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伽蓝记卷第四

    城西

    ○冲觉寺，太傅清河王怿舍宅所立也。(清河王元怿，已见卷一景乐寺条。)在西明门外一里御道北。

    怿，亲王之中，最有名行，世宗爱之，特隆诸弟。延昌四年世宗崩，怿与高阳王雍、广平王怀并受遗诏，辅翼孝明。(广平王元怀，已见卷二平等寺条。)时帝始年六岁，太后代总万机，(机，永乐大典卷一三八二三作几。案如隐堂本万机一律作机。)以怿名德茂亲，体道居正，(体者，亲近之意。居者，处也。)事无大小，多谘询之。是以熙平神龟之际，(孝明即位之初四年。)势倾人主，第宅丰大，踰於高阳。(雍宅在城南，见卷三高阳王寺条。)西北有楼，出凌云台，(淩云台在阊阖城千秋门内西游园中，见卷一瑶光寺条。)俯临朝市，目极京师，(目极，犹言远望也。)古诗所谓「西北有高楼，上与浮云齐」者也。(诗见文选卷二十九。衒之引此，谓正如古诗所云，非谓古诗所称之高楼即元怿宅之高楼也。四库全书总目提要误解衒之之意，以为衒之即以此楼当古诗所称之楼，而讥其固於说诗，为此书之瑕类，非是。)楼下有儒林馆、延宾堂，(延宾，各本均作退宾，误。今依元河南志校改。下文云「怿爱宾客，重文藻」，则其为延宾无疑。)形制并如清暑殿。(制，元河南志作制。清暑殿在华林园内，见卷一。)土山钓池，(河南志在土山钓池上有「园中有」三字。钓池原作钓台，永乐大典及逸史本均作钓池，河南志同，今据改。)冠於当世。斜峰入牖，曲沼环堂，树响飞嘤，(诗伐木「鸟鸣嘤嘤」。)堦丛花药。怿爱宾客，重文藻，海内才子，莫不辐辏，府僚臣佐，并选隽民。(隽民，原作隽俊，误。隽、俊一字也。今据逸史本改作隽民。隽民者，才德优秀之士也。书洪范云：「俊民用章」是也。下法云寺条称元彧「僚寀成羣，俊民满席」，字作俊同。)至於清晨明景，(大典及逸史本明景作美景。)骋望南台，(南台乃泛指之辞。大典作高台。)珍羞具设，琴笙并奏，芳醴盈罍，嘉宾满席。(嘉，原作佳，津逮本同，此从逸史本。诗鹿鸣：「我有嘉宾，鼓瑟吹笙。」)使梁王愧兔园之游，(兔园，汉梁孝王之苑囿。葛洪西京杂记云：「梁孝王好营宫室苑囿之乐，作曜华之宫，筑兔园。」又云：「其诸宫观相连，延亘数十里。奇果异树，瑰禽怪兽，毕备。王日与宾客弋钓其中。」兔园在今河南商邱县。)陈思慙雀台之讌。(讌，原作燕，此从大典及逸史本。雀台，即铜雀台，汉建安十五年冬曹操建，在邺城。故址在今河南临漳县西南邺城内西北隅。陈思即陈思王曹植，曹操少子也。铜雀台成，曹操悉将诸子登台，使各为赋，植援笔立就。见三国志魏志卷十九陈思王植传。)

    正光初元乂秉权，闭太后於後宫，薨怿於下省。(下省指门下省。怿於正光元年被害，年三十四。见卷一永宁寺条注。)孝昌元年，太后还总万机，(太后，原误为太子，别本不误。)追赠怿太子太师、大将军、(大，原误作太。)都督中外诸军事、假黄钺。(假，给也。黄钺即金斧。)给九旒鸾辂、(旒音流，旌旗斿也。鸾辂，车有鸾铃者。)黄屋、左纛、轀輬车，(车盖以黄缯为里，曰黄屋。毛羽幢施於车衡之左，曰左纛。纛音导。轀輬车，即丧车，有窗，闭之则温，开之则凉，故曰轀輬车。轀輬音温凉。)前後部羽葆鼓吹，虎贲班剑百人，挽歌二部，(每部六十四人。)葬礼依晋安平王孚故事。(安平王孚即司马孚。孚为司马懿次弟，尝为曹植文学掾，仕魏，官至尚书令，复迁司空。晋武帝司马炎即位，封为安平王。泰始八年卒，年九十三。丧葬加以殊礼，给銮辂轻车，介士武贲百人，吉凶导从二千余人，前後鼓吹。见晋书卷三十七本传。)諡曰文献。图怿像於建始殿。拔清河国郎中令韩子熙为黄门侍郎，(原无郎中二字，今依大典及逸史本补。子熙字元雍，昌黎棘城人，韩麒麟之孙。崔光举子熙为元怿常侍，迁郎中令。怿被害，久不得葬，子熙为之忧悴，屏居田野。後胡太后反政，子熙伏阙上书，诉怿之冤，太后乃赐元乂死，引子熙为中书舍人。天平初，除国子祭酒。见魏书卷六十韩麒麟传。)徙王国三卿为执戟者，(徙，原作从，今依逸史本改正。)近代所无也。

    为文献追福，建五层浮图一所，工作与瑶光寺相似也。(瑶光寺五层浮图，高五十丈，见卷一。)

    ○宣忠寺，侍中司州牧城阳王徽所立也。(原无徽字，依逸史本补。徽字显顺，元鸾子。史称粗涉书史，颇有吏才，肃宗时为尚书令。庄帝即位，以与谋之功除侍中领司州牧。见魏书卷十九下本传。)在西阳门外一里御道南。

    永安中，(安，原误作康，津逮本同，今依逸史本改正。)北海王入洛，(北海下各本均脱王字，依元河南志补。北海王即元颢，元颢入洛在永安二年五月，事见卷一永宁寺条下。)庄帝北巡，自余诸王，各怀二望，(二望者，存心观望也。)唯徽独从庄帝至长子城。(长子城在今山西长子县西。)大兵阻河，雄雌未决，(雄雌，原作雌雄，永乐大典卷一三八二三及逸史本作雄雌。)徽愿入洛阳，舍宅为寺。及北海败散，国道重晖，遂舍宅焉。

    永安末，庄帝谋杀尒朱荣，恐事不果，请计於徽。徽曰：「以生太子为辞，荣必入朝，因以毙之。」庄帝曰：「后怀孕未十月，(未，原作於，大典作投，逸史本空，今依汉魏本改作未。案卷一云「九月二十五日诈言产太子」，则不能云「后怀孕於十月」。若尔，则太子已生，下文不当云「今始九月」矣。)今始九月，(言未足十月也。)可尔以不？」(以，原作已，依逸史本改。上文元徽谓庄帝以生太子为辞，庄帝恐为尒朱荣所疑，故重问「可尔以不」，即「能如是以生太子为辞耶？」不与否义同。)徽曰：「妇人生产，(原作「妇生产子」，津逮本作「妇人产子」，永乐大典作「妇人产生」，此从逸史本。)有延月者，有少月者，不足为怪。」帝纳其谋，遂唱生太子。(唱者，唱言也。)遣徽特至太原王第，(特至，大典作驰至，逸史本作驰诏至，注云：「一本作持诏。」)告云皇储诞育。(庄帝后即尔朱荣女，故驰至荣第告之也。)值荣与上党王天穆博戏，(即元天穆，与荣共立庄帝者。见卷一永宁寺条。)徽脱荣帽，懽舞盘旋。徽素大度量，喜怒不形於色，遶殿内外懽叫，荣遂信之，与穆并入朝。庄帝闻荣来，不觉失色。中书舍人温子昇曰：「陛下色变！」帝连索酒饮之，然後行事。荣穆既诛，拜徽太师司马，余官如故，典统禁兵，偏被委任。及尒朱兆擒庄帝，徽投前洛阳令寇祖仁。(魏书城阳王元徽传云：「及尒朱兆之人，禁卫奔散，庄帝步出云龙门，徽乘马奔度，帝频呼之，徽不顾而去，遂走山南，至故吏寇弥宅。」此称寇祖仁，祖仁当是弥字。弥为寇臻子，寇赞孙。赞即寇谦之之见也。史称臻长子祖训，祖训弟治，字祖礼，治弟弥。则弥字祖仁无疑。详见魏书卷四十二寇赞传。赞传言弥兼尚书郎，不云为洛阳令。其兄治则洛阳令也。)祖仁一门刺史，皆是徽之将校，(原脱校字，今据逸史本补。祖仁兄祖训为顺阳太守，兄祖礼为洛阳令，稍迁东荆州刺史，世宗末迁河州刺史。)以有旧恩，(以，原作少，逸史本作以，今从之。)故往投之。(逸史本无故字。寇赞传称：弥兼尚书郎，为城阳王徽所亲待。永安末，徽避尒朱兆，脱身南走，归命於弥。)祖仁谓子弟等曰：「时闻尒朱兆募城阳王甚重，(募者求也。)擒获者千户侯。今日富贵至矣！」遂斩送之。(魏书徽传云：「弥外虽容纳，内不自安，乃怖徽云：官捕将至，令其避他所，使人於路邀害，送屍於尔朱兆。」案徽墓志称：「永安三年十二月五日卒於洛阳之南原，年四十一。」)徽初投祖仁家，齎金一百斤、马五十疋，(疋匹古人通用。)祖仁利其财货，故行此事。所得金马，缌亲之内均分之。(缌亲之内，即五服之内。)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信矣。(「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左传桓公十年虞叔引周谚。信矣下大典及逸史本有哉宇。)兆得徽首，亦不勳赏祖仁。兆忽梦徽云：「我有黄金二百斤、(黄字大典及逸史本无。)马一百疋在祖仁家，卿可取之。」兆悟觉，即自思量：城阳禄位隆重，(大典及逸史本禄位作位望。)未闻清贫，常自入其家采掠，本无金银，此梦或真。至晓掩祖仁，(掩，收捕也。)徵其金马。祖仁谓人密告，望风款服，云实得金一百斤、马五十疋。兆疑其藏隐，依梦徵之。祖仁诸房素有金三十斤、马三十疋，(三十疋，原作五十疋，津逮本同。案法苑珠林卷六十七引冤魂志所记为三十疋，大典及逸史本亦均作三十疋，今据改。)尽送致兆，(逸史本无致字。)犹不充数。(逸史本作犹不满数。)兆乃发怒捉祖仁，悬首高树，大石坠足，(珠林引冤魂志云「以石硾其足」。)鞭捶之以及於死。(案魏书寇赞传言弥後没关西，与本书不同。)时人以为交报。

    杨衒之曰：「崇善之家，必有余庆；积祸之门，殃所毕集。(周易坤卦文言云：「积善之家，必有余庆；积不善之家，必有余殃。」祸，津逮本作恶，毕，大典作必，逸史本此处作「积祸之门，余殃所集」。)祖仁负恩反噬，贪货杀徽，徽即托梦增金马，(津逮本增下有徵字，大典及逸史本作徽，非是。)假手於兆，还以毙之。使祖仁备经楚挞，穷其涂炭，虽魏其侯之笞田蚡，(原无其字，津逮本同，今据逸史本补。)秦主之刺姚苌，以此论之，不能加也！」(魏其侯笞田蚡，见史记卷一百七魏其武安侯列传。汉书卷五十二窦婴田蚡灌夫列传亦载之。魏其侯即窦婴。婴与灌夫友善，夫素与丞相田蚡有隙，蚡娶燕王女为夫人，婴与灌夫往贺，灌夫以酒醉仵蚡，婴与灌夫俱为蚡所诬陷弃市。史称窦婴死，蚡亦病。汉书云：「蚡疾一身尽痛，若有击者，謼服谢罪。上使视鬼者瞻之，曰：魏其侯与灌夫共守笞，欲杀之。蚡竟死。」○秦主刺姚苌，事见晋书卷一百十六记载第十六。秦主即前秦苻坚。姚苌乃羌人，後归苻坚，累有战功。及苻坚伐晋，败于淮南，归长安，慕容泓起兵叛坚，坚遣子叡讨之，以苌为司马，竟为泓所败，叡死之。苌遣使诣坚谢罪，坚怒，杀苌使，苌惧，奔渭北，称秦王。时坚为慕容冲所逼，走入五将山，苌遣将吴忠围坚，忠执坚送苌，杀之。苌称帝後，又掘苻坚屍，鞭挞无数，裸剥衣裳，荐之以棘，坎土而埋之。後苌遇疾。载记云：「梦苻坚将天官使者鬼兵数百突入营中，苌惧走入宫，宫人迎苌刺鬼，误中苌阴，鬼相谓曰：正中死处。拔矛出血石余。寤而惊悸，遂患阴肿。医刺之，出血如梦。苌遂狂言。以大元十八年卒。」此二事亦见法苑珠林卷七十引冤魂志。)

    ○宣忠寺东王典御寺，阉官王桃汤所立也。(王桃汤上原有杨字，别本无，今删。王桃汤名温，赵郡栾城人，高祖时充宦者。肃宗时，出为钜鹿太守，後徵还，为中常侍，光禄大夫。後迁车骑将军，左光禄大夫。建义初，於河阴遇害。见魏书卷九十四阉宦传。)

    时阉官伽蓝皆为尼寺，(如卷一之昭仪尼寺，卷二之魏昌尼寺、景兴尼寺，皆阉官所立也。)唯桃汤独造僧寺，(独造，原作所建，此依永乐大典卷一三八二三改。逸史本、汉魏本同。)世人称之英雄。(之，原空格，大典及津逮本、逸史本均作之，今据补。)

    门有三层浮图一所，(浮图，原作浮屠。依本书例当作图。大典及逸史本亦均作图。)工踰昭仪，(昭仪，各本均误作昭义，今改。昭仪尼寺见卷一。)宦者招提，最为入室。(言最为精妙也。入室大典本同，逸史本误作人宝。)至於六斋，(六斋，见卷一景乐寺条。)常击鼓歌舞也。

    ○白马寺，汉明帝所立也。

    佛教入中国之始。(佛下各本无教字，今据太平御览卷六五八引增。)

    寺在西阳门外三里御道南。(西阳门，汉称雍门。)帝梦金神，(逸史本作帝梦金人，御览引作明帝梦见金人。)长丈六，项背日月光明。(背，御览引作佩。)胡神号曰佛，(胡神，原作金神。御览引及逸史本均作胡神。)遣使向西域求之，乃得经像焉。(汉明帝遣使至西域求经像事，见牟子理惑论及魏书释老志。释老志云：「帝遣郎中蔡愔。博士弟子秦景等使於天竺，写浮屠遗范。愔仍与沙门摄摩腾、竺法兰东还洛阳。中国有沙门及跪拜之法，自此始也。愔又得佛经四十二章及释迦立像，明帝令画工图佛像置清凉台及显节陵上，经缄於兰台石室。」案白马负经至洛阳，事在明帝永平十年（公元六七）。)时以白马负经而来，因以为名。(时下以字各本无，依御览引增。经字原脱，据御览及逸史本补。案魏书释老志云：「愔之还也，以白马负经而至，汉因立白马寺於洛城雍门西。」又云：「白马寺盛饰佛图，画迹甚妙，为四方式。凡宫塔制度，犹依天竺旧状而重构之。从一级至三五七九，世人相承谓之浮图。」案汉白马寺遗址尚在洛阳故城城西。)

    明帝崩，起祗洹於陵上，(祗洹为 Jetavana 之译音。祗，佛书中多作只。贤愚经卷十云：「舍卫国王波斯匿有一大臣，名曰须达（Sudatta），居家巨富，财宝无限，好喜布施，赈济贫乏及诸孤老，时人为其立号，名给孤独。须达以国王太子只陀（Jeta）之园为佛立精舍，因名太子只陀树给孤独园。」案树为太子所有，园为给孤独所有，故名。此所称祗洹，殆即精舍也。精舍者，修行者所居。)自此以後，(以，原误作从，津逮本、逸史本均作以，今据改。)百姓冢上或作浮图焉。

    寺上经函，至今犹存。(此所称经函，殆即四十二章经。)常烧香供养之，经函时放光明，耀於堂宇。是以道俗礼敬之，(道俗指僧徒及僧徒以外之人。)如仰真容。(真容指佛。)

    浮图前荼林蒲萄异於余处，(荼林，各本作柰林，此依太平御览卷九七二引改，下同。案荼林果名，即涂林。荼涂同音，皆译音字也。贾思勰齐民要术卷四云：「陆机曰：张骞为汉使外国十八年，得涂林。涂林，安石榴也。」又云：「邺中记云：石虎苑中有安石榴，子大如盂椀，其味不酸。」可证作柰林误。下文云「实重七斤」，又云「白马甜榴」，正合。)枝叶繁衍，子实甚大。荼林实重七斤，蒲萄实伟於枣，味并殊美，冠於中京。(即洛阳。)帝至熟时，常诣取之。或复赐宫人，宫人得之，转饷亲戚，(饷，馈赠也。)以为奇味。得者不敢辄食，(辄，原误作辙，据逸史本正。)乃历数家。京师语曰：「白马甜榴，一实直牛。」(直即值。)

    有沙门宝公者，不知何处人也，(或以为即梁释宝志，非。宝志未尝至北方。法苑珠林卷九十一引侯君素旌异记录云：「高齐初沙门宝公者，嵩山高栖士也。」与此所称，殆为一人。)形貌丑陋，(丑，太平御览卷六五五及太平广记卷九十引均作寝。寝亦陋也。)心识通达，(心识，原作心机，御览及广记引均作心识，逸史本、津逮本同，今据改。)过去未来，预覩三世。(三世，即过去、现在、未来。)发言似谶，(谶即隐语预言也。)不可得解，(得字各本无，据御览及广记引补。)事过之後，始验其实。胡太后闻之，问以世事。宝公曰：「把粟与鸡呼朱朱。」(呼，御览及广记引并作唤。酉阳杂俎前集卷三以此为沙门宝志事，非。朱朱乃唤鸡声，朱朱是二朱也，隐指尒朱荣，二尔音近。)时人莫之能解。建义元年，后为尒朱荣所害，始验其言。时亦有洛阳人赵法和请占早晚当有爵否。(逸史本作「当有官爵」，无否字。广记引作「当有爵」。)宝公曰：「大竹箭，不须羽，东厢屋，急手作。」时人不晓其意。(人字各本无，此依广记引补。)经十余日，(广记引作「经月余」，逸史本、汉魏本同。)法和父丧。(丧，广记引作亡。)大竹箭者，苴杖：(原作「大竹者杖」，今依广记引改正。苴杖者，丧服所用竹杖也。苴音居。)东厢屋者，倚庐。(有丧者所居。)造十二辰歌，(造字上逸史本有初字。)终其言也。(十二辰歌，盖如「禅门十二时」之类。敦煌零拾有禅门十二时，分十二时为歌。即夜半子、鸡鸣丑、平旦寅、日出卯、食时辰、隅中巳、正南午、日昃未、晡时申、日入酉、黄昏戌、人定亥。十二时，每段四句。如：「鸡鸣丑，擿木看窗牖，明来暗自知，佛性心中有。」宝公所作十二辰歌，或亦如是。)

    ○宝光寺，(津逮本同。永乐大典卷一三八二三则作光宝寺，逸史本同，未知孰是。)在西阳门外御道北。有三层浮图一所，以石为基，形制甚古，画工雕刻。(此下疑脱一句。)

    隐士赵逸见而叹曰：(赵逸，已见卷一昭仪尼寺条及卷二魏昌尼寺条。)「晋朝石塔寺，今为宝光寺也。」人问其故。逸曰：「晋朝三十二寺尽皆湮灭，唯此寺独存。」(唯下逸史本有「有」字。魏书释老志云「晋世洛中佛图有四十二所」，本书序文亦云「至於晋室永嘉，唯有寺四十二所」，此处云「三十二寺」，或为四十二之误。)指园中一处，曰：「此是浴堂。(堂，原作室，逸史本作堂，与下文合。今据改。)前五步，应有一井。」众僧掘之，果得屋及井焉。井虽填塞，砖口如初。浴堂下犹有石数十枚，当时园地平衍，(园地，原作园池，大典及逸史本均作园地，是也。今据正。)果菜葱青，莫不叹息焉。

    园中有一海，号咸池。葭菼被岸，(菼，大典及逸史本作芙，误。葭者，苇之未秀者。菼者，荻也。菼音毯。)菱荷覆水，青松翠竹，罗生其旁。京邑士子，至於良辰美日，休沐告归，(指为官者因休沐而归家。)徵友命朋，来游此寺。雷车接轸，(雷，逸史本作云，盖误。雷者，状其声也。班固东都赋云：「千乘雷起。」左思蜀都赋云：「车马雷骇。」皆是。)羽盖成阴。或置酒林泉，题诗花圃，折藕浮瓜，(文选卷四十二曹丕与朝歌令吴质书「浮甘瓜於清泉，沈朱李於寒水」。)以为兴适。

    普泰末，(节闵帝（前废帝）元恭年号。)雍州刺史陇西王尒朱天光总士马於此寺。(雍州，原作雍西，误。此依逸史本改正。尒朱天光，荣从祖兄子。少勇决，善弓马。建义初，为肆州刺史，寻迁骠骑将军，加散骑常侍，封广宗郡公。万俟丑奴反，除骠骑大将军，雍州刺史，与贺拔岳等讨之。尔朱荣死，庄帝使侍中朱瑞慰喻天光，进天光为广宗王。元晔又以为陇西王。及闻尔朱兆已入京师，天光乃至都，见尔朱世隆。世隆废元晔而立前废帝元恭。後高欢立元朗於信都，尔朱度律与天光拒之，败於韩陵，斛斯椿执之，送於高欢，欢致於洛，斩於都市。见魏书卷七十九天光传及卷八十斛斯椿传。)寺门无何都崩，天光见而恶之。其年天光战败，斩於东市也。

    ○法云寺，西域乌塲国胡沙门昙摩罗所立也。(乌塲，魏书西域传作乌苌。在今巴基斯坦 Swat 河沿岸。详见卷五。○昙摩罗，原作僧摩罗。案太平御览卷五五五引作昙摩罗，逸史本同，今据改。)在宝光寺西，隔墙并门。(宝光寺，逸史本作光宝寺。)

    摩罗聪慧利根，(利根，谓根性明利也。)学穷释氏。至中国，即晓魏言及隶书，(及字各本无，今依御览引补。)凡所闻见，(所字原无。御览引及逸史本有之，今据补。)无不通解，是以道俗贵贱，同归仰之。作祗洹寺一所，(逸史本无寺字。)工制甚精。

    佛殿僧房，皆为胡饰。丹素炫彩，(丹素，津逮本作丹青，炫彩，逸史本作发彩。)金玉垂辉，(金玉，逸史本作金碧。)摹写真容，似丈六之见鹿苑；(鹿苑，又名鹿野苑，佛成道後说法处，在波罗奈国。在今印度北方贝拿勒斯（Banaras）以北六英里。)神光壮丽，若金刚之在双林。(丈六、金刚皆指佛言。金刚之身，不可坏者也。佛在拘尸那城阿夷罗跋提河边娑罗（sala）双树前入般涅盘（见大般涅盘经）。在今印度北方 Kasia（距 Gorakhpur 约三十二英里）。)伽蓝之内，花果蔚茂，(花果，逸史本作珍果。)芳草蔓合，嘉木被庭。(津逮本嘉木作嘉树。)京师沙门好胡法者，皆就摩罗受持之。戒行真苦，难可揄扬。秘呪神验，阎浮所无。(无下逸史本有也字。阎浮，见卷一永宁寺条注。)呪枯树能生枝叶，呪人变为驴马，见之莫不忻怖。(御览引作「见者莫不惊怖」。)西域所齎舍利骨及佛牙经像皆在此寺。(魏书释老志云：「佛既谢世，香木焚尸。灵骨分碎，大小如粒。击之不坏，焚亦不燋，或有光明神验，胡言谓之舍利。（sarira）。弟子收奉，置之宝瓶，竭香花致敬慕。」)

    寺北有侍中尚书令临淮王彧宅。(令字逸史本脱。案彧字文若，临淮王元谭玄孙。史称少有才学，与从兄安丰王延明、中山王熙并以宗室博古文学齐名。肃宗时，累迁侍中，卫将军，兼尚书左仆射，摄选。尔朱荣人洛，杀害元氏，彧奔萧衍。庄帝立，彧以母老辞还。除尚书令、大司马，兼录尚书。尔朱荣死，尔朱兆入洛，被害。见魏书卷十八本传。)

    彧博通典籍，辨慧清悟，(悟，原作恬，此据逸史本正。)风仪详审，容止可观。至三元肇庆，(元日为年月日三者之始，谓之三元。)万国齐臻，(臻，原误作珍。此据逸史本正。)金蝉曜首，(金蝉，津逮本同，逸史本作貂蝉。金蝉指冠饰而言。武冠加黄金璫，附蝉为文，插貂尾为饰，故曰金蝉曜首。详後汉书卷四十舆服志武冠条。)宝玉鸣腰，(指佩玉而言。)负荷执笏，逶迤复道，(逶迤，行进貌。复道，宫中之上下道也。)观者忘疲，莫不叹服。彧性爱林泉，(逸史本作山林。)又重宾客。至於春风扇扬，花树如锦，晨食南馆，夜游後园，僚寀成羣，(寀即官属也。音采。)俊民满席。(俊民，见前冲觉寺条。)丝桐发响，(丝桐即琴。琴以桐木为之，故称琴曰丝桐。文选卷二十三王粲七哀诗云：「丝桐感人情，为我发悲音。」)羽觞流行，(羽觞，饮酒爵也。)诗赋并陈，清言乍起，(乍，暂也。)莫不领其玄奥，(领，原作饮，从逸史本改。)忘其褊恡焉。(恡，原作郄，从逸史本改。褊恡，褊狭鄙吝也。恡即悋字，悋为吝之异体。)是以入彧室者，谓登僊也。荆州秀才张斐常为五言，(张斐，各本作张裴，常又误为裳，乃成张裴裳矣。逸史本在裳下复有常字。按元河南志作张斐，是其人名斐，非名裴裳。今据正。常本书与尝通用。)有清拔之句云：「异林花共色，别树鸟同声。」(异林，原作异秋，此依元河南志及逸史本正。异林与别树相对。)彧以蛟龙锦赐之。亦有得绯紬紫绫者。(紫绫，各本作绯绫，今据河南志改。绯紬即绦色绸。紬今通作绸。)唯河东裴子明为诗不工，(河东郡在今山西永济县东南。)罚酒一石。子明饮八斗而醉眠，(原作子明八日而醉眠，此依元河南志。八日，逸史本亦作八斗。)时人譬之山涛。(山涛，晋河内怀人，字巨源。在晋典选三十余年，仕至司徒。太康四年卒，年七十九。见晋书卷四十三本传。传称：「涛饮酒至八斗方醉，帝欲试之，乃以酒八斗饮涛，而密益其酒。涛极本量而止。」裴子明饮至八斗而醉，故时人比之山涛也。)及尒朱兆入京师，彧为乱兵所害，朝野痛惜焉。

    出西阳门外四里御道南，有洛阳大市，周回八里。市南有皇女台，(市南，逸史本作市东南。案水经注卷十六「谷水又南迳平乐观东」下云：「今於西门外无他基观，惟西明门外犹有此台。巍然广秀，疑即平乐观也。」又言：「皇女稚殇埋於台侧，故复名之曰皇女台。」)汉大将军梁冀所造，(冀本斗鸡走狗之人，後汉顺帝时为执金吾，转河南尹，後拜大将军。顺帝崩，冲帝、质帝、桓帝皆冀所立。贪暴恣肆，无所不为，後为桓帝所诛。见後汉书卷六十四本传。)犹高五丈余。景明中比丘道恒立灵僊寺於其上。台西有河阳县，台东有侍中侯刚宅。(台东，各本作台中，今依元河南志校正。又侯刚原作侯钊，逸史本作侯刚是也。刚字乾之，其先上谷人。少以善鼎俎得为内小。世宗时，迁武卫将军，领典御。肃宗时，除卫尉卿，封武阳县开国公。寻为侍中，与元乂结为亲党。元乂败，削爵。孝昌二年终於洛阳中练里。详魏书卷九十三恩幸传及侯刚墓志。)市西北有土山鱼池，亦冀之所造。

    即汉书所谓「采土筑山，十里九坂，以象二崤」者。(语见後汉书冀传。冀与妻孙寿大起第舍，连房洞户，台阁周通。又广开园囿，采土筑山，十里九坂，以象二崤。深林绝涧，有若自然。史又称：冀又起兔苑於河南城西，经亘数十里，发属县卒徒缮修楼观，数年乃成。水经注卷十六亦云：「注阳渠谷水自阊阖门而南迳土山东。水西三里有坂，坂上有土山，汉大将军梁冀所成。」○崤山在今河南洛宁县北六十里。崤有二陵，故称二崤。)

    市东有通商、达货二里。里内之人尽皆工巧屠贩为生，资财巨万。

    有刘宝者，最为富室。州郡都会之处皆立一宅，各养马十疋。(十疋，原作一疋，此依元河南志校正。案刘宝於通衢要会立宅养马，所以便於货运，若但养马一疋，则何济於用？河南志作十疋当不误。)至於盐粟贵贱，市价高下，所在一例。舟车所通，足迹所履，莫不商贩焉。是以海内之货，咸萃其庭，产匹铜山，家藏金穴。宅宇踰制，楼观出云，车马服饰拟於王者。(王者，元河南志作侯王。)

    市南有调音、乐律二里。(律，元河南志作肆，逸史本同。)里内之人，丝竹讴歌，天下妙伎出焉。

    有田僧超者，善吹笳，能为壮士歌、项羽吟，征西将军崔延伯甚爱之。(崔延伯，博陵人。史称延伯有气力，少以勇壮闻。胆气绝人，兼有谋略，所在征讨，咸立战功。正光五年秋，莫折天生寇岐州，征西将军元志被擒，朝廷以延伯为使，持节征西将军、西道都督，与萧宝夤讨天生，大破之。後又讨万俟丑奴，战死。见魏书卷七十三本传。)正光末，高平失据，(高平在今甘肃固原。)虎吏充斥，(虎，原作虐，逸史本作虎，元河南志同，今从之。)贼帅万俟丑奴寇暴泾岐之间，(万俟，原作万侯，误。)朝廷为之旰食，(之字原无，今依逸史本增。旰音干，日晚也。後时而食曰旰食，以有忧不得早食也。○万俟丑奴寇暴泾岐之间，见魏书萧宝夤传及崔延伯传。)诏延伯总步骑五万讨之。(诏字各本无，据河南志增。案魏书肃宗纪云：「正光五年九月壬申诏尚书左仆射齐王萧宝夤为西道行台大都督，率征西将军都督崔延伯西讨。」本书下文亦云「朝廷倾心送之」，是有诏字为是。)延伯出师於洛阳城西张方桥，即汉之夕阳亭也。(汉洛阳城外门亭有十二，夕阳亭是其一。晋贾充出镇长安时，百寮饯送於此。)时公卿祖道，车骑成列，延伯危冠长剑耀武於前，僧超吹壮士笛曲於後，(元河南志无笛字。)闻之者懦夫成勇，剑客思奋。延伯胆略不羣，威名早着，(早，逸史本作卓。)为国展力，二十余年，(二十，逸史本作三十。)攻无全城，战无横阵，(横即横逆之横，音去声。)是以朝廷倾心送之。延伯每临阵，常令僧超为壮士声，(阵，原作场，误。常字原无，今从逸史本补。河南志亦有常字。)甲胄之士莫不踊跃。(莫不二字依河南志补。)延伯单马入阵，(延伯二字原无，依逸史本补。)旁若无人，勇冠三军，威镇戎竖。(镇，逸史本作振。)二年之间，献捷相继。丑奴募善射者射僧超亡，延伯悲惜哀恸，左右谓伯牙之失锺子期不能过也。(锺子期，春秋时楚人。伯牙鼓琴，意在高山或流水，锺子期皆听而知之。子期死，伯牙谓世再无知音者，终身不复鼓琴。见吕氏春秋本味篇。)後延伯为流矢所中，卒於军中。(时为孝昌元年四月，见魏书肃宗纪。)於是五万之师，一时溃散。

    市西有延酤、治觞二里，(延酤，各本作退酤，今依元河南志改正。)里内之人多酝酒为业。(酝，河南志作酿。)

    河东人刘白堕善能酿酒。(太平广记卷二三三引作「河东人刘白堕者，善於酿酒」。刘白堕，水经注卷四河水注作刘堕，云：「河东郡多流杂，谓之徙民。民有姓刘名堕者，宿擅工酿，采挹河流，酿成芳酎，香醑之色，清白若滫浆焉。」)季夏六月，(月下广记引有中字。)时暑赫曦，(赫曦，炎盛也。字亦作赫羲。文选卷二十六潘岳在怀县作云：「初伏启新节，隆暑方赫羲。」)以甖贮酒，暴於日中，(暴，逸史本作曝，同。)经一旬，其酒味不动。(味字各本并脱，今据广记及河南志补。)饮之香美，醉而经月不醒。(醉而，原作而醉，今依广记、元河南志及逸史本校改。)京师朝贵多出郡登藩，(多字广记及河南志无。)远相饷馈，踰于千里。以其远至，(元河南志同，广记引作「以其可至远」。)号曰鹤觞，亦名骑驴酒。永熙年中南青州刺史毛鸿宾齎酒之藩，(广记引及曾慥类说均脱南字。宋宝革酒谱（见说郛卷六十六）及河南志均有南字。之藩，广记作之任，河南志作赴州。案毛鸿宾，北地三原人，毛遐弟。萧宝夤讨关中，万俟丑奴败，毛遐与弟鸿宾聚乡曲豪杰，东西略地，氐羌多赴之，共推鸿宾为盟主。明帝以鸿宾兄弟所定处多，乃改北地郡为北雍州，鸿宾为刺史。後转南青州刺史。及孝武帝与高欢有隙，令鸿宾镇潼关，为欢所擒，忧恚卒。事见北史卷四十九毛遐传。南青州在今山东沂水县。)路逢贼盗，饮之即醉，(路逢，原作逢路，误。广记引作「中夜逢刧盗，盗饮之皆醉」。元河南志作「路逢盗，饮之即醉」。)皆被擒获，因此复名擒奸酒。(原作「因复命擒奸酒」，津逮本同。逸史本名作为。今依广记引改正。元河南志作「因此复名获奸酒」。)游侠语曰：(游，原作游，误。)不畏张弓拔刀，唯畏白堕春醪。

    市北〔有〕慈孝、奉终二里，里内之人以卖棺椁为业，赁輀车为事。(輀音而。輀车，载丧车也。)

    有挽歌孙岩，(挽歌下太平广记卷四四七引有者字。)娶妻三年，妻不脱衣而卧。(妻字各本脱，此据广记引补。)岩因怪之，(因，广记引作私。)伺其睡，阴解其衣，有毛长三尺，(毛，广记引作尾。)似野狐尾，岩惧而出之。妻临去，将刀截岩发而走，隣人逐之，变成一狐，(成，广记引作为。)追之不得。其後京邑被截发者，一百三十余人。初变为妇人，(为字各本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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