识我们,”说完,他急忙拉着她朝旁边的一条小路走去。
“看在上帝份上,究竟该怎么办才好?放弃儿子,还是继续维持这种屈辱的状况?”
“是的,”她说。“但是我们不要再谈这件事了。”
“是啊。但是这全取决于他。现在我就得去找他,”她冷漠地说。一切照旧的预感没有错。
“星期二我要去彼得堡,那时候一切都能解决。”
“我,生气?可是你怎么到这儿来,去哪儿呢?”
“我昨天没有对你说,”她急促地喘着粗气,开口说道,“我和阿列克谢·亚历山德罗维奇一起回家,我把一切都告诉了他……我说,我不能再做他的妻子,还说……我什么都说了。”
“我明白,明白,”他打断她的话,接过信,但是没有看,而是竭力想安慰她,“我只有一个希望,我只有一个要求,就是结束这种状况,为你的幸福献出我的一生。”
“我叫你来,你不会生气吧?我必须见到你,”她说。他透过面纱看到她唇边流露出严肃、沉郁的神情,他的情绪顿时发生了变化。
“我一点也不感到痛苦。这是必然的结果,”她气愤地说,“你瞧瞧……”她从手套里抽出丈夫的信。
“怎么?出了什么事?”他问,并且用胳膊紧紧夹住她的手,极力想从她的脸上看出她的心事。
“快点,快点!”他从窗口探出头来对车夫喊道,然后从口袋里取出一张三卢布的纸币,塞给回头看的车夫。马车夫的手在车灯旁摸索着什么,接着,就传来鞭子的呼啸声,马车在平坦的公路上疾驰起来了。
“对,对,这样更好,好上一千倍!我明白,这对你有多么痛苦,”他说。
“对谁屈辱?”
“对所有的人,尤其是对你。”
“好,很好!”他对自己说。他过去经常对自己的身体产生一种满意的感觉,但是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喜爱自己,喜爱自己的身体。他那强有力的小腿上轻微的疼痛使他觉得愉快,他呼吸时胸部肌肉的抽动也给他一种快感。那晴朗和略有凉意的八月天令安娜陷于绝望,却激起他的生命活力,使他被冷水洗得发热的脸和脖子也感到爽快。在这清新的空气中,他的小胡子散发出来的润发膏的香气使他闻了特别舒服。他看到马车车窗外的一切,在略有凉意的清新的空气中的一切,在夕阳淡淡的霞光里,也像他本人那样,是那么清新,那么快乐,那么强劲有力。在落日的余辉下闪烁的房顶,围墙和屋角清晰的轮廓,偶尔遇到的行人和轻便马车的影子,静止不动的碧绿的树木和草地,垄沟整齐的马铃薯地和房屋、树丛以及马铃薯垄沟投下的斜影,都是这样。一切都是那样的美,就像一幅刚刚画完、上了漆的美丽的风景画。
“唉,我无所谓!”她说。她的双唇颤抖起来。他觉得,她正用异常的愤恨目光透过面纱看着他。“我说,问题不在这里,我不会怀疑这一点。你瞧瞧,他给我写了些什么。你看看吧,”她又停下脚步。
“原谅我,这样倒使我感到高兴,”弗龙斯基打断她的话。“看在上帝份上,让我把话说完,”他补充说,他的目光要求她给他说明的机会。“我感到高兴,因为事情不可能,无论如何不可能像他所想的那样,一切照旧。”
“你说屈辱……别这么说。这些话对我没有什么意义了,”她声音颤抖地说。她现在不想听他说假话。她心中只有他的爱情,而她也想爱他。“你要明白,自从我爱上你的那一天起,一切都起了变化。对我来说,人间只有一样东西,独一无二的东西,这就是你的爱情。只要有了你的爱,我就觉得很高尚,很坚强,我对任何事都不会感到屈辱。我为自己的处境自豪,因为……我自豪的是……自豪……”她没有说出自己自豪的是什么。羞愧和绝望的眼泪哽住了她的喉咙。她站住了,失声痛哭起来。
“你瞧,他算是什么人,”她声音颤抖地说,“他……”
“你为什么对我说这话?”她说。“难道我会怀疑这一点吗?如果我怀疑的话……”
“为什么不可能?”安娜忍着眼泪说,显然她已经不认为他要说的话有什么意义。她觉得,她的命运已经决定了。
“不可能继续下去。我希望,现在你就离开他。我希望,”他有些发窘,脸红了,“你允许我安排一下,考虑好我们的生活。明天……”他刚开了个头。
安娜吩咐再来弗列达家花园篱笆旁接她的马车已经来了。安娜跟他道了别,就坐上车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