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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丰都与涪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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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们已经离井口只有数英尺了。我们沿着林中一条漂亮宽敞又好走的石道下了山,树林覆盖了这神圣的山头,而林间到处是小块的鸦片田。每个转角都有供奉着佛像的小庙,路边嵌着一些石片,上面刻着一些名言警句,比如:“万法皆空。”这条曲折小路上的一切布置,都让我想起罗马天主教国家里常常看到的那种小路,它们总是装饰着耶稣受难图。

    我们穿过城市,这是个穷苦的地方,围墙和大门都很低矮,街道上倒是一如既往挤满了中国人,这些街道晴天里很肮脏,雨天里就根本不能走。而后我们横越过一片又长又陡的沙洲,上面是竹子搭建的临时商业区,它会随着河水的涨幅一点一点往高处移。还是有一群人跟着我,为了他们,我坐到了船头。在等待听差的时候我们耽搁了时间,这一段路我们有两位听差护送。我开了一瓶仅剩些许的、珍贵的巴斯啤酒,为他们的健康干杯,这两位好脾气的人因此大为高兴。

    我们在早上9点出发,穿行过一片巨大的岩礁,用穿行两字一点也不夸张,这片礁石横越了城市上游的整个河面。出了这座迷宫后,我毫不意外地看到了一处断崖,它与丰都城间隔着一座近乎垂直的砂岩高山。这座高山是另一个城市的门脸,它有正常的大门,顶上有漂亮的双层楼阁或塔楼,城墙围住了一片广阔整齐的田地,还有不少散布的房舍,可能有50座,还有一处应该是衙门或官员住宅。刚看到这座没有居民的城市时,我想,它应该是为神秘的阴间天子及其影子国民所建,他的存在令丰都城如此与众不同。但是别人告诉我,丰都城在1870年的大洪水中被整个儿冲垮了,后来姓“马”的地方官在安全的高地建了这座新城,命令幸存的居民搬进城去。但他们拒不遵从,他们更愿意冒洪水泛滥的风险,也不愿意每天费劲地把水往上挑两百英尺。他们向北京上诉,之后发现马姓官员在总数25万两的款项里贪污了5万两(当地人说他的真正目的就是想得到这笔钱)。他即刻被贬了官,但在向首都官员交了一笔钱后,他被允许退休,而那些居民被命令在城市原址上重建家园。同时这里也给马大人立了一面碑,好向子孙后代传扬他的名字。这座没有人住的城市的城墙非常壮观,是用当地的砂岩砌成的,敞开并荒废的大门上方嵌着题字的石板,我用小双筒望远镜在一英里外就能看清上面的字。

    丰都名山的河景,与牛肝峡口的河景没有什么不同。河水看似消失在了一系列高耸的岩角之后,后方的山脉有1500至2000英尺高,清晨的薄雾隔开了一座座山岭,远方的山谷都隐没在其中。前景中植被郁郁葱葱,弯翘的寺庙檐角从树后伸出,为这景色更添一份美丽。在经过时,我们发现堤岸其实非常陡峭,在许多地方都如同悬崖。岸边到处都是巨岩,它们在夏季给航行增添了危险。

    又是一处常见的直角转弯,这一次河水奔向了西方,河面变宽了,在陡峭的两岸间流过,岸上每一寸有用的土地上都种着罂粟。我们慢慢地越过几处小险滩,在一处险峻的沙堤下方停住了。在这片堤岸上,罂粟几乎长到了水边,而对面就是繁忙的集镇珍溪场。这里的河面有整整四分之三英里宽,靠近左岸有一处布满卵石的沙洲。里程70里(17英里),从宜昌至此340英里。

    周三,4月4日。从宜昌出发后的第18天,从汉口出发的第36天,从上海出发的第56天。烈日炎炎,只有很轻微的西风。这天早上醒来时,我就发现阳光直射到了床上,这说明我们的船正朝着正东方。7点时,我爬上了一处叫“白尖”的岩架,这里是一个河弯,我们由此转向北方。前方是一大片极其广阔的岩岛和岩岬,整个都是平顶,比目前的河面约高出20英尺,岩岬之外显然是连绵不断的砂岩地层,正被河水逐渐侵蚀。我顺着一条直路往内陆走去,穿过开着无数白花的罂粟田,享受着这个明亮的夏日早晨芬芳的空气。后来我听到前方传来一片嘈杂的声音,让我怀疑可能是一架美国打桩机侵入了这片荒僻的地区。我聚精会神地听着:撞击声清晰明确,盖过了河水的咆哮声,而且,其间隔完全就像我在上海所熟识的那些老伙计一样。我往前走去,发现这声响出自某个广阔的农庄,这些山谷中到处都散布着这样的农庄。我爬上常见的长长的石阶,找到一大片瓦屋,桐油的整个制作过程都在这屋中进行。鸦片和桐油是四川东部的两大主要商品。蒙着眼睛的牛拖着铁轮绕圈,在一个圆石槽中碾碎产出桐油的桐籽。碾出的粗粒与稻草和在一起,被制成圆饼,水平叠放入一个非常粗糙但坚固的木制冲压器里,长长的木楔相继撞入,油被榨出。这些木楔包着铁,由一柄巨大的撞锤撞击,撞锤从屋顶悬下,由两个男人操纵,找准正确的目标显然是一个非常精细的活。剩下的油饼对罂粟田而言是一种值钱的肥料。

    我们现在所处的河道正朝向西北,直行约4英里后转向西南,河道由此变得开阔。而这段河道的顶端就坐落着“涪州”城。河水穿行于松散的岩石间,后者形成了一系列岩角和小险滩;山峰险峻,和后方的山脉一样全部被罂粟田覆盖。在距目前河面60英尺的上方,沿左岸有一条漂亮宽敞的道路,中国人叫它大路,也许是要用这样的名字将它与平常被称为路的羊肠小道区分开来。它是用切割好的石块坚固地建在岩石上的。阳光越来越强烈,放眼望去也找不到可以回到船上的下坡路,我正得意于自己找到了一条好走的路,却立刻发现大路被落石阻断了,不费点劲就没法走过去。在这里,我注意到有一艘挂着涪州“知州”旗帜的小船靠近了我们的船,上面有两位衣着体面的听差,他们被派来与我会面。在必要的询问后,两人先返程了,留下一位师爷和四位信使,让他们(另乘一艘船)陪同我们从涪州前往下一个州治区————长寿。

    涪州位于一段宽阔的河道尽头,由近一千英尺高的险峻山峰环绕。在其中一座险峰的矮坡上,有一座难看的白色九层宝塔,样式很新,约有60英尺高。它所坐落的山峰看似拦住了河段的西端。涪州层层叠叠的城市结构让我想起了香港,只不过它的规模要小得多。涪州的地势实在令人印象深刻,我们在过去300英里的航程中经过了许多风景如画的城市,而涪州与它们全然不同。和科布伦茨一样,它坐落在两条河的交汇处,一条河河水清澈,另一条则浑浊得多,两股河水并行了很长一段距离,却并不相互融合。清水河名为龚滩河,是扬子江从此处至洞庭湖600英里距离中唯一的大支流。这条河源自这广大水网中邻近的某一条支流,可航行距离为800里,即200英里。当扬子江的洪水过于凶猛不利于航行时,龚滩河有时就会被用作至汉口及广州的运输线。这条河的河口有三百码宽,其上所航行的船只是我见过的最特别的船。鄱阳湖上有古怪的提琴状小船,其形状是为了骗过当地海关的丈量,但它们与这里的船比起来也不算什么。就好像是一位巨人双手拿住了一艘普通的舢板,将它拧了小半圈,于是船尾的甲板面基本是垂直的,与前甲板形成了直角,坡度渐渐过渡。他们告诉我,只有这种形状的船能穿过龚滩的岩礁与旋涡,而这条河的名字就源自这个险滩。这些船被叫作“歪屁股”,意为“扭歪的船尾”。在甲板上仔细地观察之后,我发现这种特殊形状的唯一目的,就是让巨型尾桨的支点既与龙骨保持在一条线上,又能支在后升高甲板的边缘上。船只中部横跨着一道船桥,船员在这船桥上操纵巨桨。垂直的后甲板上设有横档,可以让人在必要的时候爬上去。这些船没有船舵,只有一片较小的次桨,支在后甲板压低的角落里,由人站在巨桨下方甲板接近水平处操纵。

    龚滩河紧邻涪州南端汇入扬子江,与主河道并行,后者朝北方猛转了个弯。转弯的角度与城镇相背,形成一片状似湖泊的水域,现在能直接看到其中的许多岩礁和沙洲。有一些歪屁股泊上了沙洲等待修理,所以我才有机会仔细研究我之前所说的它们的特别形状。夏季,这个城镇下游处会形成一个凶猛的旋涡,现在它所残留的微弱余波迅速地扫过了我们的船。告诉我此事的人说,如果一艘下行的帆船不小心被卷进这个旋涡,那就必然会被吞没。这个山东人是个提督,手下管着一百号人(三百驻军中的一部分)。在听差离开我们时,他在甲板上和我们打招呼,他在中国海军中与外国人打过很多交道,是那种有权力获得正确信息的少数人之一。涪州到处都是宽敞的庙宇,其中有一座正在修建的寺庙位于居高临下的位置,俯瞰着我们泊船处的城郊。询问过后我得知,尽管它所坐落的小山离现在的河面有60到70英尺,但寺庙在1877年还是完全被冲垮了。令人惊讶的是,他们在原址重建了它。

    涪州上游处又是一长串连绵的岩礁群,与右岸平行,我们的船在礁群外拉纤而上。数英里上方,是风景如画的李渡镇,它建在河面上方60至120英尺处的斜坡岩架上,与地层平行。这里的地层向南西南方向倾斜。城镇上下都是砂岩悬崖,它们在这个地区经常从四面八方突然出现。里程90里(22英里),从宜昌至此共362英里。

    周四,4月5日,“清明”,又或是十四天清明时节的第一天。

    天气非常晴朗,没有风,但阳光很强烈。我们像平常一样早早出发,经过了几处形似湖泊的河段,它们大都与前后河段呈直角,末端被宽广的岩架(现在是干燥的,形成了较小的险滩)堵塞,中段则挤着宽广的布满卵石的沙洲。山峰的高度从500至1200英尺不等,峰顶种着漂亮的翠绿罂粟田,中间点缀着柏树和大竹子林。最近的河水是一种浓郁的巧克力色,万县上游所有的山岭上都覆盖着同一颜色的富铁土壤。我们经过了林氏村,它以其三拱大桥闻名,上面装饰着三面漂亮崭新的雕石牌坊,它们跨越的沟谷现在还是干涸的。他们说,这座桥每二十年就要被冲毁一次。河面现在有四分之三英里宽,对面或左岸是那种侧面断崖、顶部平坦的孤山,它们是这个砂岩地区的典型特征。眼前这座山约有300英尺高,从远处看很惹人注意,因为它的山麓覆盖着由郁郁葱葱的大树组成的浓密树林,而山巅的一半都被一大片建筑占领,我猜那一定是寺庙。但事实上那是一个富人家(地主,即富豪)的住处,在这个富裕的省份里,风景优美的地方到处都是这种住宅。悬崖边上是一扇装饰性大门,还有两栋双层亭阁或鼓楼,它们装饰的显然是外院。我们越过此处,一路穿行过密集的浅礁群,从左岸一处峭壁下经过,峭壁上建着两座石拱门,仿佛是通向岩石内部。我在几乎烤死我的炽烈阳光里登岸,爬上陡峭的斜坡,发现这些拱门是用切割的砂岩建成的,半嵌在岩石中。拱门后面有两尊巨大的镀金佛像,是一位卖豆腐的商人及其妻子,他们生前就住在附近,死后因其善行而被礼赞。

    这个别致的证据证明了依然遍及中国的宗教精神,在它上游不远处,我们进入了“剪刀峡”。在这个峡谷中,突出的岩角将河面缩窄到了大约300码。在约1000英尺高处,陡峭河岸的地层向西南方约45度角倾斜,另外还能看到一些挖开的烟煤矿洞。显而易见的是,附近不只是住户,连所有的本地船只————无论大小————用的燃料都是煤。为了烧煤,他们还特别搭建了有砖砌矮烟囱的炉子。出了峡谷后,我们驶进一段宽阔的河道,两岸是坡度较缓和的山峰,而江洲城出现在前方的左岸。此处很特别,因为城池恰好占据了一座山峰平坦的峰顶,大约离河面有400英尺高,从河面上只能看到它的外墙,夜空映衬着其上那些圆齿状的城垛,城墙与河水之间隔着一条零零散散约一英里半长的边缘地带。东南侧有一条小支流,不过现在是干涸的,上面跨着一座四拱高拱桥(15英尺)。一座宏伟的孔庙点缀着这片城郊,此处的交易都在其中进行,主要包括用来打包商品的竹毡输出。汉口使用的竹毡基本都来自此处。我上了岸,穿过一些铺得很平整的宽阔街道,路边的房子都很宽敞,四川的房子都这样,但人和周遭环境的肮脏程度与中国大部分地区没什么两样。我们的船停在这里时是晚上6点,而不是平常的7点。停泊的位置可以让我的老大和船员舒舒服服地睡一觉,不必担心盗贼(一路上有好些地方的岩石上都涂了标志,警告船夫不要停泊在偏僻的地方过夜),只不过离沿岸的公共厕所未免太近了点。里程:90里(22英里),从宜昌至此共384英里。

    周五,4月6日。夜里下了大雷雨,不过早上8点时放晴了,刮着强烈的东北风,气温下降了。

    乘自己的船从涪州护送我们至此的五位听差(信使)离开了,既没有要求,也没有收到什么礼物。换班的是两个病怏怏的可怜人,其中一个的双手都覆满了麻风疮,幸运的是,他们也有自己的船。这些听差也常常被叫作“衙役”,每个县或行政区都有1000人以上,他们拿着薪水,竭尽所能地谋生。他们的收入来源主要是诉讼费,案件总是没完没了的,双方都得花大钱才能让人听到他们的诉求。这里的上官对外国人总是礼貌得让人吃惊,而听差们有样学样,这个通常霸道又讨厌的阶层在我面前总是带着礼数。

    早上9点,我们出发了。河面在夜里下降了两英尺,于是我们的船搁浅了。大雨之后的河水非常混浊,乡野更空旷了。山川有300至600英尺高,山巅种着罂粟,后面是更高的山脉,险峻的尖顶上树木繁茂。我们中午抵达洛碛,这个大村建在一处陡峭的卵石堆上,以其垫席业闻名。岸上排满了棚屋,人们在其中制作双面编结的竹毡,它们又大又平滑,被用作帆船搭篷和建房。午饭结束后,我们继续顺风航行,逆着一股小急流(时速2海里)穿过了“扇贝沱”,这片湖状水域长5英里,宽1英里。我们穿行过一片岩岛群,左岸变得陡峭且作物稀少,右岸则丘陵连绵,山脚与河水之间隔着一道宽广的河堤。从虁州府一路上行至此,河床中遍布着这样的岩岛,它们的高度都差不多(20至30英尺),峭壁、平顶、光裸、到了夏季就会被水淹没。但扇贝沱中的岩岛看上去更可爱些,它们的顶上透着青苔的绿色,这儿那儿地长着一些草皮。

    向右转过一个急弯,我们穿过了一道又短又窄的峡谷,它的右岸竖立着1000至1200英尺的峭壁。而后我们进入了宽阔的驴子沱,这里到处都是五颜六色的卵石堆,石头和鸵鸟蛋差不多大,高出河面20英尺左右,两岸极其陡峭,以至于我们的船拉纤通过时几乎要擦到岸边。入夜后,在对面左岸急流的咆哮声中,我们还继续摸索着前进了2个小时,时不时撞上一块岩石,直至8点停泊在驴子沱村。里程,120里(30英里),总里程414英里。

    周六,4月7日。川江中只有两种风,这是扬子江从宜昌至重庆的河段名。由重庆往上,它就被称为“省河”,即省会之河。上述的两种风被称作“上风”和“下风”,因此帆船会升起没有任何竹条支撑的大四角帆,它们和那些漂亮的日本帆船大帆一样,只是底部延着一根帆桁拉开。而这根帆桁被绑在船中部的桅杆上,由两条牵索固定(很难称它们为帆船索),船尾先行。这些四角帆不能收起,当风向不对时,只能简单地放低卷起。无论风有多强,河上都掀不起大浪,中国人说这是因为河水流得太快,但实际上是因为永恒不断的涡流有效地扼制了浪头。之后,在上风的辅助下,我们拉纤越过了“野骡子滩”(它在夏季时很危险),河中与两岸布满了岩石。接着我们划船通过“铜锣峡”,这段短短的峡谷两侧都是800英尺高的山峰,再之后我们进入了“唐家沱”水域,岸上山间到处都是石灰窑。

    自此后,我们渐渐驶入较为平静的河段,左岸是低矮但陡峭的锥形山丘,右岸的圆形小山种满了罂粟、烟草、大麦和豆子。我们在一座名唤“大佛寺”的美轮美奂的寺庙脚下停了下来,给船员们弄吃的。这座寺庙的周围是一大片围墙围起的树林,有竹林、橙子、山茶和其他树种。墙外有一尊巨大的石佛像,它镀着金,立在一处面朝河水的石亭中。要接近佛像还要走上一长段石阶,我们的船员对危险旅程的完结满心感激,例行在它面前磕了头。

    我上岸观察寺庙,其中一个院子里还有五座巨大的石佛,佛像前布置着漂亮的石台、花园和鱼池,但它们一样都处于年久失修的状态。我沿着右岸继续向前,绕过左边的一处岩角后,就能看到南方一片高耸的山脉,在它们与我站立处之间,蔓延着从低到高层层叠叠的峭壁与山丘,其上全都覆盖着闪亮的白色房子,直至目不可及。在它们脚下,河流被岩礁分成了好几股水流,上面挤满了大大小小各式各样的数千船只,安稳地停泊于每一处河湾与静水上。这里是城池“理民府”,通常被称为上一级首府的“江北厅”。此城位于扬子江左岸,紧贴支流“嘉陵江”江口下方,该支流从西北方而来。在这条支流的对岸或右岸,在其与主河道交汇形成的高耸的砂岩半岛上,便是四川的商业都会重庆的姐妹城市。我正站在大河的右岸或东南岸,这里也有一条繁忙的狭长地带,由三城交汇,形成了目前为止我在中国见过的最壮观的场面。这场景让我无可避免地想到了魁北克,不同的是,这里的河面更狭窄,这里的山更高耸。

    我在一个石台上站了很久,这里有很多这样的石台,河水在上面拍碎了浪花。我看着成群苦力忙碌着为成批帆船装货与卸货,那些船上装载的货物来自天南地北。成队搬运工驼着一捆捆巨大的蓬松白棉,爬上长长的台阶,这场景令人注目,远看就像是忙碌的兵蚁军团在驼着它们的卵。我闲散地凝望着这繁忙的场景,享受着这种不被人群打扰静静观望的新奇感觉,也享受着眼前这景象与之前漫漫长路上大自然的荒凉静谧所形成的鲜明反差。令人遗憾的是,此处便是我目前旅行的终点,我的工作要求我在下个月就返回汉口。走得愈远,就愈想走得更远。

    四川(意为“四条河”),是十八省中最西端,同时也是最富裕及最大的省份,它的面积有167000平方英里,与法兰西的面积相差无几,记录的人口数量为三千万到三千五百万。这个省可以大致上被称为一个高原,它位于青藏高原的脚下,被广袤的山川切断了与其他省份的自由联系,这些山脉的海拔相对较低,但地势极其险峻。因此,就算是在中华帝国这样一个本就松散的政体中,四川省比起其他地方都要更独立于中央政府。紧随17世纪满族入侵引发的战争后,四川省被大洪水淹没,但自那以后,它安享了一段几乎无事打扰的太平岁月。在这样的境况下,异常富饶的土地、大体上的亚热带气候,以及完全有名无实的地税保证了它的繁荣发展。这里的人民很亲切,对陌生人的礼貌态度更是让人惊喜,尤其是当你忍受过沿海与中部省份人的粗鲁对待后。当然了,在这里旅行的少数外国人都能说话,因此也没人像沿海人一样把我们看作“哑巴”野蛮人。

    我计划住在一个大布匹行里,老板万分热情地接待了我。烟台条约规定重庆要向外国商贸开放,鉴于这些条款很快就要执行,我预备对此处的实力草草做一次调查。

    搭乘“申婆子”的漫长旅程就要终结了,最后,她转过船头对准东城门脚下多岩的陡坡,城门在我们上方约两百英尺处。我的船员们上岸去宣告我们的抵达,而我等在船里,高高兴兴地看着光着身子的小流浪儿追着老鼠,迅速上涨的河水把它们从洞里冲了出来。这次涨水着实让许多住在竹棚里的可怜人仓皇失措,他们挤在水边上等着水落下去,现在他们不得不匆忙地撤离了。一张轿椅终于被派到了船边来接我,我们迅速爬上陡峭的石阶,走进了城门。我坐在椅上穿过狭窄又拥挤的街道,来到房东位于“白象街”的住处。这是重庆的银行与批发业主商业街,有许多优秀的商行。这样的一个商行通常包括一系列高挑的单层建筑,一座连着一座向后方延伸,中间隔着庭院,这些建筑包括仓库、办公室以及公司雇用的员工与仆佣的住处。在许多情况下,比如我住的这一家,老板(“东家”)和他家人都住在远处。我的房东住在“上城”,上城坐落于约一百英尺上方的一处砂岩层上,就在商业区后方。我在商行里有一个独属于我的小房间,同“伙计”一起用膳,这个词的字面意义是伙伴,不过将他们描述为助手更合适点。我很高兴能有机会在逗留期间和此处的本地人自由攀谈。

    我从宜昌旅行到这里花了21天:如果我像别人一样租了一艘大型的客船————叫作“鸹子”,我花的时间就要翻倍。多付出的时间主要是耽搁在等着拉纤越过险滩上,在大船等待的时间里,小船能沿着没人排队的另一边堤岸勉力通过,因此后者往往能免去2至3天的逗留。

    从宜昌出发后的第21天,从汉口出发后的第40天,从上海出发后的第59天。航程60里,即17英里,从宜昌至此共401英里。

    根据布莱基斯顿船长的数据,里程为358地理英里,相当于412法定英里。从汉口至此721地理英里,相当于829法定英里。从上海到此1309地理英里,相当于1506法定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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