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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江右王门刘邦采、王时槐、胡直的理学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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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右王门学者,除上述邹守益、欧阳德、聂豹、罗洪先外,刘邦采、王时槐、胡直的理学思想也颇具特色。本章着重探讨他们在理学方面提出的主要论题。

    第一节 刘邦采的“性命兼修”说

    刘邦采(公元约1490——约1578年)字君亮,号师泉,与刘文敏同时,主要活动约在正德、嘉靖、隆庆年间。吉安府安福(今江西省安福县)人。年轻时虽天资聪慧,但不喜科举。他的同乡好友刘文敏与其共学,二人“思所以立于天地间者”,每每至夜分不能入寝。这些都与王守仁正德五年(公元1510)在吉安府庐陵县的任职有关。可见王学对当时青年的影响。正德十一年至十六年,王守仁巡抚南赣以及汀、漳等地,更成为江西有影响的人物。正德十三年,王守仁门人薛侃刻《传习录》,进一步扩大了王学的传播。正德十六年至嘉靖六年(公元1521——1527),王守仁居越六年,在稽山书院,龙泉寺中天阁讲学,四方学者纷至,刘邦采与刘文敏也一同入越拜见,从此成为受业弟子,与王守仁有了正式交往。刘邦采在早年业已为王守仁学说所折服,因此拜师的过程进行得很顺利,双方并无歧见,王守仁称“君亮会得容易”(《明儒学案》卷十九《江右王门学案·刘邦采传》) ,这与正德十五年(公元1520年)王艮拜见王守仁时“相与究竟疑义”的辩难形成鲜明对比,由此也可看出江右学者与泰州王门的不同风格。

    刘邦采虽为一布衣书生,但因行为高洁而威重乡里。嘉靖五年(公元1526年),他在家乡安福组织“惜阴会”,请王守仁题会籍。王守仁此时正在大力倡导“致良知”说,便为之作《惜阴说》,其中说:“天道之运无一息之或停,吾心良知之运亦无一息之或停”,“知惜阴者,则知致其良知矣”(《王文成公全书》卷七) 。这个民间结社后来发展到百余人。

    嘉靖七年(公元1528年)秋,邦采乡试中举,先授寿宁教谕,又升嘉兴府同知。翌年,王守仁卒,时刘邦采身在公职,即急赴南安奔丧,不久便弃官归乡,著书讲学。著作有《易蕴》,其主要内容,是围绕着王守仁晚年讲学的根本宗旨————“致良知”而展开论说。

    关于刘邦采学术活动的背景,黄宗羲在《明儒学案》中写道:

    阳明亡后,学者承袭口吻,浸失其真。以揣摩为妙悟,纵恣为乐地,情爱为仁体,因循为自然,混同为归一。先生惄然忧之,……(卷十九《江右王门学案·刘邦采传》)

    这段话指出了王守仁身后的学术趋向。这里所谓仁体,所谓自然,所谓悟、乐、归一,涉及本体论与认识修养论,虽未有一语提及“良知”二字,却语语与“良知”问题有关。由此透露出,王门弟子虽然都讲“致良知”,但在如何对待作为“天下之大本”(《王文成公全书》卷八《书朱守乾卷》) 的“良知”,以及如何“致良知”的问题上,却歧见纷纭。实际上,这种情况王守仁在世时就已见端倪。他本人就说过:“某于良知之说,从百死千难中得来,不得已与人一口说尽,只恐学者得之容易,把作一种光景玩弄,不落实用功,负此知耳”(同上卷三十二《年谱·正德十六年正月条》) 。他的这种担心,后来果然成为事实。王守仁死后,王门七家(浙中、江右、南中、楚中、北方、闽粤、泰州)对“致良知”说的种种歧见及辩难,成为明后期学术思想史上的一段公案。刘邦采的学术思想,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提出来的。

    刘邦采不同意上述的种种观点,他提出“性命兼修”的理论,指出:

    夫人之生,有性有命。性妙于无为,命杂于有质,故必兼修而后可以为学。盖吾心主宰谓之性,性无为者也,故须首出庶物以立其体;吾心流行谓之命,命有质者也,故须随时运化以致其用。常知不落念,是吾立体之功;常过不成念,是吾致用之功。二者不可相杂,常知常止,而念常微也。(《明儒学案》卷十九《江右王门学案·刘邦采传》)

    又说:

    夫学何为者也?悟性修命,知天地之化育者也。往来交错,庶物露生,寂者无失其一也;冲廓无为,渊穆其容,赜者无失其精也。惟悟也,故能成天地之大;惟修也,故能体天地之塞。悟实者非修,性阳而弗驳也;修达者非悟,命阴而弗窒也。性隐于命,精储于魄,是故命也有性焉,君子不淆诸命也;性也有命焉,君子不伏诸性也。原始返终,知之至也。(同上《刘师泉易蕴》)

    以上便是刘邦采的学术要旨。这里,首先要注意的,是他的“性命”之说,与宋儒的说法有相似之处。宋儒朱熹以“性”指人生所禀受之理,以“命”指“所禀之分有多寡厚薄之不同”(《朱子语类》卷四) ,刘邦采则提出“性妙于无为,命杂于有质”,性为心之主宰,命为心之流行。这与宋儒张载的“心统性情”说十分接近 [1] 。刘邦采之所以这样谈论性与命,是为他的功夫说打下基础,以这样的基础做前提,就可以引导出“故必兼修而后可以为学”的结论。也就是说,为学的用力方向有二:性与命。因此,为学不能只讲“悟”,还必须讲“修”,这就是“悟性修命”或者干脆称之为“性命兼修”说的用意所在。

    但是,刘邦采以性命说人生,确实与王学性命归一的宗旨有所乖离。王畿便抓住这一点进行指责。他说:“良知原是性命合一之宗,即是主宰,即是流行。故致知功夫,只有一处用,若说要出头、运化,要不落念、不成念,如此分疏,便是二用,二用即支离,到底不能归一”(同上卷十二《浙中王门学案·答林退斋》) 。黄宗羲对此也有所批评。这就使我们产生了一个疑问:刘邦采为什么要在这个问题上违背师说呢?这需要从当时他所处的学术背景进行考察。黄宗羲在《明儒学案》中写道:

    当时同门之言良知者,虽有浅深详略之不同,而绪山、龙溪、东廓、洛村、明水,皆守已发未发非有二候,致和即所以致中。独聂双江以归寂为宗,工夫在于致中,而和即应之。故同门环起难端。双江反复良苦,后遇念庵,则双江不自伤其孤零矣。(同上卷十七《江右王门学案·欧阳德传》)

    由此可见,江右王门的两位主要代表人物与王门诸子的分歧,在于致中与致和。按中和的概念本出自《中庸》:“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发而皆中节,谓之和。”致中和问题与已发未发问题紧密相关,成为理学的一大论题。王守仁提出“致良知”,企图解决在未发已发问题上的争论,但是问题并没有得到解决。王守仁卒后,大多数王门学者主张从已发入手求良知,即上文中所说的“致和即所以致中”,因而产生了“把作一种光景玩弄,不落实用功”之弊,从浙中王门的王畿到泰州学派的王艮,他们的表现形式不同,“不落实用功”则一致,均以良知为“天然自有之理”(王艮《天理良知说答甘泉书院诸友》) ,现现成成,自自在在。这种观点带有自然人性论的倾向,认为人的喜、怒、哀、乐等情感是自然的,不要去压抑它,要让它们发泄出来。从这种自然人性论出发,很自然地会对封建礼教和正宗统治思想提出疑问来。有一次,江右王门学者欧阳德与王艮讨论“致良知”问题,王艮竟说:“某近讲良知致”(《王心斋先生遗集》卷三《年谱》) 。这样的观点自然遭到江右王门学者的反对。罗洪先说:“从前为良知时时见在一句误却,欠却培养一段工夫”;又说:“阳明拈出良知,上面添一致字,便是扩养之意。良知二字,乃是发而中节之和,其所以良者,要非思为可及。所谓不虑而知,正提出本来头面也。今却尽以知觉发用处为良知,至又易致字为依字,则是只有发用,无生聚矣”(《明儒学案》卷十八《江右王门学案·与尹道舆》) 。这样,我们就看出了江右学者的“致中”,是为了强调“工夫”。所谓“工夫”,包括两层意思:一是为学功夫,一是修养功夫。通过这种“工夫”去遏制人的情感的自然发泄,并用礼教来加以约束。

    还要指出,江右王门学者的“工夫”,主张在“源泉”“根本”之处用力,这就是“致中”,又称之为“归寂”,而这种“归寂”的具体方法,不过是“静坐”而已。江右王门学者,大都有这种静坐的“工夫”,例如:

    聂豹:于狱中“闲久静极,忽见此心真体,光明莹彻,万物皆备……”(同上卷十七《江右王门学案·聂豹传》)

    罗洪先:曾于石莲洞静修,“默坐半榻间,不出户者三年。……”(同上卷十八《江右王门学案·罗洪先传》)

    王时槐:“五十罢官,屏绝外物,反躬密体,如是三年,有见于空寂之体。……”(同上卷二十《江右王门学案·王时槐传》)

    类似上述的例子,还可举出一些。这种归寂、静坐的功夫,正是江右王门主静派的功力所在。

    在反对“见在良知”、主张“工夫”方面,刘邦采与其他江右王门学者一样,指出:“是说也,吾为见在良知所误,极探而得之”(同上卷十九《江右王门学案·刘邦采传》) 。他还与王畿辩论过“见在良知”问题。但是,在刘邦采的传记资料里,找不到静坐、归寂的记载。实际上,他是不满意“归寂”之说的,故才提出性命之论与兼修之功夫,这是他有别于江右王门学者之处,值得我们注意。

    刘邦采的“性命兼修”说有什么样的意义呢?黄宗羲认为:

    所谓性命兼修,立体之功即宋儒之涵养;致用之功即宋儒之省察。涵养是致中,省察是致和,立本致用,特异其名耳。然功夫终是两用,两用则支离,未免有顾此失彼之病,非纯一之学也。(同上)

    这里,黄宗羲把性命兼修说与宋儒修养论中的涵养省察说相对比。其实,在修养论问题上,宋儒的观点有一个发展过程:理学开山周惇颐主张“主静立极”,程颐易以“敬”字,朱熹几经反复,终于接受程颐“主敬”说,主张静时存养、动时省察,“内外交相养”的“持敬”说(《朱子语类》卷十二) 。正是此说法,被陆九渊指斥为“支离”,以后便是王守仁提出“致良知”说。然而王门弟子中又出现了江右学者主“归寂”以致中与其他学者主“致和即致中”的分歧,而刘邦采对王门弟子在修养论上的分歧,采取了调和的态度,他主张悟性修命、性命兼修,在形式上似乎又回到朱熹静时存养、动时省察一途,因而招致同门的批评以至有黄宗羲的上述评论。

    但是,刘邦采的性命兼修说真的是向宋儒涵养省察说的简单回归吗?事实并非如此。朱熹的涵养省察,落脚点在涵养,即“收敛身心,整齐纯一”,“静为主,动为客”(《朱子语类》卷十二) 。他反对“尽废讲学而专务践履”(《朱文公文集》卷三十一《答张敬夫》之十八) 。而刘邦采的性命兼修,侧重点则在于“修”,虽然他也说“悟性”,但从其言论来看,主要倾向是践履,很少于“悟”字上着墨。他说:

    心之为体也虚,其为用也实。义质礼行逊出信成,致其实也;无意、无必、无固、无我,致其虚也。虚以通天下之志,实以成天下之务,虚实相生,则德不孤。(《明儒学案》卷十九《江右王门学案·刘师泉易蕴》)

    由此可见,他所讲的心体功夫,不过是无意、无必、无固、无我的实在修养,而不是所谓“收敛翕聚”,“煎销保任”的玄妙功夫。下面再列举几条材料,全是论修养的,如说:

    伯玉不以昭昭申节,冥冥堕行,感应之著察者也;原宪之克伐怨欲不行,著察之感应者也。念念谨念,其知也迁;念念一念,其知也凝。颜子不善未尝不知,知之未尝复行,主宰流行,明照俱至,犹之赤日当空,照四方而不落万象矣。(同上)

    又如:

    九容不修,是无身也;九思不慎,是无心也;九畴不叙,是无天下国家也。修容以立人道,慎思以达天德,叙畴以顺帝则。君子理此三者,故全也。(同上)

    又如:

    能心忘则心谦,胜心忘则心平,侈心忘则心淡,躁心忘则心泰,嫉心忘则心和。谦以受益,平以称施,淡以发智,泰以明威,和以通知,成性存存,九德咸事。(同上)

    类似的材料还可以举出不少。江右王门学者罗洪先当时评论道:“圣贤只要人从见在寻源头,不须别将一心换却此心。师泉欲创业不享见在,岂是悬空做得?亦只是时时收摄此见在者,使之凝一耳”(同上《刘邦采传》) 。这也从侧面说明,刘邦采的兼修功夫,既注意内心的省察,防止人的感情的自然发泄,同时也强调不要对人的思想感情一昧采取遏制的办法,而是通过疏导,使它们有所节制。

    刘邦采的“性命兼修”说,讲求“虚以通天下之志,实以成天下之务”,很容易使人联想到主张“明体适用”之学的清初学者李颙。李氏在《盩厔答问》中说:“穷理致知,反之于内,则识心悟性;实修实证,达之于外,则开物成务,康济群生,夫是之谓明体适用”(《二曲集》卷十四) 。刘邦采所讲的“实以成天下之务”,虽然没有像李颙那样充分展开,但其中蕴含的思想,却和李颙有几分相通之处。

    刘邦采的“性命兼修”说,是在江右王门学者力纠王门后学之弊的情况下提出来的。江右王门的主要代表人物(如聂豹、罗洪先)以收摄保聚的归寂功夫,反对空言本体,反对以见在言良知。这种注重功夫的精神为刘邦采所吸收,然而他用“兼修”的功夫修正“归寂”的功夫,在客观上启发了后来的学者,特别是东林、蕺山学派。从明代理学在内容上的这种微妙变化,使人看到了明代后期学术思想的发展是怎样艰难地走着由悟到修、由内到外、由虚到实的路程。在这种演进的过程中,刘邦采的“性命兼修”说作为一个中间环节,是有着特殊地位的。

    第二节 王时槐的“透性”“研几”说

    王时槐(公元1521——1605年)字子植,号塘南,吉安府安福(今江西省安福县)人。嘉靖二十六年(公元1547年)进士,授官南京兵部主事等职,隆庆五年(公元1571年)升任陕西参政,自请告退。万历十九年(公元1591年)再次诏起贵州参政、南京鸿胪卿、太常卿等,皆未上任即请告退。卒年八十四。著作有《论学书》《语录》等。

    王时槐是刘邦采的同乡,他的老师刘文敏曾与刘邦采一同受业于王守仁。关于他的为学经历和学术宗旨,《明儒学案》有一概括介绍:

    先生弱冠,师事同邑刘两峰,刻意为学。仕而求质于四方之言学者,未之或怠,终不敢自以为得。五十罢官,屏绝外务,反躬密体,如是三年,有见于空寂之体。又十年,渐悟生生真机,无有停息,不从念虑起灭。学从收敛入,方能入微,故以透性为宗,研几为要。(卷二十《江右王门学案·王时槐传》)

    由此可见,他的为学路径,仍是从静坐入手,与罗洪先、聂豹等人大体相同。从其学术思想的内容来看,主要仍集中在修养论方面。他说:“致良知一语,惜阳明发于晚年,未及与学者深究其旨。先生没后,学者大率以情识为良知,是以见诸行事,殊不得力”(同上《三益轩会语》) 。对于王门后学的这种批评,王时槐殊为严厉,他说过:“学者以任情为率性,以媚世为与物同体,以破戒为不好名,以不事检束为孔颜乐地,以虚见为超悟,以无所用耻为不动心,以放其心而不求为未尝致纤毫之力者,多矣,可叹哉!”(同上) 这样的说法,为后来包括东林、蕺山学派在内的许多学者所沿用,上一节我们已经提到。王时槐认为,为学必须从探本穷源起手,必须施之以功夫,这种探本穷源的功夫,首先是静中涵养。他说:

    静中涵养,勿思前虑后,但澄然若忘,常如游于洪濛未判之初,此乐当自得之,则真机跃如,其进自不能已矣。(同上《论学书·答刘心遽》)

    这种静中涵养,其实是指的人们由修养而达到的最高境界;达此境界之后,“则真机跃如,其进自不能已”,本心良知自然呈露,认识能力也就提高了。而要达到此种境界,在江右王门学者看来,必须要经过长期甚至是艰苦的锻炼,这就是所谓的“工夫”。从以前的一些叙述中,已经可以看出,江右王门事实上是以注重功夫为特色。他们对浙中王门以及泰州等学派批评指责的根本之点,也即功夫问题。正如罗洪先所说:“龙溪之学……其谓工夫又却是无功夫可用。故谓之以良知致良知。……大抵本之佛氏……直是与吾儒兢兢业业必有事一段绝不相蒙”(同上卷十八《江右王门学案·与聂双江》) 。可以说,黄宗羲在评价江右王学时所谓“皆能推原阳明未尽之意”,“盖阳明一生精神俱在江右”(同上卷十六《江右王门学案·序》) ,正是指的他们在“致良知”的功夫问题上对师说的发挥。

    但是,同样是讲功夫,江右王门学者却各具独特见解:邹守益言“戒惧”的功夫,聂豹、罗洪先言“主静归寂”的功夫,刘邦采讲“性命兼修”的功夫,王时槐则又以“透性”“研几”的学说而提出“慎独”的功夫,明末学术思想界正是在这种王门的分化中孕育着新的思想。

    王时槐的“透性”“研几”说,是从对江右王门“主静归寂”派的批评中开始的。他论静坐说:

    学无分于动静者也。特以初学之士,纷扰日久,本心真机,尽汩没蒙蔽于尘埃中。是以先觉立教,欲人于初下手时暂省外事,稍息尘缘,于静坐中默认自心真面目。久之邪障彻而灵光露,静固如是,动亦如是,到此时终日应事接物,周旋于人情事变中而不舍,与静坐一体无二。此定静之所以先于能虑也。岂谓终身灭伦绝物,块然枯坐,徒守顽空冷静以为究竟哉!(同上卷二十《江右王门学案·论学书·答周守南》)

    这后几句批评,正是对主静归寂派而言。聂豹、罗洪先的功夫学说,本意在纠正“见在良知”之偏,实际上走入另一个极端,王时槐对此批评说:“罗念庵乃举未发以究其弊,然似未免于头上安顿”(同上《三益轩会语》) 。所谓“于头上安顿”,正是指归寂派将已发、未发区别太严,专在未发上用功夫,非要到所谓枯槁寂寞、天理炯然的地步不可。王时槐则认为,“舍发而别求未发,恐无是理”(同上《论学书·答钱启新》) ,他又认为,未发之中是“性”,本不容言,无可用功,若施功夫于此,正是未理解“未发”。他说:

    未发之中,性也。有谓必收敛凝聚以归未发之体者,恐未然。夫未发之性,不容拟议,不容凑泊,可以默会而不可以强执者也。在情识则可收敛可凝聚,若本性无可措手,何以施收敛凝聚之功?收敛凝聚以为未发,恐未免执见为障,其去未发也益远。(同上《三益轩会语》)

    从上述对归寂派学者的批评中,已经透露出王时槐的人性论观点。这样的说法,是江右王门学者所没有的,在当时的学术思想界,也是独家之言,因此王时槐大声呼吁要“透性”,企图以此来纠偏。

    所谓“透性”,即是要透彻明了什么是“性”,以及如何把握“性”。按照王时槐的观点,性,首先是先天的。他说:“性者,先天之理”(同上《答萧勿庵》) 。既然性属先天,也是自然的,所以在对它的把握上,便无法直接用力,只能通过“性之呈露”来把握,因此,“修命”才能“尽性”。他说:

    性之一字,本不容言,无可致力。知觉意念总是性之呈露,皆命也。……是故性不假修,只可云悟。命则性之呈露,不无习气隐伏其中,此则有可修矣。修命者,尽性之功。(同上)

    由此可见,所谓性是先天之理,命是性之呈露,修命是尽性之功,这便是王时槐“透性”说的基本内容。在这里,虽然他并没有完全排斥“悟性”的说法,但是已经给人性的感情思虑留下了一条狭窄的自由通道,主张不要在人的感情思虑刚刚萌生时,便用封建礼教把它们扼杀在摇篮里,要等到人的感情思虑已转化为某一种行为和行动,这时再用封建礼教对行为、行动加以衡量,加以取舍。王时槐在《潜思札记》中有如下一段问答:

    性之生,而后有气有形,则直悟其性足矣,何必后天之修乎?曰:非然也。夫彻古今、弥宇宙,皆后天也。先天无体,舍后天亦无所谓先天矣。故必修于后天,正所以完先天之性也。(同上)

    在这里,他用一元论的观点考察性与命、先天与后天的关系,不仅否定了“直悟其性”的空疏之论,而且也克服了刘邦采“性命兼修”说的二元论倾向。

    王时槐将上述观点进一步向理论方面发挥,提出了理气一元论的观点。他说:

    盈宇宙间一气也。即使天地混沌,人物消尽,只一空虚,亦属气耳,此至真之气,本无终始,不可以先后天言。故曰一阴一阳之谓道,若谓别有先天在形气之外,不知此理安顿何处?(同上《论学书·与贺汝定》)

    他明确地把“气”看作是宇宙的基础,看作是先于一切,否认形气之外有理的独存。王时槐在本体论方面承认气本说(宇宙本原为气),但在人性论和修养论方面,他承认有先天的人性,这两者并没有什么矛盾,因为按照他的论点,盈宇宙间一气而已,而气从某种意义上说也是先天的,在尚未被人认识以前就是先天的。附带要说明:在宋明理学的哲学词汇中,“先天”的含义和我们今天所理解的并不完全相同。王时槐的“先天”是指一种道理,人们尚未认识,然而它是自然而然地存在着。由此推论,人的思想未见之于行动,也是先天的。

    以“透性”说为前提,王时槐论述了“研几”说。按照他的观点,既然尽性在于修命,因此在道德修养论上也只能从“后天”下手,而这个后天的下手之处,王时槐借用前人的术语,称之为“几”。

    “几”一词,本出自《易·系辞》,指“动之微,吉之先见者”;又说:“夫易,圣人之所以极深而研几也”。在先秦,荀子曾用“几”把“人心之危”与“道心之微”联系起来,提出“危微之几,惟明君而后能知之”(《解蔽》) 的说法,使“几”带上了几分神秘色彩。到了宋代,周惇颐在《易通》中提出:“寂然不动者,诚也;感而遂通者,神也;动而未形、有无之间者,几也。诚精故明,神应故妙,几微故幽。诚神几曰圣人”(《易通·圣》) 。又说:“诚,无为;几,善恶”(同上《诚几德》) 。这些说法,把几与诚联系起来,作为“感”与“寂”、有与无之间的中间环节,并把善恶的道德属性安置于这个环节之上,使后来的理学家为此辩论不休。

    王时槐从前人手中借用了“几”的概念,但在看法上与前人有所不同。他首先不同意“几善恶”之说,指出:“研几者,非于念头萌动辨别邪正之谓也”(《明儒学案》卷二十《江右王门学案·静摄寤言》) 。认为“几”不是念头初起有邪有正之谓。他赞同周惇颐关于诚几关系的说法,写道:

    “寂然不动者诚,感而遂通者神,动而未形、有无之间者几”,此是描写本心最亲切处。夫心,一也,寂其体,感其用;几者体用不二之端倪也。当知几前别无体,几后别无用,只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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