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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清詩之轉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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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述事則“舉今日之官書、會典、方言、俗諺以及古人未有之物,未辟之境,耳目所歷,皆筆而書之”(《人境廬詩草自序》)。又高揭“我手寫我口,古豈能拘牽”之論,其富於解放精神如此!其官湖南按察使時,與巡撫陳寶箴(字右銘,江西義寧人)共倡新政;寶箴故與國藩善;遵憲詩學,宜其間接受國藩之影響。昌黎主“文必己出”,山谷則務生新,固革新派之先導也。遵憲詩關於感時撫事者,以《悲平壤》、《東溝行》、《哀旅順》、《哭威海》、《降將軍歌》、《臺灣行》、《度遼將軍歌》諸篇,爲最有歷史價值。例如《臺灣行》:

    城頭逢逢擂大鼓,“蒼天蒼天”淚如雨,倭人竟割臺灣去!當初版圖入天府,天威遠及日出處。我高我曾我祖父,刈殺蓬蒿來此土,糖霜茗雪千億樹,歲課金錢無萬數。天胡棄我天何怒?取我脂膏供讎虜!眈眈無厭彼碩鼠,民則何辜罹此苦!亡秦者誰三户楚,何況閩粤千萬户?成敗利鈍非所睹,人人效死誓死拒,萬衆一心誰敢侮?一聲拔劍起擊柱,“今日之事無他語,有不從者手刃汝!”堂堂藍旗立黄虎,傾城擁觀空巷舞。黄金斗大印繫組,直將“總統”呼巡撫。“今日之政民爲主,臺南臺北固吾圉,不許雷池越一步。”海城五月風怒號,飛來金翅三百艘,追逐巨艦來如潮。前者上岸雄虎彪,後者奪關飛猿猱,村田之銃備前刀,當輒披靡血杵漂,神焦鬼爛城門燒。誰與戰守誰能逃?一輪紅日當空高,千家白旗隨風飄。搢紳耆老相招邀,夾跪道旁俯折腰,紅纓竹冠盤錦縧,青絲辮髮垂雲髾,跪捧銀盤茶與糕,緑沉之瓜紫蒲桃。“將軍遠來無乃勞?降民敬爲將軍導。”將軍曰:“來,呼汝曹!汝我黄種原同胞,延平郡王人中豪,實闢此土來分茅,今日還我天所教。國家仁聖如唐堯,撫汝育汝殊黎苗,安汝家室毋譊譊!”將軍徐行塵不囂,萬馬入城風蕭蕭。“嗚呼將軍非天驕,王師威德無不包,我輩生死將軍操,敢不歸依明聖朝?”噫!嚱!吁!悲乎哉!汝全臺,昨何忠勇今何怯?萬事反覆隨轉睫。平時戰守無豫備,曰忠曰義何所恃?

    清之末季,詩人有樊增祥(號雲門,别號樊山,湖北恩施人)、易順鼎(字仲碩,晚號哭庵,湖南龍陽人)、陳三立(字伯嚴,晚號散原老人,江西義寧人)、陳衍(字叔伊,號石遺,福建侯官人)、鄭孝胥(字太夷,號蘇盦,福建閩縣人)等,而陳、鄭影響爲大。三立爲寶箴子,爲詩“少時學昌黎,學山谷,後則直逼薛浪語(季宣)”。衍稱“其佳處可以泣鬼神,訴真宰者,未嘗不在文從字順中也;而荒寒蕭索之景,人所不道,寫之獨覺逼肖”(《石遺室詩話》)。晚居廬山,巍然爲詩壇老宿,而風格轉益遒上。例如《夜坐》:

    松氣圍廬生夜寒,況移片月掛檐端。蟲聲鼠影都相避,只向孤燈訴肺肝。

    孝胥詩“少學大謝,浸淫柳州,益以東野,泛濫於唐彦謙、吴融以及南北宋諸大家,而最喜荆公”(《石遺室詩話》)。然其精思健筆,轉與元遺山爲近。衍教授南北,善説詩,以爲“宋人皆推本唐人詩法,力破餘地耳”(《石遺室詩話》)。又標“同光體”之目,而論詩不主一家云。

    晚清詩壇,鮮不受陳、鄭影響,儼然江西、福建二派;江西主山谷、宛陵;福建則尚後山、簡齋、放翁諸家;近復趨向晚唐,以寫喪亂流離之痛。自“新文學運動”起,而其風亦少衰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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