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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意大利文艺复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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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力。1250年弗里德里希死后,那不勒斯和西西里归属他的私生子曼弗里德,不过曼弗里德也继承了教会的不解冤,1266年被法兰西人驱逐。法兰西人自落个不得人心,结果在“西西里晚祷”①事件(1282)中遭屠杀;这以后王国属于阿拉贡王彼得三世②和他的各代继承人。经过种种错综复杂的纠纷,那不勒斯和西西里一度暂时分裂,然后在1443年重新合并在著名的文事奖励者雅量王阿尔封索下面。从1495年以降,有三个法兰西王力图征服那不勒斯,但是这王国最后被阿拉贡的斐迪南得到手(1502)。查理八世、路易十二世和弗朗西斯一世,这几个法兰西王全坚持自己有领辖米兰和那不勒斯的权利(在法理上不大有根据);他们全入侵过意大利,收到暂时成功,但是终究全被西班牙人战败。西班牙的胜利和反宗教改革运动,结束了意大利文艺复兴。教皇克莱门特七世是反宗教改革运动的障碍,而且他是个梅狄奇家的人,作法兰西的同党,因此在1527年查理五世让一支大部分由新教徒组成的军队洗劫了罗马。从此以后,教皇们转上虔诚的道路,而意大利文艺复兴运动就寿终正寝。

    ①1282年复活节后的星期二,在举行晚祷的时候,西西里人到处起来大杀法兰西人,单在巴勒莫就杀了八千,这次事件叫“西西里晚祷”(SicilianVespers)。——译者

    ②阿拉贡(Aragon)在西班牙东北部。彼得三世(PeterⅢ,1239?—85;在位1276—85)娶曼弗里德的女儿;他在1282年战胜查理一世的军队,成为西西里王。——译者

    在意大利耍的强权政治复杂得难以相信。小邦主大部分是自力起家的霸主,他们一时和大邦中这一个联盟,一时和那一个联盟;他们假若耍得不高明,就被齐根铲灭。战争连绵不断,但是在1494年法兰西人到来以前,打的仗都几乎不流血:兵是雇佣兵,恨不得把他们的职业危险缩到最小限度。这类纯属意大利的战争,对贸易没起很大妨害,也未阻碍意大利添增财富。治国策术层出不穷,英明的政治才略没有分毫;当法兰西人到来的时候,国家简直是毫无防护。法兰西军队在交战中真的杀人,吓坏了意大利人。随后法兰西人与西班牙人的历次战争都是一本正经的战争,带来了苦难和贫困。但是意大利各城邦全不顾惜民族统一,彼此继续阴谋倾轧,在内讧中乞求法兰西或西班牙的援助,到头来同归于尽。由于发现美洲和经好望角通往东方的航路,意大利总逃不了要丧失重要地位,这自不在话下;但是这崩溃也尽可以少有些祸患,对意大利文明素质的破坏性轻一些。

    文艺复兴不是在哲学上有伟大成就的时期,但是也做出一些事情,对伟大的十七世纪来讲是必要的准备。首先,文艺复兴运动摧毁了死板的经院哲学体系,这体系已经成了智力上的束缚。恢复了对柏拉图的研究,因此要求人至少也得有在柏拉图和亚里士多德之间进行选择所必需的独立思考。文艺复兴促进了人们对于这两个人的直接的真正认识,摆脱新柏拉图派和阿拉伯注释家的评注。更重要的是,文艺复兴运动鼓励这种习惯:把知识活动看成是乐趣洋溢的社会性活动,而不是旨在保存某个前定的正统学说的遁世冥想。

    和拜占庭学问的接触,使柏拉图提早替代经院派解释的亚里士多德。早在那次把东西方两教会名义上再统一起来的费拉拉宗教会议(1438)上,就有过一场辩论,在辩论中拜占庭人主张柏拉图胜似亚里士多德。纪密斯特·普里索(GemistusPletho)是希腊一个正统信仰很成问题的热诚的柏拉图主义者,他对在意大利振兴柏拉图哲学有很大贡献;还有一个当上枢机主教的希腊人贝萨利昂(Bessarion)也是这样。科济莫·德·梅狄奇和罗伦佐·德·梅狄奇都醉心于柏拉图;科济莫创立了广泛从事柏拉图研究的弗罗棱斯学院,罗伦佐继续兴办。科济莫临死还倾听着柏拉图的一篇对话。不过当时的人文主义者们忙于获得古代的知识,因此在哲学上不能出什么独创性的东西。

    文艺复兴不是民众性运动;是少数学者和艺术家的运动,受到一些慷慨的文艺奖励者,特别受到梅狄奇家和崇尚人文主义的教皇们的赞助。假若当初没有这些奖励者,它取得的成功说不定会小得多。十四世纪的佩脱拉克和薄卡丘按精神讲属于文艺复兴时代,但是由于当时的政治条件不同,所以他们的直接影响比不上十五世纪的人文主义者。

    文艺复兴时期的学者对教会的态度,很难简单刻画。有的人是直言不讳的自由思想家,不过即使这种人通常也受“终傅”①,在觉到死亡迫临的时候与教会和解。大多数学者痛感当时教皇的罪恶,然而他们还是乐于受教皇的聘用。历史学家贵查第尼(Guic-ciardini)在1529年写道:

    ①天主教七圣礼之一,在临死者的头、手、足、胸涂圣油的一种仪式。——译者

    “再没有谁比我更憎恶祭司的野心、贪婪和放荡了;不仅因为这些恶习每一件本身就可恨,而且因为其中每一件统统和自称与神有特殊关系的人极不相称,同时还因为这些恶习又是那么相互对立的,只在生性十分奇僻古怪的人身上才能共存。尽管如此,我在几任教皇教廷中的位置,迫使我只得为了切身利益希求他们伟大。但是,如果不是为了这个缘故,我早已像爱自己一样爱马丁·路德了;这并不是为我个人摆脱一般所理解和解释的基督教加给人的戒律,倒是为了要眼看这帮无赖被押回自己的本位,好叫他们不得不去过没罪恶或没权柄的生活。”①

    这真坦率得痛快,清楚地摆明了人文主义者所以不能发起宗教革新的理由。况且,他们当中大多数人在正统信仰和自由思想之间看不出任何折衷办法;他们已经不再具有对神学微妙处的中古感受性,所以像路德的那种立场,在他们是做不到的。马祖求②讲罢了修士、修女和修道僧的恶端,说:“对他们最好不过的惩罚恐怕就是让神把炼狱取消;这一来他们便不会再受到布施,只得重新去过锄锹生活了。”③但是他却没像路德那样,想到去否认炼狱,同时又保留大部分天主教义。

    ①引自布克哈特(Burckhardt):《意大利的文艺复兴》(RenaissanceinItaly),第六编,第二章。

    ②马祖求(Masuccio,1420左右—1476以后),意大利小说家,一生大部分时期在米兰公下面供职。——译者

    ③布克哈特:《意大利的文艺复兴》,第六编,第二章。

    罗马的财富不过稍许指靠由教皇领地得到的岁收,主要是通过一个主张教皇握着天国钥匙的神学体系,从全天主教世界敛集的献金。哪个意大利人对这体系表示异议而收到实效,就难保不引起意大利贫困化,使它丧失在西方世界中的地位。因此文艺复兴时期意大利的异端是纯粹精神上的异端,没酿成教会分裂,也未惹出任何要发起脱离教会的民众性运动。唯一的例外,还是个很不完全的例外,就是按精神讲属于中世纪的萨万纳罗拉。

    大多数人文主义者把在古代受到维护的那些迷信保留下来。魔法和巫术也许是邪道,但不认为这种事是不会有的。尹诺森八世在1484年下了一道反巫术的敕令,结果在德意志及其它地方引起了一场对女巫的触目惊心的大迫害。占星术特别受自由思想家们重视,达到了古代以来未有的风行。从教会里得到解放的最初结果,并不是使人们的思考合乎理智,倒是让人对古代样样荒诞无稽的东西广开心窍。

    在道德方面,解放的最初结果同样悲惨。旧道德规律不再受人尊重;城邦邦主一大半都是通过变节背叛获得地位,靠无情的残酷手段维系住统治的。枢机主教受邀请赴教皇加冕礼宴时,他们唯恐放毒,自带酒和酒童。①除萨万纳罗拉以外,在这时期难得有一个意大利人为公众的利益冒任何牺牲。教皇腐化的祸患有目共睹,但是毫无对策。意大利统一的好处显而易见,邦主们却不会联合起来。异族统治的危险近在眼前,然而每一个意大利邦主在与其他任何意大利邦主的任何一次争执里,还情愿乞求任何外强的援助,甚至于乞求土耳其人。除开毁坏古代抄本这事情而外,文艺复兴时期的人不经常犯的罪过我想不出一件。

    ①同上,第一章。

    在道德范围以外,文艺复兴有伟大的功绩。在建筑、绘画和诗歌方面,它一向保持着好名声。文艺复兴运动出了雷奥纳都、米凯兰基罗、马基雅弗利等非常伟大的人物。这个运动把有教养的人从偏狭的中古文化里解放出来,它即使仍旧是古代崇拜的奴隶,也总让学者们知道,几乎在一切问题上,有声誉的权威们曾经主张过种种不同的意见。文艺复兴通过复活希腊时代的知识,创造出一种精神气氛:在这种气氛里再度有可能媲美希腊人的成就,而且个人天才也能够在自从亚历山大时代以来就绝迹了的自由状况下蓬勃生长。文艺复兴时期的政治条件利于个人发展,然而不稳定;也像在古希腊一样,不稳定和个性表露是密切相连的。有稳定的社会制度是必要的,但是迄今想出来的一切稳定制度都妨害了艺术上或才智上的特殊价值的发展。为获得文艺复兴时期的那种伟大成就,我们准备忍受多少凶杀和混乱?已往,情愿大量忍受;在现代,要少得多。尽管随着社会组织的扩大,这问题正不断地紧要起来,到今天还没找到一个解决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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