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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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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白衣服,无论如何也不会太华丽。不,我看你穿得不华丽,而是恰到好处。你的长裙看起来很漂亮。我喜欢上边这些光亮的斑点。克劳福德个姐是不是也有一件跟你这件差不多的长裙?”

    快到牧师住宅了,马车打马厩和马车房旁边走过。

    “嘿!”埃德蒙大声叫道,“还请来了别人,来了一辆马车!他们请谁来陪我们呀?”说着放下车窗,想看个仔细。“是克劳福德的马车,克劳福德的四轮马车,我敢断定!他的两个仆人在把马车往过去存车的地方推。他肯定也来了。真是意想不到啊,范妮。我好高兴能见到他。”

    范妮没有机会,也没有时间说明她的心情和他大不相同。本来,要拘泥礼仪地走进客厅已经够让她感到可怕了,再一想到又多了一个人注视她,她那颗胆怯的心越发为之忐忑不安。

    克劳福德先生的确就在客厅里,而且到得挺早,已做好吃饭的准备。另外三个人喜笑颜开地立在他周围,表明他们对他离开巴斯之后突然决定来他们这里住几天是多么欢迎。他和埃德蒙彼此亲切地寒暄了一番。除了范妮以外,大家都很高兴。即使对范妮来说,他的到来也有几分好处,因为宴席上每增加一个人,都会进一步促使她不受众人注意,她尽可默默不语地坐着,这正是她求之不得的。她也很快意识到了这一点。尽管诺里斯太太对她有过告诫,但她出于礼仪上的考虑,只得勉强担当起宴席上主要女宾的角色,并且领受由此而来的种种小小的礼遇。不过,在饭桌上坐定之后,她发现大家都在兴高采烈地侃侃而谈,谁也没有要求她参加他们的谈话——那兄妹俩有许多关于巴斯的话要说,两个年轻人有许多关于打猎的话要说,克劳福德先生和格兰特博士有许多关于政治的话要说,而克劳福德先生和格兰特太太之间更是天南地北地说个没完,这样一来,她就只需悄悄地坐在那里听别人说话,乐融融地度过这段时光。然而,她对那位新未的先生,却没有表现出丝毫的兴趣。格兰特博士建议克劳福德先生在曼斯菲尔德多住些日子,并派人到诺福克把他的猎马都送过来,埃德蒙也跟着劝说,他的两个姐妹更是起劲地鼓动,他很快就动了心,似乎还希望范妮也来鼓励他,让他好打定主意。他问范妮这暖和的天气大概能持续多久,范妮只是在礼貌允许的范围内,给了他一个简短的、冷漠的回答。她不希望他在这里住下去,也不希望他跟她说话。

    她看到克劳福德先生,心里总是想着两个出门在外的表姐,特别是玛丽亚。不过,对于克劳福德先生来说,回忆起令人尴尬的往事并不会影响他的情绪。他又回到了曾发生过种种纠葛的这片土地上,看起来,即使没有两位伯特伦小姐,他也照样愿意住在这里,照样快活,好像他从不知道曼斯菲尔德有过那两位小姐似的。没有回到客厅之前,范妮只听见他笼而统之地提到她们俩。回到客厅后,埃德蒙和格兰特博士到一边聚精会神地谈什么正经事去了,格兰特太太在茶桌旁专心致志地品茶。这时,克劳福德先生比较具体地跟他姐姐谈起了那姐妹俩。他意味深长地笑着说:“啊!这么说来,拉什沃思和他的漂亮新娘眼下在布赖顿——好幸福的人儿啊!”范妮看到他笑的样子就讨厌。

    “是的,他们是去了那儿——大约有两个星期了吧,普莱斯小姐?朱莉娅和他们在一起。”

    “我想,耶茨先生也离他们不远。”

    “耶茨先生!噢!我们一点也没听到耶茨先生的消息。我猜想,写给曼斯菲尔德的信不大讲耶茨先生。你是否也这样想,普莱斯小姐?我想我的朋友朱莉娅心里有数,不会拿耶茨先生去逗她父亲。”

    “拉什沃思好可怜,要背四十二段台词啊!”克劳福德继续说道。“谁也忘不了他背台词的情景。这家伙真可怜呀!他那拼命的样子,绝望的样子,我现在还历历在目。唉,要是他可爱的玛丽亚什么时候还想让他对她讲那四十二段台词,那才怪呢。”这时正经了片刻,补充说:“玛丽亚太好了,他配不上——实在太好了。”接着,又换成柔声细气献殷勤的腔调,对范妮说道:“你是拉什沃思先生最好的朋友。你的好心和耐心是永远令人难忘的,你不厌其烦地想帮他记住台词——想给他一个他天生没有的头脑——想用你那用不完的智慧使他变得聪明起来!他是没有头脑的,也许看不出你心地有多好,不过我敢说,其他人无不感到敬佩。”

    范妮脸红了,没有吭声。

    “真像是一场梦,一场惬意的梦!”克劳福德经过一番思索,又感叹道。“我将永远怀着极度愉快的心情来回忆我们的业余演出。大家都那样兴致盎然,那样朝气蓬勃,那样喜气洋洋!人人都感觉得到。我们每个人都活跃了起来。一天当中,我们时时刻刻都有事情干,都抱着希望,都有所操心,都忙忙碌碌。总要克服一点小小的阻力,解除一点小小的疑虑,打消一点小小的忧虑。我从来没有那样快乐过。”

    范妮愤愤不语,只是心里说:“从来没有那样愉快过!从来没有像你做你明知不正经的事情那样快乐过!从来没有像你干那卑鄙无耻、无情无义的勾当那样快乐过!唉!内心多么腐朽啊!”

    “我们不走运,普莱斯小姐,”克劳福德压低了声音继续说道,免得让埃德蒙听见,他完全没有察觉范妮的情绪,“我们的确很不走运。我们再有一个星期,只要再有一个星期,就够了。我想,如果我们能有呼风唤雨的本事——如果曼斯菲尔德庄园能把秋分时节的风雨掌管一两个星期,那情况就不同了。我们并不是要来一场狂风暴雨危及他的安全——而只想来一场持续不停的逆风,或者来个风平浪静。我想,普莱斯小姐,那时候只要大西洋能风平浪静一个星期,我们就可以尽兴演完了。”

    克劳福德似乎非要对方回答他。范妮转过脸去,以少有的坚定口吻说:“就我而言,先生,我不愿意他晚回来一天。我姨父一回来就坚决反对,在我看来,整个事情已经很过分了。”

    范妮还从未对克劳福德一次说这么多话,也从未对任何人这么气冲冲地说过话。话说完后,她对自己的胆量感到后怕、脸红。克劳福德也为之吃惊。不过,他默默不语地对她琢磨了一阵,然后用比较平静而严肃的口吻回答道,好像挺坦率、挺信服似的:“我认为你说得对。我们有些只求快乐不顾规矩。我们闹得太厉害了。”接着,他转换了话题,想跟她谈点别的事情,但是范妮回答起来总是那么羞怯,那么勉强,无论什么问题,他都无法跟她谈下去。

    克劳福德小姐一直在密切地注视着格兰特博士和埃德蒙,这时说道:“那两个人一定是在讨论什么很有意思的事。”

    “世界上最有意思的事,”她哥哥答道,“如何赚钱——如何使收入好上加好。格兰特博士在教埃德蒙如何去担任他即将担任的牧师职位。我发现,埃德蒙再过几个星期就要当牧师了。他们刚才在餐厅里就在谈论这件事。听说伯特伦要过好日子了,我真为他感到高兴。他会有一笔很可观的收入供他挥霍,而且这笔收入挣得不费多大力气。我估计,他一年的收入不会少于七百英镑。对于一个小儿子来说,一年能有七百英镑就很不错了。再说,他肯定还会在家里吃住,这笔收入只供他个人花销。我想,他只需在圣诞节和复活节各讲一次道。”

    做妹妹的想一笑置之,说道:“自己比别人阔得多,却轻松地说别人富有,我觉得最可笑不过。亨利,你的个人花销要是给限制在一年七百英镑,你就会茫然不知所措了。”

    “也许我会的。不过,你说的这情况也是比较而言。事情取决于与生俱来的权利和个人的习惯。对于一个小儿子来说,即使父亲是准男爵,伯特伦有这笔收入当然也算很富裕了。到他二十四五岁的时候,他一年会有七百英镑的收入,而且是毫不费事儿得来的。”

    克劳福德小姐本来想说,挣这笔钱还是要费点事的,而且还要吃点苦,她认为并不轻松。不过,她又抑制住了自己,没有理他的茬,尽量摆出一副安之若素、漠不关心的面孔。过了不久,那两个人也过来了。

    “伯特伦,”亨利·克劳福德说,“我一定来曼斯菲尔德听你第一次讲道。我特意来鼓励一个初试锋芒的年轻人。什么时候讲呀?普莱斯小姐,你不想和我一起鼓励你表哥吗?你想不想去听他讲道,始终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一字不漏地听他讲,只在要记录特别漂亮的语句时才把目光移开?我可是要这样做的。我们要准备好拍纸簿和铅笔。什么时候讲呀?你可知道,你应该在曼斯菲尔德讲,以便托马斯爵士和伯特伦夫人可以听你讲。”

    “我要尽可能不让你听,克劳福德,”埃德蒙说,“因为你可能比谁都让我心慌,我也就最不愿意你来。”

    “他想不到这一点吗?”范妮心想。“是的,他想不到他应该想的任何事情。”

    这时,大伙都聚到了一起,话多的人相互吸引着,范妮依然安安静静地坐着。茶点过后,玩起了惠斯特——尽管没有明说,实际上是体贴人微的格兰特太太为使丈夫开心组织的——克劳福德小姐弹起了竖琴,范妮无事可干,只有听琴。晚上余下的时间里,她的这种平静心态一直没有受到打扰,只不过克劳福德先生会不时地问她一个问题,或者对她谈个什么看法,她免不了要回答两句。克劳福德小姐让刚听说的事搅得心烦意乱,除了弹琴之外,什么事情也没有心思干。她就想通过弹琴,给自己解解愁,给朋友们逗逗趣。

    听说埃德蒙很快就要当牧师,对她是个沉重的打击。原来这件事一直悬在那里,她还希望是一件悬而未决、为时尚早的事情。今晚一听到这消息,她真是恼羞成怒。她对埃德蒙气愤至极。她过高估计了自己的影响。她本已开始倾心于他——她觉得她已经开始——满怀深情,心意几乎已定。可是现在,她也要像他那样冷漠地来面对他。他非要采取一种他明知对方决不会屈就的姿态,这足以表明他既没有认真的打算,也没有真正的情意。她要学会用同样冷漠的态度还报他。从此以后,他要是再向她献殷勤,她大不过跟他逢场作戏而已。既然他能控制他的感情,她也不能做感情的奴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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