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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上海到宜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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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分的硬币,他非常开心,这些地区的人没见过这个钱币。这里的人们处于极度凄惨的状况中,若是没有鱼的话一定会挨饿。过多的雨水让这片地区在水里泡了两年,而北方的人(古代,河南与山西著名的黄土地曾是中国的花园,并且是中国文明的早期中心)则遭受了干旱引起的饥荒,那可能是森林采伐引起的,现在看来这种干旱将会是无可补救的长期状态。老大告诉我,这片区域全都比扬子江的水面低,冬季的低水位时期不够长,没法让夏季的洪水顺着我们刚经过的河道流走。今天的航程60里,即18英里,总共166英里。我和我的山西朋友聊天消磨了剩下的时光,他对我说他过去的故事。他在一家大型山西公司里就职了十年,在帝国的不同地区待过,最后是在川西的西藏边缘,在那里购买麝香,这是他的专长。两年前他离职回乡,带着500两银子回去安葬他的家人,包括他妻子在内是9个人,所有人都在1877至1878年的饥荒中死去了。然后他又娶了一个妻子,把她留在家里,每年给她10两银子买吃的(2英镑10先令)。她一年只要有一担小麦(133磅)就能活,它在这里的价格是1两银子(5先令),到了饥荒时期,它在山西要卖30两(7英镑10先令)。然而没人能劝服这个治理不当的政府为这些人修建铁路。北部和西部的主食是小麦和小米,它们主要被做成面食食用,但其成分中没有任何脂肪,米饭是富人的奢侈品。我们的山西厨师当然也很擅长做这些,但我发现它们的味道又重又酸,面粉粗糙,并且颜色看起来很脏。

    周四,3月8日。早晨6点起锚,穿过菠萝湖前进,在湖口经过了尤家铺头,这是个由砖房和庙宇组成的大城镇,嵌在这些区域常见的污泥里,看上去就好像全都淹在水下一般。整片临水区域都被豪华的装饰性厕所占据,一如既往,这是此地真正有科学头脑的农业家们设置的,能够尽可能诱惑来往的旅行者为之做出贡献。我们和一整群船队一起在这个有趣又讨厌的地方下锚过夜,并且在这里补充了猪肉和卷心菜的库存。我们还买了一种菠菜,这是小男孩们从野地里挖出来带到船边来卖的,把它和猪肉一起炒,就做成了一道非常可口的菜。菠萝湖大约有10英里长5英里宽,任何一处的深度都不超过15英尺,我们乘着一道东北来的轻风过了湖。在湖的北端,我们经过了一些被淹没的稻田,它们大概有四五英里长。最后我们进入一条河流,改造的河堤比水面高出6英尺,河面有60码宽,流速1海里/小时,我们逆流而上,由纤夫拉了大概10英里。到了下午7点,也就是天黑后约一个小时,我们停在长秋河,立刻便被乞丐包围了,我们把剩下的小麦饼都分给了他们。航程95里,即30英里,10天总共196英里。这一带的村庄外面围着五个小树林,都是榆树和竹子,不过其中有许多被洪水摧毁了,这里的洪水淹了一年。现在我们正逐步攀升于一个越来越高的地形,这些阶梯与邻近主干流渐渐升高的河床平行。今天在越过一条小小的侧溪时,我们经过了一座桥,这座木桥是我们出发以来看见的第一座桥。湖里到处都是一起捕鱼的小船:它们在聚集以后突然分散,形成一个大圈;然后人们用前甲板上的两条扁竹使尽全力拍击水面,小船又突然全都收回中心,将鱼群赶在船前。这声音非常大,在船只进入视野之前很远的地方就能听到。天色很好,日头穿过云层,温暖地照耀了三四个小时。这是中国(农历)第一个月的最后一天,而我搭乘蒸汽轮船太和号从上海出发时正是新年。在这整个月里,我们只有四天好天气。

    周五,3月9日。在一阵轻柔的顺风中出发,像昨天一样继续追赶溪流。乡野全都浸在洪水里,河面比高堤后的涝区高出一两英尺。明亮的太阳升起,照在洪水前面的树和房子上,造成了一种不错的视觉效果。各处的村庄都孤零零立在污水里,看上去就仿佛是从扬子江上顺流漂下的大木筏,村舍————或者不如说是棚屋————由芦苇和茅草组成,其建造方式也完全和木筏一样,只不过它们立在升高的泥地里,而不是构成木筏的木料上。岸边许多地方的村舍都被完全遗弃了,只剩下木制框架和茅草屋顶————就是一些搁浅在岸上的骨架子。等到泊岸用餐时,我们立刻被乞讨的女人和孩子围住了。当人们空茫地看着水面时,他们的状况看上去确实极其可怜,水下躺着稻田,那是他们唯一的生存方式。较多的人似乎是离开去别处寻找食物和工作,城镇的贸易停滞了,看来也没人试图去修那些坚固的砖房,它们被洪水推倒了,当时的水比现在高出5英尺(从水印可以看出来)。说来也奇怪,这是我在这灾难里得知的第一个讯息,在“口岸”里,我们对周围乡土中发生的事知之甚少,偶尔才会了解到是什么原因影响了我们的产品在这个广袤帝国中的消费量。在现在看来,这里看来没有遭受在江苏省泛滥的疟疾侵袭。在江苏,发热和发冷似乎成为了人类的特征,但在这里,人们看起来结实红润,尤其是儿童,这也许要归功于更多沙质的土壤(我在1880年于爱尔兰饥荒地区旅行,也曾吃惊于那里人们健康的样貌)。

    这里的溪流不超过60码宽,大约有10英尺深,水流混浊,流速是2海里/小时。所有的老妇人似乎都在沿岸忙碌地使用小抄网,捞取扁平卵形的两英寸长小鱼,而男人划着小船从湖里和河底耙草,以用作燃料,大量的草被摊在岸上晾干。我们经过了几个被废弃的砖窑,它们的一部分正在被水侵蚀。有些地方的河岸上排列着坟墓,那里有唯一可供埋葬的干地。在另一些地方,树木是如此茂密以至于阻挡了道路,我在其中看到了许多桑树。今天我们不得不放下桅杆好通过两座木桥,一座桥的所在地叫作常家场,或是常家的宅地,另一座位于亚沟庙,至此从汉口到这里我们经过了三座桥。我们希望明天能穿过长湖的60里湖面,进入沙市河。今夜我们于6点在长湖岸边下锚,一天航行了60里(20英里),在11天里从汉口至此航行了共216英里。盼望已久的春天终于在今天开始了,对它的期盼使我能够耐心地忍受前几天的不适。之前都在38-45华氏度间摇摆的温度计在下午升到了55度,在几个小时里,中国男人们就把衣服脱到了腰部,这是今年的第一次,这些人总是抓住每一个机会甩掉衣服。另外,除了没完没了的喜鹊,终于有一只鸫鸟出现了。我抛弃了我的皮草,沐浴在阳光中。陆地上还没有什么春天的痕迹,只有柳树冒出了嫩芽(它们是最先发芽并且最后落叶的树木),它们在阳光里闪闪发亮,透出朦胧的绿意。在某些地方,有不少人正在堆高堤岸,明显是担心再次涨水。但他们的操作看起来毫无系统性,当然了,在中国,人们不会尝试任何以精确校准为形式的东西。

    周六,3月10日。我们锐意进取的船长急于早早到达沙市,竟然在凌晨2点就出发了,划桨穿过长湖的20英里湖面。这是个黑暗、平静、多云的夜晚,他没有罗盘也能找到方向,这让我很惊奇。不过,黎明来临时,我们确实行进在正确的方向上:西北方能看见两侧的湖岸或浅湖。一阵顺风吹了起来,10点时我们已经过了湖,划进了5英里长的溪流,它将领着我们前往沙市。在溪口有一个叫草市的小镇,这里有一个厘金关,不过我的通行证让我们毫无阻滞地通过了。溪流蜿蜒着穿过了一片满是坟堆的平原,在中国所有的大城市外都能看到这样的坟场。我们经过了一座又漂亮又宽广的建筑,它是山西会馆,而城镇及其巍峨的宝塔从我们前方升了起来。沙市建在围堤之上,我们正在围堤后方之内,从背面接近城市,而它前方正朝着扬子江。这围堤比地面高出了25英尺,无论是冬季还是夏季,这里地面的高度全都位于扬子江水面之下。从形势和贸易上来说,沙市在许多方面都类似于汉口,生意和忙乱场面都在沿河一带,乡郊则乏味又死气沉沉。航程85里,即25英里,距汉口总共241英里,河道距离是300英里。我们沿岸下锚,正好停在一座石桥下方,它有100码长,却只有两个拱。它建在围堤斜坡的内侧,而斜坡上满是由冷杉遮蔽的坟墓。我下船闲逛了一小会儿,但围观我的人群实在太烦人了,我什么也看不见。于是我回到船上,把自己关进舱室(我的人全都上岸去找可以带我们去重庆的船了),但一阵泥石雨又让我出了舱(幸好这个冲积平原上很少出现石头雨)。我的人终于到了,他们劝诫着人群,但后者直到天黑也没有散去。

    周日,3月11日。“天堂之下”的沙市是镇(贸易地点),汉口是口(河口或港口),而上海是县(行政区城市)。沙市的英文名为Shashe,或像平常一样拼作Sha sze,中文的字面意思是“沙之市场”,这可能昭示了此地的原貌。“沙上的市场”也许出现在这一带堵塞河道的无数沙洲之一上,那时很可能还没建成堤坝。在那个时候,市场只能在冬季存在,由芦苇棚屋组成,这些棚屋可以在夏季洪水来临时拆走,就像我们在下锚地附近看到的许多蘑菇小镇一样。因此,沙市被公认为是大清最重要的镇或集市;汉口则是最重要的口;而上海是最重要的县或行政区城市。在府或省级城市中,最著名的“天堂之下”是苏州和杭州(州指的是地区城市),关于这两个城市,古语有云:

    “上有天堂,下有苏杭。”

    白日里我们要动身穿过围堤,城镇就建在围堤上面及后面,而我们顺其而来的运河(在此名叫便河)在堤中奔流。一艘四川帆船停在主河道中,下锚在对面的斜堤边,我的人雇了它带我们去重庆。穿过围堤和城镇的距离大约是一英里。我早早出发,以免在街上被围观,这些街道上糟糕的肮脏环境在中国所有城市都很常见。最后我们抵达河岸,我往下攀爬了30英尺,登上那条船。我在这里一个人从早晨7点等到了下午1点,等着他们把我们的行李带来。答应参加此次行程的厨师压根没有出现,我一个人在这条船上,不得不给自己吃了一顿放了14天的干面包,这是我在汉口买的剩下的最后一点。天黑以后,厨师终于出现了,随身带着一个巨大的麻袋,这个重133磅的袋子里装着干虾,是他为四川市场准备的一点点私人物品。我不想引起更多的麻烦和更久的耽搁,抑制住了把那个难闻的麻袋扔进河里的冲动。不过我是很想这么做,尤其是因为他没有带来食物补给,因此我们无法如我所愿在第二天白天出发,从而让这次换船的过程延长到了第三天。这就是中国的旅行方式。

    沙市南面和西南面的区域有一道宏伟的石堤,它有三层,每一层都有大约12英尺高,顶端有一条很不错的大道或码头。它是在中国的辉煌时代建造的。想象泰晤士河的河堤建在每年涨一次潮而不是每天涨一次潮的河岸上,而一群堕落的人民逐渐侵占路面,直到某些地方连一把椅子都挤不进去。在另一些区域以及任何还有空间的地方,乞丐成群结队地挤在道路上,直至河岸的最边缘,古老的石栏只在极少的几个角落保留了完整性:这些边角丢满了一个大城市所有的垃圾和污物,直至石堤的大半都被淹没。越过这些垃圾堆便是陡峭的阶梯,一直延伸至下方层层叠叠的帆船处,后者泊满了整个城市的边缘,船首向着河岸。我一边等着我的行李,一边在这令人厌倦的6个小时里看着这些泥堆,其中混杂着各种脏兮兮的东西:饿得半死的狗、猪,男的女的拾荒者正在勤勉地翻掘着,女拾荒者的脚是畸形的,中国北方无论富人和穷人都同样裹脚。他们是中国衰落、腐朽的鲜明写照。优美的石阶由拱门加冕,有规律地间隔着嵌入堤岸,但是它们陷在如此肮脏的黑色污泥里,以至于人们通常更愿意选择垃圾堆里的陡峭小径。沙市往内陆再向上两英里,就是道台所在地府城荆州。道台的管辖权一直向西扩展至宜昌,后者是一个围着城墙的城池,沙市形成了它的外围贸易区。西方人称大河的全部河道为扬子江,它在当地的这一部分被当地人称为荆江。中国人只是随意地把扬子江称为大江(很大的河)或长江(很长的河),如果提及扬子江,本国人会一头雾水。但是大江或长江这个词只适应于主干流的其中一段,在这段河道中,长江源头的水经过9道支流汇入巨大的洞庭湖,再由此处导出长江的主体水量。我们现在所在的河流是一条支流,它将在洞庭湖下游数英里一个叫荆河口的村庄处,呈直角流入大江————河和江类似于德语里的Fluss和Strom。无论如何,荆江这个名字只适用于这条支流在“荆”或荆州这个地区所流经的领域;在宜昌之上,它流出荆州地域后通常被称为川江。沙市最西边的标志是一座非常古老的七层宝塔,我爬上了塔,后面跟着一群喧闹的乌合之众,两钱的入场费也没能阻止他们。这座宝塔毗邻一座寺院,后者建在围堤后面的下方,因此在河上完全看不到宝塔的最下一层。在塔外侧的八个立面上,每一层的每一面都有一个凹处,在每一个凹处都有一个石佛。塔内部装饰着瓷砖,砖上有各种姿态的佛像浮雕,有一些蹲坐在常见的莲叶上,另一些长着翅膀。入口和窗户的楼梯建在墙里,非常漆黑狭窄,以至于当我谨慎地摸索着爬上破碎的台阶时,肩膀都能碰到两边的墙。我从最高层的四个小窗户往外望,北面是洪涝泛滥的乡野,我们刚从汉口越过它来到此地;南面是对岸低矮的陆地和稻田;东面是风景如画的沙市镇,所有的中国城从远处看都很美;西面是荒芜的沙岸,上面流淌的冬季河道是我们明天要走的路线。我不得不和身边这群乱哄哄的人分享我的双筒望远镜,在下塔的过程里,他们差点让我窒息。这是个不错的春日,舱室里的温度是华氏60度。

    周一,3月12日。又有新的事情耽搁了我的山西朋友,结果我们直到下午才出发。然而到了最后一刻,我们不得不再次开始等待我特别讨厌的人————厨师,他再次上岸去买茶叶了,可能还要到某个鸦片馆去抽一口离别的烟,鸦片馆可比船讨他喜欢,因为在船上他只能孤独地享受他的烟管。最终,我们在一阵顺风里于下午2点出发前往宜昌。没完没了的延迟让我焦躁地发起了烧————这不是比喻,在沙市的第三天里,这等待让我有充足的时间审视堤坝上的建筑。它们大多数是木制的两层楼,油漆多年前就已经从木头表面消失了,这些建筑多多少少算是直立的,你可以在游牧民族的帐篷里看到类似的架构。有不少砖房沿着码头散布,很像是法国的那些咖啡馆,只不过令人遗憾的是,它们需要一次新的粉刷。有一幢就在我们正对面,或者不如说是几乎在我们头顶上,它起了个好听的名字,叫景星楼茶馆,意思是观星楼阁的茶店及饭店。它低矮的二楼有摇摇欲坠的栏杆,大约有二十几个(喝茶的)瘾君子在栏杆里不停不歇地盯着下面这条异邦人雇的船,期待里面的居住者展现一下他自己。考虑到夏季洪水可能会越过堤坝,这幢房子和其他大多数楼房一样,地基比码头高出约4英尺,前门处有一段向上的石阶。

    我们的船和我预料的完全不同。这些船只是专门为穿过险滩而建造的,它们从未去过沙市以下的地方,它们在这里将货物和乘客转给湖南的船只,后者是下游的交通工具。我们雇了一条更灵敏的小船,它叫申婆子,意思是申的妻子(申是建造这些船的一个湖南城镇)。它大约40英尺长,三英尺深(老大及船主告诉我),它的顺流载重是1万斤(6吨),逆流载重是4千斤(两吨半)。它现在载着大约一吨重的行李和储备(包括几担船员吃的稻米,一共是6个人),外加我们这边的五个乘客,吃水也只有14英寸。这条船的独特之处在于它的轻盈,这方面很像日本的急流快船。它是由橡木板材制成的,没有横木,没有铺制地板,而且除了船首外都没有甲板;它由五块隔板联为一体,这些隔板将船只的整体分为了四个空间:渐渐变细的船头和船尾,前端是船员的住处和厨房,后端属于我们的厨师以及他的便携土炉,还有舵手。因此,毫不夸张地说,我们是在两团火的中间,而且无论风从哪个方向来,我们都可以“享受”到烧木头的呛人烟雾。板材只有一英寸厚,每个隔室的地板都由一种轻巧的竹制平台替代————船员就睡在上面,因此整条船都非常灵活,在2海里/小时的水流里,三个人可以在最轻松的状态下于一小时里驾驶它行进3至4英里。除此之外,它在沿岸长航中常常要遭受频繁的碰撞,但这些碰撞并不会让她受损。隔板完全封闭了隔室,前甲板比隔板的顶部低1英尺,当船只满载时,甲板几乎与水面齐平。当行驶到无法拉纤的河段时,船员就站在甲板上面向着船头划桨————这是中国的方式,他们以严格的频率用长浆快速抽击水面。桅杆约有20英尺高,上头有一面小小的斜桁四角帆,8英尺乘15英尺大,只在风从正后方或船尾吹来时用。唯一有顶盖的就是我们住的中部隔室,遮盖物是拱形的竹垫,两头则是开放的,这样就总是有一股通畅的气流吹过。我从一些在此旅行过的欧洲人那里听说过很多关于四川人民有多优秀的事,他们以某种方式拥有了勇毅和教养,而我们在沿海省份所接触的人明显缺少这样的特质。于是我便带着一些兴趣观察起了我们的船员,他们是“四河”之省(四川意为四条河流)的首批样本。掌舵的是老大,他的兄弟整天站在船头用一根铁包头的长竹竿辅助他,他们俩都很高,皮肤白皙,长脸,表情认真庄重,有明朗的笑容和悦耳的嗓音。他们在下令时很温和,而船员们总是安静又迅速地执行这些命令。中国的普通船舶或其他地方,在执行调遣时总是会产生恐怖的噪音和混乱,眼前的场景与之形成了巨大的反差。男人们拿着纤绳跳出去,踩着一种摇摆的步子开始拉纤,在水中跋涉,而后又跳回船上,到了新的一处,又几乎毫无声息地再度出发。他们从黎明拉到夜里,一天只回船上吃三次饭。吃饭的时候,除非风力很强风向又好,我们都会把船泊在岸边钉的一根木桩上,这条船没有增加重量的锚或铁链。装备中最重要的部分是纤绳,它们是竹子编的,几乎坚不可摧,但是这条河上游嶙峋的岩石会让它们渐渐磨损。我们沿河向上,此处的河面约有3/4英里宽。我们越过有城墙的荆州府,它藏在堤坝后方。至沙市之上7英里,我们经过了太平河(和平之河),这是一条1/4英里宽的“捷径”,它有约100英里长的人工高堤,帆船在夏季里穿过此处航向洞庭湖,从而避开了主干流上无数的弯道和危险的沙岸。但现在这里是一片宽阔的沙洲,一点水都没有。最后,到下午7点,我们于5个小时中航行了60里,即15英里。我们在沙岸间一个小小的河道里停泊过夜,此处名叫石头地,意为石岬。

    周六,3月13日。我们早上6点出发,这里的高堤几乎是垂直于河面的,拉纤的人在堤坝顶部欢快地前进。在经过江口之后————它是左岸一个零落的大村,河面明显变窄了,清澈的浅水完全不同于沙市混浊的涡流。河岸上满是村庄和漂亮的树木,但后面的平原到夏季里明显仍然会被淹没,1870年大洪水在这堤岸上冲出的巨大缺口仍未得到修复。最后,我们抵达一个叫永兹的小镇,在此初窥西部的山峦。我们高兴地意识到,阴郁的湖北平原终于快要到头了。这里有一处被河水冲破的堤岸截面,它首次呈现出了与冲积淤泥不同的样貌。河道由此往下向海的900英里中,除了通过九江北部的一段河道外,所有的堤岸都是冲积淤泥。而在这个截面中,6英尺深的泥土下是一层2英尺厚的碎石。在松滋以上,坝洲大岛(布莱基斯顿称之为春岛)以下,我注意到河流正中有一根帆船桅杆戳出了水面。我还得知有一艘大型湖南帆船装载着四川产品从宜昌往下游去,结果两天前在这里撞上了浅滩,我们老大家有两个女人淹死在了船里。幸存者在附近岸上的一部分残骸里扎了营。船上很不舒服,因为我们都蹲在席子拱顶下面。这个拱顶覆盖着船体中部,形成了一条约22英尺长的隧道,而隧道里有一股寒冷刺骨的气流,我暂时还没找到排除它的有效办法。不过好在我们正持续沐浴于明媚的春天里,事实上,我们突然从冬天跳到了夏天。航程120里,30英里,从沙市至此共45英里。

    周三,3月14日。早晨6点出发,船在一片平静的死寂里被纤绳拉着,阳光明亮而温暖。河边的景色终于完全摆脱了千篇一律的冲积平原,我们现在正经过的河段两侧都是树木繁茂的矮山,低缓的山坡一路延伸至水边,春季小麦的嫩芽令其显得生机勃勃。这段河看起来像一片平静的湖泊,温暖的阳光迅速驱散了晨雾。我们进入了一片新的气候区————中国称不同的气候为水土————这里有明亮清澈的水和肥沃的红色土壤。自离开上海后,终于有了无须过滤就可饮用的甜水。这水全都源自四川,由此地至400英里以上的涪州之间都没有重要的支流。一周以前,播种了小麦的田地上还只有黑色的冲积泥土,现在这些植物已经长出了6英寸。到了5月,当河水上涨时,鲜明的色彩将会消失,这低矮的陆地将大部分变成涝区。有时洪水来得过早,小麦还来不及被全部收割。我们经过了地区级城市宜都,它坐落在一条名叫清江(意为清澈的河)的小支流上。这条支流源于湖南省的南部,它是一支真正的支流,其水流源源不断地流入扬子江,不过我们经过河口时没有感觉到涌流。宜昌的高地现在已出现在了眼前,不过我们头顶爆发的一阵雷雨很快隐去了它的身影。我们现在绕行的岬角被称为鼠尾岬,岬上到处都散落着大卵石,这是个新鲜的景象,已经可以让人预见到前方将有山脉。在这个场景之下是真正的沙子,其上的卵石像是凝合成了砾岩或圆粒岩,大块的体积在新近被水侵蚀,对于离岸太近的船只构成了威胁。此处的这一层砾岩有3英尺厚,夹在两层坚硬的砂岩中。江豚从沙市起就陪了我们一路,但它们并不往宜昌上方游,紧贴该城下游处的第一道急流将阻止它们。今天没有什么涌流,因此水才会有这样的透明度,到了夏天,这里水的颜色有可能像干豌豆汤,也有可能像巧克力汁。泊在马堂祠(马堂一族的“家庙”),行了100里,即25英里,从沙市至此共70英里。

    周四,3月15日。于白日的浓雾中起航,沙尘暴加重了雾气,掩住了虎牙峡的景色,我们现在正穿过该峡前往宜昌。这道峡谷在横断山脉的末尾形成了一个断口,扬子江便是于此一路冲过横断山脉,从四川高原流入湖北大平原。这道山脉的北翼和西翼都很险峻,在右岸高耸至2600英尺————其中一道险峰顶上有一座几乎难以企及的佛寺,而山脉穿过河床处就下降到了约400英尺高。峡谷有800至900码宽,约2英里长,离宜昌仅10英里。垂直的悬崖由一种粗糙适度的砾岩组成,这一带皆是如此。现在我们不可能采用拉纤了,于是船员们不得不花费力气和体能来划桨,以便在2海里/小时的水流里多少有所前进。到了夏季,若没有一股强劲的顺风,帆船将无法攻克这道峡谷。然而大自然慷慨地供应了这股顺风,它似乎全年都在此极其稳定地吹着,从中午直至日落。我们经过时是午前,因此没有风,船相当艰难地向上攀爬,利用着涡流,在岩石的每一处岩角停下来歇一歇,水流狂野在岩角外打转。在峡谷和宜昌的半中间,立着一座显眼的宝塔,外围是一圈种着冷杉、围了围墙的花园,整个处所被维护得异乎寻常地好。宜昌自己立在一座砾岩悬崖上,崖壁只比夏季水面高出一点,俯瞰着下方一道又长又低又平的沙嘴,它在冬季里占据了近1/3的河面。在这沙岸上,遥对城郭停泊着一大群四川帆船。城市下方是沿着河岸伸展的市郊,此排列着本地特有的临时浮码头,这些浮舟将锚下在河道里。这片市郊只是一条长而窄的中国街道,较低处倒塌衰败,沿着河岸零零落落地立着些三等的本地店铺。后方,目之所及处的乡野满是坟冢,地面渐渐升起,伸入褐色的砾石矮山,四下里散落着卵石,中间点缀着一些小菜园。尽头处是成行的水稻梯田,还有泥土和板条建成的宽敞农舍。宜昌对岸的风景则鲜明又生动:角锥形的山峦,沿河都是500至600英尺高的垂直崖壁,后方是连绵的崇山峻岭,一直延伸向遥远的地平线,还有整洁的村庄和庙宇,它们都坐落在成片的柳树和竹林里。这景色让人赏心悦目,完全不同于我们周围脏兮兮的所谓外国租界。左岸这边的砾岩层已部分被河水侵蚀,在岩层下面住着无数的乞丐,他们生了火准备做晚饭,从沙岸下方望去,火堆在黑暗中构成了怪异的景象。然而这些温暖的角落并非全无危险,去年冬天,一大块砾岩板倒下来,压扁了8个不幸的人。

    我于下午4点登岸,从黎明至此时行驶了70里,即18英里,也就是在三天里从沙市到此一共行了88英里,还是乘着快船。

    * * *

    [1] 在清朝,南京曾在一段时间里被划为安徽的首府。————译者注

    [2] 红湖:此处疑为洪湖的误解。————译者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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