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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讲 创伤的执着——潜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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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断定病人心内有某种潜意识的活动,包含着症候的意义。反过来说,这个意义必先为潜意识的,然后症候才可发生。症候不产生于意识的历程;只要潜意识的历程一成为意识的,症候必将随而消灭。你们由此立即可以知道这里就是精神治疗的出路,就是消灭症候的一个方法。布洛伊尔曾用此法使他的病人恢复健康,或消除症候的束缚;他发现了一个方法,使病者把含有症候意义的潜意识历程引入意识,那些症候就随之消灭了。

    布洛伊尔的这个发现并不是推理的结果,而是由于病人的合作,然后才能进行这个幸运的观察。你们不要勉强将此事和你们已知的事互相比拟以求有所了解;你们应当承认这基本上是一种新事实,可用来说明许多旁的事实。因此,我还要把此事加以引申如下。

    症候的形成实为潜意识中他事的代替。有些精神历程,在正常的状况下,必待发展到病人在意识内明白知道才罢。假使不能如此发展;或假使这些历程忽然被阻而成为潜意识的,那么症候便随之而起。因此,症候就是一种代替物;假使我们能用精神疗法而使这个历程重新还原,那么我们就可完成消除症候的工作了。

    布洛伊尔的发现仍然是精神分析疗法的基础。由后来研究的结果看来,可以证明症候消灭于潜意识的历程成为意识的历程之时,虽然要实行这个话,必将有出人意料之外的困难。我们的治疗工作就是将潜意识的某事转化为意识的某事;只有这个变化产生之后,我们的工作才可完成。

    现在要再说几句题外的话,不然你们会推想这个治疗的效果未免完成得太容易了。依据我们已得的结论,神经病乃因不知道其所应当知道的精神历程而成。这很像苏格拉底的罪恶成于无知那句名言了。在分析的时候,有经验的分析家常很容易知道病人的潜意识情感究为何种。所以治疗起来应当没有多大困难,你只须告诉他这个知识,免除他的无知便够了。症候的潜意识的意义至少有一方面容易用此法治疗,虽然另一方面————即病人生活的已往经验与症候的关系————是不容易由此推测而知的;因为分析家本来不知道病人的所有经验,只好等病人记起来再告诉他。但就这一层说,有许多时候,也可假道以求。我们或可向病人的亲戚朋友探问他已往的生活;他们往往知道什么事引起他的创伤;或能将病人所不知道的事诉述出来,因为这些事发生于病人的幼童时期。现在如果将这两种方法合用起来,则病人的无知的病源或许不难在短时间内得到消除。

    要是这样就好了!但事情又出于我们的最初意料之外。这个知和那个知互不相同。知的种类不一,在心理学上决没有同等的价值。莫里哀说得好“ily a fagots et fagots”〔人各不同〕。医生方面的知和病人方面的知不同,也没有相同的效果。医生将自己所知道的告诉病人,那是没有效果的。这样说也许不够确切。我们可以说这个办法确不足以使症候消失;但是它另有一种效果,使分析得以进行,而其第一个结果往往是一种坚决的否认。病人已经知道了前所未知的事————即症候的意义,但是他所知道的仍很有限。因此,我们乃知道无知也不止仅有一种。我们对于心理学问题须有湛深的了解,才可知道这些无知的区别。然而“知道症候的意义便可使症候消失”这句话,仍不失为真理。其所必需的条件是:这个知识必须以病人内心的改变为基础,而这个内心的改变又只成于以此为目的的精神治疗。我们于是在此碰到许多问题,不久就可视为症候构成的动力学了。

    这里我不得不打住话头,而要问你们不觉得我所说的话太深奥而杂乱吗?我有没有往往说了一段话又加以限制;引起一连串思想,又任它掉落;以致使你们莫名其妙?假如真是如此,那我感到非常抱歉。但是我很不愿意为求简单而牺牲真理,我宁愿使你们充分觉得这个学科的复杂和困难,而且相信我告诉你们的话如果你们一时不能领受,那也是毫无妨碍的。我知道每一听众和读者都能将所听见和所读到的事实整理排列得适合自己的心意,缩长为短,化繁为简,而将自己想要记得的摘略出来。大概地说,这句话是不错的:就是,开始时听得越多,最后所得也越丰富。因此,我希望我的话虽很繁杂,但是你们却已懂得我所说的关于潜意识、症候的意义,以及二者的关系等各个要点了。你们也许还懂得我们此后的努力将循着两个方向进行:1知道人们如何得病,如何对于生活采取一种神经病的态度:这是一个临床 的问题;2知道他们如何由神经病出发而产生病态的症候;这仍然是一个精神动力学的问题,这两个问题必定有一个互相接触之点。

    今天我不想再进一步讨论了;但因下课时间未到,请你们注意上面两个分析的另一特性;那就是记忆缺失或健忘症the memory gapsor amnesias,这又是以后才可完全明白其重要性的一点。你们已知道精神分析的治疗可归纳为下面一个公式:就是,凡属潜意识内的病原都须进入意识之内。现在这个公式又可代以另一公式:就是,病人所有的记忆缺失都必须加以补充,换句话说,我们必须设法消灭他的健忘症;你们听到这话,或许不免惊怪。其实这话的意思还是一样;即我们必须承认,症候的发展和健忘症之间有一种重要的关系。但是假使你们考虑前所分析的第一例的病人,你们就会发现这个健忘症的观点难于证实;因为那唤起强迫动作的情境,病者尚未淡忘,却仍明白记得;对于形成症候的他种因素也未曾忘记。就第二个例,那举行强迫仪式的少女而言,其记忆也相同,不过较欠明了而已。她前几年的行为如坚持将父母和自己的卧房之间的门开着,使母亲不再睡在父亲的床 上等事,她都确实未曾遗忘,而且明白记得,只是自觉不安而已。特别值得注意的是第一例的病人,她虽曾无数次地实践她的强迫动作,但从未有一次觉得它和结婚之夜以后的情景有类似之点;即当要求她直接探索其强迫动作的起源时,她也不曾记起此事。同样,就第二例的少女而言不仅其仪式夜夜照例重行排演,即其仪式所由产生的情境也无不如是。二者都没有真正的健忘或记忆缺失;但是那理应存在无恙而可用以引起记忆的线索却都已被剪断了。这种记忆的障碍便足以产生强迫性神经病了;至于癔病,则有所不同。癔病常以范围较大的遗忘为其特征。大概地说,对癔病的每一单独症候的分析,都可引起已往的整个印象的线索;这些印象在被记起以前,可说是真正地被遗忘了。这个线索一方面逆溯而至最早的幼年,所以癔病的遗忘,好像和婴儿期的遗忘有一贯的关系,我们所以不明白精神生活的最早印象,就是由于婴儿期的遗忘。另一方面,使我们惊奇的是,病人所有最近的经验也易被淡忘,尤其是致病或使病加重的诱因,若不完全遗忘,也必至少有一部分记不起来。那些重要的细节或者完全忘掉,或者为假象所代替。大概地说,那些新近经验的回忆,总设法躲开分析者的注意,而使病人的整个经验留下一个引人注目的缺口;一直要到分析行将结束之前,新近经验的回忆才在意识中浮现出来。

    这些记忆能力的损坏,我已说过是癔病的特征,而且有时症候性状态即癔病的侵袭〔the hysterical attacks〕虽已发生,却不必留有可以回忆的痕迹。因为强迫性神经病与此不同,所以我们可以推定这些遗忘的现象,乃是癔病的心理性质的一部分,而不是一般神经病的通性。这个区别的重要性可因下面的讨论而减少。一个症候的意义系由两种因素混合而成;即其来源its whence和趋势或原因itswhither or why,换句话说,即1症候所由发生的印象和经验,及2症候所欲达到的目的。症候的来源可分析而为种种印象,这些印象都来自外界,当初必曾经是意识的,后来可因被遗忘而成为潜意识的。至于症候的原因或趋势则常为内心的历程,最初或可为意识的,但也可永远不为意识的,始终逗留于潜意识之内。所以症候的来源或症候所赖以维持的印象是否也被遗忘,和癔病一样,都是不大重要的;至于症候的趋势,一开始既可能是潜意识的,所以足以使症候有赖于潜意识。这在癔病和强迫性神经病中都莫不如此。

    我们既然如此看重精神生活的潜意识,当然不免引起人类对于精神分析的怨恨。你们不要因此惊异,以为这个反抗是由于对潜意识不易了解,或者不易求得潜意识存在的证据,我相信它有一种更深的动机。人类的自尊心曾先后从科学手内受了两次重大的打击。第一次是知道我们的地球不是宇宙的中心,仅仅是无穷大的宇宙体系的一个小斑点,我们把这个发现归功于哥白尼,虽然亚历山大的学说也曾表示过近似的观点。第二次是,生物学的研究剥夺了人的异于万物的创生特权,沦为动物界的物种之一,而同样具有一种不可磨灭的兽性:这个“价值重估”的功绩成于我们这个时代的查理·达尔文,华莱士,及其前人的鼓吹,也曾引起同时代人的最激烈的反抗。然而人们的自尊心受到了现代心理学研究的第三次最难受的打击;因为这种研究向我们每人的“自我”证明就连在自己的屋里也不能自为主宰。而且只要能得到少许关于内心的潜意识历程的信息,就不得不引以自满了。其实要人类观察内心的,也不仅是我们精神分析家,更不是从我们才开始的;我们不过是坚决地主张这是自己的本份,并坚决地用各人视为秘密的经验证据作出支持罢了。世人普遍地非难精神分析,甚至于不顾学者的态度和严谨的逻辑,就是由于这一主要原因。除此之外,我们又在另一方面,被迫扰乱了世界的安宁,这一层你们不久便可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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