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bsp;   三次书信和银板、包帕、果物全都收到了。自从你走后，无时无刻不在挂念，见到你的来信，全家都很欢喜。家中自你母亲以下都身体安好，我也很好。《程墨》现在正在赶工，这样也必须等到五月份才能成书。书局的发展状况良好，我也觉得非常欣慰。但我听说主人去年夜里没有防备，出现多次疏忽。你生性懒散，应当特别注意。凡是早晚进出以及宴饮集会之时，尤其应当照管好。得知你找到了旧文集十多种，高兴得不知道说什么好，这是难得的珍宝啊！寄书的时候必须包好封好扎牢，托付给可靠的人才行。船只离岸时更加要稳，不能草率疏忽。还要多方寻找购买《国表》《国门广业》，尤其重要。几社的文集，有朋友说有出至第六集的，很遗憾还没有见到。

    ┃ 简注 ┃

    ① 趱（zǎn）工：赶工。趱，赶，加快。

    ② ?（yàn）集：宴饮集会。?通宴。

    ③ 《国表》：复社在崇祯二年举行征文后刊印了《国表》初集，张溥等选刊，先后共刊行六集。《国门广业》：方以智、吴应箕等部分复社成员在崇祯三、六、九、十二年等大比之年组织了文社“国门广业社”，社集征文的选本即《国门广业》。《国表》与《国门广业》都是当时畅销的八股文选本，类似的还有下文提及的几社的选本《几社会义》等。

    ┃ 实践要点 ┃

    与独自在外的孩子通信，更要热情表达思念之情，给孩子安慰。也要教导孩子如何做到谨慎、稳重，对于财物不可疏忽大意。至于交代如何寄送书籍，包封、捆扎、交付等细小环节必须万无一失，更是培养其处理事务的能力。人生无小事，小事成大事，做父母的不但自己必须细心处事，而且要交代孩子种种细节，在具体事务当中培养其能力。

    此间除夕二鼓大雨，忽大电震霆者三，与霰雪交作，不知京中同否？老二房伯母于初二亥时逝去，亦不作佛事，但次日即大敛，未免与礼意相左耳。谢文侯为汝妇画遗像，形神极肖。空中悬揣得此，大是奇事。此后可永传不死，亦大足慰也。吾行期须在三月，但恐汝久客思家，则吾当早出，俟汝后信报我为定耳。适有船开，先寄此数字，余在卓人来总寄也。徐先生乔梓前，先致候谢之。行人促，不及作书，俟嗣便奉记。《会计录》所值不过二金，见《朱子语类》即收买，①不嫌其重，友人须此者多也。十一日灯下字，付大火。

    这边除夕夜里二鼓时分下了大雨，忽然间有三次电闪雷鸣，并与雪珠子交互大作，不知道京（南京）里是不是也这样子？老二房的伯母在初二亥时去世，也没有做佛事，但在第二天就收殓，却未免与礼仪的意思有点相悖了。谢文侯替你夫人画了遗像，容貌神情极为相像。凭空想象揣摩能画成这样，真是奇事。此后可以永远流传下去而不朽，也足以为慰了。我的行程日期定在三月份，但担心你长久客居在外思念家里，所以我应该会早点出发，等你以后的来信告知近况之后我再确定。恰逢有船启程，就先写到这里，其他的等卓人来了汇总以后再寄去。徐先生父子那边，要先去问候拜谢。起行的人在催促，来不及写信给他了，等以后方便了再写信。《会计录》的价值不过二两银子，见到《朱子语类》就立刻买下，不要怕贵，朋友中需要此书的还有很多。十一日灯下手书，寄大火。

    ┃ 简注 ┃

    ① 《会计录》：宋代的官厅会计报告，有关国家财政收支的著作。《朱子语类》：朱熹与门人问答的语录类编，是学习理学思想的重要著作。

    ┃ 实践要点 ┃

    做父母的，总会时刻想着孩子，家中有风雪，便想着孩子那边是否也有风雪；又如担心孩子在外思念家里等等。这一类的情感，还是要多多交流，多多体会。

    郑汝器①，吾欲乞书堂额三：一“南阳讲习堂”（正厅用者），一“明农草堂”（东厅用），一为“善读书”（将来后楼下用）。俱须方二尺许大。（暇时先与说，俟寄笔去再恳之。）

    ┃ 今译 ┃

    郑汝器，我打算向他求三副做匾额的字：一写“南阳讲习堂”（是用在正厅的），一写“明农草堂”（是用在东厅的），一写“善读书”（将来用在后楼的楼下）。都要写成两尺见方的大小。（闲暇时先和他说一下，等寄了笔去再正式恳求。）

    ┃ 简注 ┃

    ① 郑汝器：郑簠，字汝器，福建莆田人，清初书法家。

    ┃ 实践要点 ┃

    此处可见吕留良交代做事步骤的细致入微。

    十五

    两次信都收得。刘仲明来，知汝近状，甚慰。家中大小皆安。廿二日吾在省，汝弟有信，又寄纸四十篓，曾到未？天下无足为之事，故亦无不足为之事，犹是向来苗头高语。读书作务，初非两件，只是当前必有一分内合做底事，随分求尽为难耳。若要为要止，凭心任气，无所不可，此便不是本天之道，不是圣贤主敬之心，不可不自察也。彼中阙人不得，且苦汝在彼。汝妇小祥①前，当令人来暂代耳。玉华印书，发银帐二本，并《补大题》三捆，共二百七十部付去，可收明。

    四月、五月会题并到，不见前两会文，何也？众议汝文，每次月有南京船到而无文，即注罚。吾阅汝前次文，自以为高脱，而不觉其入于轻略，盖见理未到至处，不可强造巍界也，更须向沉着、痛快、精实、绚烂中求之。

    《知言集》尚在搜罗，动手当在秋冬耳。《语孟说》已分抄，来月可寄还矣。《北盟会编》亦应收之书，但价太昂则不必，非不易得者也。四月初九日字，与大火。

    ┃ 今译 ┃

    两次来信都已收到。刘仲明来了，从他那里知道了你的近况，很是欣慰。家中老小都平安。二十二日我在省里，你弟弟来信，又寄了四十篓纸，可曾收到？你说天下没有什么特别值得做的事，也没有什么特别不值得做的事，还是以前高调说话的老样子。读书与劳作，起初并非两件事，只是当前必定要有一件是分内应该做的事，随其本分而尽心尽力也是很难的。如果要做要不做，凭着心智和志气，没有什么是不可以的，然而这就不是本着天道，不是圣贤所说的主敬之心了，这一点不可不自己再去体察。你那里不能缺人，只能辛苦你在那里了。你妻子一周年祭前，应当让人来暂时替代你。玉华印书，发来两册账本，并《补大题》三捆，一共二百七十本，都寄去了，你可以查收清楚。

    四月、五月的会题一起收到，没有看见你写的文章，为什么呢？大家都在议论你的文章，每次如果那个月里有南京来的船到达，却不见你的文章，就要注明一次罚惩。我看你上次的文章，自认为高绝超脱，却不知不觉流于轻薄粗略，大概是你对义理的认识还不够深刻，所以不可故作高深，而更需要向沉着、痛快、精实、绚烂等方面讲求。

    《知言集》还在搜集文章过程中，着手编书则应当在秋冬时了。《语孟说》一书已分别找人抄了，下个月就可以寄回。《北盟会编》也是应收的书，但是价格太贵就不必买了，再说也不是不容易得到的书。四月初九日亲笔，给大火。

    ┃ 简注 ┃

    ① 小祥：一般称死者的周年祭。

    ┃ 实践要点 ┃

    读书与劳作，两者往往被认为有冲突，吕留良就强调这其实是一回事，只是每个时间段要有一件作为分内之事尽力去做。就现代人而言，终身学习，也终身劳作谋生，但也会在一生的各个阶段各有侧重。至于作文，吕留良的要求是非常严格的。他与其子约定，如果这个月有从南京来的船，但没有收到一篇作文，就要注明一次惩罚。他还反对有意追求那些高深超脱的境界，因为这样往往会适得其反而流于轻薄。所以从根本来说，必须要时常反省，提高思想理论的修养。

    十六

    计汝行至丹阳，道中当遇雨，不知雨大小如何，不至困苦否？廿许日无信至，甚念之。宁波潘友硕昨寄字，有文目，其中颇有欲得者。今复字索之，可即致与。渠书云，多有愿易吾选者，汝可请问须几种、几部，便斟酌发去。局中事事当觉察，阅历一番，心细一番，亦是学问长进处。事理无大小，只是此心做。自家见得此意，自不见俗事累我矣。

    水笔灯檠①，有即寄来。文字有购得者，随早晚附寄。有茧?，或紫花布，或牙色纱鞋，做二双来，我自着者。汝衣服履帽，欲用即用，不必拘俭约太过。即在外行止，亦听汝便宜，欲归即归，欲止且止。但归则须预闻我耳。此刻适为师鲁之郎病剧，在吴亲翁斋榻写此。诸友处不及作字，可致候，俟再书。印得者各种，陆续寄些，为刻局支用。只此。三月初九日灯下书，与大火。

    ┃ 今译 ┃

    估计你走到丹阳，路上会遇到下雨，不知道雨下得大小如何，不至于很困苦吧？二十多天没有信来，非常挂念。宁波的友人潘硕昨天来信，信中有书目，其中有些是非常想要得到的。现在再次去信索要，可以立即拿到。他信中说，有许多是愿意拿来交换我所评选的那些书的，你可以问问他需要几种、几部，然后就斟酌着将书发过去。书局中所有的事情都应当有所觉察，经历一番，就会心细一番，这也是增长学问的方法。任何事情道理不论大小，都要用心去做。自己能够领会其中的深意，自然就不会觉得被世俗之事所累了。

    笔墨和灯架，如果有就寄过来。文章有新买到的，或早或晚附带着寄过来。有茧绸，或者紫花布、牙色纱鞋，做两双寄来，我自穿。衣服鞋帽，你要用就用，不必过于拘谨俭约。即便是在外的行程，也由你自己来决定，想回就回，想留就留。但是若要回来，务必提前告诉我一声。此时正逢师鲁的儿子病情加重，在吴亲家翁书房的床榻前匆忙写下这些。（南京的）各位好友那里来不及写信了，你代我致以问候，等下次再写信。各种书印好之后陆续寄些来，给书局支取使用。就写到这里吧。三月初九灯下亲笔，给大火。

    ┃ 简注 ┃

    ① 檠（qíng）：灯架。

    ┃ 实践要点 ┃

    吕留良特别强调，无论是大事小事，都应当亲力亲为，虽然会辛苦一些，然而经历一番就能心细一番，这样才能提升学问与能力。等到融会贯通之后，就会样样都得心应手，不被世俗所累了。这种体会，也是必须在指导孩子的时候跟孩子讲清楚的，如此他们方能真心投入做事。

    十七

    十八、九连雨，甚念驴背之苦。廿九日得信，乃喜。宝忠疟若未愈，可买陈皮、半夏各一两，用神曲①打糊为丸，每服二三钱，淡姜汤下。局中生意不佳，想非其时，亦旧书行将阑耶？若气色不旺相，急宜出新书帮衬之。乙丙丁文样须尽收，选看以备用。在寓勿断作文字，此吾所惓惓②者。一概艰大费手题目，向来不曾经营者，可一一做去。宝忠工课，勿令间辍，其勉体此意。十月朔日字，与大火。

    ┃ 今译 ┃

    十八、十九两日连续下雨，很挂念你出门在路上的辛苦。二十九日收到你的信，心中方才释然。宝忠的疟疾若是还没有痊愈，可以买陈皮、半夏各一两，用神曲打成糊做成药丸，每次服用两三钱的量，用淡姜汤送服。书局中生意不好，想必是因为不逢其时，也是因为那些旧书将要过时了吧？若是行情不好，急迫之下应该出版点新书来帮衬一下。乙、丙、丁的文样一定要全部收着，选看一下以作备用。在寓所不要停止写文章，这也是我念念不忘的事。所有的艰难、高大、难以下手的题目，以往不曾写过的，都可以一一去写。宝忠的工课，不要让他间断停止，要勉励他体会这个意思。十月朔日（初一）亲笔，给大火。

    ┃ 简注 ┃

    ① 神曲：中药名，辣蓼、青蒿、杏仁泥、赤小豆、鲜苍耳子加入面粉或麸皮后发酵而成的曲剂。

    ② 惓惓（quán）：恳切的样子。

    ┃ 实践要点 ┃

    做父母的总是挂念着孩子，吕留良便常常将自己的挂念告知孩子，可见沟通情感非常重要。至于作文章，吕留良强调必须敢于做有难度的题目，也不管是否有人写过，都要敢于去尝试，知难而进才能提高。做文章如此，做事也同样如此，涉猎多了才能视野开阔，这也就是强调要有创造性、批判性的思维。人云亦云，拾人牙慧，终究无法有长远的发展。

    十八

    姚龙起行，一字、一绵被定到矣。《墨卷》十一月中乃得到京，《黄稿》①亦将于此时并行。《惭书》不印，意欲待《丽泽集》同行。《质亡集》则岁底可出矣。旧书气色不振，则乙卯以后文不得不继起。此事吾意属之汝，汝可留意，暇即阅选，吾为托作可也。《丽泽集》即将发刻。汝文大题甚少，可多构，勿置空言也。只此。十月十四日灯下字，与大火。

    ┃ 今译 ┃

    姚龙出发前往，一封信、一床棉被一定是收到了吧。《墨卷》十一月中旬才能运到京里，《黄稿》也将在这个时候一并发行。《惭书》暂时不印，想等着与《丽泽集》一起发行。《质亡集》则要到年底才可以出来。旧书市场行情不好，那么乙卯年以后的八股文选本也就不得不继续做起来了。这件事我想让你负责，你可以留意一下，有时间就开始文章的阅读与选评，假托是我所作的就可以了。《丽泽集》即将开始发刻。你的文章大的论题比较少，可以多构思一些，但不要写空话。就写这些吧。十月十四日灯下亲笔，给大火。

    ┃ 简注 ┃

    ① 《黄稿》：当指《黄葵阳先生全稿》或《黄陶庵先生全稿》，这两种都是吕留良的八股时文评点本。黄洪宪，号葵阳，隆庆元年浙江乡试第一；黄淳耀，号陶庵，晚明诗文名家。

    ┃ 实践要点 ┃

    吕留良家的天盖楼书局，面对南京的书局经营困境，不得不开印新的八股时文选本。为了接续家族事业，就让儿子尝试着做一做，假托是其本人手笔。这种让儿子代笔的情况在古代也是常见的，对于培养子弟来说也不失为一种好办法。吕留良同时也劝导儿子不要说空话，这就需要不断充实、不断尝试，见识卓远，方能写出思想深、立意新的好文章。

    十九

    三次信、物俱收。家中各安健，但念汝两人。十日前寄一字，不谓其人中止，此外无便可寄，知望眼亟亟也。日内为汝续娶事，已议德清蔡尧眉之女，即方虎之甥。闻其女颇贤能，遂有成订，行礼只在新春矣。埭头拜见，亦属斯时。京中花绉纱要两匹，一石青，一玄色；花绉?两匹，一大红，一玄色。俱不必甚重，每匹长官尺二丈四尺足矣。但须两头有机头，不可用剪断者。

    《程墨》目下方完，得两回，先令宙押出，余俟续寄。书竟不走，不知何故？闻有翻板之说，确否？《程墨》中欲删文字，方虎、孟举细阅过，止去龚、申二首云，此外可不必，不审雪客以为何如？不妨多商也。

    ┃ 今译 ┃

    三次来信和所寄的东西都收到了。家中老小都平安健康，只是挂念你们两个人。十日前寄过一封信，没想到带信的人中途停下，除此以外没有其他方便寄信的途径了，即便知道你急迫地盼望着家书。这几天忙着为你续娶的事情，已经商议定了德清蔡尧眉的女儿，也就是（徐）方虎的外甥女。听说这个女子很贤惠能干，所以才订下这门亲事，成婚大礼就定在新春之季。在埭头拜见礼，也定在那个时候。京中的花绉纱布要两匹，一匹石青色，一匹玄色；花绉绸布要两匹，一匹大红色，一匹玄色。全都不必太重，每匹长度在官尺的两丈四尺就足够了。但必须布匹的两头都有机头，不能使用剪断的。

    《程墨》一书眼下刚刊印完成，得到了其中的两回，先让宙带出来，其余的等以后陆续再寄。上次那些书竟然不能大卖，不知什么缘故？听人说有翻版，确切吗？《程墨》中打算删掉的文字，（徐）方虎、（吴）孟举都仔细审阅过了，只删去龚、申的两首，此外可以不必再删，不知道（周）雪客认为怎样？不妨多商量一下。

    “选文”及“丽泽”二说，汝言甚有理，已令其收拾文样，不妨备览也。宝忠有便，令之归；若渠意欲留，亦听之。汝两年在外，颇欲汝还，乃今年租米难讨，日内尚未及半，汝弟脱身不得，又须留汝在京。岁晚凄清，未免萦臆耳。布银收迟，较他人又甚。明是经纪欺书呆，此事终非吾辈所宜做也。施虹玉事处亦合义，但不知两边真契如何？恐勉强委曲，则将来未必无病端耳。朱家姑夫已归，亦可喜事。复公尚留彼，云须三年还也。

    载臣携诸徒往玉树堂，坐两月许，甚适，明年决计聚徒其中。吴玉章、曹巨平皆有裹粮之兴，于此锻炼得一二人，亦不枉我一窝热血，未知究竟如何耳。与宝忠讲书，甚善，亦能领略否？许时不见汝两人寄文来，何也？诲忠近文颇有进，想亦汝所乐闻者。徐、周诸公处怕冷懒，作书致意可也。十一日灯下字，与大火。

    ┃ 今译 ┃

    “选文”及“丽泽”两种说法，你说得非常有道理，已经让他收拾整理文样了，不妨留着今后看。宝忠得便，就让他回来；若是他想要留下，也任他。你在外两年了，非常想让你回来，而且今年要收的租米比较难讨，到现在都还没收回一半，你弟弟那边脱不开身，又必须把你留在京（南京）中了。岁末到了，家中凄凉冷清，不免萦绕心中。布银收账晚，比其他人又更严重。明显是做生意的欺负我们书生老实，这些事终究不适合我们这些人去做。施虹玉的事处理得也算合乎道义，只是不知道双方的真实想法如何？恐怕双方勉强迁就，将来未必没有后患。朱家姑夫已经回来，这也是可喜之事。（朱）复公还留在那里，说要三年之后才回来。

    （董）载臣带领着诸位弟子前往玉树堂，住了两个多月了，他们很适应那里，决定明年在那边聚集弟子。吴玉章、曹巨平都有自带粮食长期在那边学习的打算，由此若能锻炼出一两个人才，也不枉费我的一腔热血，还不知道最终究竟会如何呢！与宝忠讲书，这个很好，他也能领会吗？许久不见你们两个寄文章来，这是为什么？诲忠最近的文章颇有长进，想来也是你愿意听到的消息。徐、周诸位处担心他们心生冷淡慵懒，写信致意一下也就可以了。十一日灯下亲笔，给大火。

    ┃ 实践要点 ┃

    吕留良在详细交代各种事项之外，在此信中也提到鼓励董载臣等人聚集弟子共同学习，鼓励吕葆中（公忠）给弟弟讲书，希望借此培养人才。孩子的自主学习能力，其实最需要家长的鼓励，当然也需要家长的提醒与检查。

    二十

    宝忠归，知汝岁暮孤另，举家念汝，无不黯然。昨橙斋得燕中信①，云荐举事近复纷纭，夜长梦多，恐将来有意外，奈何？吾意及事至则难为计，欲先期作披缁②出世之举，庶可倖免。汝在京，即今当为布其说，云我厌弃世纲，已决意入山为住静苦行僧，不复与世周旋矣。我且避迹妙山，待燕中为定再作商量耳。初一日灯下书付，余俟复信。与大火。

    ┃ 今译 ┃

    宝忠回家了，知道你年底孤单，全家都很挂念你，无不黯然伤心。昨天，橙斋先生收到燕中（北京）的来信，说荐举之事近来又众说纷纭，夜长梦多，担心将来会有意外，怎么办？我估计等到事情落到头上就难以筹划了，打算先穿上僧衣做出一副出世的样子，大概可以侥幸脱身。你在南京，现在就应当替我传播这种说法，就说我厌弃了世俗纲常，已经决定拜入山门成为一个清静的苦行僧，不再与世人周旋了。我暂且隐匿妙山，等到燕中（北京）的事情确定下来再作商量吧。初一灯下写信寄给你，其余的事情等以后再回信。给大火。

    ┃ 简注 ┃

    ① 橙斋：即吴之振，字孟举，号橙斋，曾与吕留良、吴尔尧一起选编《宋诗钞》。燕中：指北京，吕留良不承认清朝，故而称北京为“燕中”，而明朝的南京则依旧称之为“京”。

    ② 披缁（zī）：指出家修行。缁，缁衣，僧尼所服。

    ┃ 实践要点 ┃

    作为一个遗民，吕留良是非常坚决的，故而先拒绝清朝的博学鸿儒荐举，后又拒绝山林隐逸之荐举，此信当是指后者。为了拒绝之举更为有效，吕留良不得不剃发披缁，并且住到了吴兴妙山的风雨庵。若有大事，不可等事到临头才有所行动，未雨绸缪也是必须的。

    二一

    闻郡中有社举，断断不可赴。虽世交挚友来拉，亦固谢之，即得罪勿顾也。盛奕云处《唐稿》①即得抄来为快。嘉善曹次典云有《荆川全稿》，可往天宁寺问之。即录与盛目一纸，令其对，所无者抄寄为妙。廿一日字，付大火。

    ┃ 今译 ┃

    听说郡城（嘉兴）里有文人集社的活动，绝对不可以去参加。即便是世交挚友前来邀请，也要坚决推辞，就算得罪了他们也不要有所顾忌。盛奕云那里有《唐稿》，尽快抄来为好。嘉善曹次典说他那里有《荆川全稿》，可以前往天宁寺问问他。立刻抄录盛奕云家那部书的目录一张，让他核对一下，所缺的篇目抄录并寄来为好。二十一日亲笔，交付大火。

    ┃ 简注 ┃

    ① 《唐稿》：即唐顺之（号荆川）的文稿。吕留良要对其八股时文进行评选，故而嘱咐其子比较两家藏书的异同，以便完整抄录其文章。

    ┃ 实践要点 ┃

    吕留良虽然在晚明之时参与并组织过文社活动，但是到了清初之后，便拒绝此类活动，并要求其子也不要参与，因为乱世之中的社团活动，往往只是名利、酒食的追逐，会败坏品性。对于社团活动，其实无论什么时候都应当保持理性，人员杂沓的社团或聚会，必须尽量避免牵涉其中。

    二二

    汝等何日到京？局中光景何似？书棍①得有消息着落否？计将何法治之？急商定。清溪书牍，吾雅②不喜请乞故人，以是欲行复止。若必须用，汝急作数行寄归，吾即遣人取来也。外衣一包，共六件；书箱一只，还俞邰③。书因暑热，且无心绪简寻，俟后寄耳。六月望日字，与大火。

    ┃ 今译 ┃

    你们什么时候到京（南京）？书局中情况怎么样？那些书棍有消息着落了吗？打算用什么方法整治？急需商定对策。清溪那边的书牍，我一向就不太喜欢请求老朋友帮忙，因此想去又停下来了。若是一定要选用，你就赶快写几行字寄回，我立刻派人去取来。一包外衣，共有六件；一只书箱，还给（黄）俞邰先生。书因为暑天热，还没有心情去挑选寻找，等以后再寄吧。六月之望日（十五日）亲笔，给大火。

    ┃ 简注 ┃

    ① 书棍：图书行业的恶棍、流氓。

    ② 雅：平日，向来。

    ③ 俞邰：黄虞稷，字俞邰，著名的藏书家，当时寓居南京。

    ┃ 实践要点 ┃

    此时吕葆中一直在南京销售吕留良的时文评选之书。吕留良将书局经营交付给儿子吕葆中，于是除了一些细节的嘱咐，都让儿子做主。此次提及的书棍之事，也让儿子拿主意，其他的事情也是如此。做父母的，对孩子还得边收边放，慢慢培养孩子独立处事的能力。

    二三

    连得汝信及行李已收。闽事此间亦作此商量，无人去，事恐无益；欲去，则无其人，正费踌躇。若金陵已有文书，必须人去，则汝必须急归，盖家中编审事脱不得人。更思此番到闽者，与向时经纪不同。笔舌两项，汝弟皆非所长，直须汝自一往耳。此等处，亦须归面酌之，难以遂断。此月中再得百数十金，乃足了债，至少必再得百金，不知能有济否？

    庄中东北角造观稼楼成，须柱联两对，烦郑公为一挥洒，并前所求山庵匾额，早寄，急欲凑建侯手刻也。只此。七月初八日字，与大火。

    柱木细，字不可大；檐低，亦不宜长。若近日有能作楷与行者，亦求写之择用，庶不一式也。

    寒风旭日鸡豚社，

    翠浪黄云燕雀家。

    畬①锄程积力，

    刈②获策新功。

    ┃ 今译 ┃

    连续收到你的来信，还有行李也已收到。闽地的事情，这期间也要做一些商量，如果不派人去，事情恐怕对我们不利；如果派人去，又没有合适的人选，目前正犹豫不定。假若金陵已经有了文书，必须派人前往，那么你一定要赶快回来，因为家里的编辑审稿等事情都不能没有人。再考虑这次前往闽地的人，和以往前去经理的又不一样。文字和口头表达两个方面，你弟弟都不擅长，还必须得由你亲自去一趟了。这些方方面面，也必须等你回来后当面斟酌一番，我也难以直接做出决断。这个月之中还需要再挣得一百几十两银子，才足够偿还债务，至少也必须再得一百两，不知道能否够用？

    庄子里东北角的观稼楼建造好了，需要柱子上的对联两副，劳烦郑公（郑簠）来题写，还有上次向他请求的山庵（妙山风雨庵）的匾额，早点寄来，着急想凑在一起让建侯亲手刻板。就写这些吧。七月初八亲笔，给大火。

    柱子比较细，字不能太大；屋檐比较低，又不能太长。假如近日遇到能写楷书和行书的，也请他们写一副以备选择使用，不一定用同一种样式。

    寒风旭日鸡豚社，

    翠浪黄云燕雀家。

    畬锄程积力，

    刈获策新功。

    ┃ 简注 ┃

    ① 畬（shē）：用刀耕火种的方法种田。

    ② 刈（yì）：收割。

    ┃ 实践要点 ┃

    去福建销售图书一事，吕留良想让吕葆中去，但也告知儿子回家后大家一起当面商量，可见其对孩子的尊重。交代请书法家写字，也交代得特别详细，还提及备选的方案。对孩子的这种培养方式，值得学习。

    二四

    一径南行，亲知皆有惋惜之言，儿得无微动于中乎！人生荣辱重轻，目前安足论，要当远付后贤耳。父为隐者，子为新贵，谁能不嗤鄙①？父为志士，子承其志，其为荣重，又岂举人、进士之足语议也耶？儿勉矣。一路但见好书，遇才贤，勿轻放过，余无所嘱。五日字，与大火。

    ┃ 今译 ┃

    你一个人往南而行，亲朋好友都说了些惋惜的话，你心里恐怕也有些微的感触吧！人生在世，荣辱轻重，眼下哪里说的准，应当留给后代的贤人来评价。父亲是隐士，儿子却是当朝新贵，谁能不嗤笑鄙视？父亲是志士，儿子继承父亲的志向，这是何等重大的荣耀，又哪里是获得举人、进士就可以与之相提并论的呢？儿子你好好勉励吧。一路上只要见到好的书籍，遇到贤能的人才，不要轻易放过，其他我没有什么嘱咐的了。五日亲笔，给大火。

    ┃ 简注 ┃

    ① 嗤（chī）鄙：讥笑轻视。

    ┃ 实践要点 ┃

    吕葆中此次奉命南行，前往福建销售天盖楼书局的图书。据文中意思，亲朋好友则惋惜其未能参加科举考试。吕葆中当是听了吕留良的话，终其一生科举仕途的念头都不强，直到吕留良去世多年以后，才在康熙三十五年（1696）参加乡试并中举，再过十年又高中进士，且为榜眼，后因故而并未做官。至于其参加清朝的科举，一方面有通过仕途展示才华的考量，另一方面也是为了保全吕氏家族的地位，而且也有“遗民不传代”的说法，故而也无可厚非。然而吕留良在此信中说的那些话，如“父为隐者，子为新贵，谁能不嗤鄙”等，可以看出其遗民精神的闪光之处。一个人有气节不容易，几代人都有气节则更不容易。此外，要求孩子凡是遇到好书、贤人都不可错过，这一点也值得做父母的重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