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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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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大数目的钱;你以为他们是追求上帝的子民吗?不,他们是追求资金。”——

    ①引自拉辛:《阿塔莉》第五幕第六场。

    他望着男爵夫人的神气仿佛说:“你瞧我多有才气!”停了一会他又说:

    “你不知道上上下下的人都怎样爱他们的钱喔!你听我说,记住这个道理。你要二十万法郎是不是?……除了把已经存放的款子重新调度以外,谁也拿不出这个数目。你算一算吧!……要张罗二十万法郎活剥鲜跳的现款,必须变卖三厘起息、年利七千法郎那样的存款。而且还得等两天才拿到钱。这是最快当的办法了。要一个人肯放手一笔财产,因为许多人全部家产不过是二十万法郎,你还得告诉他这笔款子付到哪儿去,作什么用……”

    “为了,亲爱的克勒韦尔,为了两个老人的性命呀,一个要自杀,一个要为之气死!还有是为了我,我要发疯啦!现在我不是已经有点疯了吗?”

    “不见得疯到那里!”他说着抓住于洛太太的膝盖;“克勒韦尔老头是有他的价钱的,既然承你赏脸想到他,我的天使。”

    “看样子先得让人家抓着膝盖!”圣洁高尚的太太把手遮着脸想——“可是从前你预备送我一笔财产的啊!”她红着脸说。

    “啊,我的老妈妈,那是三年以前啦!……噢!你今天真是美极了!……”他抓起男爵夫人的手把它按在胸口。“好孩子,你记性不坏,该死!……唉,你瞧你当时那样的假正经不是错了吗!你大义凛然的拒绝了三十万法郎,此刻这三十万在别人腰包里啦。我曾经爱你,现在还是爱你;可是三年前我对你说你逃不了我的时候,我存的什么心?我是要报于洛这坏蛋的仇。可是你丈夫又养了一个如花似玉的情妇,一颗明珠,一个千伶百俐的小娇娘,只有二十三岁,因为她今年二十六。我觉得把他那个迷人的婆娘勾上手更有意思,更彻底,更路易十五派,更风流;何况这小娇娘干脆没有爱过于洛,三年以来,她倒是对鄙人风魔了……”

    说到这里,男爵夫人已经挣脱了手,克勒韦尔又摆起他的姿势。他把大拇指插在背心的挂肩内,张开两手象两个翅膀一样拍着胸脯,自以为风流潇洒,可爱得很。他仿佛说:

    “你瞧瞧这个你当年赶出去的人!”

    “所以,亲爱的孩子,我已经报了仇,你的丈夫也知道了!我老实不客气给他证明他落了圈套,就是我们所说的一报还一报……玛奈弗太太做了我的情妇,而且玛奈弗先生死了以后,她还要嫁给我做太太……”

    于洛太太直着眼睛,迷迷糊糊的瞪着克勒韦尔,说:

    “埃克托知道这个吗?”

    “知道了又回去了!”克勒韦尔回答,“我忍着,因为瓦莱丽要做科长太太,但她向我起誓,要把事情安排得叫男爵吃足苦头,不敢再上门。我的小公爵夫人(真的,她是天生的公爵夫人!)居然说到做到。她把你的埃克托交还了你,夫人,交还了你一个从此安分老实的埃克托,你听她说得多么风趣!……噢!这个教训对他是好的,而且也不算轻了。从此他不会再养什么舞女或是良家妇女;这一下可把他彻底治好啦,因为他已经搅得精光啦。要是你当初依了克勒韦尔,不羞辱他,不把他撵出大门,那你现在可以有四十万法郎啦,因为我出那口气的确花了这个数目。可是我希望我的钱仍旧能捞回来,只要玛奈弗一死……我在未婚妻身上投了资。有了这个算盘我才挥霍的。不花大钱而当阔佬,居然给我做到了。”

    “你替女儿找了这样一个后母吗?”于洛太太叫道。

    “哎,夫人,你不了解瓦莱丽,”克勒韦尔摆出他第一期的姿势,“她既是世家出身,又规矩老实,又极受敬重。譬如说,昨天本区教堂的助理神甫就在她家吃饭,我们捐了一口体面的圣体匣,因为她是非常诚心的。噢!她又能干,又有风趣,又有学问,又是妙不可言,真是全材。至于我,亲爱的阿黛莉娜,我样样得力于这个迷人的女子,她使我头脑清醒,把我的谈吐训练得,你看,炉火纯青,她纠正了我的诙谐,充实了我的辞藻跟思想。最后她又提高了我的志气。我将来要当议员,决不闹笑话,因为事无大小,我都要请教我的女军师。那些大政治家,例如现在有名的大臣尼马等等,都有他们的女先知做参谋的。瓦莱丽招待有一二十个议员,势力已经不小啦;不久她住进一所美丽的宅子,有了自备车马之后,准是巴黎城中一个不出面的大老板。这样一个女人的确是了不起的头儿脑儿!啊!我常常在感谢你当初的严厉……”

    “这么说来,真要怀疑上帝的报应了,”阿黛莉娜气愤之下眼泪都干了。“噢,不会的,神明的裁判早晚要临到这个人头上的!……”

    “美丽的夫人,你就不认识社会,”大政客克勒韦尔心里很生气,“社会是捧红人的!你说,会不会有人把你伟大的贞操搜罗得去,照你开的二十万法郎的价钱?”

    这句话教于洛夫人打了一个寒噤,她的神经抽搐又发了。她知道这个老花粉商正在恶毒的报复她,正如报复于洛一样;她厌恶到差点儿作呕,心给揪紧了,喉咙塞住了,没有能开口。

    “钱!……永远是钱!……”她终于说。

    一听这一句,克勒韦尔回想到这位太太的屈辱:“我看到你在我脚下痛哭,真是非常感动!……唉,也许说出来你不信,我的皮包要在这儿,那就是你的。真的,你非要这个数目吗?……”

    这句话仿佛二十万法郎已经有了着落;阿黛莉娜立刻忘了这个不花大钱的阔佬刚才怎样的侮辱她,更想不到克勒韦尔刁钻促狭的故意拿好话逗她,以便探明阿黛莉娜的底细,去跟瓦莱丽两个打哈哈。

    “啊!我不惜任何牺牲!”苦命的女人叫道,“先生,我肯出卖……必要的话我肯做一个瓦莱丽。”

    “那是不容易的,瓦莱丽是其中的顶儿尖儿。我的老妈妈,二十五年的贞节,正象没有好好治过的病,永远叫人望而生畏。而你的贞节在这儿搁得发霉了,亲爱的孩子。可是你瞧着吧,我爱你爱到什么地步。我来想法给你弄到二十万法郎。”

    阿黛莉娜抓了克勒韦尔的手放在胸口,一句话都说不上来,快活的眼泪沾湿了她的眼皮。

    “噢!别忙,还有疙瘩呢。我是好脾气,好说话,没有成见的,让我老老实实把事情解释给你听。你要想学瓦莱丽,好吧。可是赤手空拳是不行的,总得找一个户头,一个老板,一个于洛。我认得一个退休的大杂货商兼鞋帽商,是个老粗,是个俗物,毫无头脑,我正在教育他,不知什么时候才教出山呢。他是议员,呆头呆脑,虚荣得很;一向在内地给一个泼辣的老婆管得紧紧的,对巴黎的繁华跟享受,他简直一窍不通;可是博维萨热(他叫博维萨热)是百万富翁,他会象我三年前一样,亲爱的孩子,拿出三十万法郎来求一个上等女人的爱……是的,”他这时误会了阿黛莉娜的手势,“他看着我眼红得很,你知道!看着我跟玛奈弗太太的艳福心中直痒痒的,这家伙肯卖掉一所产业来买一个……”

    “别说了,先生,”于洛太太满脸羞惭的说,她再也掩饰不了心中的厌恶,“我受的惩罚已经超过了我的罪孽。为了大难当前,我拚命压着良心,可是听到你这种侮辱,我的良心警告我,这一类的牺牲是决计不可能的。我已经没有什么傲气,不会再象从前那样气愤,受到你这样的伤害,也不会再对你说一声‘出去!’我已经没有权利这么说。我自己送到你面前,象娼妓一样……”她看见克勒韦尔做了一个否认的姿势,接着又说:“是的,我为了居心不良,把一生的清白都玷污了;而且……我是不可原谅的,我明明知道!……我应该受你那些侮辱。好,听凭上帝的意志吧!如果他要召回两个应当进天堂的人,就让他们去死吧,我为他们哭,为他们祈祷就是了!如果上帝要我们全家屈辱,我们就在他威严的宝剑之下屈服吧,既然我们是基督徒!今天这一时的耻辱,我要悔恨到老死,可是我知道怎样补赎。先生,现在跟你说话的已经不是于洛太太,而是一个可怜的、卑微的罪女,一个基督徒,她的心中只有忏悔,从此只知道祈祷,只知道慈悲。由于我这次罪孽的深重,我只能做女人之中的最后一名,忏悔院中的第一名。你使我恢复了理性,重新听到了上帝的声音,我真要谢谢你!……”

    她浑身哆嗦;从此这种颤抖变了经常的现象。她的柔和温厚的声音,跟那个为了挽救家庭而自甘污辱的女子的狂呓,真有天壤之别。她红晕退尽,两腮发白,眼睛也是干的。

    “并且我做戏也做得太坏了,是不是?”她望着克勒韦尔又说,柔和的目光,仿佛早期的殉道者望着罗马总督的神气。①“女人真正的爱情、忠心的、神圣的爱情给人的欢乐,跟人肉市场上买来的欢乐截然不同!……唉,我说这些话干什么?”她一方面反躬自省,一方面向完人的路上更进一步,“人家听了象讽刺,其实我并没讽刺的意思!请你原谅吧。并且,先生,也许我只是想挖苦自己……”——

    ①指罗马时代的地方总督。四世纪前罗马帝国迫害基督徒甚烈,殉道信徒极众。

    德性的庄严,那种天国的光明,把这个女子一时的邪气给廓清了,照耀出她本身的美,在克勒韦尔心目中愈加显得伟大了。这时阿黛莉娜的色相庄严,有如早期威尼斯派画家笔下的十字架上的宗教人物;如受伤的白鸽一般托庇于宗教之下,她完全表现了她苦难的伟大,和旧教的伟大。克勒韦尔目瞪口呆,愣在那里。

    “太太,我毫无条件,你说怎办就怎办吧!”他忽然一股热诚地冲动起来,“咱们来想一想看……怎么呢?……好,办不到我也要办。我把存款去向银行抵押……不出两小时,包你拿到钱……”

    “我的天,竟有这样的奇迹吗?”可怜的阿黛莉娜跪在了地下。

    她做了一个祷告,恳切的声调深深的感动了克勒韦尔,甚至眼泪都冒了上来。她祈祷完毕,站起来说:

    “先生,做我的朋友吧!……你的灵魂比你的行为说话都高超。你的灵魂得之于上帝,你的念头是从社会从情欲来的!噢!我真喜欢你!”她这种纯正的热烈的表情,跟刚才恶俗笨拙的调情相映之下,真是一个古怪的对比。

    “你别这样发抖啊,”克勒韦尔说。

    “我发抖吗?”男爵夫人根本不觉得自己又发了病。

    “是啊,你瞧,”克勒韦尔抓起阿黛莉娜的手臂,教她看那个神经性的抽搐。他恭恭敬敬的说:“得啦,夫人,你静下来,我上银行去……”

    “快点儿回来呀!你知道,”她吐露了秘密,“那是要救我可怜的斐歇尔叔叔,使他不至于自杀;他给我丈夫拖累了。你瞧,现在我完全相信你,什么话都告诉你了!啊!要是赶不及的话,我知道元帅的性情不能有一点儿差池,他几天之内也会死的。”

    “我就走,”克勒韦尔吻着男爵夫人的手说。“倒霉的于洛又做了些什么呀?”

    “盗用了公款!”

    “哎哟,我的天!……我去了,太太,我懂得你了,我佩服你。”

    克勒韦尔屈着一条腿,吻了吻于洛太太的衣角,说了声“马上就来”便一晃眼不见了。

    不幸,从翎毛街回去拿证件的路上,克勒韦尔要经过飞羽街,而一过飞羽街他就忍不住要去看看他的小公爵夫人。那时他还神色仓皇,走进瓦莱丽的卧室,看见人家在替她梳头。她在镜子里把克勒韦尔打量了一下,象她那种女人,用不着知道是怎么回事,只消男人不是为了她们着急,就觉得心中有气。

    “你怎么啦,我的乖乖?”她问,“这副神气可以来见你的公爵夫人吗?先生,你把我当什么公爵夫人!还不过是你的小玩意儿?哼,你这个老妖精!”

    克勒韦尔苦笑了一下,指了指兰娜。

    “兰娜,小丫头,今天就这样,我自己来收拾吧。给我那件中国料子的衣衫,因为今天,我的先生真是古怪得象中国人……”

    兰娜,满脸的大麻子象脚炉盖,仿佛特意生来陪衬瓦莱丽的,她跟女主人俩笑了笑,拿了一件便服过来。瓦莱丽脱下梳妆衣,露出衬衫,穿上便服,好象钻在草堆里的一条青蛇。

    “太太算是不见客吗?”

    “少废话!”瓦莱丽回答。“啊,你说,胖子,凡尔赛股票跌了是不是?”

    “不是的。”

    “咱们的屋子有人抬价是不是?”

    “不是的。”

    “你不相信你是小克勒韦尔的爸爸了吗?”

    “胡说八道!”这个自命为得宠的男人回答。

    “那我简直弄不明白了!”玛奈弗太太说,“要象开香槟酒一样教你开口,我才不干哩……去你的吧,你讨厌……”

    “噢,没有什么,”克勒韦尔说。“就是两小时内要张罗二十万法郎……”

    “那你总有办法的!嗳,从于洛那儿搅来的五万,我还没有动呢,另外我可以向亨利要五万!”

    “亨利!老是亨利!……”克勒韦尔嚷着。

    “你这个胖子,小坏蛋,你想我肯把亨利打发吗?我问你,法兰西肯不肯解除它海军的武装?……吓!亨利是挂在钉上的一把不出鞘的刀。有了他,我可以知道你是不是爱我……

    而你今天早上就不爱我。”

    “我不爱你?瓦莱丽!我爱你象爱一百万法郎一样!”

    “不够!……”她说着,跳上克勒韦尔的膝盖,两条臂膀绕着他的脖子象吊在钩子上一样。“我要你爱我象爱一千万,比爱世界上所有的黄金还要爱。亨利要不了五分钟,就把心里的话告诉我的!嗳,亲爱的胖子,你什么事呀?来,把你的心事倒出来看看……痛痛快快,一五一十的告诉你的小心肝!”

    她用头发挨着克勒韦尔的脸,拧着他的鼻子玩儿。

    “哪有生了这样的鼻子而把秘密瞒着他的瓦瓦——莱莱——丽丽的!”

    瓦瓦,鼻子给拧到右边;莱莱,鼻子给拧到左边;丽丽,鼻子又回复了原状。

    “告诉你,我刚才见了……”

    克勒韦尔说了一半,瞪着玛奈弗太太。

    “瓦莱丽,我的宝贝,你得赌咒,凭你的名誉,凭我们的名誉赌咒,绝对不把我的话泄漏一句……”

    “行,区长!我在这儿举手啦,你瞧!……再加一条腿!”

    她的模样,她的精灵古怪,细麻布中依稀可辨的肉体,把克勒韦尔迷得正象拉伯雷所说的,从头到脚魂灵儿都出了窍。

    “我看到了大贤大德的绝望!……”

    “什么!绝望也有大贤大德的?”她侧了侧脑袋,学着拿破仑抱着手臂的姿势。

    “我说的是可怜的于洛夫人:她要用二十万法郎!要不然,元帅和斐歇尔老头都要自杀了;因为这些事情你多少担点儿干系,我的公爵夫人,我想补救一下。噢!她真是一个圣母,我知道她的为人,一个钱都不会少我的。”

    一听到于洛两字和二十万法郎的话,瓦莱丽长长的眼皮中间立刻射出一道光,好似烟雾之中炮口的火光。

    “她怎么会叫你发善心的,那个老太婆?她拿出什么来给你看了?……她的……宗教?……”

    “我的心肝,别缺德,她真是一个圣洁的,高尚的,虔诚的女人,值得敬重的!……”

    “我就不值得敬重了吗?我?”瓦莱丽恶狠狠的瞪着克勒韦尔。

    “我没有这么说。”

    克勒韦尔这才明白,称赞贤德是怎样的伤害了玛奈弗太太。

    “我吗,我也是虔诚的,”瓦莱丽说着去坐在一张椅子里;“可是我不把我的宗教当饭吃,我上教堂也是背了人去的。”

    她一声不出,再也不理睬克勒韦尔。克勒韦尔急坏了,去站在瓦莱丽的椅子前面,发觉他糊里糊涂说的话,惹得她千思百想的出了神。

    “瓦莱丽,我的小天使!……”

    寂静无声。她偷偷的擦掉了一颗若有若无的眼泪。

    “你说话呀,我的心肝……”

    “先生!”

    “你想什么呢,我的爱人?”

    “啊!克勒韦尔先生,我想到我的初领圣体!那时我多美!多单纯!多圣洁!……白璧无瑕!……啊!要是有人对我母亲说:‘你的女儿将来是一个婊子,要欺骗她丈夫,有朝一日警察局长会在一所小公馆里捉她的奸,她要卖给克勒韦尔去欺骗于洛,两个该死的老头儿……’呸!……嘿!多爱我的妈妈,等不到听完就要气死……”

    “你静静吧!”

    “你不知道,要怎样的爱情才能使一个犯了奸情的女人,把她良心的责备压下去。可惜兰娜走开了;她可以告诉你,今儿早上我还在流着泪祈祷上帝。你瞧,克勒韦尔先生,我从来不拿宗教开玩笑。你有没有听见我对宗教说过一句坏话?……”

    克勒韦尔摇摇头。

    “我根本不许人家提到它……我拿什么都打哈哈:哪怕是王上、政治、金融……凡是大家认为神圣的,我都百无禁忌,什么法官、婚姻、爱情、小姑娘、老头儿!……可是教会,上帝,欧,那我可绝口不提啦!我明明知道自己做错了事,把我的前程为你牺牲了……而你还不知道我爱你的程度!”

    克勒韦尔把两手合在一起。

    “啊!不深深的参透我的心思,不测量一下我信念的深广,你决不能知道我为你牺牲了什么!……我觉得生来就有玛德莱娜的本质。所以你瞧,我对教士多么敬重!你算算我捐给教会的有多少!我从小受着母亲的基督教教育,我是懂得上帝的!对我们这批堕落的人,他的话才最是惊心动魄。”

    瓦莱丽抹了抹腮帮上的两颗眼泪;她慷慨激昂的站起来,把克勒韦尔吓坏了。

    “你静静吧,我的心肝!……你使我害怕!”

    玛奈弗太太跪在了地下。

    “我的上帝!我并不坏!”她合着手说,“求你收回这只迷途的羔羊,把它鞭挞也好,痛打也好,把她从使她堕落、使她犯奸的人手中夺回来,她一定很高兴的靠在你的肩头上!她将要满心欢喜的回进她的羊圈!”

    她站起身子瞪着克勒韦尔,克勒韦尔看到她惨白的眼睛就怕死了。

    “并且,克勒韦尔,你知道不知道?我有时真怕……上帝在这个世界上,跟在他世界上一样会执行他的裁判的。我怎么能希望他对我慈悲呢?他对罪人的惩罚有各式各种,可能变成各式各种的苦难。凡是糊涂虫弄不明白的灾殃,实际都是补赎罪孽。母亲临死跟我讲起她的晚境,就是这么说的。要是你一朝丢掉了我……”她突然使出蛮劲紧紧抱住了克勒韦尔,“啊!那我只有死了!”

    玛奈弗太太把克勒韦尔松了手,又在她安乐椅前面跪下,合着两手(多美的姿势!),用热诚无比的声调做了一个祷告:

    “圣女瓦莱丽,我的本名女神,你为什么不多多降临到我床头来呢?我不是拜在你门下吗?噢!求你今晚再来,象今天早上一样感应我一些善念,使我离开邪路;我要象玛德莱娜一样,摆脱骗人的欢乐,摆脱世界上虚幻的荣华,甚至摆脱我那么心爱的男人!”

    “我的心肝!”克勒韦尔说。

    “什么心肝宝贝,从此完了,先生!”

    她象一个贞女节妇似的傲然回过头来,泪汪汪的,摆出一副庄严、冷淡、无情的面孔。

    “少碰我,”她推开了克勒韦尔,“我的责任是什么?……对我的丈夫忠实。他快死了,而我在干什么?我就在他坟墓旁边欺骗他!他还把你的儿子当做他的呢……我要去对他和盘托出,先求了他的宽恕,再求上帝的宽恕。咱们分手吧!……再见,克勒韦尔先生!……”她站在那儿向克勒韦尔伸出一只冰冷的手,“再见,朋友,咱们只能到一个更好的世界上去相会……你曾经从我身上得到一点儿快乐,罪孽深重的快乐;

    现在我要……是的,我要你尊重我了……”

    克勒韦尔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哭做一团。

    “你这只胖猪!”她叫道,接着一阵鬼嚎似的狂笑,“那些老虔婆就是用这种方法拐骗你二十万法郎的。你还满嘴的黎塞留元帅,洛弗拉斯,居然落了这种印版式的圈套!象斯坦卜克所说的。我,我要是愿意,就会诈掉你二十万,你这个胖子,这个傻瓜!……你的钱留着罢!要是你嫌太多,这太多的一份是我的!这正经女人因为年纪到了五十七,才做得那么诚心;要是你给她两个小钱,就从此甭来见我,你去收留她做情妇吧;哼,包你下一天给她瘦骨嶙峋的手抱得你浑身发疼,她的眼泪,她的破破烂烂的睡帽,够你受用的了;她还要哭哭啼啼,把她的春情变做一阵大雨呢!……”

    “的确,”克勒韦尔说,“二十万法郎是一个数目……”

    “她们好大的胃口,这些老虔婆……吓!你这个近视眼!

    她们传道的价钱,比我们出卖世界上最珍贵最实惠的东西——快乐——还要贵!……她们还会编一套故事!欧,这些人我领教过,在母亲那儿见识过的!她们以为什么手段都使得,只要是为了教会,为了……我问你,你觉得丢人不丢人,我的小乖乖?你一向那么舍不得给钱的……我统共也没有拿到你二十万!”

    “啊!怎么没有!”克勒韦尔回答;“光是那所屋子就值这个数目……”

    “那么你现在手头有四十万喽?”她若有所思的说。

    “没有。”

    “那么先生,你想把我二十万法郎的屋价去借给那个丑婆娘吗?你胆敢得罪你家的心肝肉儿!”

    “你听我说呀。”

    “要是你把这笔钱交给一个笨蛋,去搅些新鲜玩意儿的慈善事业,那还表示你有出息,”她越说越有劲了,“我第一个会赞成;因为你头脑太简单,写不出大本的政治理论来成名;你也没有那种文笔能够写些老生常谈的小册子。象你这等人,只能提倡提倡社会的、道德的、国家的、或是一般性的事业,来扬扬名。人家已经占了先,轮不到你做善举了,而那些善举又是做错了地方……救济少年罪犯等等,早已听腻了,救济的结果,他们的命运不是比可怜的老实人好多了吗?我觉得你,凭那二十万法郎,应当想出一桩难一点的,真正有益的事情去干。那么大家提到你还会当你大善士,当你蒙蒂翁,我脸上也觉得光彩!可是把二十万法郎丢在圣水缸里,借给一个老虔婆,一个为了某种理由被丈夫遗弃的女人,——要知道,遗弃总是有理由的,你瞧,人家会遗弃我吗?——那种傻事,在我们这个时代,只有一个老花粉商的脑袋才想得出!老脱不了掌柜气!做了这种事,包你两天以后不敢照镜子!好,去吧,替我把这笔钱去存入公债基金库,不拿收据就甭来见我。去吧,赶快,趁早!”

    她抓着克勒韦尔的肩头把他推出卧房,眼见他脸上又恢复了吝啬鬼的神色。大门关上之后,她对自己说:

    “啊!这一下李斯贝特的怨气可出尽啦!……可惜她住在老元帅家里,要不咱们真要笑死了!吓!老太婆想抢我嘴里的面包!……让我来收拾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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