所以人家没有请他留名。随带的仆役,大概是奉了命令,装作不懂法语。”

    “那么特·葛朗赛神甫深晚收到的信呢?”洛萨莉又问。

    “这一定是奚拉台先生转送的;奚洛末说这位可怜的奚拉台先生,一向非常敬爱萨伐龙律师,也跟他一样的失魂落魄。房东迦拉小姐说,神秘莫测地来的人,神秘莫测地去了。”

    洛萨莉自从听了这段叙述以后,老带着凝神壹志,深思默想的神气,谁都看得清清楚楚。萨伐龙律师的失踪在勃尚松所引起的议论,不在话下。人家说州长客气到不能再客气地给他当场签了一张往外国去的护照,因为他这样可以打发掉唯一的敌人。次日,特·夏洪戈先生以一百四十票的多数当选了。

    “约翰两手空空的来了,两手空空的去了,”一个投票人得悉了亚尔培·萨伐龙出走的消息以后说。

    勃尚松历来对外方人的偏见,像两年前对付共和党报纸的,从此又加强了一层。然后,过了十天光景,亚尔培·特·萨伐吕司的问题消灭了。只有三个人,代诉人奚拉台,副主教,洛萨莉,对这次的失踪担着严重的心事。奚拉台知道白发的外乡人是索但里尼亲王,因为他曾看到名片,告诉了副主教;但洛萨莉比他们俩知道更多,大约三个月以前就已得悉阿琪奥洛公爵的死讯。

    一八三六年四月,谁也没接到亚尔培·特·萨伐吕司的信息,或听到有人提起他。奚洛末快跟玛丽爱德结婚了;但男爵夫人暗暗教她的女仆等着洛萨莉的婚事,把两桩婚礼同时举行。

    “替洛萨莉完婚也是时候了,”男爵夫人有一天对丈夫说,“她已经十九岁,而且几个月来,她性情大变,教人害怕……”

    “我不知道她是怎么回事,”男爵说。

    “做父亲的不了解女儿的心事,做母亲的却猜得到,”男爵夫人说,“应当把她出嫁才是。”

    “我也乐意呀,”男爵说,“我这方面,我给她露克赛的产业,好在法院已给我们和李赛乡公所调解妥当,在离维拉峰山麓三百公尺的地方划了界。我们在那边掘一条沟来承接山上的水,引导入湖。乡公所没有上诉,判决已经确定了。”

    “您还没得知,”男爵夫人说,“这判决花了我给香多尼的三万法郎呢。这个乡下人除了钱什么都不理,神气似乎相信他案子必胜,所以敲了我们一笔好价钱,卖给我们一个太平。倘或您给了露克赛,您便一无所有了。”

    “我没有什么需要,”男爵说,“我也快完了……”

    “可是您胃口好得像吃人的魔鬼。”

    “就为此呀:我吃也是白吃,两条腿越来越没劲了……”

    “那是车床工作累了您,”男爵夫人说。

    “我不知道,”男爵回答。

    “我们把洛萨莉配给特·苏拉先生;倘若您给她露克赛,至少得保留居住权;我么,我在总账上给他们二万四千法郎的岁收。孩子们住在这里,想来也不致怎样清苦了……”

    “不,露克赛我是预备整个儿给他们的。洛萨莉欢喜露克赛。”

    “您待您的女儿好不古怪————也不问问我爱不爱露克赛?”

    洛萨莉立刻就被叫了来,得悉她将在五月初旬跟阿曼台·特·苏拉先生结婚。

    “谢谢您,母亲,还有您,父亲,想到我的婚事,但我不愿结婚,我跟着你们很幸福……”

    “废话!”男爵夫人说,“你不喜欢特·苏拉先生就是了。”

    “如果你们要知道我的真意的话,那么,我永远不嫁特·苏拉先生……”

    “噢!一个十九岁姑娘嘴里的永远!……”男爵夫人冷笑着回答。

    “特·华德维小姐嘴里的永远,”洛萨莉加重着语调接着说,我想,父亲不至于不得我的同意就把我出嫁吧?”

    “噢!我么,我不会的,”可怜的男爵温柔地望着女儿说。

    “好罢!”男爵夫人斩钉截铁地说,胸中捺着一腔被女儿突然顶撞的怒火,“好罢,特·华德维先生,您去负责您女儿的婚事罢!洛萨莉,你去想一想:倘你不照我的意思结婚,那莫怪我在你将来出嫁的时候分文不给。”

    特·华德维夫人跟特·华德维先生的不和,从他袒护女儿开场,越来越严重,甚至洛萨莉和她的父亲在特·吕泼府第里存身不住,不得不上露克赛去度那美妙的季节。于是勃尚松城里得悉特·华德维小姐干脆拒绝了特·苏拉伯爵。奚洛末和玛丽爱德结了婚,搬到露克赛来,预备日后顶补莫第尼哀的缺。男爵照着女儿的意思把庄子修葺过,改造过。这番工程化了六万法郎上下。洛萨莉父女俩又在建造一所花房,这些消息传到男爵夫人耳里时,她方才发觉女儿身上有着刁钻促狭的根子。男爵买了好几块外姓的田,和一处价值三万法郎的产业。人家对特·华德维夫人说,远离了她之后,洛萨莉显出当家小姐的样子,研究怎样可以增加露克赛的收入,学做男孩子家的模样,常常骑马;父亲被她哄得挺快活,不再抱怨身体不济了,人也胖起来,常常陪女儿出去玩。将近男爵夫人的圣名节的时候(她名叫路易士),副主教到露克赛来了,无疑是受了特·华德维夫人跟特·苏拉先生的嘱托,来替母女讲和的。

    “洛萨莉那个小姑娘倒有她的那般蛮劲儿,”勃尚松城里有人说。

    男爵夫人慷慨地付了露克赛的九万法郎开销,又给她丈夫每月一千法郎做露克赛的生活费,她不愿自己有甚理短的地方。父女俩也只想在八月十五那天回城,一直住到月底。副主教用过了晚饭,把洛萨莉带过一边,好谈她的婚姻问题,教她明白不能再指望亚尔培,他已经一年没有音信,说到此就被洛萨莉一个手势打断了。这个怪僻的姑娘搀着特·葛朗赛先生的胳膊,领他去坐在一张凳上,头顶上是一大片踯躅的浓荫,树隙间可以望见湖面。

    “听我说,亲爱的神甫,我爱您像爱我的父亲一样,因为您对我的亚尔培那么恳挚,我应当对您承认,我犯了想做他妻子的罪,而他也应该做我的丈夫……您瞧!”

    她从袋里摸出一份报纸授给神甫,指着五月二十五日翡冷翠一栏里的一段消息:

    前任大使晓里安公爵的长公子,兰多雷公爵,和前索但里尼公主,阿琪奥洛公爵夫人的婚礼,盛极一时。各方因庆贺新人而举行的节会,使翡冷翠顿形热闹。阿琪奥洛公爵夫人的产业是意大利最大的财富之一。因为已故的公爵把全部遗产都赠与了他的夫人。

    “他所爱的人已经结婚,”她说,“我把他们分离了!”

    “您?用什么方法?”神甫问。

    洛萨莉正要回答,忽然一个身体掉下水去的声音,接着两个园丁大叫的声音,把她打断了;她站起来,一边跑一边嚷:“噢!爸爸……”她不见了男爵。

    特·华德维先生以为在一小块花岗岩上瞥见一个介壳类化石的痕迹,一件可能驳斥某些地质学理论的事实,他踏在一堆石子上想去拿来,失掉了平衡,一翻身便滚到湖里去了;暗礁下面往往是湖水最深的所在。园丁们花了九牛二虎之力,在湖水打转的地方插下竿去想授给男爵抓住;临了,终究把他浑身淤泥的捞了起来,他已经在湖底陷得很深,再加拼命挣扎,愈加在泥中陷得深了。特·华德维先生晚饭吃得很饱,胃里已开始消化,可是中途停顿了。当他给脱下衣服,擦洗干净,放到床上时,情形显见很危险,两个当差立刻骑上马,一个上勃尚松,一个就最近的地方去请一个内科医生和一个外科医生。出事以后八小时,特·华德维夫人带着勃尚松最好的两个内外科医生赶到,发觉特·华德维先生已经无望,虽然李赛的医生作过很好的急救工作。恐怖在他脑里引起了渗血症,再加上中途停止的消化,把可怜的男爵断送了。

    据特·华德维夫人说起来,男爵住在勃尚松是不会死的;她一边显然夸张着她的痛苦和惋惜,一边把这次的丧事归咎于女儿当初对她的别扭,所以把她看作仇敌。她称男爵为“她的亲爱的绵羊”!华德维家这个最后的子孙,给葬在露克赛湖中一个小岛屿上,男爵夫人替他用大理石立了一座莪特式的小纪念碑,和巴黎拉希公墓上的那些名人墓一样。

    这件事情发生一个月以后,男爵夫人和女儿在特·吕泼府第里过着满怀恶意的静默生活。洛萨莉熬着极大的痛苦,面上一些不露:她责备自己送了父亲的命,疑心还有一桩祸事,在她心目中显得更大的,的的确确是她一手造成的;因为奚拉台和特·葛朗赛神甫都没接到一些有关亚尔培命运的消息。杳无音讯的静默使她毛骨悚然。在一次悔恨交迸,痛苦若狂的情形中,她觉得需要向副主教自首,揭穿她用着怎样的计谋,分离了法朗采斯加和亚尔培。那是简单不过的,但是骇人的计谋。她截留了亚尔培给公爵夫人的信,也截留了法朗采斯加给亚尔培的信。在那封信里,她通知爱人说丈夫病了,在服侍病人的期间,她不能再复他的信。因此当亚尔培忙着选举的时候,公爵夫人只给他两封信,一封告诉他阿琪奥洛公爵病势危急,一封报告她已身为寡妇,那是两封至诚而高洁的信,至今被洛萨莉保存着。洛萨莉费了几夜工夫,把亚尔培的笔迹模仿得一模一样。她截留了忠实的情人的真信,换上三封假信;她交给老教士看的假信的草稿,把作恶的天才表现的那么完满,以致他为之懔然。洛萨莉装着亚尔培的口吻,字里行间,把公爵夫人准备好接受他背约悔盟的假消息。对于报告阿琪奥洛公爵死耗的那封信,洛萨莉回复一封报告亚尔培和洛萨莉即将结婚的信。她计算好使两封信参商,而果然参商了。那些信件是她费尽阴险恶毒的心思写的,竟把副主教骇住了,不觉看了两遍。接到最后一封信时,法朗采斯加中了那个要在情敌心中斩灭爱根的女子之计,愤慨之下,答复了这么简单的一句:“您请便罢,永别了。”

    “纯粹道德上的罪恶,非人间法网所及的罪恶,是最丑恶的,最卑鄙的,”特·葛朗赛神甫严厉地说,“上帝往往就在此世加以惩罚:就因为此,常有些令人不解的可怖的苦难。在一切埋藏在私生活中的秘密罪过中间,最不名誉的一桩是拆人的信,或是不合法地偷看。无论是谁,无论为了什么原因,一朝有了这种行为,他的清白便沾上永远不能磨灭的污点。一个青年侍卫,被人诬告之下,拿着一封内有处死他的命令的信,毫无邪念的上路,忽然受到上帝的保护,把他奇迹地救了性命,这件故事的悲壮动人,神灵不爽,您可曾感觉到?……我们说,奇迹地,您知道什么叫作奇迹?德行背后的那道灵光,和无邪的圣婴背后的灵光一样强烈。我和您说这些话,并没劝诫您的意思,”老教士用着非常悲哀的语调说,“可怜!我在这里不是一个听人忏悔的主教,您也不是跪在上帝面前,我只是一个受惊的朋友,担忧着您的刑罚。他怎么了,这可怜的亚尔培?他不曾自杀么?他镇静的外表下面藏着激烈非凡的性格。我懂得索但里尼老亲王,阿琪奥洛公爵夫人的父亲,是来讨回他女儿的信和肖像的。这便是落在亚尔培头上的晴天霹雳,他一定是去设法剖白的……但怎么十四个月之久,他没给一些信息?”

    “噢!如果我嫁了他,他会那样的幸福……”

    “幸福?……他不爱您。并且您也没有偌大的财产带给他。您的母亲恨透了您,您回答了她一句残忍刻毒的话,伤害了她而断送了您。”

    “什么?”洛萨莉问。

    “她昨天对您说,服从是补赎您罪愆的唯一的方法,她谈到阿曼台时又向您提及结婚的必要。‘要是您这样喜欢他,您自己去嫁给他罢,母亲!’您有没有当她的面说过这样的话?有没有说过?”

    “说过。”洛萨莉回答。

    “那么,好,我识得她的脾气,”特·葛朗赛神甫接下去道,“不出几个月,她将成为特·苏拉伯爵夫人!当然她还要生孩子,把四万法郎的岁收送给特·苏拉先生;此外,她将给他许多利益,尽量在她的不动产里减少您的一份。她活着的时候,您就得过贫穷的生活,而她只有三十八岁!您全部的产业不过是露克赛的田地,以及您父亲的遗产清算之后所能剩下的一些,就是这个,也还得您母亲对露克赛的权利肯全部放弃!在物质利益上,您已把自己的生活弄得很糟;在情操方面,我认为尤其七颠八倒,不成体统……您不向您的母亲……”

    洛萨莉恶狠狠地把脑袋扭了一下。但副主教依旧接着道:

    “您不向母亲,不向宗教去请示,听他们在您心灵初次有所动作的时候就来点醒您,劝告您,领导您,您只顾独断独行,完全不识得人生而只听从激烈的热情!”

    这篇那么明哲的谈话使洛萨莉听了害怕起来。

    “那我应该怎么办呢?”她停了一会说。

    “要补赎您的罪过,先得知道您罪过的范围,”神甫回答。

    “那么我将写信给唯一能知道亚尔培生死下落的人,雷沃博·阿纳耿先生,巴黎的公证人,亚尔培从小的朋友。”

    “除非为了剖白真相,您以后再勿写信,”副主教回答。“把真信假信一齐交给我,把一切细节向我供认出来,好似对您的忏悔师一样,然后再问我补赎您罪愆的方法,完全信任我。那时我看情形……因为第一,您应该让这可怜的男人在他奉为神明的人面前,还他的清白。即使已经失掉幸福,亚尔培一定还坚执着要洗刷自己。”

    洛萨莉答应特·葛朗赛神甫听从他的劝告去做,心里希望她收拾残局的结果,说不定能把亚尔培拉回来。

    洛萨莉吐露秘密以后不久,雷沃博·阿纳耿先生的帮办到勃尚松来,拿着亚尔培的全权委托书,先去见奚拉台先生,请他把萨伐龙先生买下的房子出售。奚拉台为了对亚尔培的友谊,接受了这件差使。那位帮办卖掉了家具,卖得的款子刚好偿清亚尔培欠奚拉台的债务;因为神秘地出走的时候,奚拉台给了他五千法郎,并答应代他收取人欠的账,当奚拉台问起他所关切的那位英勇的战士的下落时,帮办回答说只有他的东家知道,并说亚尔培·特·萨伐吕司先生最后的一信,使公证人大为伤心。

    副主教得了这个消息,便写信给雷沃博。下面是那位正直的公证人的复信。

    致勃尚松教区副主教特·葛朗赛神甫

    可怜!先生,没有人再能教亚尔培回到红尘中来:他已舍弃浊世。现在他是格勒诺勃附近大修院中的修士。这座修院的大门是生死的分界,这一点我刚才知道,而您是应该比我知道更清楚的。预料到我会寻访得去,亚尔培把院长请出来,挡住了我们所有的努力。我对这颗高尚的心有充分的认识,可以知道他是牺牲者,做了卑鄙的、我们看不见的阴谋的牺牲者;可是一切业已完成。阿琪奥洛公爵夫人,现在是兰多雷公爵夫人了,我觉得她也过于残忍。亚尔培赶到倍琪拉德时,她已不在那里,但她留下话,教他相信她在伦敦。从伦敦,亚尔培又转到拿波里,从拿波里又转到罗马,在那边她已跟兰多雷公爵订了婚。亚尔培终于遇到她时,是在翡冷翠,正当她举行婚礼的辰光。我们可怜的朋友当场晕倒在教堂里,而且从没,虽然他曾不顾生命的危险,也从没获得和这个女人解释的机会,不知她是怎样的心肠。七个月中间,亚尔培仆仆旅途,追逐着那个残忍的造物,老跟他玩着捉迷藏戏:他不知到哪儿去抓她,也不知怎样去抓她。可怜的朋友路过巴黎时,我曾见到他;如果您那时也像我一样见到他的话,您定会觉得对他一字都不能提到公爵夫人,他会发疯。倘若他知道犯的是什么罪,他可能想出辩白的方法;但诬蔑他结了婚!那又怎办?亚尔培是死了,对于世界,他的确死了。他但愿休息,那么我们希望在他自己投入的深沉的静默与祈祷中间,获得他另一种方式的幸福。您既然认得他,您定会替他叹息,也会替他的朋友们叹息!专此奉复……

    一接到这封信,苦心的副主教立即写信给大修院院长,下面是亚尔培的复信。

    亚尔培修士致特·葛朗赛神甫

    在院长神甫刚才转达给我的说话中,我认出,亲爱的副主教,认出您温柔的灵魂和不老的心。我心坎中对尘世的最后一个愿望,给您猜着了:教那摧残我那么厉害的女子明白我的情操!但院长让我自由利用您的提议,要知道我的意念是否坚决;当他看见我决意与世永诀的时候,他慈祥地对我说出了他的意见。倘我对回俗的诱惑表示让步的话,修士的资格就要被取消。那一定是靠了神明的恩宠;但内心的争斗,纵使为时不久,其剧烈和残酷并没因之而减少分毫。这不足以使您明白我绝不再回到人间了么?所以那犯了多少罪过的人要求我宽恕,我是完完全全、毫无遗憾地同意的。我将祈求上帝宽恕这位小姐,像我宽恕她一样,同时我也为兰多雷公爵夫人祈福。啊!死亡也罢,一个单相思的女子也罢,所谓命运的打击也罢,我们岂不该永远听命于上帝?苦难在某些灵魂中辟出一片无垠的荒漠,在荒漠里响亮着上帝的声音。此世生活和彼世生活的关系,我已认识太晚,因为我已心力交瘁。既不能为战斗的教会服务,我便把行将熄灭的生命的残灰余烬,献在殿堂脚下。这是我最后一次写信了。为了您,那么爱我而我也那么爱的您,我才破了进圣·勃吕诺修院时举世皆忘的戒律。您也将特别在我的祈祷之中。

    修士 亚尔培

    一八三六年十一月

    “也许这样倒是最圆满的解决,”特·葛朗赛神甫心里想。

    当他把这封信交给洛萨莉,她在宽恕她的段落上虔诚地亲吻时,他对她说:“那么!现在您对他已经绝望了,愿不愿跟您母亲讲和,嫁给特·苏拉伯爵?”

    “那要亚尔培命令我才行,”她回答。

    “您明明看见不可能再跟他商量了。院长不会答应的。”

    “要是我去见他呢?”

    “大修院是什么客都不见的。何况是女子,除了法国王后以外,谁都不能进去,”神甫说。“因此您再没理由不嫁特·苏拉先生。”

    “我不愿造成母亲的苦难,”洛萨莉回答。

    “你这个撒旦!”副主教嚷道。

    这年冬季将尽的时候,善良的特·葛朗赛神甫死了。从此在特·华德维夫人和女儿之间,再没这个朋友替两个刚强如铁的人物折冲。副主教所预料的事情实现了。一八三七年八月,特·华德维夫人嫁了特·苏拉伯爵,在巴黎举行婚礼;上巴黎结婚是听着洛萨莉的怂恿,她这时待母亲很好了。特·华德维夫人当真相信女儿的好意;但洛萨莉的想到巴黎去,无非想找一个残酷的复仇机会来快意一下:她一心一念要磨折她的情敌来替亚尔培报复。

    特·华德维小姐所受的监护给解除了,并且她不久就要满二十一岁。她的母亲为跟她清账起见,放弃了露克赛的权利;而女儿靠了父亲遗产的清算,也不再要母亲贴她生活费。洛萨莉且鼓励母亲去嫁特·苏拉伯爵,在财产上让他沾些利益。

    “让我们各管各的自由罢,”她对母亲说。

    特·苏拉伯爵夫人正在疑虑女儿的用意,对这番落落大方的处置更是奇怪起来;她在总账上划出六千法郎的岁收赠与洛萨莉,使自己良心上好交代。因为特·苏拉伯爵夫人有着四万八千法郎的田地进款,而且她也无法割让这笔利益来剥削洛萨莉的名份,所以特·华德维小姐还是一百八十万法郎的一头好亲事:露克赛略加整顿之下,除了居住的便利,租金,存款之外,可有每年二万法郎的收获。所以洛萨莉母女俩很快学会了巴黎的腔派和时髦,容容易易的跨进了上流社会。一百八十万法郎!这几个绣在洛萨莉胸衣上的大字,为特·苏拉伯爵夫人倒是一把金钥匙,比她装腔作势的以特·吕泼姓氏自豪,比她不得当的高傲,甚至比她转弯抹角攀认的亲戚都更有用。

    一八三八年二月,被好几个青年人追得很热心的洛萨莉,把她来到巴黎的计划实现了。她一心要遇见兰多雷公爵夫人,瞧一瞧这个奇妙的女人,把她抛在天长地久的恨海里。所以洛萨莉想尽方法装扮,调情,以便和公爵夫人站在并肩的地位。初次的会面,是在一八四○年起一年一度的捐募王室恩俸的舞会上。一个青年人受着洛萨莉的指使,过去对公爵夫人指着洛萨莉说:“瞧这个了不起的女子,一个强项无匹的人物!她把一个前程远大的男人,亚尔培·特·萨伐吕司送进了大修院,断送了一生。那便是特·华德维小姐,勃尚松那个有名的独养女儿……”

    公爵夫人面色惨白,洛萨莉奋激地和她交换了一眼,这种目光在女人之间是比男人们决斗的枪子更致命的。法朗采斯加·索但里尼,猜疑到亚尔培的无辜,马上退出了舞会。突然被丢下的青年,全没知道他怎样的伤害了美丽的公爵夫人。

    如果您愿意多知道些关于亚尔培的事情,请您下星期二到歌剧院舞会中来,手执金盏花为号。

    洛萨莉送去的这张匿名字条,把可怜的公爵夫人诱来了,洛萨莉交给她亚尔培全部的信,还有副主教写给雷沃博·阿纳耿的,雷沃博回复来的,以及她自己向特·葛朗赛神甫告白的信。

    “我不愿一个人受苦,因为我们俩曾经一样的残酷!”她对她的情敌说。

    洛萨莉把公爵夫人俊美的脸上骇愕的神色玩味过后,溜走了,从此不再在交际场中露面,随着母亲回到了勃尚松。

    特·华德维小姐独自住在露克赛田庄上,骑马,打猎,每年拒绝两三头亲事,冬季上勃尚松去四五次,一心开垦着她的田地,被认为一个古怪得出奇的人物。她变成了东部名人之一。

    特·苏拉夫人生了两个孩子,一男一女;她年轻了,但年轻的特·苏拉大大地变老了。

    “我的财产使我花了很高的代价,”特·苏拉对年轻的夏洪戈说,“不幸得很,非跟虔婆结婚,就不能彻底认识虔婆!”

    特·华德维小姐的所作所为,真配得上奇女子的称号。人们说:“她有她的疯癫!”她每年去瞻仰一次大修院的高墙。也许她想学曾叔祖的样,跳进修院围墙去找她的丈夫,好似当年的华德维跳出修院围墙来恢复他的自由。

    一八四一年,她离开勃尚松,据人家说是为结婚去的;但至今无人知道这次旅行的真正原因;回来时的模样使她从此见不得人。由于特·葛朗赛神甫曾经暗示过的那种不测,她在洛阿河上坐着轮船,汽锅爆炸之下,特·华德维小姐大遭蹂躏,失去了右臂和左腿;脸上留着丑恶的疤痕,剥夺了她的美貌;她的身体给可怕地毁伤过后,很少日子没有痛楚。总之,她现在再也不出露克赛庄子的门,常年过着诵经礼拜的生活。

    一八四二年五月 巴黎

    一九四四年二月 译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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