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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峡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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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的神经从头到尾都是绷着的。我走在能走的地方,但能走的小路往往在河面上方200到300英尺处,而且常常会经过突出的尖角处,完全看不到船在哪里,这就不太方便了。今天下午,我在石头上爬来爬去,花了两小时走了两英里路,在总算有一个沙湾能让船只安全泊岸时,迫不及待地下了坡回到船上。上个月,由于纤绳卡在岩石里突然绷断,加德纳领事和他两位汉口的朋友在新滩遇难,虽被救生船救起,但失去了除身上衣服外的一切。

    我们于凌晨5:15再度出发,横越河面至北岸。我从一处岩角登岸,爬上了200英尺高处的小径,在这些更开阔的河谷里,村庄建在小径的更上方。我说的开阔指的是这些河谷的两岸没有峡谷里的那么险峻,但作为一条普通河流的河岸,它们依然算是很陡峭。事实上,我们迄今为止都是在一条近乎连绵不绝的峡谷及急流中前进。归州府之上的河段自有其别致的魅力,两侧陡峭的山崖上散落着耕田直至峰顶,中间点缀着种满树木和竹子的小村庄……我在一个村庄里发现了一小堆奇妙的燃料,煤渣和黏土一起糅和成小圆蛋糕样,大小正适合中式的便捷炉子。我跟着煤炭印迹来到山侧的一个小地洞前,洞里由木材支撑,高不过3英尺,宽不到2英尺。在这个陋鄙的洞口前,背着煤渣篮的女人们正在辛苦劳作。洞脚正奔流着一道细细的水流。看来在这延伸至并越过重庆的整条山涧边,有数千人正做着这样原始的工作。

    这条河段的顶头就是叶滩,它是大河中新滩之后的最险滩。此处有一个岩角,堆满了大小不一、形形色色的散石,它从北岸伸出,横过了河床的四分之三,使河道缩窄至大约150码。围绕着这个岩角的河水以至少8海里/小时的速度奔腾,汹涌的碎浪包裹着中央一条平滑的水舌。我们安全地渡过了可怕的新滩,然而眼前这道急流看上去更恐怖。俗语称:“有青无叶,有叶无青。”

    意为:“如果青滩(或新滩)难渡,那叶滩就不算什么,”然而“当青滩好渡时,就要担心叶滩了。”

    既然我们发现“青”是平和的,那就有理由害怕“叶”了。

    一队大帆船停泊在左岸的岩角下方,约有五六十艘船,正等着被纤夫拉上去。我们的老大选择了右岸(或南岸),希望能够避免过久的耽搁————可能需要两天。但南岸是险滩的最外围,水流更加凶猛,河岸也很陡峭。紧贴急流的下方有一个巨大的旋涡,它在南岸的岩堆里挖出了一个河湾。在涡流和下行激流的交汇处则伸出一个尖锐的岩角,纤夫要拉着船绕过它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我们老大决定走这条路线,我们穿越河面,划桨从上方通过异常凶猛的涡流,让我们的纤夫上了岸,然后一头冲进了碎浪中,而涡流还紧咬在船尾后面。然而此时船舵却失灵了,我们的船在进入下行水流时,突然猛冲向了河正中。纤夫被扯倒了,其中有两人被拖过岩石,伤得很重,船向一侧歪去,随时都要倾覆。幸运的是,我们的纤夫在千钧一发之际迅速解开了纤绳,我们没有遭遇其他危险,只不过被8海里/小时的激流冲向了下游。好在上行风依然吹着,甲板上留着的两个人得以及时调整船舤,在船只撞到下游礁石之前控制住了它。老大成功地将它驶入了较为安全的左岸涡流中。我们没有其他损失,只是白费了一个早上的辛苦。之前,当我们的船突然打横,有一会儿就要在翻腾的大浪中倾覆时,岸上的人群大喊着“打张”,这是个术语,指的就是这种往往会造成惨重损失的事故。现在我们老大决定在左岸等着排队,而后我们顺利地通过了。水很浅,船也没受到什么伤害,只是在沿岸光滑的卵石上撞了几下。

    离开了热热闹闹的叶滩后,我们进入了一段宽阔的河段,两侧是陡峭的深红色山峦,约有2000英尺高。山上点缀着鲜绿色的麦田,更缓和的山坡为高山村庄留出了位置,果树和常绿树环绕着村子,前者仍满树繁花。这个山谷里有更多的煤炭矿洞,在它的顶端是“牛口滩”。这个滩几乎是叶滩的翻版,只除了河水奔腾着冲刷过一个嶙峋的角度,而河道正中的一块圆石更增大了航行的危险性,滩名正源自这块岩石。从旁边看,它看上去高出水面四五英尺,但若从上方俯瞰,它就仿佛与水面平行。它的表面是扁平的,约有10平方码。我们在河面上来来回回地穿过急流,热火朝天地划着桨追赶有利的涡流,同时避开无数“急汃”。接着纤夫们将我们拉至河段首端,此处的河道又有一个直角转弯,再往前便是名叫“横梁子”的险滩。我们停泊在一堆150英尺高的松散且嶙峋的岩石下方,西边吹来的一片强风雨使我们无法前进,被拦在此处整整一个小时。不过我们终于还是出发了,在“巴东”河段险峻的堤岸下一寸寸地往前挪。河段穿过了巴东城,这个地级城市没有城墙,城中只维系着一点煤炭贸易。主干道建在一处陡峭的堤岸上,离目前的河面约有100英尺高,据不幸被委任此地的地方官员说,它也是本省最穷的地级市。然而,尽管它这么穷,这里的居民却认定了它贫穷的原因既不是因为它被隔绝于贫瘠的群山之间,也不是因为当局禁止使用能改善煤矿产出的现代工具,而是因为它的“风水”不好。因此,人们为了弥补这一缺陷做出了巨大的牺牲,其证据可见于一座新的宝塔。它有完整的六层楼,建在左岸一处显眼的坚硬白石上,位于城镇下方一英里处。在中国东部,我们见到的大多数宝塔都疏于管理,甚或完全荒废,因此我们没有想象到帝国的其他地区仍在建造新的宝塔。河边上几乎每座城镇都有一座宝塔,无论是新是旧,它们坐落在城市下方一两英里处,通常都在左岸或北岸(河流大致上是东西走向)。这些宝塔意在阻止本城的财富被湍急的河水掠走,白白便宜了下游的城市。

    里程:90里,即20英里。

    周四,3月22日,峡谷中的第五日。早上6点,我们顶着大暴雨离开了死气沉沉的巴东河岸。冷风迎头吹来,刺骨地穿过我们住着的垫子通道,而通道两端只有在夜里停船时才能关闭,因为舵手需要清晰的视野,以看清通道那头的情形。不过,这些地区壮丽的景色能使人甘愿忍受一切的不适。

    在离开巴东之后,峡谷略微开阔了一些,给成堆巨大的碎石留出了空间。这些来自邻近山岭的巨石阻碍了河水的流动,并生成了无数小险滩,让人不得不以艰苦的方式去征服。乡野看上去极度苍凉而荒芜,为巴东地区的贫穷提供了充足的解释。船老大告诉我,自从我们昨天见过的那座宝塔“补”足了该地的风水后,状况已经有了明显的改善。这个地区终于在200多年的人才匮乏后出现了一位举人(姓苏)。早晨7点,我像平时一样趁苦力吃早饭时上了岸,不过当他们攀爬上碎石时,我并不像往常那么积极,所以很快就被赶上了,而且直至抵达下一个登陆点前,我都难以跟上他们的步调。此处的涡流利于航行,我们便全部上了船,开始划桨。

    在这段河道上看不到一座房子或是一点文明的迹象。左岸伸出两块扁平的巨大礁石,陡峭的立面有50英尺高,不过到了夏季便会被河水淹没,它们占据了河宽的三分之二,形成了一处被舟人称为“矶沟”的急流。急流前方就是20英里长的著名的巫山峡,正向我们敞开它阴森的谷口。这里被称为“巫山大峡”,这个名字来自地区城市巫山,它是四川边境线后的第一个城市,坐落在省境的最前端。据中国人说,这个峡谷的宽度从350到600码不等,难以测量。河流绕着悬崖的基底蜿蜒而行,整段峡谷都是这样的悬崖,它们有时高达1000英尺,而后方是雄伟的高山。我们上方是层层叠叠的山峦,最高的峰顶堪堪触及那轻软的云朵,谷口的河流就仿若消失在了群山中,这一切显得如此庄严肃穆。四处一片寂静:稀少的帆船已消失在周围无垠的自然中,水流和缓,一股顺风令船员们可以离开船桨休息一会儿。我的脑海里浮现出了席勒的诗句,那是他在图林根州的寇森,于美丽但并不庄严的风景中写出的:

    “自然,我真的已独自一人,在你的怀抱中!”

    就如在新滩一样,我在这里也看到了轻帆捕鱼,还有半裸的男人和男孩站在每条小急流末端的岩石上,用手抄网捕捞着小鱼,似乎只有这些小鱼时常出入于这些混乱的水流中。

    夜里在巴东时,我们让受伤的纤夫上了岸,于是现在除了舵手外,船上只剩下一个船员来操控船只再次执行“打张”,就如昨天我们在叶滩的那次一样,我不太乐意看到这样的形势。船上的厨子变成了甲板自由人,他代替了伤者的位置,并且证明自己是个极其积极且强大的工作者。只不过他在每天晚上的7点到9点间都让船里充满了鸦片的烟雾,这个时候其他人早已因白天艰苦的工作而迅速入睡了。他告诉我,在过去十年里,他每天抽1钱(约90格令)鸦片,不过本土的烟土比进口的更淡,也许正是因为如此,他的健康显然完全没有受到这个习惯的损害。他31岁了,但看起来比这年轻得多。和几乎所有的拉纤人一样,他的身体上到处都是疮疡,但他似乎根本就不在乎它们。

    这里的山高达2000至3000英尺,但偶尔有小小的支流在山壁上开出一道狭窄的边谷,你便能透过缝隙瞥见后方更高耸的山峰。4点时我们路过两道这样的幽谷,它们分别开在峡谷的两岸,构成了湖北省和四川省之间的界线。你很难再想象出一个更荒凉的景象。峡谷不超过500码宽,悬崖约有700英尺高,后方是崇山峻岭。森严的寂静笼罩一切,打破它的只有我们缓慢前进时木浆的拍水声,先是这一边,然后是另一边,我们正利用涡流,小心翼翼地通过岩角,水流在这些地方特别汹涌。有时你能感觉到属于海洋的寂寞,就如在海上一样,这艘脆弱的小船可能发生任何事,最好的泳者也无法成功登岸。岩石依然是石灰岩和覆在上层的砂岩,在有些地方,水流冲走了更柔软的岩层,于是坚硬的石灰岩在悬崖下方形成了巨大的平台。这下方平台的临水面有道道凹槽,垂直的洞槽自上而下贯穿了它,外侧石面已经碎开了,于是形成了这种古怪的凹槽石面。在水面以上几百英尺处,我看到不止一处的天然洞穴出现在悬空的岩架下方,而这些入口已经有部分堵上了。在太平天国及其他叛乱时期,这些难以触及的角落为稀少的本地居民提供了避难所。在另一处,绝壁的某个裂口搁着一堆看上去像是石墨的方石,有些石头像房子那么大,显然是从后方的山峰上落下来的。它们全都被水流侵蚀成了奇怪的形貌,就像是在火炉里烧得焦黑一般,而中国人非常贴切地称它们为“火烟石”。

    这段河道被名为“铁棺材峡”,其源于左岸一处高崖上一块突出如棺材状的岩石。峡口是一处满布礁石的险滩,名为“母猪滩”,我们用惯常的方式攀上了这处险滩。在铁棺峡上方的悬崖上挂着铁链,离现在的水面有50英尺,在夏季涨水时,溯流而上的帆船可以使用它们。曾经有一艘帆船偷了这些铁链,但当他们抵达汉口时,铁链变成了一条蛇!惊恐的船员赶紧回到了他们犯罪之处,把蛇放回了岩石上,它立刻恢复了原始的形态。现在它引人注目地悬挂在原来的地方!

    湖北境内最后一个有人烟的地方是“楠木园”村,它非常浪漫地横跨于一处陡峭的深谷两旁,下方流着一条小小的山涧,其源头的洞穴离2000英尺高的峰顶约有三分之一的距离。村庄就建在峰顶上,两边由一条有顶的桥梁从中连接。我登岸之处正是一段600英尺高的石阶底部,它就是村子的主街道,两侧的房子沿阶而上。房子后面是小果园,种着橙子、柠檬和枇杷,全都是常绿树,还有桃树和李树,它们都开满了花。过了这个迷人的村庄后,峡谷再度封起山墙,没有留下任何可供居住的空间。直至大约向上6英里后,一道石灰岩巨型岩架背靠陡峭的山峰,为“背石村”提供了方寸之地,这是我们进入四川省后抵达的第一处。村子有零零落落的一条长街,完全搭建在夏季洪水触及不到的高度,正中还有一座壮观的道观。房子都是由常见的易碎的砖块砌成的,不过它们的基底是一块坚硬光滑的蓝色石灰岩岩架,居民依靠过往的帆船谋生。紧邻的下方就是一道狭窄的幽谷,它现在是干的,但雨季里来自它的洪水冲出了一道巨大的沙石堤岸,致使河道变窄,并且形成了一处麻烦的险滩,我们花了一个多小时才征服它。在建着村镇的那块台地上缘,某些地方被竹制纤绳磨出了4至6英寸深的凹槽。一家小药店的店主邀请我到他家里,这个店非常简陋,但门前的栏杆上插着一面旗子,宣告它的主人是此处团练的首领。他给我上了惯常的茶和水烟,而后告诉我,在太平天国起义爆发前,帝国已经得享两百多年的和平,人们应该记住这一点,而太平天国的领袖洪秀全是一位在中国极少见的、真正的基督教皈依者。招待我的这位主人称,自太平天国起义之后,四川人便自行组织了民团,这将导致另一种难以想象的爆发。他的大家庭四代同堂,他们都礼貌站在一定距离外,没有围上来用愚蠢的问题刺探折磨我,就好像东部少许比较文明的省份的人们一样。当我问他是否“本地人”时,他回答:不是!他家是在乾隆年间从江西迁居来的,那是两个世纪前的事了。当时,在满族人占领这个国家后的骚乱中发生了著名的吴三桂叛乱,四川的人口几乎因此锐减。张献忠的叛乱要发生得更早些,他是个任意屠杀的魔鬼,据说他用妇女的双脚堆了一座塔,并把自己妻子的双脚放在最顶上,因为后者责备他的残忍。随即,四川从东部省份迁移民众,这些移民仍然称自己祖先的故乡为家乡。

    我穿过村镇,走了一英里来到岩架末端,越过另一处崖口,面向幽谷,抬起视线再次瞥见了抵着云朵的山峰。我转身面对大河谷,我们明日将经由这一河段,前往巫山峡,我眺望着峡谷,它在昏暗的天光中显得黑暗且阴郁,一条银线流淌在它的足下,你几乎认不出来那是壮观的扬子江。我们的船终于转了过来,在台地末端形成的小湾里下锚过夜,我爬下了台地,回到船上用晚餐。

    里程,100里,即25英里。

    周五,3月23日,峡谷中的第六天。黎明时出发,冷风冷雨浇遍了船。我们翻越了几个小险滩,它们是由左岸山峰上崩下的巨石形成的;绕过了一处尖锐的岩角,河水在此就好似完全消失了一样;最后我们总算看见了谷口,并且欣慰地看到了远处的巫山城,并于下午抵达该城。我是真的厌倦了这些这没完没了的险滩,尤其我们还少了两个人,后一个被险滩的事故打倒了,因此我们的人员完全配备不足。今天的航行全过程是一场艰难但英勇的奋斗,若能参与其中自然令人欢喜,但毫无行动的旁观就几乎是令人痛苦了。女巫峡出口的急流速度达到了整整5海里/小时,船员们不得不在悬崖下方用长竹竿末端的小钩子攀抓着往前挪。在某一两处,他们爬过艰险的岩石,想办法用纤绳将我们拉过一点距离。在通过一个被旋涡隔断的河湾时,我们收起了纤绳,让拉纤者自由行动,甲板上除了舵手外只留了一个人,慢慢地划桨越过涡流,并试图在紧邻险滩下方处重新把纤绳扔给拉纤的人。他错估了方向,船头被下冲的“激流”撞到,猛地打了个转,就如在叶滩时一样,我们飞也似的被冲了回去。不过这里并没有危险,由于我们没有扯着纤绳,船也就没有偏航,在半个小时的耽搁后,我们重新回到了逆旋的涡流中,这一次我们成功地绕过了此处。这些旋涡的直径大都有四分之一英里宽,中心下沉得很深,不过只要没有岩石阻碍,它们的危险性就很小。帆船的船底扁平,吃水浅,承梁大,因此水对它的拉力很小。不过我还是无法对唐纳德·斯宾士先生说我已经见惯了急流险滩,对之毫无畏惧,因为我发现,这长距离且无休止的险滩之战已经开始影响我的神经。也许斯宾士先生从来没有坐在一艘申婆子————即一艘小帆船里尝试过这种奋斗,而我现在就坐在这样的船上。

    巫山对面的险滩是因为一股小支流的冰碛阻碍而形成的,这条支流可以行船,它有180里长,上游直抵大陵县,而它的末端冰碛(如果可以这样叫的话)切断了一条狭窄的河道。大陵区域有盐井可生产盐,这是一种贵重的商品。此处煮盐用的是柴火,而非遥远西方所用的石油。往下游运盐的船只看上去完全就和威尼斯的贡多拉小船一模一样,有大大的尾桨和船中央小小的篷屋。舟人赤裸着身体,皮肤被太阳晒成了古铜色,他们时不时就跳入浅水中,要么是推动船只前进,要么是避免它过快地擦过移位的卵石。

    长长的峡谷最后收尾在石灰岩山的裂缝中,而后突然敞开为一个迷人的山谷。半山坡上种着乌桕和其他亚热带水果,而城市如诗如画地立在正对峡谷的一处缓坡上,城墙蜿蜒到半山之上,城名即山名。我涉过一片宽阔平坦、还未被淹没的沙地,登上了60至80英尺高的陡峭岩堤,走进了南城门,身后跟着一群好奇但礼貌的人。小淘气鬼们跑在前面,嚷嚷着“洋人!”自此后,便再没有人叫我“洋鬼子”(外国魔鬼)。这个无礼的词汇在东部省份是外国人的普遍代称,但在四川省却幸运地不为人知。我爬上城墙,它的顶部是中国城市唯一可以漫步之处。我俯瞰下方“小河”那欢快的山谷,到处都这样称呼这些支流,向前走着,直到城墙开始向后方的山峦攀升。在这里,城墙的顶部缩小到了6英尺宽,变成了一系列陡峭的石梯,环抱着大片田地与牧场,街道则完全被限制在了靠近河水的更平整的地面上。像许多山城一样————万里长城就很典型————城墙随着山巅的曲线起伏,这显然是要避免城镇被人从隔邻的高地侵占,但这也毫无道理地导致防御线变得过长。

    尽管这里的扬子江河面绝不会小于500码宽,但从这个高度看,它就像是一道缓缓流于岩石和砂堤间的山泉,而数英里上方下马滩的河水轰鸣声清晰可闻。巫山和所有的中国城市一样,呈现出明显的腐朽和衰败,但比起东部省份的大多数城市,它的房子更宽敞,街道也更宽阔更干净。巫山峡的左侧大门是一座约1500英尺高的圆锥形险峰,峰顶有一座绿树掩映的庙宇,名为文峰观,其后耸立着一片2500英尺高的山峦。出于某种神秘的原因,也许是为了增加其文学高才生的数量,峰上建了一座簇新的宝塔。我们的船员非常不赞成这一做法,他们说它是不祥之兆,说它控制了巫山的险滩和旋涡,注定会引发灾难。在这里,我必须向知县递交我的护照和中国通行卡,而后收到一张新的通行卡以及两位听差(衙门役者)的护送,他们被特别指派给我,领我去向下一个城市。自中国本地官员必须为可怜的马嘉里在云南被谋杀案负责后,这便成了西部特有的惯例。现在,这些地方政府(衙门)代表要照顾于“四河之省”旅行的每个外国人,商人或传教士都一样。

    巫山是我们老大的家,我们为他从船底卸下了4捆本地棉衣、6袋大米,还有几包香。这些东西是他从沙市带来的,外国船客的存在(官员们害怕外国人),令他无须在一路上通过的无数厘金关卡中交税。现在日头越来越大了,我很高兴能回到有篷顶的船上,在静静停泊于城边宁静的港湾中时,享受我们朴素的晚餐。

    里程,110里,即27英里。

    1883年3月24日,周六,峡谷中的第七天。我们于黎明出发(5:15),向上越过紧靠城头的小滩“小猫儿滩”,这里的水流速度有5至6海里/小时;而后是再向上4英里后的“下马滩”,此处的急流速度有7至8海里/小时。和其他许多并非由原处岩礁造成的险滩一样,这个险滩的成因是山上落下的碎石,一道狭窄幽谷中流出的小侧河将它们冲到了这里。在这道幽谷上方有一个奇妙的洞穴,叫作“老龙洞”,骑马的人经过这里时都应该从他们的坐骑上下来,向洞穴致礼。这处险滩有趣的名字正是由此而来。

    巫山向前5英里处,山谷再次幽闭起来,我们进入了“风箱峡”,它之所以叫这个名字,是因为入口的悬崖上有一处突起,人们认为它像中国铁匠的风箱————一个长方形的木盒子。这是大峡谷的最后一段。这里的崖壁似乎有1500至2500英尺高,看上去大部分都是由崩坏的山体碎片构成的,成堆的碎石轮番在河岸两侧形成岩角,急流绕过它们奔腾着,形成一处又一处的险滩和旋涡。在某个叫“拖肚子滩”的险滩上,涡流翻腾而上拍击岩石的力道就如急流一样,我们的船在其中猛地被纤绳绷紧了。但老大在此展现了智慧,他把五个人派到了岸上,分别拉了两条纤绳,前甲板上留了两个人猛力划桨,迅速将船头掉转向直流。此处卧着两艘大帆船————它们装载的生棉整齐地收拢在岸上,罩在一个由船帆和草垫制成的帐篷下————两艘船都在拉纤前往重庆时于此地遭了难,现在正斜倾在河滩上重铺船底。另有红色的救生船正绕着这险滩巡逻,每艘船上都有4位船员。之后我们通过了“油榨碛”“鲤拐滩”和“虎须子滩”,后者的名字来自它正中一块危险的岩石,水流绕着它旋转着奔流,就像一个快速转动的洗衣盆。最后且最麻烦的险滩源于右岸一条支流形成的岩岬,在山崖高处的岬角上,建着一座风景别致的村落,名为“大溪沟”,因居住着几位退休的船老板而闻名。我们老大告诉我,他们在这个不幸的时代到来之前就退休了,当时的船业还没有受到冲击。

    这处岩岬在风箱峡的深水中截住了水流,我们勉强悬停在溢流中,五个纤夫手脚并用地紧攀着崎岖的岩石,一寸一寸地将船往上游拉。我对这些可怜苦力的勇气和毅力佩服到了极点,在两个月的航行中,他们总共只赚2美元的铜钱,另从老大那里得到三餐,以糙米配少许炒包菜作食粮,并据此每天从黎明到天黑用尽全力。此处有个很恰当的名字,叫“窄旮子”,而且它看上去还处于一个急剧下降4英尺的落差中,加上河岸难以立足,这道难关简直就像是无法翻越。

    风箱峡陡峭的悬崖高至700英尺,但比起它而言,之前的一些峡谷更令我印象深刻,常见的阴天更突显了后者那种古怪的庄严。但今天艳阳高照,山峰的轮廓线清晰地映衬在蓝天下。右岸的黑色岩石和右岸的褐色砂岩看上去都贫瘠荒凉,峡谷更下游些的岩壁上爬有一些暗色的蕨类,比此处多一份魅力。峡谷约有4英里长,我们花了3小时穿过它,船员们用力划桨对抗着窄旮子的急流,如果不是这样罗列数字,我简直难以察觉到我们竟然有所前进。在谷口河道的正中央,立着一块方形的岩体,和窄旮的石头一样黑亮,此时露在水面的部分有40英尺高。它使右侧的河道收窄至200码,左侧河道则几乎不足100码。这一危险的阻碍被称为“雁尾石”。在夏季涨水期的大部分时间里,它的顶端都与水面齐平,而只要它一被淹没,夔州当局便会截留帆船,禁止它们航向下游,直至雁尾石重新露出水面。五英里外夔州城的路堤上有一处标记,和雁尾石顶齐平。而在目前这个季节,这块可怕的石头展露着它的全貌,就像一座碉堡般指挥人们通过。

    一座高耸入云的雄伟山峰标志出峡谷的端口,它峻峭的崖壁是白色的石灰石,岩层近乎垂直。我们出了谷,进入了更开阔的山谷,著名的府城夔州府便坐落在此。这个城市在峡谷出口的位置类似于巫山城与巫山峡。

    夔州城下方的沙岸如今占据了河床的四分之三宽度,而且完全变成了煮盐场。盐水聚集在沙地里挖出的深坑中,用来蒸发它们的燃料是天然硬煤。这是中国唯一一处在我(从远处)看来略微像是制造业城市的地方,因为这里有大量弥散的蒸汽。绕过这处数周后又将被深水淹没的堤岸,以及那头的一块巨大扁石,我们终于在夔州城墙下停了船,七天的峡谷之行走到了它的尾声。这一周发生了如此多令人激动的事件,倒好像我从宜昌出发已经超过一个月了一样。

    夔州府通常被称为夔州府,以区别于湖北省的归州,后者我们在前文提到过。这座优美的城市建在一处陡坡上,风景如画,有雉堞的城墙环绕着它,城门还有角楼,下方临河处建着四层石堤,所有这一切都维护得异常完好。它的城墙墙基建在远离夏季洪水的地方,离我们的船有足足一百英尺高,而中间宽敞的沙坡交织着绿色与黄色,那是小麦和油菜,后一种现在正在开花。这两种作物很快就会在水面上涨前被收割。在堤岸脚下,沿着水边是常见的冬季街道,两侧是临时建的泥灰屋,还有鸦片摊子、茶叶店和舟人所需的其他店铺。某间屋子里正传来可怕的锣鼓喧闹声,令我正在书写的这个夜晚变得可憎起来。别人告诉我这是一场重要的“拜拜菩萨”,这种广受推崇的活动是在为某个据称快要病死的居民祈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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