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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樂府詩之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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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乃爲詩歌别闢境界。大抵南主温馨軟媚,北尚坦直雄强,以民族性之不同,各極其致,此南北樂府之大較也。

    南朝樂府之有主名者,有晋沈玩之《前溪歌》、王厥之《長史變歌》、王獻之之《桃葉歌》、王珉之《團扇歌》、宋汝南王之《碧玉歌》(並見《宋書·樂志》及《樂府詩集》)。其民歌之最流行者,則有《子夜歌》、《華山畿》、《讀曲歌》之屬,每種各數十曲,作者非一人。其特點,喜以諧音之字雙關,如以“絲”諧相思之“思”,“芙蓉”諧“夫容”,“蓮”諧“憐”,“藕”諧配偶之“偶”,“碑”諧“悲”,“蹄”“題”諧“啼”之類,遽數不能悉終。《吴歌》並言兒女之情,“其始皆徒歌,既而被之管弦”(《晋書·樂志》),亦靡靡之音也。然如《子夜歌》:

    宿昔不梳頭,絲髮被兩肩。腕伸郎膝上,何處不可憐。

    始欲識郎時,兩心望如一。理絲入殘機,何悟不成匹!

    《讀曲歌》:

    自從别郎後,卧宿頭不舉。飛龍落藥店,骨出只爲汝!

    思歡不得來,抱被空中語。月没星不亮,持底明儂緒?

    《華山畿》:

    華山畿!君既爲儂死,獨生爲誰施?歡若見憐時,棺木爲儂開。

    未敢便相許。夜聞儂家論,不持儂與汝。

    奈何許!天下人何限,慊慊只爲汝!

    後者情尤濃摯專一,未可以“鄭聲”目之。西曲有《石城樂》、《烏夜啼》、《莫愁樂》、《襄陽樂》、《懊儂歌》之屬,多寫别離之苦。如《莫愁樂》:

    聞歡下揚州,相送楚山頭。探手抱腰看,江水斷不流。

    《懊儂歌》:

    江陵去揚州,三千三百里。已行一千三,所有二千在。

    並以極樸拙之語出之,而深情自見,此南朝樂府所以爲善道兒女之情也。

    北朝樂府有《企喻歌》、《琅琊王歌》、《紫騮馬歌》、《地驅樂歌》、《隴頭流水歌》、《隔谷歌》、《捉搦歌》、《折楊柳歌》之屬,或叙邊塞之苦,或言男女之情,並極坦率雄强,與南人殊致。其言邊塞之苦者,如《隴頭歌辭》:

    隴頭流水,流離山下。念吾一身,飄然曠野!

    朝發欣城,暮宿隴頭。寒不能語,舌卷入喉。

    隴頭流水,鳴聲嗚咽。遥望秦川,心肝斷絶。

    言兒女之情者,如《地驅樂歌辭》:

    側側力力,念君無極。枕郎左臂,隨郎轉側。

    摩捋郎鬚,看郎顔色。郎不念女,不可與力。

    《捉搦歌》:

    誰家女子能行步,反著裌襌後裙露。

    天生男女共一處,願得兩個成翁嫗。

    黄桑柘屐蒲子履,中央有絲兩頭繫。

    小時憐母大憐婿,何不早嫁論家計?

    快人快語,不似江南女兒之扭捏作嬌羞態。至表現北人尚武精神者,則有《琅琊王歌》:

    新買五尺刀,懸著中梁柱。一日三摩娑,劇於十五女。

    愛刀劇於少女,可見北人性格之一斑。中國文學,往往受外族之影響,而起劇烈變化,此亦其例證已。

    此外南朝樂府有《孔雀東南飛》,北朝樂府有《木蘭詩》,並爲偉製,合當補述。《孔雀東南飛》,據徐陵《玉臺新詠》,謂是建安時人爲廬江府小吏焦仲卿妻作;郭茂倩編入《雜曲歌辭》。近人多認爲出於南朝,在長篇叙事詩中,實開中國詩壇未有之境。陸侃如謂恐受《佛本行經》及《佛所行贊經》之影響(詳《詩史·樂府時代》),理或然歟?《木蘭詩》,郭茂倩編入《横吹曲辭》,關於作者時代問題,近人亦多争論,而詩中兩言“可汗”,又有“燕山”“黑山”之語,殆爲北朝作品無疑。

    樂府詩産生於漢代,而極其致於南北朝。自後雖隋唐諸詩人,迭有仿作,然皆不復入樂,僅能躋於五七言詩之林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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