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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说,你把他们放在显微镜底下观看?”
“呵,也许是这样吧。”
“那时,你有什么印象?”
“这个嘛——”她有点犹疑。“觉得有点奇怪。那年轻人满脸通红,一直红到了脖子。”
“噢,这真不寻常。”杰拉尔博士面无笑容。
莎拉笑了。
“你以为我主动跟他说话,他就会认为我是个不知羞耻的轻佻女人,因此而生气?呵,不,我不认为他会这样想。男人通常会明白的,对不对?”
她以坦率的询问目光投向杰拉尔。他点点头。
莎拉微锁双眉,缓缓说道:“不知道为什么,他当时很激动又很不安,我以为美国人大都非常沉着,所以觉得很奇怪。二十岁左右的美国青年比起同年纪的英国青年通常要懂得多,也机灵得多。那青年一定已经过了二十岁。”
“我看有二十三四岁啦。”
“有那么大吗?”
“嗯,我想有那么大了。”
“对,也许你说得对,他也许看来比较年轻。”
“精神上如果不能适应,往往会一直保有一份孩子气。”
“不错,我没看错吧?我的意思是,他并不完全正常。”
杰拉尔博士耸耸肩,因她的热忱微微一笑。
“小姐,难道我们都是完全正常的人吗?不过,他们的确可能得了一种精神官能症。”
“都是那老太婆搞出来的,一定是!”
“你好像非常讨厌那老太婆。”博士诧异地望着她。
“是的。多么恶毒的眼睛!”
杰拉尔低声说:
“大多数母亲在她们的孩子被年轻有魅力的女性吸引去的时候,都会有那种眼神。”
莎拉不耐烦地耸耸肩。法国人为什么全都被“性”迷住了!她想。不过,她自己也是一个有良心的精神病医生,不能不承认人的行动底层都含有“性”。莎拉的思绪已奔向她熟悉的心理学之道。
不久,她从冥思中猛然醒来。雷蒙·白英敦穿过房间,向中央的桌子走去。他选了一本杂志。回来时,经过她椅子的旁边,她仰首望他,说道:
“今天参观很忙吧?”
她随口而出,想试探一下他的反应。
雷蒙脚步半停,满脸通红,像胆小的马一样惊慌,畏怯的目光投向他家的中央,口吃地说:
“■,是的——其实,我……”
他突然加快脚步,急忙回到他家人那里,把杂志递出去。
那像奇怪佛像的老妇人伸出粗胖的手,接过杂志,杰拉尔博士发觉,她的目光一直倾注在那青年脸上。她没有道谢,说话声中却含着责怪之意。随后,她的头微微改变了方向。博士看到她把严厉的目光投向莎拉。她脸上一无表情,看不出在想什么。
莎拉看看手表,叫了起来。
“哎呀,已经这么晚啦!”她站起来。“杰拉尔博士,谢谢你的咖啡。我现在要去写几封信。”
“再会。”
“嗯,再会。你会到培特拉吧?”
“我很想去。”
莎拉向他微笑,转身离去。她要走出房间,就须经过白英敦一家人旁边。
杰拉尔博士看见白英敦太太的目光转向儿子那边。年轻人的目光与她的目光相遇。莎拉经过时,雷蒙·白英敦半回首——不是向她那边,是向相反的方向。这是无意识的缓慢举动,仿佛白英敦老太太拉了一条看不见的线。
莎拉·金见他背转脸,很生气,竟然这么稚嫩,这么单纯。他们会在卧铺车厢摇晃的走廊上友善地聊天;彼此热切地回忆着埃及,为了牵驴小孩和街上揽客员的滑稽话,捧腹大笑。她说,有个牵着骆驼的人若有所待地向她走来,无礼地问道:“请问,你是美国小姐,还是英国小姐——”她回说:“不,我是中国人。”那个拉骆驼的人愣愣地望着她,那副迷惑的样子,简直可笑极了。她觉得,雷蒙·白英敦很像一个正经诚实的好学生,那种正经诚实几近于热情。可是,现在,他不知为什么,竟然这么腼腆,战战兢兢,甚至极其无礼。
“别再为他的事烦恼自己了。”她生气的自语。
莎拉虽然并不傲慢,对自己可评价得相当高。她知道,自己对男性很有吸引力,不会有人冷淡她。
她因一种模糊的理由而同情他,那也许超过了友谊。
可是,他现在竟是一个无礼、傲慢、不通人情的美国年轻人!
莎拉没有写信,坐在梳妆台前把头发往后梳,一面凝视镜中带着烦恼的一双褐眼,细细思量自己的人生处境。
她刚度过一场艰苦的感情危机。一个月前,她和大她四岁的年轻医生解除了婚约。他们彼此都很吸引对方,但性情太相似了,一直争争吵吵。莎拉个性很强,不能忍受对方的独裁。像大多数固执己见的女人一样,莎拉也很崇拜力量,一直希望有人支配她。可是,一旦遇到真有能力支配她的人,又不喜欢了。解除婚约给她的精神打击很大,但她毕竟是个现实的女人,她知道仅仅彼此互相吸引,并不足以建立一生的幸福。为了有助于忘记过去,重新把全部精神用在工作上,也决定到国外旅行。
她的思绪从过去回到现在。
“不知道。”她想,“杰拉尔博士能不能告诉我他的研究。多么了不起的研究啊。他最好能够认真考虑我的事……他也许会到培特拉。”
接着,她又想到那个奇怪无礼的美国年轻人。
他的态度那么奇怪,显然是因为他的家人在场。即使这样,她也不能不有点瞧不起他,被家人压得抬不起头来,真是愚蠢,何况是一个男人!
可是……
一个怪念头从她心中掠过。真是难以理解!
她突然出声说道:“那个年轻人正在求救啊!好,我要设法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