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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颜李学派的反理学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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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义利范畴。颜、李以种田、捕鱼等为例驳斥义利分割之说:“世有耕种不谋收获者乎?世有荷网持钩而不计得鱼者乎?”明确提出要“正其谊以谋其利,明其道而计其功。”

    如上所述,颜李学派的思想体系基本上是功利论,而其理论思维方法则主要是经验论的实证方法。与理学的精致性相比,颜李学显得直观、浅近、缺乏层次,但它在对理学的批评上却取得了相当的成功。这是有其原因的:

    原因之一,是由于他们的理论所包含的真理性。这主要表现在:它对理事、体用、形性、知行等哲学范畴的解释,使人一新耳目;对动静、性习等范畴的解释,在教育学上有一定的进步性;而对道艺、义利等范畴的解释具有进步的社会意义。

    原因之二,是由于他们的思想展示了新的理论方向。当理学的思辨方法已走入穷途末路的时候,颜元提出基于生产、生活经验的实证方法,认为只有由经验而获得的知识才是可靠的,理论的正确与否须由行动来验证。以此方法批判理学,使得理学虚妄毕见,受到沉重打击。但是由于多种历史原因,未能使颜李学派这种实证方法扎下更深的根基,发展成为近代的实证哲学。这是当时中国的历史条件所决定的。

    然而,颜李学的理论方法也有明显的缺点,这主要表现为如下两点:

    (一)轻视理性认识。理学的理性思维方法有可供吸收的某些思维形式和推论方法,而颜、李对之持完全否定的态度。这就使得他们的理论仅局限于经验直观,对一些范畴的认识未能做出深入的探索,因而没有上升到理性认识的高度。颜、李强调“明伦”,维护封建纲常伦理。为此,他们力斥“灭绝五伦”的佛、道宗教思想,但却肯定那“庇护”封建纲常的天帝、鬼神。颜元甚至以凄怆寻父时的昏昧“经验”来论证“神应”。而李塨则以祭河神水即退来证明“神在”。这说明他们的唯物论思想是不彻底的。这种不彻底性为颜、李后学程廷祚所克服。程廷祚否认鬼神的存在,认为“鬼神起灭,皆人心之所为”,补正了颜、李的思想缺陷。

    (二)缺乏辩证观念。如果说,王夫之出入理学,并在理学大厦将倾之时,善于抢救其理论珍宝并加以改造;那么,颜李学派则专做摧枯拉朽的功夫,立意要把它弃置路旁。结果理学某些含有辩证法的积极因素也被他们当作思辨垃圾抛弃了。这就使得他们的认识不能臻于全面,如他们对知行范畴的认识就是明显的例子。

    第四节 颜李学说的历史地位及其命运

    除颜元外,颜李学派的主要代表人物还有李塨、王源和程廷祚等。颜元标榜“六艺之学”,道艺兼习,文武并重,在中国思想史上别具一格。但是,由于颜元没有外出讲学,其学传之不远。其弟子李塨几次游历,结识海内名流,“遍质当代夙学”,名倾朝野。李塨所至必宣传颜元学说。颜学之所以“发扬震动于时”,实赖李塨,因此世称颜李学。

    一、颜李学说在清初社会思潮中的地位

    颜、李标榜“尧舜三事、周孔三物”的事物之教,以反对宋明儒者的性理之学。他们认为,前者是“实学”,后者是“虚学”;前者“有用”,后者“无用”。“三事”典出《尚书·大禹谟》,“三物”典出《周礼·大司徒》,当时已多有学者指其为伪书,从而“三事”“三物”是否为古来的传统也颇值得怀疑。但颜元认为,只要得到“习行经济”的路径,书的“真伪可无问也”(《习斋记余》卷三《寄桐乡钱晓城书》) 。这说明他在学术形式上的“复古”,是为了在思想内容上的求新。在当时封建文化影响根深蒂固的情况下,要求得革新,不得不采取这样的方法。

    颜元把这种“事物”之教具体化为“礼乐射御书数,及兵农钱谷、水火工虞、天文地理之类”。它曾被后人称为“沟通中西学术”的征实之学。十九世纪末有人说:“习斋以为,世间真学问,不外天文、律历、兵农、水火、礼乐诸有实用济民事,盖已窥见今日泰西学校之本。吾不意国初竟有此种人物”(孙宝瑄《忘山庐日记》光绪丁酉一月二十一日条) 。按照发展资本主义的历史要求,在文化思想上须相应地发展实用科学。但是,由于当时中国科学技术相对不发展,还没有产生出像欧洲近代那样的实验科学的思想体系,而颜李学派崇尚技艺、重视功利的学术思想,在理论方向上与之较为接近。李塨就曾主张“参照西洋诸法”,王源虽然主张驱逐天主教士出国,但他还申言应当把那些懂得算法、制器的人留下来,这是当时很进步的思想,因而受到同代的科学家梅文鼎的赞许,称李塨“为转气运之人。”可见,颜李学说在清初进步思潮中占据重要地位。

    思潮史与学术史着眼的角度是有区别的,因此看问题的方法也有所不同。思潮因社会矛盾而起,判断他们的标准,就是看其是否符合社会发展的方向。衡量一个(或一派)思想家在思潮史上的地位,不应完全以其学术水平高低为依据,而应主要看其是否能集中而鲜明地反映时代思潮的本质特征。清初社会进步思潮的特征是批评理学和提倡经世致用之学。从这两个方面看,颜李学派与同时代的顾炎武、黄宗羲、王夫之相比较,似乎更具有代表性。

    先从批评理学方面看,颜李学派不仅反对程朱之学与陆王之学,而且直接批评周、程、张、邵等理学开创者,毫不回避袒护,而顾、黄、王批评理学则多保留回护。这一点已为后人所认识。晚清学者谭献说:“遗民如梨洲、亭林,故是祥麟威凤,惟袭宋人余唾,亦多无用之言,有门户之习。不若颜习斋、李刚主,实践朴学,折衷六艺,为命世之儒也”(《复堂日记》卷一) 。当代学者指出:“王、顾、黄三人在时代精神上是宋明道学的异端,但却在形式上还对理学抱有保留的态度。王、顾形式上左袒程、朱,黄宗羲形式上左袒王守仁。颜元不然,对于宋以来的道学家一齐推翻,没有一丝形式上的保留态度”(侯外庐《中国思想通史》第五卷第324页) 。

    再从提倡经世致用之学方面看,理学家声言“明体达用”,反对功利之学,结果养成空谈心性,不务实际的空疏学风。顾、黄、王三大家已经完全放弃了对理学空洞性体的体认,不再讲“明体达用”,而是讲“通经致用”。他们批评理学“不以六经为根柢”(黄宗羲语),提出“六经责我开生面”(王夫之语),试图通过“通经”来证今,寻求“致用”的根据。从这一点看,他们已离开了理学的轨道。颜李学派对于“致用”的态度更进一步。刘师培说:“先生(颜元)以用为体,即以用为学”(《习斋学案序》) 。颜、李所理解的“体”即是“礼乐兵农、水火工虞、天文地理”的学问本身,“体即具用,用,用其体”,不须再浪费时光去寻求“性理”或“六经”的根据,实际上,是要求摆脱理学教条的束缚。

    颜李学派对经世致用,做过数十年持续不断的讨论研究,其成果集中反映于《平书订》等书中。根据颜元“天地间田,宜天地间人共享之”的思想,王源提出“不为农则无田”,“官无大小,皆不可以有田”,“有田者必自耕,毋募人以代耕”的主张,反映了市井平民力图取消封建土地所有制的要求,它包含有民主思想的因素。为了鼓励发展工商业,王源又提出一种类似现代所得税的税制设想,这在中国税制史上是空前的。颜李学派这些主张虽然带有社会空想的色彩,但在当时国内各派经济学说中是呈放异彩的,它对后来资产阶级民主革命产生了一定的影响。为此,前人如章太炎、缪荃荪等都把颜李学派作为开当时社会风气之先的主要代表。章太炎说:“讫宋世则有程、朱,与程、朱立异者,复有陆、王,与陆、王立异者,复有颜、李”(《章氏丛书·太炎别录》二《答铁铮》) ;“自荀卿而后,颜氏则可谓大儒矣”(《訄书·颜学》) 。又说,颜元弟子“李塨、王源亦皆惩创空言,以有用为臬极”(同上) 。缪荃荪也说:“明季群奉王学,杨园(张履祥)起而宗朱,互相讥诋,均托空言。不若颜、李,折衷六艺,躬行实践,为名世之英,得用世之道”(《艺风堂漫存》卷二) 。这些意见不无道理。颜李学派在学术上的贡献虽不及顾、黄、王三大家,但从社会思潮史角度看,这一学派较之顾、黄、王更为集中而鲜明地反映了清初进步思潮的特征。

    二、颜李学说的历史命运

    大约在康熙末雍正初的一二十年间,颜李学说在社会上产生了一定的影响,如陶窳说“颜李之学数十年来,海内之士靡然从风”(《秦关稿序》) ,张伯行说,颜学“四方响和者,方靡然不知所止”(《正谊堂文集》卷九《论学》) ,方苞说,颜学“发扬震动于时”(《望溪先生文集》卷十三《刁赠君墓表》) ,“立程、朱为鹄的,同心于破之,浮夸之士皆醉心焉”(同上卷六《再与刘拙修书》) 等,正是反映了这种情形。当时,清初诸大儒如孙奇逢、陈确、陆世仪、顾炎武、傅山、王夫之、黄宗羲、费密、李颙已相继谢世。颜元此时也已作古,而李塨已成为学术界所瞩目的人物。万斯同负天下重名,时人誉为泰斗。他却说:“李先生继周孔正学,非我所及。”朝廷欲给皇子聘师,张廷玉、徐元梦二相国都推荐李塨。由于方苞阻征,力陈李塨老病而罢。

    颜、李提倡“事物之教”,“六艺之学”,以复兴古代文化的形式,热切地呼唤一个崇尚艺能,讲求功用的时代,但这个时代却姗姗来迟。在封建文化专制主义日益严酷的压迫下,他们的进步主张被人冷淡。

    到了颜元再传弟子程廷祚的时代,清廷随着统治力量的稳固和加强,开始对思想界进行严密的控制。自康熙五十年(公元1711年)起,文字狱迭兴,开始还只是以反清谋逆论罪,到了雍正七年(公元1729年),御史谢济世以注释《大学》毁谤程、朱获罪。乾隆六年(公元1741年)上谕:将谢济世所注经书中,有明显与程、朱牴牾者,即行销毁。这是对思想界批评理学思潮的一个严重的政治打击。

    程廷祚是吴敬梓的挚友,《儒林外史》中的庄征君即以他为原型。他私淑颜、李,心仪其说。但处在当时的政治压力下,他却惧怕“共诋程、朱”的罪名,不敢公开宣传颜李之学。虽然“其论学好议论程、朱”,但只是就“解经之是非离合”对程、朱发议论,而不敢像颜、李那样直接从“学问根本”上否定程、朱。

    即使如此,当时的正宗儒学对于程廷祚思想仍不能相容。在江淮学者中,针对程廷祚的“议论程、朱”,曾展开激烈的争辩,如程晋芳对程廷祚批评程、朱深致不满,认为程、朱“不可轻议”,“诋宋儒如诋天”;姚鼐摭拾方苞唾余,以为李塨、程廷祚等由于诋毁程、朱,“率皆身灭绝嗣”(《惜抱轩文集》卷六《再复袁简斋书》) 。当时袁枚站在同情颜李学派立场上为程廷祚辩护,对程晋芳“诋宋儒如诋天”之论颇不以为然,写信给他说:“宋儒非天也,宋儒为天,将置尧、舜、周、孔于何地?……足下守宋儒太狭,诋颜、李太遽,窃以为不可”(《小仓山房文集》卷十九《与程蕺园书》) 。

    当时汉学已进入鼎盛时期,正如吴则虞所指出:“本来是反清、反理学的思想武器,一变而为‘纾死避祸’的防空洞,再变而为‘孤芳自赏’的娱乐品,三变则为‘润饰鸿业’的点缀品,四变而成为束缚思想的绳索了。” [1] 程廷祚继承了颜学的思想传统,对宋学、汉学皆予反对,曾说:“墨守宋学者非,墨守汉学者尤非”(《颜氏学记》卷九) 。然而他毕竟势孤力薄,不能给当时思想界以很大影响。而在程廷祚之后的百余年间,颜李之学完全被淹没在理学、汉学所垄断的思想界。

    到了同治年间,曾国藩幕府中的戴望广求颜、李遗著,撰成《颜氏学记》十卷,时为同治八年(公元1869年),上距鸦片战争近三十年,下距戊戌变法也近三十年。在这后三十年间,一些维新志士痛感国家政治腐败,受制于外夷,主张变法自强,他们需要一种沟通中西学术的理论。颜李之学适膺其选。这正如刘师培所说:“近世以来,中土士庶惕于强权,并震于泰西科学,以为颜氏施教,旁及水火工虞,略近西洋之致用,而贵兵之论,又足矫怯弱之风,乃尊崇其术,以为可见施行”(《非六子论》 [2] ) 。当时推崇颜李学说的思想家有陈虬、宋恕、梁启超等。梁启超主讲湖南时务学堂,对颜李学派甚为推崇。他流亡日本期间,将颜李之学介绍给日本思想界和学术界。尔后他著《中国近三百年学术史》,对颜李学派给予很高的评价:“有清一代学术……其间有人焉,举朱陆汉宋诸派所凭借者一切摧陷廓清之,对于二千年来思想界为极猛烈极诚挚的大革命运动,其所树旗帜曰‘复古’,而其精神纯为现代的。其人为谁?曰颜习斋及其门人李恕谷。”梁氏推崇颜李学派是因为他们思想有相通之处,即都主张在维护皇权的前提下进行社会改革,使社会朝着征实致用的方向发展。即使如此,颜李之学仍然受到顽固派朱一新、叶德辉、程仲威等人的拼命攻击。如程仲威说:“王荆公新法乱宋,千载下犹訾其学术之未至,犹或原其心术之无他。国初有颜元者,阳托《周礼》‘乡三物’之说以立教,而阴祖王氏学以诋宋儒……此非特吾道之蠹,实本朝之蟊贼”(《颜学辩·叙言》) !

    由于梁启超等人不遗余力地介绍和宣传,颜李之学在社会上产生了较大的反响,使得一些政治上保守、反动的人物也来撷取、利用其思想资料了。在20世纪20年代初,徐世昌以大总统的身份提倡颜李之学,倡组四存学会,成立四存中学校,编辑《四存月刊》,征求颜、李遗著,并将颜、李从祀孔庙。一时间,颜李之学风靡海内,当时即有讥其为“显学”者。清遗老刘声木对颜、李盛传,“与孔孟争烈”的情形大为不满,认为颜、李“皆直隶省人,与天津某君(徐世昌)为同省,尊颜、李即所以尊天津,阴以‘人杰地灵’四字煽动天下”(《苌楚斋随笔》卷六) 。这是从另一方面对徐世昌的批评。虽然徐世昌提倡颜李之学的做法并不怎么高明,但也并非如刘声木所理解的那样浅薄。

    四存学会成立于一九二〇年。在这前一年,爆发了举世闻名的五四新文化运动,提出了“打倒孔家店”的口号,使旧的封建思想文化和伦理道德受到极大冲击。这时要直接提出尊孔、孟以号召天下就不那么灵了,尤其是孔、孟崇道贱艺的思想更不合乎时代的需要。这样,徐世昌便利用颜李之学在当时的影响来维系“世道人心”,企图以此阻遏新思想的发展。实际上,他名为尊颜、李,实际上是尊孔、孟。四存学会代会长李见荃就说过:“徐东海先生牖民觉世,正本清源,倡立四存学会,以颜、李为标准,实以孔、孟为依归,使朝野上下群趋于德行、道艺之一途,敛之为孝子悌弟之常,扩之即纬地经天之业。” [3]

    我们在考察颜李之学对后世影响时,既要看到其学说本身与后世被推崇的联系,更要看到二者之间的区别。五四运动前后,颜李之学对社会的影响,主要有两个方面:一是其重“致用”的精神,二是其尊孔孟的思想。徐世昌主要是利用其尊孔孟的落后成分。当时一些志士仁人和爱国知识分子强调颜李学派重“致用”的思想,试图以颜李之学转变社会惰弱习气,振兴中华,抵御列强。青年毛泽东曾受到颜李之学的影响。他在一九一七年著《体育之研究》,对于颜、李其人深表礼敬。他说:“清之初世,颜习斋、李刚主文而兼武,习斋远跋千里之外,学击剑之术于塞北,与勇士角而胜焉。故其言曰:‘文武缺一岂道乎?’此数古人者,皆可师者也。”该文中提倡“习动”,极斥理学习静功夫,其说与颜、李相通,似得益于颜、李。

    * * *

    [1] 《论清初汉学家学术思想》,见《安徽历史学报》1958年第2号。

    [2] 见《中国哲学》第一辑第444页

    [3] 《四存学会三周年纪念演说词》,载于《四存月刊》1923年18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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