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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49年土木之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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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突破长城,从此少数民族开始进入长城以内地区,控制的范围时大时小,直到1368年汉人王朝建立为止。那时长城已经废弃多年,不再连续。从15世纪早期起,明廷开始修复长城。它并非牢不可破,蒙古人常常突破没有防守的关口。

    宣府和大同是长城上的两个重要关口,相距二三百里(宣府更近北京,在京西北)。这两镇是捍蔽京师的重镇,也是出击塞外的基地。五百年前契丹人首次突破长城便发生在这两处。1449年夏,也先将大军分作四路,中间两路主力分别剑指大同和宣府。第三路攻略东翼的热河,第四路攻略西翼的甘肃,为的是分散明军的兵力。如果蒙古进攻得手,可以迫使明军放弃大同,继续后撤据点,甚至退到草原边缘之外。这对于也先塑造自己的共主地位,或论证自己的共主资格已经足够了。

    然而,现实是他俘虏了明朝皇帝,歼灭了五十万明军,缴获了大量的战利品。整个形势好得出乎意料。也先还俘虏了一个叫喜宁的宦官。他是汉化的蒙古人,也是王振的心腹。喜宁竭力讨好也先,向他透露了很多明朝的政治军事内情。接下来几个月,他变成了蒙古人的大军师。也先被喜宁的建议弄得晕头转向。喜宁鼓励他扮演一个更重要的角色,他却没有多少时间理解这个角色。喜宁建议他利用英宗赚开边关的大门,告诉也先向大明朝廷发送什么样的书信可以勒索更多的赎金,还建议以护送英宗回京为借口,率大军越过长城直逼北京城下。如果也先能够见好就收,取得的成功肯定比任何人预想的都大;但他总是举棋不定,得陇望蜀,结果新目标没有达到,旧的成就也一并丧失了。

    也先没能从土木堡的大胜中获得立竿见影的好处,就暂时返回了草原。他要将铺得太散的兵力聚拢起来。当时的明朝史书记载,五十万明军是被不到两万蒙古骑兵歼灭的。25即使考虑误差,这个记载也说明了也先只是率领自己大军的一部,而在土木堡作战的只是这一部分的前锋。土木之役后,他必须回撤,同主力会合,与其他酋长谋划下一步的行动。10月末,他听从喜宁的建议,挟英宗为挡箭牌,进逼北京。

    土木之变结束了宦官腐败无能的统治,一批进取有为的官员走上前台。土木之变后的一个半月,本来是也先可以利用的时间。但是前兵部侍郎、现兵部尚书于谦团结了一批能干的官员,掌握了朝局,拥戴郕王继位(年号景泰)。朝廷遥尊英宗为“太上皇”,意为前任皇帝。这样一来,也先能利用英宗得到的东西就大大减少了。于谦等人还重整军队,修筑防御工事,将通州的存粮全部移入北京城内,坚定了守城胜利的信心。10月27日,也先率军包围北京。他让英宗一同到北京城外等待谈判。明廷的答复是:“社稷为重,君为轻。”26明朝不会为赎回英宗答应什么条件。

    交涉失败了,也先就开始武力进攻,结果每一次战斗都以失败告终。围城五日之后,也先于10月31日退兵,沿途烧杀抢掠,却没有攻克一处卫所。蒙古军的挫败似乎证明了土木堡的胜利只是天上掉馅饼;在真正的战争中,也先难以战胜组织严密、指挥得当的明军。13世纪蒙古人横绝一世的武力并没有保持到15世纪。

    喜宁之于也先,简直像王振之于英宗。他仍然不断地向也先提出宏大的目标。第一个方案是,在中国的蒙古人(北直隶和山东尤其人数众多)将揭竿而起,响应蒙古兄弟从草原杀入。也先可以从山西突破长城,而另派一路骑兵直趋大运河,切断北京到长江的运输线,然后夺取南京,拥英宗在南京复位,与北京分庭抗礼。第二个方案是,武力逼迫明朝从北京迁都南京,恢复北京在忽必烈定都时的“大都”之名。这些想法显然误导了也先。也先派他与明朝谈判,明方不再讲“不斩来使”的规矩,将他处死。27也先失去了喜宁这个“中国通”,没有人再为他谋划宏大的战略。他退回草原,重新与北京谈判,还正式恢复了极少中断的朝贡关系。次年(1450年9月),他将英宗送还北京,没有附带任何条件。从他的角度讲,这一事件就此结束。他在蒙古的领袖地位遭到质疑,影响力随之下降,几年之后被自己人杀死。一个多世纪以来最宏大的蒙古崛起的努力失败了。

    明朝人未能吸取教训

    总的说来,明廷对土木之变的应对收效不大,甚至有副作用。在于谦的英明领导下,几乎在土木之变的消息传到京师的同时,一个崭新的朝廷就建立起来了,于谦处理危机的高超能力展露无遗。明朝士气很快重振起来,并且天才地完成了规模巨大的重建和防御任务。儒家的道德和正气也得以重振。同时发生的是中国帝制时代最不寻常的事件:士大夫在朝堂上报复宦官。

    士大夫对宦官恨之入骨。但一方面儒家士大夫的矜持限制了恨意的表达,另一方面让他们害怕的是,宦官集团控制着内廷,也控制着强力机关锦衣卫,攻击宦官集团的首领是什么后果可想而知。土木之变后数日,一班新人掌握了权力,否定先前朝政的气氛迅速抬头(郕王很快就会继承大统已经是明摆的事)。百官面见郕王,请求将王振灭族抄家。他们跪下并呈上奏章,历数王振罪恶,声言宁愿身死当场,也不愿收回奏请。郕王紧张地承认他们“所言皆是”,承诺“自有处置”,但是群臣见不得拖延,依然跪地不起,要求降下明诏。锦衣卫指挥使马顺是王振党羽,他意识到这次上奏是针对整个宦官集团的。为了控制局面,他傲慢地宣布百官行为不当,厉声呵斥他们退下。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百官心中平素的戒慎恐惧突然崩塌。给事中王竑一跃而起,冲上前去揪住马顺的头发,喊道:“是非奸人党?”随后与马顺扭作一团,将他扳倒在地撕咬。在场百官见状,争相起身殴打马顺。他们没有携带武器,于是脱了马顺的朝靴痛打他,将他的眼珠打落,血流满地,片刻便把他打死了。两个著名的东厂宦官也被当场殴毙。郕王惊惧,站起身想一走了之。于谦知道,这件事如果任其发展,会导致残酷的政治斗争。他赶到郕王面前,拉住他的衣服告诉他,如果置之不理,后果不堪设想。他请求郕王宣布马顺等罪当死,杀马顺者无罪,并族诛王振。28经此一役,反王振的势力完全掌握了朝政。

    八年后,英宗夺门复位,将于谦等人以谋逆之罪论斩,还立祠祭祀王振。土木之变标志着明朝前期生机勃勃、锐意进取的政治局面结束了,29但明朝的政府和社会一直保持稳定和强大。除了在土木之变中,明朝的弱点和无能没有产生那么直接的影响。

    北方边境的军事设施有效地重建了。土木之变后的百年间,明朝人庆幸长城足以抵挡蒙古人的进一步入侵。事实上,在这百年间长城并没有经受严格的考验。16世纪中后期,长城就没能阻挡蒙古人闯入京畿。1550年,蒙古人再次突破长城,但为时甚短,没有引发全面的危机。北方边塞始终是采取守势的明朝的心病,是明朝防御关注的焦点,是一直悬而未决的问题。晚明长城的军事机器愈发膨胀、臃肿而靡费。明廷在土木之变中千钧一发的危机,熄灭了这种防御是否必要的争论。这使得明政府既不能做毕其功于一役的军事解决,也无法做理性和平的政治解决。

    土木之变后几个世纪中,宣府和大同的历史告诉我们发生了什么。长城中段的数百里的地区都归此二镇直接管辖。1449年之后,长城经过重整成为真正的军事防线。土木之变大大加速了明朝将草原上的卫所撤回长城以内的进程。17世纪中期,顾炎武曾经多次实地考察宣府大同一带。他认为回撤卫所破坏了洪武、永乐二帝的大战略。明初设东胜卫(从大同延伸到绥远)就是为了让明军的力量像汉唐时一样,越过长城延伸到草原,然而,“正统十四年九月,虏宼拥逼,诏徙诸卫内地,遂弃东胜,此我朝不复四郡之实也(秦汉时代,四郡控制着北方边境的中段,本文引用的正是顾炎武论述四郡的段落)。洪熙宣德之间,玩常而不思其变;景?天顺之际,守近而不谋其远”30。

    顾炎武还引用明代著名政治家邱濬(1418——1495)的《大学衍义补》31讨论这个问题。顾氏痛惜明朝开国短短几十年就将长城以北诸卫所迁回内地,放弃了“吾中国之地”,于是京师和北方诸省暴露在蒙古人的直接威胁之下。“往者有大宁都司、兴营、义会等卫在山之后以为外障,其后移入内地,以此之故京师东北藩篱单薄之甚。”321487年,邱濬进呈《大学衍义补》时,敦请在长城以北重建强大的边防,却未能实现。按1782年《大同府志》的说法,长城以内靠近京师和人口中心的州县成了“四战之地”,《府志》还说这种情况“自古已然”。33顾氏记载,晚明时每个村子都是一个防御据点,每个县都是防御网的节点,修筑堡寨,招募戍卒,耗费了大量人力物力。1449年时每个人都能切身感受蒙古的威胁,这种感受在16世纪中期重新抬头。那时或更早时候,朝廷命令无论大小村屯一律修筑围墙和堡垒,小一点的地方则鼓励百姓自己修筑。34顾氏列出了山西一千多座堡的名字,大多数都属于17世纪中期时暴露在敌军威胁之下的边境州县。顾炎武还在《天下郡国利病书》中列举了大同府辖下的十三个县的918座堡,而且推测这还不是全部。35他加按语说,这些堡有的是官府修的,有些是百姓自建的。他还列出了一百多个检查异言异服的路卡,这在边境地区是必要的。36

    简而言之,我们能够清楚地看出,长城沿线各省的北部地区,形成了一个军事化的社会。防务耗费了大量人力物力,民众生活在紧张的氛围中。如果你拿这些地区和同时代明朝的其他地区相比较,比如和16世纪中期饱受倭患的东南比较,就可以看出长城地区和腹地的情形差别巨大。腹地通常是没有设防、畅通无阻的。明中后期北方省份的贫穷也与大规模的非生产投入,以及在那种气氛下催生的限制性状况有关。

    防御的焦点集中在离京师近在咫尺的地区。从京师到这个地区用驿站传信只要一两天。明朝人认为这个地区一直受到毫无信义的强邻的威胁。用军事术语讲,土木之变让明朝人深刻地认识到,他们的北方边疆多么危险地暴露在进攻之下。

    然而,土木之变没能让明朝人理解内地与草原关系的规律,也没有高瞻远瞩的人物来推动这个问题的根本解决。在1449年的事变中,居住在内地的蒙古人遭到怀疑、戒备和前所未有的歧视。从那时起,反蒙的社会氛围就形成了,并且一直笼罩着明蒙关系。37双方关系中的非理性敌意由此激化。要达成务实的解决比以往任何时候都难。1449年激起的反蒙氛围,还生发出一种泛化的排外情感。元朝百年的统治,纵然无能、粗暴且压榨严重,但都没有激起如此强烈的敌意。我们开始在一些明人15世纪50年代之后的著作中找到极端的排蒙思想,体现在对时事的评价上,也体现在对历史的评价上。中国历史上第一位具有强烈种族主义倾向的儒家思想家是王夫之,主要活动的年代在1650年之后。他的准民族主义和种族主义的主要抨击对象就是北方草原的异族。这大概是大势所趋吧。38

    明中后期以来,北方的边防成为许多明朝大臣的主要困扰。虽然有少数人提倡理解蒙古人的生活方式,进而互相妥协,但大多数人对此还是鄙夷的。朝廷偶尔也会有政策反映对蒙古人的理解,但是基本没有机会执行。惩罚和报复才是常用的方法。现在看来,格局宽广的外交和贸易关系在中国历史上先例极多,最有可能缓解紧张、降低风险、节省军费。长城防务是明朝军费中最大的一项开支。

    明中期起,对于应对东部海疆前所未有的问题,具有远见的对外交往和贸易更有现实意义。而明朝将在北方边疆发展出的一套眼界狭窄的防御措施,不假思索地强行套用在其他边界。明蒙关系的恶化影响到当时整个中外关系,限制甚至损坏了中国对外关系。对于国防,“余下的世界”第一次成为蒙古草原之外的第二件大事。

    甚至在草原上,专注于蒙古掩盖了草原以及长城沿线的其他情况,以至于明朝纵容管理不善的边疆军务扰乱北方省份,尤其是西北诸省,那里更为贫穷,也更加远离北京的控制。爆发在西北的明末起义,就是被边境的军事安排激起的,并且一发不可收拾,推翻了明朝。取明而代的清朝,最晚在1620年就已经取代蒙古,成为北方边境真正的军事威胁。明朝人陷于对蒙古的关注不能自拔,直到清军入关前几年,都没能正确地估计满人的威胁。

    满人试图兼收长城内外的文化,将明朝解决蒙古问题的办法,同自身的草原扩张政策相结合。他们对卫拉特的战争就是不必要的、与中国传统迥异的扩张主义行为,也使得满人作为中华和草原共主的成就打了折扣。

    后来的历史显然不能统统归结为这一个原因。但如果要找一个事件视作第一块多米诺骨牌,这个事件非土木之变莫属。39

    1关于参考文献的说明:

    本文原创性的发现极少,只是重新梳理和思考了一段广为人知的史事,所依据的史料主要是官修正史,忽略了一些最近的学术成果,许多细节的疏失和错漏也在所难免。但读者如果能够从本文提供的角度重新思考土木之变,应该还是能够有所收获的。

    下列文献之所以能够引起注意,主要有两个原因,一是能够证实一些非常要紧的史实,二是能够引发对耳熟能详的事件的重新思考。本文主要依靠主要是官修史书,这些官修史书都已列于Wolfgang Franke, An Introduction to the Sources of Ming History(Singapore and Kuala Lumper,University of Malaya Press,1968):

    (1)《英宗睿皇帝实录》(Franke 1. 1. 5)

    (2)《明史》(Franke 2. 1. 9)

    (3)谈迁:《国榷》。最有用的一部明朝编年史,跟本研究相关的是第二十七到二十八卷。(Franke 1. 3. 7)

    (4)夏燮:《明通鉴》。较为晚出的优秀的编年史,跟本研究最相关的是第二十三到二十五卷。(Franke 1. 3. 11)

    (5)谷应泰:《明史纪事本末》,最好的纪事本末体明史,跟本研究最相关是第二十九卷《王振用事》和第三十二卷《土木之变》。(Franke 2. 2. 11)

    (6)刘定之:《否泰录》,1449——1450年当时的记录。(Franke 2. 5. 1)

    (7)李贤:《古穰杂录》。李贤在土木之变时扈从出征,侥幸生还,后来成为名臣。(Franke 4. 5. 3)

    (8)杨铭:《正统临戎录》。作者杨铭是汉化的蒙古人,1449——1450年充当翻译的角色。这本书作为分析蒙古人的动机和态度的史料应当谨慎使用。见Hok-lam Chan(陈学霖),“Draft Biography of Yang Ming,” in Ming Biographical History Project,Columbia University,Draft Ming Biographies,no.14,1971。(Franke 2. 5. 3)

    从北京到大同、再从大同回北京的路线,是很难确定的。本文主要依据的史料是1884年《畿辅通志》。该书第四十六和五十二卷有顺天府和宣化府的详细地图,第六十五卷《山川》、第一百二十一卷《营汛疆里》关于宣化的部分,尤其相关。关于从天城(今天镇县)到大同一段路线,用的史料是1782年《大同府志》。它的地图用处不大,但所列的地名更为详细。近来苏同炳所著《明代驿递制度》(台北,学生书局,1969)非常有用,尤其是页161宣府的军事区划图。有了地图和这本专著的帮助,很多地理问题的细节还是不能确定,需要进一步研究。顾炎武《天下郡国利病书》(1831年版,Franke 8. 1. 10)有北直隶十一卷、山西五卷,提供了大量宝贵的军事和地理信息,虽然没有直接讨论土木之变,但是分析了当地的状况,尤其是当地的军事化,一定是1449年蒙古入侵以及其后持续威胁的后果。

    《明代名人传》(Ming Biographical History’s Draft Ming Biographies,是为正式的《明史》所写的传记稿,从1964年起就由哥伦比亚大学不定期出版)中两篇傅吾康(Wolfgang Franke)的执笔的《王振传》和《朱祁钰传》与本文直接相关。傅吾康关于于谦的研究也是当今分量最重的,他的“Yü Chien,Staatsmann und Kriegsminister,1398——1457,” 刊登于Monumenta Serica 11: 87——122(1946)。傅教授还有许多其他关于明前期的重要研究。

    司律思(Henry Serruys)多年以来致力于汉蒙关系的研究,是这个领域的权威。他的成果与本研究最相关是里程碑式的著作Sino-Mongol Relations During the Ming,都在Mélanges Chinois et Bouddhiques丛书中出版,即第一卷Mongols in China during the hung-wu Period, 1368——1398(MCB XI,Brussels,1956——1959)、第二卷The Tribute System and Diplomatic Missions 1400——1600(MCB XIV,1967)。这几部书后面列的参考文献,对于最近的研究很有参考价值。

    研究中蒙关系的日本学者中,和田清是最重要的一个。他关于明蒙关系的研究成果都收入文集《東亞史研究:蒙古篇》(東京,東洋文庫,1959)。文集中没有专门研究土木之变的文章,但有对长城防御体系等问题做了宝贵的研究。本文还引用了荻原淳平的两种研究。

    中国学者对该问题的研究较少。值得一提的是赖家度、李光璧《明朝对瓦剌的战争》 (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54)。这本小书是民族主义的历史书写的一个范例,其民族主义感情之强烈,已经扭曲了历史,压倒了扎实的学术研究。

    在这里我衷心感谢华盛顿大学中国研究会的同事,他们的热情讨论使得本文更加完善,也提高了我本人对这个问题的认识。弗兰克·基尔曼博士一开始就鼓励我写作本文,并在写作的每一个阶段都提供了建设性的意见。司律思博士审阅了文稿并且给出了很多有价值的建议和修改意见。陈学霖博士也读了本研究较早的文稿,提供了很多有用的信息,但文中并没有一一提到。本文最终定稿由我一人负责,如有任何错误,概与以上诸位先生无关。

    2见以上文献说明。

    315世纪40年代的云南战役相对宫廷政治而言规模大,意义重要,也是王振的军事冒险主义导致的。战役的目的是镇压滇缅边境的土司。其梗概见谷应泰《明史纪事本末》卷三〇;又见黄仁宇为思任法作的传,收入《明代名人传》(Draft Ming Biographies,no.8 [1967])。关于总体的战和问题的讨论,见Jung-pang Lo,“Policy Formulation and Decision-Making on Issues Respecting Peace and War,” in Charles O. Hucker,ed., Chinese Government in Ming Times:Seven Studies(New York,Columbia University Press,1969),pp.41——72。

    4John K. Fairbank,ed.,The Chinese World Order:Traditional China’s Foreign Relations(Cambridge,Mass., Harvard University Press,1968)集中了近年对这个问题的最好的研究,也是对相关研究的最好述评。

    5她的本传见《明史》卷一一三,“仁宗诚孝皇后张氏”。她在正史和小说中都是重要的角色,如蔡东藩《明史通俗演义》(序言日期是1920年)第三十三、三十四回。

    6在与著名蒙古学家、历史学家冈田英弘教授谈话时,他指出,元代之后草原上的蒙古人,一直用“太师”(Tayisi)一词称呼大汗的军事副手,这个词是元时借鉴的汉族官衔“太师”。太师是三公之首,在元代的官僚体制中是没有实际权力的荣衔,但在蒙古世界却有着重要的地位。

    7见Sino-Mongol Relations During the Ming,2:8。与冈田英弘谈话时,他称也先在“元之后的蒙古史中破坏性的影响最为剧烈”。作为一项政策,也先杀掉了成吉思汗的几乎所有男性后代,只留下母亲来自瓦剌的不杀,并且摧毁或改写了蒙古世系,等等。冈田教授说他是“一个革命性的人物,标志的蒙古历史的转折点”。又见M. Rossabi,“Notes on Esen’s Pride and Ming China’s Prejudice, ” The Mongolia Society Bulletin 9:31——39(Fall,1970)。

    8部分引用,全文及中国史家的评论见《国榷》(北京,中华书局,1958),页1750,庚寅日。

    9典型的奏报见《国榷》,页1729页,壬寅日、己酉日(1447年九月)。壬寅日的奏报是大同守将奏报的六条措施,与本研究非常相关。史家很少关注这些问题的纯军事面相,这一次也不例外。在记录大同守将提出的防御措施时,只详细保留了军政管理的部分,至于兵器、弹药、战术、战斗序列则一笔带过,不过聊胜于无。

    10通过一些蛛丝马迹可以看出,宦官集团可能已经控制了长城沿线的军务,这值得深入研究。第一,虽然朝贡贸易方面的问题对明朝财政的影响不大,政府对此并不关心,但额外的油水对宦官很有吸引力,对其他有机会中饱私囊的人也一样。对外贸易(包括朝贡)是皇室私人收入的来源之一,宦官则是皇室掌管贸易的代理人。第二,王振的宦官集团其实包括了北方的文武官员,见萩原淳平:《明代中期における北方防衞と銀について》,《東方学》第16号,1958年6月,页67——79。王振本身是北方人,家乡在大同府。第三,长城沿线军费巨大,可以从中捞取不少好处。非法获得的银两又使宦官能够巩固北方文武官员的利益集团。

    11这是假设,而不是真实事例。关于这一问题的进一步讨论,见Sino-Mongol Relations During the Ming,vol. 2,ch.3,pp. 29——43;ch. 4,pp. 44——63。第30页以及后面几页讨论了实际的数字。和田清:《東亞史研究:蒙古篇》(页670)认为,土木之变的直接原因就是朝贡贸易没有满足蒙古人的需求。萩原淳平也持相同看法,而且强调了蒙古对明关系中经济的迫切性,见萩原淳平:《土木の變前後》,《東洋史研究》第11卷第3号,1951年10月,页1——20。最近的研究,见Morris Rossabi,“The Tea and Horse Trade with the Inner Asia During the Ming,” Journal of Asian History 4:2:136——168(1970)。David Farquha,“Oirat-Chinese Relations 1408-1446,” in Studia Altaica,Festschrift für Nikolaus Poppe(Wiesbaden,Otto Harrassowitz,1957)提供了很多朝贡和货物交换的细节信息。

    12许多史料都记载了这段对话。如《国榷》页1748“庚申”条;《明史纪事本末》卷二九,正统六年夏四月。王佑的回答臭名昭著,但是不同史书的记载略有出入。

    13关于明初帝王对宦官的控制,见黄彰健:《论〈皇明祖训录〉关于明初宦官制度》,《历史语言研究所集刊》,第32辑,中研院,1961年6月,页77——98。关于明代宦官权力的更加全面的讨论,见Robert C. Crawford,“Eunuch Power in the Ming Dynasty,” T’oung Pao 49:115——148(1961)。《明史》中有传的宦官,大多是拥有巨大荣誉和赞扬的,最显著的例子是郑和(1371——1435)。

    14或许王振在1449年7月提出这个建议,比9月提出更为合理。在之前的半个世纪,宦官已经作为军事将领、皇帝的得力代理人建立了声誉,15世纪下西洋的宦官郑和是最好的例子。永乐皇帝曾亲征蒙古,取得了有点虚幻的胜利,在国内赢得了荣誉,见Wolfgang Franke,“Chinesische Feldzüge durch die Mongolei in Frühen 15. Jahrhundert,” Sinologica 3:81——88(1951——1953),以及他的“Yung-lo’s Mongolei- Feldzüge,” Sinologische Arbeiten 3:1——54(1945)。所以宦官动议和御驾亲征并不是不光彩的事,反而完全符合明朝的惯例。

    15下文所列均采自《英宗实录》(卷一八〇至一八一,尤其是页3485——3510)及其他史料,但是大多数都能在《国榷》页1770——1780查到。

    16邝埜传见《明史》卷一六七,有些史料记载谏阻亲征的是兵部侍郎于谦。15世纪30年代晚期,邝埜就开始强调加强长城边防的必要,但他反对冒进的策略,《明史·邝埜传》记载:“王振主亲征,不与外廷议可否。”英宗下诏亲征后,邝埜和于谦一起领衔率外朝官员谏阻。邝埜是湖广宜章人,于谦是浙江杭州人,都是南方人。

    17以下序号数字对应的是地图上标出的行进天数。

    18原文为“birthday of the Emperor Cheng-ts’u”,《英宗实录》原文为“忌辰”。查《成祖实录》,成祖崩于永乐二十二年秋七月十八日辛卯,应该为忌辰,而非生辰。————译者

    19《英宗实录》和许多其他史料都说本日过宣府,次日过鸡鸣山。这种记载和地图和方志记载的两地位置有矛盾。比如《畿辅通志》卷六五《山川》记载,鸡鸣山在宣化府(即明代的宣府)东五十里,而鸡鸣驿更在鸡鸣山东南五里。《畿辅通志》卷一二一的记载也相同。《实录》中这种错误非常罕见,但是我还是判断这是一个错误,并且根据地理情况重新调整了史料。

    20这里就涉及一个关于土木之变的史实性问题。既然所有高官都在1449年9月1日身亡了,那么类似曹鼐和诸御史关于刺杀王振的谈话是怎么被记录下来的呢?《英宗实录》和《明史》中都没有记载这段谈话。《国榷》和《明史纪事本末》是17世纪编纂的质量很高的史书,补充了大量有用的史料,使得历史背景更加清晰,但二书也都没有记载这段谈话。这段话出自夏燮的《明通鉴》,是1873年才问世的晚清史书。夏燮是一个非常谨慎的史学家,他写的东西应该是有根据的,但我确实还没有找到这段史料的出处。

    陈学霖博士提醒我注意《古穰杂录》(文献说明有介绍),作者是扈从出征的御史李贤。他称自己曾提议刺杀王振。陈博士认为,夏燮在编撰《明通鉴》的时候出现失误,将李贤记成了曹鼐。有两种观点认为这个故事和事实有关,要么谈话确实发生过,要么它本应该发生。如果此事确实发生,有官员从土木之变中幸存,而他们之中又有人是曹鼐等主要人物或其他御史(例如李贤?)的助手,参与了对话。后人需要重新梳理亲征的日程,填补起居注留下的空白,现在看来,这项工作做得很充分,只留下很少的问题没有解决。提供这个信息的人应该还可以提供一些与《实录》给出的结论不符的信息,他们可能还记录了许多其他信息,或将这些信息传递给了其他人。第二,对话本身固然可能是编造的,但传递的信息是真实的,即仇视王振的官员确曾想过刺杀他,动念可能更在亲征之前。所以,曹鼐曾经谈论过刺王而未实施的记载(以及一名军官在土木之变的战场上杀王振报仇的记载),可能有一种抽象真实性,传递的是一种总体上的事实。

    21《明史》卷一五六;Henry Serruys,“Mongols En0nobled during the Early Ming,” Harvard Journal of Asiatic Studies 22:209——260(1957)。

    22《明史》卷一五六。

    23《畿辅通志》(卷六五,页4b)记载鹞儿岭在宣府城东南三十里。

    24这句话和其他蒙古人表现出对英宗敬意的话,似乎都出自杨铭《正统临戎录》,或者出自中国史官的想象。《正统临戎录》作于土木之变数十年后,作者杨铭是一个在明朝做官的汉化蒙古人,是明政府的“蒙古通”。所以这本书的立场不能代表那些毕生与明朝人厮杀的蒙古人。但又没有其他史料记载也先及其他蒙古酋长对英宗的态度如何,所以杨铭的书值得仔细研究。The Mongol Chronicle,Altan Tobci,trans.,C. R Bawden(Wiesbaden,Harrassowitz,1955),p.172,和其他史料都记载英宗第一次被俘时反复奇迹般地死里逃生。

    25这个数字可能来自《否泰录》(收入《纪录汇编》)。不少史书引用了这一数字,比如《国榷》页1777。中国文献记载的战争人数是出名的棘手问题,事实上,任何描述战争细节的材料都语焉不详。将军出征留别妻子或友人的诗作大多保存至今,但都没有提到敌我双方的路线、兵力、装备。当史书中记载这样一个人物的时候,目的不是要为读者提供军事上的细节,而是为了以土木堡的惨败来鞭挞王振。

    26这段史料出自《明史纪事本末》卷三三,谷应泰还在文末阐发了这段话的含义。近人赖家度和李光璧(见文献说明)的解读则是违反历史的、民族主义的解读。两帝并存的状况让传统的忠君思想受到前所未有的考验。细心研究土木之变带来的压力和各方不同反应,可以澄清我们对中国晚期帝制的认识。又见《国榷》,页1801,癸丑日。《英宗实录》并没有记载“社稷为重,君为轻”这句话。

    27北京的明廷认识到了喜宁对也先的重要。《国榷》正统十四年十二月甲寅日(页1821)记载,朝廷反复传谕边关,有蒙古人声称送英宗回京的,“勿堕其计”,而且“如喜宁随至,即诱杀之”。《国榷》又记载(页1841),景泰元年(1450)春二月壬辰,喜宁被擒,送往北京处死。史书还记载,英宗曾向明朝边将发出密信,让他们不要答应蒙古人以送还自己的名义打开城门的要求;英宗还策划了要求喜宁为蒙古人送信的计策,为明军创造机会擒杀他。可能这只是对英宗被俘经历的浪漫演绎,事情只是自然而然发生的。

    28见《英宗实录》(1964年版),页3520ff;《国榷》,页1783——1784。这件史无前例的事件的爆炸性说明,朝臣对宦官集团及其在锦衣卫的党羽的憎恨已经接近顶点。曹鼐在宣德八年(1433年)状元及第,又是翰林学士,以品行端正闻名,就连他都曾考虑自己否有责任采取极端手段挽回危局。9月9日,百官对王振的冗长参奏演变成对马顺的殴打,还说无人不欲王振死,军中无人不欲割其心,碎其肝。这些指控异常激愤,说明百官早已考虑对宦官采取暴力行动了。又见《古穰杂录》,页15a——b。

    29孟森:《明代史》(台北,1957),第133及以后数页,进一步论证了土木之变为何成为明代历史的转折点。

    30顾炎武:《天下郡国利病书》卷45,页13a;顾氏对东胜的位置的描述,源自严从简在进呈自己的著作《殊域周咨录》时上的一封奏疏(进士,1559),转引自《国榷》,系在正统十四年十二月的最末一条,页1826,只简略地记载着“弃东胜州”。谈迁引用严氏对放弃东胜的后果的检讨,作为对这一事件的注释。

    31关于邱濬的著作,见Franke 9.2.1

    32《天下郡国利病书》卷九,“北直隶”八,页22a——23b。

    33《天下郡国利病书》卷一六,页1a。

    34《天下郡国利病书》卷四九,页2a。

    35《天下郡国利病书》卷四九,页21a——b。

    36《天下郡国利病书》卷四九,页16b。

    37《明史》卷一五六里收录了一些明初效力于明朝的蒙古人的传。这些传说明了两件事,一是蒙古人在明朝有极大的社会上升空间并有机会取得成功,如果出任军职,帮助汉人抵御蒙古人,成功机会尤其巨大。第二件事是即使对成就平平的人,明朝人也很愿意奖赏,为的就是避免种族的隔阂,如果将汉蒙关系简单看作损害汉族人的关系,这种隔阂就会出现。《明史》中提到的某些蒙古人痛苦地意识到了这些难处,记录了毛忠的一生怎样反复绕开互相猜疑的深刻问题;1450年吴瑾(土木之变的英雄吴克勤的儿子、吴克忠的侄子)拒绝出任甘肃的要职,因为自己是蒙古人,在那个位置上容易引起人们的误解。司律思(Henry Serruy)的文章《明朝早期的蒙古贵族》(“Mongols Ennobled during the Early Ming” )收录了本文提到的蒙古人和其他人的传记,为本研究提供了宝贵的背景信息。

    38在与司律思的一次谈话中他提到,明朝人在1449年之前对蒙古人的憎恨更加强烈,虽然总体上反蒙的情绪无疑是因为土木之变激化的。陈学霖提醒我注意刘子健的《岳飞》一文(《中国学人》第二期,页45,我无法找到该杂志)。本文指出,将岳飞作为抗击异族将领的典型来崇拜,是土木之变后几个月,由明朝官方将其制度化的。

    找出土木之变后明中期反蒙情绪的具体表现,分析其内容和影响,将是非常有意义的。钱穆的一些文章已经提到这些问题,如《读明初开国诸臣文集》(《新亚学报》第六卷第二号,1964年8月,页243——326)讨论了宋濂等跨元明两朝人的生平,对比了14世纪的宽容与中晚明的不宽容。《实录》和《国榷》之类的史料,在直接记录土木之变后果的部分,充满了反映憎恨和恐惧的记载。并且提出了一些降低在汉地居住的蒙古人威胁的办法,例如《国榷》第1778页对土木之变的评论,第1800页(己酉日)、1809页(壬申日) 记载着处决不服管束的蒙古人的建议,有些已经执行,以儆效尤;第1810页乙亥日录有翰林院侍讲刘定之谈应变办法的奏疏(见页1811——1812),他的一个提议是,在平民和军人两个层面将蒙古人打散,将平民分散到南方省份,逐步将其强制同化。谈这个问题时,他开宗明义地讲“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句话表达的是一种古老的情绪,见《左传·成公四年》(前586年)。注意“族”字,在这里是“种族”的意思,在先秦的宗法社会,“我族类”的含义更为狭窄。《英宗实录》也收录这篇奏疏,但文字颇有不同,见《英宗实录》(1964年版),页3657——3658。

    39和田清深入研究了16世纪中期对明朝构成威胁的俺答汗的生平之后,指出土木之变如何被人们牢牢记住,当后世史家讨论蒙古的威胁时,如何无意识地拿土木之变来打比方,见《東亞史研究:蒙古篇》,页7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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