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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讲 梦与潜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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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梦的意象

    二、梦的解释

    三、梦境中的原型

    四、最初的梦

    五、神论的梦

    六、最后的梦

    七、象征的角色

    八、象征体系及其意义

    九、超越的象征

    十、对象化过程

    十一、成功的象征物

    有关我们的梦生活上起源的细节,大多数象征是最初生长的土壤。不幸的是,梦很难了解。正如我早已指出的,梦与由有意识的心灵说出的故事截然不同。在日常生活里,我们想说些什么话时,会选择最有效的方式来说,而且竭力使得我们的语言符合逻辑。举例来说,受过教育的人会尽量避免使用混淆不清的暗喻,因为这会令他的观点不明确。但梦的构造不一样,看似矛盾而荒谬的意象挤到做梦者身上,连时间的正常感觉都没有。因此,老生常谈的事都可假定其有蛊惑或险恶的一面。

    看起来有点儿不可思议,潜意识竟如此不同地在我们清醒的生活中欺骗我们思想的表面化教条模式,并安排其质料。不过任何人停下片刻回忆一个梦,就会了解这对比,其实这就是一般人说梦难以理解的主要原因。在他正常清醒的经验中,并没什么意义,因此,他并没有故意不理它们或承认困扰他。

    如果首先明了处理清醒生活的观念,绝非如我们所认为的那么正确,或许会较易于了解这一点。反之,它们的意义会因我们愈深入检讨而愈不正确,原因是我们所听闻或经历的任何事都能变成潜在的————换句话说,能变成潜意识。甚至保存在我们的意识心灵里,以及能任意再生产的东西,已养成一股潜意识的暗流,每当回忆起时,都予观念以特色。其实,我们的意识印象很快就假设一种对我们具有重要关系的潜意识意义的要素,虽然我们并非故意关注这潜在意义的存在,或它同时延伸和混淆传统意义的方式。

    当然,这种心灵暗流因人而异,并非所有人都相同。我们每个人以个体心灵的背景去接受任何抽象观念或一般观念,因此我们以自己独特的方式去了解和运用。在谈话中,当我用诸如“地位”“金钱”“健康”或“社会”这类名词时,我假定别人理解的大致和我理解的差不多,而“大致”这个形容词便是我想提出的一点。这意味着一个词对每个人来说都稍微有所不同,甚至对文化背景相同的人也不例外。这变化的原因是:一般概念被个体背景所接受,因此以一种略微个别的方式被理解和运用。当人类对社会、政治、宗教或心理学上的体验愈不同时,其意义的差别自然愈大。

    只要概念与纯粹的词相等或一致,变化就几乎无法察觉出来,而且不会产生实际作用。但需要严格的定义或详尽而仔细的说明时,我们偶尔就会发现最令人惊讶的变化,不仅只在纯知识性地理解该名词上,而且特别在情感的状态和应用上。一般而言,这些变化都是潜在的,因此无法认知。

    我们也许易于忘掉这类不同点,把它们当作与日常的需要毫不相干的无意义的东西。但事实上,它们的存在,表示最实际的意识内容也有易变而暧昧的部分围绕它们,连界定得最小心的哲学和数学概念————深信这些概念并没有包含超出我们所赋予它的意义————也超出我们的假定,这是心灵事件,部分照样是未明的。你用作计算的数目不仅本质上如此,而且是神话的元素,但当你把数目当作实际目的时,一定没注意到这一点。

    简单地说,我们意识心灵的每个概念都有自己的心灵联想,而这种联想也许有巨大的改变,它们可以改变那些概念的“正常”特征。当它在意识标准下漂流时,甚至也会变成一些颇不同的东西。

    发生在我们身上的每件事,都潜藏在我们的意识里,即使在日常生活里扮演一个很不起眼的角色,但在梦的分析里————心理学家处理潜意识的方式————它们却有很重要的关系。因为它们几乎是我们意识思想隐而未见的基础。那就是为什么可以在梦中推测一般的对象或观念————我们醒来后也许大受干扰————有这种重大的意识心灵的原因。

    一、梦 的 意 象

    梦中所产生的意象,比清醒时的概念和经历还要来得生动和逼真。其中一个理由是:在梦中,这类概念可以表达潜意识的意义。在我们有意识的思考中,通常把自己压制在理性陈述的界限里————这种陈述没那么多彩多姿,因为我们去除了大部分的心灵联想。

    记得我曾经做过的一个梦,连我也感到难解。在梦中,有个男子走到我身边,然后跳上我的背。我对这男子一无所知,除了注意到他提起的一些我作过的评论,而且将我的原意扭曲,不过我无法了解这事与他企图爬上我的背之间有何关联。无论如何,在我一生的工作中,经常有人误解我说的话————次数之多,已令我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因此而生气。现在,有意识地控制个人的情绪反应确实有特定的价值。不久,我通过该梦领悟了这一观点。它采用奥地利人的俗语,转变成一个如画的意象。这句话很口语化,原句是:“你可以爬到我背上去,这意味着我不在乎你们对我说什么。”

    可以说这个梦的意象是有象征意义的,因为它并没有直接描述情境,而是间接地用我以前也不了解的暗喻来表达。当这发生时,它不是故意通过梦“假装”,而只是反映我们不能理解充满感情的全景式的语言。因为在日常生活里,需要尽可能地把事情描述得准确无误,而且我们知道以语言和思想两者排除空幻的修饰————因此失去仍旧未开化的思想性格和特质。大多数的人把对象或观念所具有的空幻心灵联想交付给潜意识。另一方面,未开化的人仍旧感觉到这些心灵特质,他赋予动物、植物或石块以能力,这令我们惊讶而又不能接受。

    举例来说,有个住在非洲森林的人在白天看见一个夜行物体,他知道那只是巫师暂时的化身,不然,他会把那物体当作丛林灵魂或是部落先人的精灵。在未开化的社会里,树木扮演着极其重要的角色,它的灵魂附在人体和声音上,令人感到自身与树木同体。有些南美洲印第安人认为自己是红亚拉雄鹦鹉,虽然他们很清楚自己没有羽毛、翅膀和喙。因为在未开化的世界里,万物并不像我们“理性”社会一样有明显而严格的界限。

    心理学家所谓的“心灵统一”或“神秘参与”剥夺了我们的真实世界。但说实话,就是这种潜意识联想的光环,不仅为未开化的世界增添了异彩,而且拓宽了我们的思维领域。失去这种联想到某一程度,即使再次遇到时也不认识它。对于我们而言,这种事是在意识阈之下的,当它们偶尔再出现时,我们甚至还会觉得有些事不对劲呢!

    我曾不止一次替有教养、聪明的人看病,他们都有些令他们震惊不已的怪梦、幻想,甚至幻觉。他们都以为精神健康的人不会受到这种痛苦,而如果有人真的看见幻象,他就一定有病。有个神学家告诉我,幻觉只不过是不健全的症候,因此当摩西和其他先知听到对他们说话的“声音”时,都为幻觉困扰。你可以想象出当这类事情“自然地”发生在他身上时他所感受到的恐慌了。我们一向生活在自己的理性世界中,很少想象一些不能以常理解释的事。未开化的人面对这种震惊的事情不会怀疑自己神志不健全,而自然会想到神、精灵或诸神。

    不过,影响我们的情绪则如出一辙。源自我们刻意塑造的文化的恐怖,比未开化的人迷信鬼神来得更令人有压迫感。现代文化人的态度令我记起一个来我诊所的精神病患者,他本人也是个医生。一天早上,我问他近来感觉怎样。他说他过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夜晚,他用水银氧化物替整个天堂消过毒,在进行彻底的卫生工作时,却没有发现上帝的踪影。在这里,我们了解到那人精神有问题,或不对劲。且不说上帝或“害怕上帝”,那显然是种焦虑的精神症或恐惧症。对这种情绪的改变,就像很难改变名字和性格一样。

    记得有个哲学教授和我讨论过他的癌症恐惧症。他一味强迫自己相信有恶性肿瘤,虽然照过无数次X光都没有发现任何异状。“哦!虽然照不出什么来”,他说,“但我知道一定有毛病。”到底是什么令他产生这种念头呢?很明显,它来自一种不经过有意识熟思而产生的恐惧。这病突然征服他,因为它本身有种他没办法控制的力量。

    有关这个病例,要使这位受过高等教育的人相信他如未开化的人所说的被鬼所迷,实在难上加难。在未开化的文化里,我们至少可假设他们受到神灵鬼怪的恶性影响,但对文明人来说,这是一种不完整的经验,而且他们认为那只不过是幻想中无聊的玩笑。未开化的人“固执不移的现象”并不曾消失,故而照旧和过去一样,只不过以不同且不愉快的方式来诠释。

    我曾就这个病例将现代人和未开化的人作了几个比较。从这些比较————我稍后会说明————可以了解人类爱好制造意象的主要原因,同时,也可从中了解梦在表现自己时能扮演的角色。因为有人发现许多梦呈现的意象和联想,与未开化人的观念、神话、祭祀活动类似。弗洛伊德称这些意象为“古代残存物”,这用语表明它们是存在于很久以前的人类精神里的心灵元素。这一观点是那种认为潜意识只不过是意识附属物的人的独特看法。

    在进一步研究后,我认为这种态度不足为信,应予以排除。我发现这类意象和联想是潜意识不可或缺的部分而且可以随处观察出来————不论做梦者是否受过教育,大智还是大愚。它们都绝非无生命或无意义的“残存物”。它们仍有作用,且因为其“历史”的特性反而显得价值非凡。它们在我们有意识的思想和一个较原始、较富色彩的表现形式之间搭建起一座桥梁。加之这个形式直接投射感受和情绪,使得这些“历史”的联想成为理性世界和直觉世界的联结环。

    前面已讨论过在我们清醒生活中“受到控制的”思想和梦中产生的丰富意象之间有趣的对照。现在你可以了解到这两者之所以不同的另一个理由:因为在文明的生活中,太多关于情感能力的观念被剥夺,我们真的对它们再没反应。在自己的谈话中应用这类观念,当别人也应用时,我们表现的反应好像是约定的,不过并没有使我们留下深刻印象。我们需要了解更多的东西,有效地改变自己的态度和行为,那“梦的.语言”就是最理想的,梦的象征有太多心灵的能量,以至于我们非集中精神在上面不可。

    比如,有个女人,大家都知道她成见很深,而且喜欢对合理的论证顽强抗拒,就算整晚和她争论也没什么结果,她连听也懒得听。有一晚,她梦到自己参加一个重要的社交活动。女主人欢迎她说:“你来参加,真是我们的荣幸。你的朋友都在这里,他们在等候你。”然后那女主人就替她到门前把门打开,做梦者步入————原来是间牢房。

    这个梦的语言简单得连笨蛋也了解。那女人起先没有接受这个如此直接有伤她自尊的梦,但无论如何,这个梦带来的信息已够她刻骨铭心了。过了一段时间,她不得不接受,因为她已经看到这个使自己蒙羞的笑话。

    这类似潜意识发出的信息,比大多数人所了解的还重要。在有意识的生活里,我们受到各种各样行为的影响,比如别人的刺激或许令我们沮丧,办公室工作或社交生活使我们困扰。这些事情诱惑我们走上一条不适合我们个性发展的道路。不论是否注意到它们对我们意象的影响,意识都在几乎毫无意识下被惊扰。尤其在以下的例子中特别明显:外向的人精神完全集中在外在的对象,而且隐藏恶劣感情,怀疑他自己深潜的人格。

    意识愈受到带有偏见、错误、虚幻和幼稚的欲念的影响,其早已存在的鸿沟就会变得愈宽阔,导致精神分裂,而且令生活矫揉造作,与正常的本能、性格和真实相去太远。

    梦的一般机能是竭力通过所产生的梦境————以微妙的方式重建整个心灵的平静————以恢复我们心理上的平衡。这就是我在心灵理论中所谓的梦的补充角色,以解释为什么那些不切实际的人,或好高骛远的人,或那些自不量力、好大喜功的家伙,经常会梦到飞行或坠地。梦弥补他们人格的不足,同时警告他们在现阶段有危险。如果忽视梦的警告,就会真的发生意外,严重者可能跳楼或发生交通事故。

    我记得在某个病例中,有个男人做了几件见不得人的事,他对危险的登山活动逐渐发展出一种近乎病态的狂热,以作为补偿。他寻求“超越自我”。有一晚,他梦见自己在一座高山山顶上滑跤,跃进空虚的大气里。当我听完这个梦后,马上意识到将有危险,于是千方百计强调那警告,并劝他少去爬山,我甚至告诉他这个梦预示着他会在登山中意外死亡。可是一切都白说了,六个月后,他便“跃进大气里”。那个登山指导员看见他和一位朋友在危险的地方顺着一条绳往下爬,他的朋友发现岩架上有个暂时可以立脚的地方,做梦者于是跟着他下去。突然间,他松开手,根据那指导员说的,“他好像跃进大气里”,刚好掉在他朋友身上,因此两人双双死亡。

    另一个典型的例子是,有个自食其力的女人,她不仅品行好,而且办事能力又好,但她常做噩梦,梦里提到她曾做过各种不道德的事。当我将秘密揭露出来的时候,她愤怒地拒绝承认。于是那些梦的威胁愈来愈大,而且常常涉及她独自在林中散步,并沉醉在热烈幻想中。我意识到她有危险了,但她对我的警告充耳不闻。不久,她在林中遭到一个性变态者无礼的攻击,如果不是有人听到她的尖叫声赶来,她一定会被害死。

    这并没有什么魔术或法力,她的梦告诉我,这个女人内心深处渴求这一类冒险————就像那个登山者潜意识里企求发现并解决困难的满足。很明显,他们两个都得不偿失,她好几块骨头裂了,而他则赔上了一条性命。

    因此,梦有时在意外还没有真正发生前就可能预演出来。这未必是奇迹或是先知先觉。我们生命中的许多危机都有一段悠长的潜伏历史。我们朝着危机一步步地走去,并没有察觉累积起来的危险。但意识所不能看到的,通常都为我们的潜意识所认知,潜意识能通过梦把消息传达出来。

    梦可能以这种方式提醒我们,似乎又不常常这样,因此,假设有一只慈悲的手一到危险关头就制止我们,是相当可疑的。说得确切点,这个慈悲的动力有时发挥作用,有时则停止运作。那只神秘的手甚至可能指向灭亡之路。梦有时被证明为陷阱,或以陷阱的姿态出现。

    在处理梦时,我们不能太过天真,因为梦源于一种不大像是人类精神的,反而有点儿像宇宙的气息————一种糅合了美、悲壮和残酷的精神。如果想表现这种精神的特征,则不必一味把时间花在现代人的意识上,应该进一步研究古代的神话或原始森林的传说。我并不否定从文明社会进化而来的丰硕成果。但这些成果是以对其他事物的损害为代价换回来的,而损害的程度,我们很少作适当估量。我之所以比较人类未开化和文明时期的状态,旨在表明这些损害和成果间的平衡。

    未开化的人比“理性”的现代人更易受直觉支配,后者已知道“控制”自己。在这段文明化的进程中,梦逐渐从人类心灵较深的直觉层划分我们的意识,甚至最后以心理现象的身体基础来划分。很幸运,我们并没有失去这些基本的直觉层,它们仍旧是潜意识的部分,即便它们只以梦的形式表达自己。这些直觉现象————顺便说一下,有人往往不明白这些直觉现象是什么,因为它们的特性是象征性的————在我所谓梦的弥补作用中承担一项极为重要的任务。

    为了精神稳定和生理健康,潜意识和意识必须完美地联结,齐头并进。如果这两者分离或分裂,心理马上就会出毛病。有关这点,梦象征是最主要的信差,它们负责直觉和人类心灵理性两地的信息,而且它们的分析使贫乏的意识充实而多姿多彩,以至于意识还要再学习了解直觉遗忘的语言。

    当然,因为梦经常在人不知不觉或未了解的情况下消逝,难免有人对它的作用产生怀疑。在日常生活中,了解梦往往被认为是多余的。我通过东非洲某原始部落的案例证明了这一点。令人不可思议的是,这个部落的人否认他们有任何梦,但经过细心旁敲侧击的谈话后,很快就知道他们像其他人一样有梦,但他们只是相信他们的梦没有意义可言。他们对我说:“普通人的梦毫无意义。”认为那些酋长和巫医的梦才有重大关系。因为这些与该部落的福祉有关,所以他们的梦才有意义。

    当这些人承认有梦,不过又认为梦没有任何意义时,他们就像现代人一样,以为梦之所以没有任何意义,纯粹是因为他们不了解。但即使文明人有时也注意到梦能使情绪变好或变坏。梦曾被“了解过”,但了解的方式是潜在的。这是一般的情形。唯有在一个梦给人特别深刻的印象时,以及在固定时间间隔重复出现的情形下,大家才会想到要了解一下梦。

    因此,我该严厉指责那些愚昧或牵强附会的分析。有些人的精神状况太不平衡,以至于在分析他们的梦时产生极大的危险。在不平衡的状况下,极端偏颇的意识被回应的非理性或“疯狂”的潜意识所截断,这两者不该在没有采取特别谨慎的态度下集合在一起。

    说得再简单点儿,相信现成的解析梦的系统指引,实在愚不可及,不要以为买几本参考书翻翻,看看某个特别象征的意义,就会分析梦。任何梦象征的意义都不能与个体所梦到的象征意义分开,而且没有哪种解释可以把梦的意义说得十全十美。每个个体的潜意识需要弥补的实在太多,以至于意识心灵无法肯定到底能把梦和梦的象征如何分类。

    没错,的确有一些有代表性而经常出现的梦和象征。比如,坠下、飞行、被危险的动物或敌人迫害,在公共场所穿着奇装异服,在人群中匆匆忙忙或迷路,在手执无用的武器或全然无法防御的情形下搏斗,茫然地一味向前跑。一种典型的幼儿意念是梦到长得无限大或无限小,或是变成另一种东西————例如,在刘易斯·卡罗尔的《爱丽丝梦游仙境》一书中,就可以找到最好的例子。但我必须强调,这些意念一定要以梦本身的背景来研究,而不能作为自我解释的暗号。

    回想梦境是个值得注意的现象,在一些例子中,有些人从孩提时代到后期的成年生活一直梦到同样的梦。这种梦往往企图对做梦者的生活中的某种特别缺憾作一补偿,或者可以溯源至某次令人得到惨痛教训的行为所留下的一些特异的偏见,也许有时是一种对未来重大事件的预测和期待。

    过去几年来我总梦到一个场景,在此场景中,我“发现”我的房子有一部分我不清楚的地方,有时是我很早就去世的双亲的住处————令我大感惊讶的是,在这个住处,父亲有一间用来研究鱼类比较解剖学的实验室,而母亲则经营一家给幽灵住的旅馆。这些陌生的客房往往是早已遗忘的历史建筑物,不过仍是我所继承的产业,它包括有趣而古旧的家具。在这些梦的后期,我发现一间旧图书馆,里面都是些我不熟悉的书。后来,在最后的一个梦中,我打开其中一本,发现一大堆不可思议的象征性图片。当我醒来时,我兴奋得跳了起来。

    在最后一个梦未出现前,我向一家专售古物研究方面的书店订购了一套编辑一流的中古炼金术的书。我在文献里发现一句引文,认为这与早期拜占庭的炼金术有关,于是想查查看。在梦到那本我不晓得的书的几个星期之后,书店寄来一个包,里面有一本16世纪时期的旧书。这本书图文并茂,其中那迷人的象征性图片立刻让我想起那些我在梦中看见的图片。因为发现炼金术的理论是我研究心理学的开始,所以研究炼金术成为我工作的重要部分,至此,重复出现的梦中的意念也就一目了然了。那幢房子当然是我人格的象征,是我个人兴趣的意识范围,而那些无名的别馆,表示我期待的意识心灵当时没注意到的新的兴趣点和研究的范围。从三十年前那一时刻起,我就再也从未做过同样的梦。

    二、梦 的 解 释

    记号和象征是有分别的,记号往往比呈现的概念意义要少,而象征则往往代表某些比表面和直接意义更多的东西。此外,象征是一种自然而不造作的产物。没有哪个天才可以坐下来,手执笔说:“我现在要发明一个象征。”谁也不肯凭借逻辑的结论,或者慎重的意图,得到合理的念头,然后以“象征的”形式表现出来。不论谁把什么奇异珍怪的东西加在这类观念上,它仍旧只是个记号而已,与有意识的思考联结,并非暗示某些未明事物的象征。在梦中,象征自然地发生,因为梦是偶然地发生而非发明的,因此是所有有关象征知识的主要来源。

    必须指出,象征并非单单在梦中发生,它以各种表象形式出现,包括象征的思考和感情,象征的动作和情势。通常来讲,似乎无生命的物体也在象征模式的安排下与潜意识合作。世间确实有许多人说及主人一死,钟也随即不动的真实故事。其中一个便是关于普鲁士王腓特烈大帝皇宫中的摆钟。当大帝命丧黄泉之际,该摆钟随即停止摆动了。其他较普遍的例子是:当某人魂归天国时,镜子会破裂,或墙上的画会掉下来;还有,在某人情绪波动不定时,他身处的房子会出现极微小而无法解释的破损。即使抱有怀疑态度的人拒绝相信这类报告,这种故事也总是会突然出现。单就这点来看,就足以证明它们在心理学上的重要性。

    不过,象征有许多种,最重要的并非是个别的,而是有“集体”性质和起源的象征。这些主要是宗教的意象。信教者假定这些意象是神性的起源————它们曾向人类启示;怀疑者则冷淡地说,它们是被捏造出来的。其实这两者都有错。没错,正如怀疑者所注意到的,几个世纪以来,宗教象征和概念一向是意识细心推敲琢磨的对象。同样,当信教者意指它们的起源,至今已埋在似乎没有人类根源的神秘过去里,一样是确定的。但事实上,它们是“集体表象”,从初期的梦和有创造力的幻想中放射出来,而且这些意象是无意识、自然而然的表明,绝非有意的杜撰。

    这个事实————对解梦有直接和重要的关系。很明显,如果你假定梦有象征意义,那你的解释,和那些认定梦只不过是掩饰我们已知的情绪或思想的人不同,如果像后者这样,那梦的解释就没什么意义,因为你只会发现你早已知道的事情而已。

    因为这个缘故,我通常对学生说:“尽你所能地学习象征意义,然后在分析梦时把象征意义全部忘掉。”这个忠告有实际的重要性,以至我把它当做一个规则,提醒自己绝对无法充分地了解别人的梦而达到准确无误的解释的程度。我这样做,无非为了阻止我自己的联想和反应的激烈,它说不定以不同的方式胜过病人的不安和犹疑不决。这对治疗有很大的效用,分析者可以借此准确地得到梦的特别信息,不过他必须完全透彻地探索整个梦的内容。

    我和弗洛伊德一起工作时所做的一个梦,可以说明这点。我梦到自己在“家里”,似乎是在二楼的起居室,这房间既舒适又宜人,全是18世纪的设计风格。我奇怪自己从没看过这个房间,不晓得一楼是什么样子。我下楼去,发现这地方很黑,墙上都是镶嵌板,这里的家具是16世纪的,甚至更早一点。我非常惊讶,出于好奇,想把这整幢房子的结构看个一清二楚。我来到一道厚重的门前,用力打开它,发现一道向下通向地下室的阶梯。我沿着石阶梯走到一个较大的圆顶房间,地板是用大块的厚石板铺砌而成,墙壁看起来很陈旧,细看墙上的灰泥,发现其中掺杂着碎瓦片。很明显,这是罗马式的墙,我变得愈来愈好奇。在角落里,我看见一块上面有铁环的石板,拉起那石板,看见还有另外一道窄楼梯。我沿着楼梯,来到一个类似史前墓穴的山洞,里面有两个头盖骨、一些骨块以及一些陶器碎片,到这里,我就醒过来了。

    如果弗洛伊德在分析这个梦时,照着我的方法去探查它的特殊背景而去联想,只会愈想愈远,恐怕他会离题万里,而且忽略了他自己的真正问题。其实,那梦是我生活的简史,是我心智的发展史。我在一幢有二百年历史的房子里长大,而大部分家具则更古旧,大概有三百年历史。在思想上,我迄今神游于康德和叔本华两位大哲的哲学中,当时最新的思想是杜威的作品。在这不久之前,我仍与深受中古思想影响的双亲同住,他们一直相信神的无限力量统御全世界,虽然这世界已变得陈旧而落后。我的基督教信仰在遇到东方宗教和希腊哲学时,难免会格格不入,这就是为什么一楼会这么安静、黑暗,以及无人居住。

    而对历史产生兴趣,始于我对比较解剖学和古生物学的关注。当时我是解剖学会的一名助理员,对化石时代的人骨醉心不已,尤其对尼安德塔人的研究,以及争论已久的杜博猿人属的头盖骨十分神往。事实上,这些都是我对那个梦的真正联想。但我不敢对弗洛伊德提起头盖骨、骸骨或尸体的事,因为我知道这不会受到他的欢迎,他怀有我预料他会早死的奇怪念头。后来,他凭以下的事得出结论:我在本来对保存木乃伊发生兴趣,那是我们1929年乘船到美国中途上岸观光的地方。因为我从最近的经验中深深地感到,弗洛伊德和我之间在精神世界和背景上有一道几乎无法弥合的鸿沟,所以不愿意把自己的思想表达出来,害怕如果我把自己的内在世界向他敞开,他不仅会瞠目结舌,而且会破坏我们的友情。我感到自己在心理上有些不确定,所以几乎不假思索地告诉他一个有关我的“自由联想”的谎话,以免把个人和与他全然不同的架构点明,反正这只有吃力不讨好而已。

    我必须为这段对弗洛伊德叙述我的梦的冗长介绍而抱歉。不过这是当人介入真正的梦的分析时,遭遇到困难的很好例子。很多事都需取决于分析者与被分析者之间的个人差异。

    我很快就发现弗洛伊德企图在我身上找出矛盾的意愿,于是试探性地提议说我所梦见的那些头盖骨可能是指我家里某些人的死因。这个提议令他满意,但是我却不满意这个“假”结论。

    当我在尝试寻找答复弗洛伊德问题的适当答案时,突然被一种在心理学的理解上,扮演主观因素角色的直觉所困扰。我的直觉是那么强烈,只想到如何脱离这麻烦的纠缠,于是我就以撒谎这种简单的方法来解决。这样做不仅有失高尚,而且在道德上也站不住脚。可是如果不这样做,我就会冒与弗洛伊德争执的危险————由于种种原因,我并不希望这么做。

    我的直觉是由出乎意料的洞察力组成的,使我认清梦指向“我自己”“我的”生活和“我的”世界,以及我的整个实体,都在和另一个具有理性和追求自己目标的奇异心灵所建立的理论架构对抗。我霎时就理解了我的梦所代表的意义。

    这项冲突说明了梦的分析的一个重要问题,它不是一种技术,可以像两个人之间用辩证法交换意见,而是只要学习、根据规则来适应即可。如果将它视为机械性的技术,做梦者个人的心灵就会迷失,而治疗就仅限于一个简单的问题————在分析者和被分析者之间,谁会支配谁?因为这个原因,我放弃了催眠治疗,不愿意用自己的意志压迫别人,而希望治疗的过程完全出自病人自己的人格,而不为我的提示所影响,因为那只有短暂的效果。我的目的在于保证和维持病人的自尊和自由,好让他能根据自己的意愿而活。在和弗洛伊德交换意见后,我逐渐领悟到我们在建构有关人与其心灵的一般理论之前,应该学习更多有关我们要处理的人类真正的问题。

    个体是唯一的实在,我们愈是轻视个体,一味地朝着人类抽象观念走去,那我们就会愈走愈错,跌进迷阵。在现今社会急剧而快速的改变中,实在需要了解更多有关人类个体的事,因为我们所知有限,而且有很多方面要由个体的精神和道德的素养而定。但如果我们想有高瞻远瞩的眼光,想把事情看得透彻,就非得要去了解人类的过去————人类的现在反而可放在次要位置。那就是为什么明了神话和象征是非常重要的原因了。

    三、梦境中的原型

    我已提过梦有弥补作用的假设,这项假设意指梦是一种正常的心理现象,能将潜意识的反应或自然的冲动传递给意识。许多梦都能通过做梦者的帮助来解释,因为他不仅提供联想,还能说出梦的意象的前后关系,通过这些,我们就可以一窥梦之全貌。

    这一方法足以应付所有一般事例,比如你的亲戚、朋友或病人在谈话中把他的梦向你吐露。但当谈到引起强迫观念或是情绪澎湃的梦时,做梦者所产生的联想往往不一定能提供令人满意的解释。遇到这类个案时,我们必须考虑到梦中所发生的元素并非个例,因而不能出自做梦者的个人经历。这些元素————弗洛伊德称为“古代残存物”,不能以个人生活中的东西加以解释,因为它似乎是人类心灵原始的、先天遗传下来的形式。

    正如人类的身体相当于各种器官的博物馆,每种器官都有其长期演进的历史,因此我们期待发现心灵也以一种相类似的方式构成,它绝不可能是没有历史背景的产物。我所谓的“历史”,并非意指心灵意识参照过去的语言和其他文化传统的方法来建立自己,我指的是原始人类————他们的心灵仍然接近动物的心理————在生物史前时无意识的发展过程。

    这种远古的人类心灵是我们精神基本的形式,就好像我们身体的结构是建立在哺乳动物的解剖类型的基础上一样。熟练的解剖学家或生物学家能发现我们体内有许多这类原始模式的痕迹。有经验的精神研究员能在现代人的梦境图画和原始心灵的产物————“集合意象”和神话意念之间,同样能看到类似的东西。不过,正如生物学家需要比较解剖学的学识,心理学家没有“心灵比较解剖学”也无法行事。事实上,如果硬要把上述两家作一区分,那心理学家不仅必须对梦和其他潜意识活动的产物有丰富的经验,而且对广义的神话也必须有深入的了解。没有这种知识,谁也不能认清重要的类推。例如,不可能了解强迫神经症和古老恶魔附身之间的相似性。

    我对“古代残存物”————“原型”或“原始意象”的意见,经常受到许多缺乏梦心理学和丰富神话知识的人的批评。“原型”这个名词,往往被误解为意指某些明确的神话意象或意念。其实这些只不过是有意识的表象,假设这种易变的表象可以遗传,实在荒谬。

    原型是形成这种意念表象的倾向————表象可以在不失去其基本模式下而改变许多细节。例如,敌对教友有许多意念的表象,但意念本身保持一致。批评我的人错误地假设我在研究“遗传的表象”,因此他们忘掉原型的观念,而只认为那是种迷信。他们没考虑到如果原型是始于我们意识的表象,我们就一定会了解,而且当它们呈现在我们的意识中时,我们不会惊慌失措。说实在的,它们是个本能的“倾向”,就像鸟筑巢,蚂蚁形成有组织的群体一样明显。

    现在我必须澄清本能和原型之间的关系:一般来说,本能是生理上的冲动,而且被感官认知,但同时,它们也在幻想中表示自己,往往只以象征的意象去显现自己的存在,这些表现就是我所谓的原型。它们没有已知的起源,而且随时随地复制自己。

    记得许多例子是有人因为被自己的和孩子的梦所困惑而找我。他们完全不理解梦这个字眼,因为做的梦有许多他们说不出来的意象,虽然这些病人中有些还受过高等教育,甚至其中有些人本身就是精神病医生。

    我清楚地记得一个教授的例子,他有个突然而至的幻象,以为自己发狂了。他带着非常恐慌的心情来找我。我只是从书架上拿了一本有四百年历史的书出来,翻开一页,上面印有古木刻,且有叙述他这类的想象的文字。“你根本没理由相信自己发狂了”,我对他说,“他们在四百年前就知道你的幻象了。”他因而减轻了恐惧感,而且正常多了。

    我还记得一个十分重要的个案,这个人自己就是精神病医生。有一天,他带着一本小册子来找我,这是他十岁的女儿在圣诞节时送给他的,上面画有她在八岁时所做的一连串梦,这串不可思议的梦实在是我生平仅见。我颇能理解她父亲不停地被这串梦困扰的原因,虽然这串梦天真烂漫,但极为可怕,它们所含的原始意象完全超乎她父亲的理解范围。以下是那些梦的关联意念:

    (一)“妖魔鬼怪”,一只有许多角且像蛇的怪物杀死并吞下所有其他动物。但神从四个角落里出现。其实是四位不同的神,他们使所有死去的动物复活。

    (二)升天,异教徒在天堂跳舞庆祝;下地狱,天使在那里做好事。

    (三)一群小动物令做梦者吃惊。那些动物的身体变得很大,其中一只吞掉那小女孩。

    (四)一只小老鼠被虫、蛇、鱼和人类渗入,因此老鼠变成人。这描写人类起源的四个阶段。

    (五)女孩在显微镜下看一滴水,看见那滴水里面布满树枝。这描写世界起源。

    (六)一个坏男孩有一块泥巴,每个人经过时,他都用它的一部分丢他们,因此所有路过的人都变坏了。

    (七)一个醉妇掉进水里,从水中出来后变得清醒,且获重生。

    (八)背景是美国,许多人被蚂蚁攻击,在蚁堆上打滚。做梦者也因惊慌而掉进河里。

    (九)月亮上有个沙漠,做梦者陷在地上太深,以至下到地狱。

    (十)在这个梦中,那女孩看见一个发光球体。她摸这个球体时,有蒸汽喷射出来,一个男人出现,把她杀死。

    (十一)那女孩梦见自己病得很严重,突然间,有鸟儿从她的皮肤里面飞出来,她豁然痊愈。

    (十二)一群蚊子把太阳、月亮及所有星星都弄得黯然无光,但有一颗例外,就是那颗掉在做梦者身上的星星。

    在没有删减的德文原著中,每个梦开始的用语和旧的童话故事一样————“从前……”就这开场白而言,那个小做梦者暗示她感到每个梦都好像是某类童话,她想把它们当作圣诞礼物告诉她父亲。父亲想借它们的前后关系说明这些梦,但他无能为力,因为仿佛不存在任何与梦有关的个人联想。

    这些梦是不是故意杜撰的,真实性有多大,要看对那小孩子认识有多深而定。在这个例子中,那位父亲深信那些梦是确实的,我对这点毫无疑问。我也认识那个小女孩,但这是在她把她的梦说给她父亲之前,因此没有机会问及这些梦。她在国外生活,于该年圣诞节后死于传染病。

    她的梦相当怪异,很明显,主要的观念含有哲学意义。举一个梦为例来说,一个魔鬼杀死其他动物,但上帝以神力令它们重生,或恢复原状。在西方国家,这观念可从基督教传统中窥见一二。《使徒行传》第三章第二十一节有明确的记载:“天必留他,等到万物复兴的时候,就是神从创世以来,先知的口所说的。”早期的希腊教会主教们认为,到末日时,救世主会恢复万物原来完美的状态。但根据《马太福音》第十七章第十一节所云,早就有个旧犹太传统,那就是“以利亚,固然先来,度要复兴万事”。而《哥林多前书》第十五章第二十二节亦有同样的说法:“在亚当里众人都死了。”同样,在基督里众人也都要复活。

    有人猜测那小女孩在她的宗教教育里碰到了这个思想,但她没什么宗教知识背景。她父母亲虽然名义上是基督徒,但事实上,他们只是从道听途说中知道《圣经》的话语,因此也不大可能把这个深奥的“恢复原状”的意念说给那女孩听。而且很明显,她父亲绝没有听过这个神话的观念。

    这十二个梦中有九个受到破坏和恢复主题的影响,这些梦没有一丝受过基督教教育影响的痕迹,反而与原始的神话有着密切的关系。这种关系可以由其他意念————“宇宙开辟的神话”(世界和人类),在第四、第五个梦中得到证实。相同的关联可以从我刚才引用的《哥林多前书》第十五章第二十二节里找到。在这段经文中,亚当和耶稣(死亡和重生)是连在一起的。

    基督救世主的一般观念,属于基督教以前英雄和拯救者的主题,虽然英雄被怪物所吞噬,但最终以神奇的方式把要吞掉他的怪物制伏。谁也不清楚这种意念源于什么时候、什么地方,我们甚至不知道如何研究这个问题。不过有一点倒可以肯定,那就是每一代似乎都晓得这是从前一个时期传下来的,因此我们可以推测,它源自一段人类还不晓得自己拥有英雄神话的时期。换句话说,那是在人类还没有有意识地反省自己在说什么的时期。那英雄人物是个原型,自太古时就已存在。

    小孩子产生的原型特别有意义,因为我们有时可以确信小孩子没受到有关传统的直接影响。在此例子中,那女孩的家人对基督教传统只有皮毛的认识。虽然基督教主题也许会以诸如上帝、天使、天堂、地狱和魔鬼等观念作代表,但这个小女孩在处理这些观念时,却完全与基督教起源无关。

    我们看看第一个梦里的神,它包含四个来自“四个角落”的神。这些角落代表什么呢?梦中并没有交代。四位一体本身就是奇怪的观念。但这个数字在许多宗教和哲学里却扮演着极重要的角色。在基督教,它被三位一体所取代,我们必须推断那个小女孩明白这个观念。但在今天的普通中产阶级家庭中,谁明白神话的四位一体?中世纪炼金术哲学的门人反而较为熟悉此观念,但这种哲学在18世纪初就销声匿迹了,而且被完全荒废了至少两百年。那么这个小女孩又怎会获得此观念的呢?长期的西方文化人情结形成的幻象?但这又不可能。

    我们对那条有角的蛇也会提出同样的问题。没错,《圣经》里的确有许多有角的动物————比如在《启示录》里。但所有这些动物似乎都是四脚兽,它们的大君主是蛇。在16世纪的拉丁炼金术中,有角的蛇就是四角蛇,是墨丘利的象征,也是基督教三位一体的敌人。不过这种说法相当含混,据我目前的发现,只有一个作家主张这种说法,因此这小女孩绝对不可能知道。

    第二个梦所出现的意念的确是非基督性的,而且包含一种可接受的逆转价值————例如,异教徒在天堂跳舞,而天使却在地狱做好事。这一象征暗示着一种相对的道德价值。那个小女孩怎么会发现这种可以和尼采天才的预见相媲美的观念呢?

    这些问题又导出另一个问题:这些梦的意义是什么?

    如果做梦者是个原始时代的巫师,我们就可以合理地推测这些梦代表死亡、复活或恢复、世界起源、人类的创造,以及相对价值的哲学主题的变化。如果要以个人的标准去解释这些梦,一定会很棘手。毫无疑问,它们包含“集体意象”,类似教导原始部落年轻人长成成年人的理论。在这个时期,他们知道有关上帝或神的问题,世界和人类如何被创造,世界末日如何来临,以及死亡的意义。在基督教文化里,我们何时有机会汲取同样的知识?当然是在青春期。而许多人在老年期(临终前)才再开始想到这些事情。

    这个小女孩遭遇到这两种情况,她接近青春期,同时也接近她生命的尽头。她梦中的象征并没有指出正常成年人生活的开始,只有许多破坏和恢复的暗示。其实,当我第一次看到这些梦时,就有一种惊异的感觉,它们暗示着迫在眉睫的灾难。我之所以有此感觉,是由于我从象征中推论出了特别的补偿意义。这是在那种年龄的女孩的意识中不可能找到的。

    这些梦打开一个生存和死亡的新而可怕的局面。我们大多数人在老年阶段回顾生命时才会找到这类意象,这些意象的情况令人记起古罗马人的谚语:“生命是个短暂的梦。”因为这个小女孩的生命就像罗马诗人所说的“牺牲青春的誓约”。经验显示,不可知的死亡的临近会将“预期阴影”投射在受害者的生命和梦中。而基督教教堂的祭坛正是一个一方面代表死亡,一方面代表复活的地方————死亡转化为永恒的生命。

    现在我们已明白那个小女孩的梦是死亡的前奏曲,像佛教禅宗公案里说的故事。这个信息不像正统基督教的理论,反而更像古代原始的思想。它似乎始于历史传统之外,在长期以来遗忘的心灵源泉中,因为自史前时代,这些源泉就一直为有关生命与死亡的哲学和宗教思考提供营养。

    看来,未来的事以产生特定的思考形式把阴影投射在小女孩身上。显然它们表达的特别形式多少还是个体性的,但一般的模式却仍是集体性的。我们不能假设每只新生的动物都能创造本身个别独有的本能,而且绝对不要假设人类个体借新生命来发明他们的特殊人类行为。就像本能一样,人类心灵的集体思维模式是天生和遗传的。当事件发生时,它们在每个人内心中产生的作用大致是相同的。

    四、最 初 的 梦

    亨利第一次来看我后的第二天说出以下的梦。

    我和一群不认识的人去旅行,我们从史马丹出发,打算去爬红角山。因为要扎营和演戏,所以只走了大概一个小时。我在戏中并没有担任什么角色。但我特别记得一个演员————一个年轻女人,她扮演了一个悲剧角色,并身穿长袍。

    那时是白天,我想去峡谷那里,而其他人想要留下,我只好独自前往,把装备留在后头。后来,我发现自己在山谷那里完全迷失了方向。我希望回到原处,但我不清楚到底应该爬哪座山。我迟疑不决,想找人问问,最后有个老妇人告诉了我方向。

    然后我从一个有别于我们早晨的出发点的地方爬上去。我只要转向右面的高处,然后沿着山坡,就可以回去。我在右面沿着木齿铁轮的山中轨道爬行。在左手边的车辆不断驶经我身旁,每辆车都藏有一个身穿蓝大衣的小人。听人说他们已经死了。我害怕后方来车,并不断回过头来看,以免被撞到,我的忧虑自不在话下。当我转向右方时,有些人在那里等我。他们带我去客栈。突然间倾盆大雨降下,我后悔没有把装备————背囊、机车带在身边,不过大家叫我明天再去拿。我接受了这个建议。

    第一个梦经常呈现出一些“集体意象”,它们以整体的姿态出现,提供远景和未来展望,并且给予诊治者洞察做梦者内心世界的机会。

    到底上述的梦对亨利的未来发展提供什么暗示?我们必须查验一下亨利提供的联想。

    史马丹村曾是17世纪有名的瑞士自由斗士积纳殊的家乡。“演戏”使亨利想起歌德的《少年维特的烦恼》(歌德的小说,叙述一个年轻人成熟的过程),他最喜欢这幕剧。至于那个女人,他在19世纪瑞士艺术家阿诺·布京所画的《死亡之岛》上看过类似的人物。一方面,他在分析者前称为“聪明的老女人”,另一方面,他又联想到柏斯礼的话剧《他们来到城市》中的打杂女佣人。木齿铁轮轨道使他想起自己孩提时堆砌的谷仓。

    该梦所描述的“旅行”与亨利决定接受分析这件事有着显著的共同点。通常而言,发现无名的旅行往往象征个性化的过程。这种旅行发生在约翰·拜扬的《天路历程》或但丁的《神曲》里。在但丁的诗中,那个“旅行者”为寻找出路,来到一座他决定爬的山下,但因为山上有三种奇怪的动物,他终被逼下山谷,甚至下到地狱(最后他再次升华到灵魂净化境界,终于抵达天堂)。从这种类似中,我们可以推论出,亨利说不定有同样迷失方向和孤独寻找的阶段。他生命旅程的第一部分以爬山作代表,企图从潜意识提升到一个超越自我的观点————即提升到一种增强的意识。

    史马丹是旅行出发点的名字,这是积纳殊为了从法国人手上解放瑞士的维力管区而发动战争的地方。积纳殊和亨利有些共同的特征:像亨利一样,他也是一个新教徒,爱上了一个信奉天主教的女郎;此外,亨利的分析要从恋母情结和恐惧的生活中解放出来,而积纳殊也是为了解放而战。我们可以解释这是亨利为自由而战获得成功的好预兆。旅行的目的地是红角山,他并不知道此山在瑞士西部。“红”这个字触动亨利的感情问题,红色通常是感情或激情的象征,但这对亨利而言是发育不完善的,而“角”令他想起他孩提时代面包店内的半月形蛋糕。

    走了一小段路之后,大家就停下来,亨利可以借此改变被动状态,这也是属于他的本性,不过其重点在“演戏”上。去看戏是逃避戏剧人生的一般方法。观众可以融入每个角色中,还可以继续神游太空。当他联想起《少年维特的烦恼》的记忆时,这种过程也许可以令亨利内在的经验得以发展。

    亨利被那女人的外形所打动,也实在不足为奇,这意象类似他的母亲,同时象征他个人潜意识的阴性面。亨利把她和布京的《死亡之岛》连在一起,实在把他那忧郁的情绪表露无遗,这幅画好像有个身穿白袍的僧人,驾着载有一个棺材的小艇驶向荒岛。这里有个意味深长的双重矛盾:船的龙骨似乎暗示一个反方向————离开该岛,而那僧人的性别却无法确定。在亨利的联想中,这人绝对是雌雄同体的,这双重矛盾与亨利的“爱憎”感情一致,他灵魂中的对立仍然很相似————无显著特征————以至于不能明显地区分。

    经过这段插曲后,亨利突然意识到那时是中午,他必须继续走下去。因此他再次向狭路那里走去。山中狭路是改变“环境”的象征,这是众所周知的事,这使得老旧的心灵态度通向一个崭新的道路。亨利必须独自前往,他的自我要在没有帮助下克服障碍。因此他把背囊等装备留在后面————这举动意味着他的精神装备变成一个累赘,所以必须改变正常的方式以着手处理事务。

    但他没有抵达那狭路,他迷失了方向,发现自己回到山谷那里。这次失败表明:当亨利决定积极活动时,他的心灵尚停留于以往被动的状态中,拒绝跟随自我。

    亨利虽然身处于无助的环境中,不过他却羞于承认。就在此时,他遇到了一个老妇人,她把正确的路告诉他。除了接受她的意见外,他无计可施。那给予帮助的“老妇人”在神话和童话中便是众所周知的永恒智慧女性的象征。而理性主义者亨利迟疑地接受她,因为这接受需要“牺牲智慧”————一种抛弃成见的牺牲,这种牺牲在日常生活中是不可避免的。

    他把“老妇人”这意象联想为蒲力斯特里有关新“梦想”城的戏剧中打杂的女佣人,在这出戏剧中,每个角色要经过一种启蒙才可登台。这联想似乎表示亨利曾本能地认为这面的对面是一些他要决定的事情。戏剧中的打杂女佣说,在那个城市里,“他们答应给我一个属于我自己的空间”。她会变得既自恃又独立,一如亨利所寻求的。

    如果像亨利这种有学术头脑的年轻人要有意识地选择心灵发展之途,他必须准备舍去他的旧态度。因此,通过那妇人的劝告,他必须爬到另一个不同的地方,也唯有这样,才有可能使他判断出必须脱离什么状况才能和团体联络————他心灵的另一些特质————那是他所欠缺的。

    他爬木齿铁轮轨道,而且一直在右边爬————这是在意识那面。在左边,有些小汽车驶下来,每辆车上都藏有一个小人,亨利害怕行车没有注意到他,会从后面撞上来。他的担忧透露出亨利害怕潜伏在自我后面的东西。

    那些身穿蓝衣服的人说不定还象征那些被机械贬抑的呆板智力思考。蓝色通常表示思考的作用,因此那些人或许是象征在空气太过稀薄的智力顶峰死去的观念或态度,他们同时也代表着亨利心灵无生命的内在部分。

    该梦对于这些人做了个评论:“有人说他们死了。”但亨利并不这样认为。这句话是谁说的?那是一种声音————在梦中听到声音,是一种最有意义的事情。我认为梦中声音的出现和“自己”的介入是一样的,它代表一种在心灵集体原理中根源性的知识,而声音所说的是无可争辩的。

    亨利洞察有关“死亡”的定律是该梦的转折点。他终于因为走上新方向————向右(意识的方向)往意识和外在世界走去————而抵达正确的地方。在那里,他发现那些留在后头的人正在等他,因此他可以逐渐意识到自己人格先前不知道的层面。由于他的自我能独自克服那些危险(可以令他更成熟和更稳定的成就),因此他能重新加入那团体或“集体”,得到庇荫和食物。

    然后是一场雨,这场大雨释放紧张,令大地肥沃。在神话中,雨通常被认为是天和地之间的“爱的联结”,可当作诸神的神圣婚姻来理解。雨的字面意义可说是“溶解”。

    下来后,亨利再次遇到象征集体价值的登山背囊和机车。他已经经历过一段加强自我意识的时期,也证明他能把握自己,现在他对于社会交际有种崭新的需求。不过,他接受朋友的劝告,在那等候,到第二天早上才把他的东西拿回来。因而他第二次顺从来自其他方面的劝告。第一次是顺从那老妇人,顺从一种主观的力量,一种原型意象,第二次便是顺从一个集体的模式。经过了这一步,亨利已跨越过一块里程碑,开始迈向成熟的大道。

    如果亨利希望通过分析来预知内在发展,则这个梦可以说是特别有希望。那些令亨利灵魂陷入紧张状态的对立冲突明显地被象征出来。一方面,他的意识被强迫提升,另一方面,他却倾向被动的思考。同样,那个身穿白袍,令人感动的少妇意象(代表亨利敏感和罗曼蒂克的感情),和那些穿蓝大衣的尸体(代表他呆板的智力世界)也大大不同。不过,唯有经历最严酷的考验,亨利才有可能克服这些困难,并且令两者产生平衡。

    五、神 论 的 梦

    那些完全依赖理性的思考,而疏忽或压制每种心灵生活意义的人,往往对迷信有种无法解释的狂热。他们聆听神谕和预言的话,很容易受到魔术师和施咒者的蒙蔽和影响。因为梦弥补个人的外在生活,所以这种人智力的重点借着梦得到弥补————在梦中,他们面对非理性的事,而且无法逃掉。

    亨利在分析梦的过程中经历过这种现象,而且留有深刻的印象。有四个特别的梦在他精神发展中代表决定性的里程碑。第一个梦是在分析开始十个后星期发生的。亨利的梦是这样的:

    我独自在南美洲做冒险的旅行,后来很想回家。在一个位于高山的异地城市中,我想去火车站,这火车站在城市最高点的中心,因此我特别担心自己可能来不及。

    不过幸好,我右手边有条拱形走道穿过那排房子————这里的房子很接近中古的建筑物————形成一条可通过墙的路,拱道的尽头可能就是火车站的所在地。这里的景色美得像画一样。我看见阳光和涂着颜料的房子。在黑暗的拱道入口处,有四个衣衫褴褛的人正躺在那里睡觉。我松了口气,向着那条拱道赶去————突然间,有个陌生的类似猎人的人走在我前头,很明显,他和我一样想赶上那班火车。

    在接近那四个人的时候,他们变成中国人,并跳起来制止我们通过。在打斗中,我的左腿被其中一个中国人左脚的长趾甲弄伤。现在要由神谕来决定到底要不要开放那条路给我们,或是我们必须丧命。

    我是他们第一个要对付的,我的朋友被拉到一旁,那中国人用一些细小的象牙棒和神商量。结果对我相当不利,但还有第二个机会。我被上锁,推到一边。我的朋友现在替代我的位置。在他面前,神谕要决定我第二次的命运。在这次机会中,神谕对我有利,我终于获救了。

    我们马上可以看出这个梦奇特而异常的意义,以及丰富而紧密的象征。不过,亨利的意识心灵好像不想理睬这个梦。因为他怀疑潜意识的产物,认为不要把梦暴露于危险的合理化,而让梦在毫无干预的情况下引导他。因此我开始回避用我的分析,而给他一个建议,劝他翻阅和研究(一如梦中的中国人所做的一样)中国有名的神谕书————《易经》。

    《易经》被称为“变易之书”,是一本智慧的古书,它的根源似乎只能回溯至神秘的古代,而这本书目前的面貌大概是三千年前传下来的。根据卫礼贤(把《易经》翻译成德文,且提供不少可供参考的注解的人)所说,中国哲学的两大流派————道家和儒家的思想都源于《易经》。这本书基于人和宇宙的“统一性”而假设,而且以对立的阳和阴(即是男女的抽象)作补充。全书有六十四个“符号”,每个都以六条线作代表,所有这些符号都包含阳和阴所有可能的组合,直线代表男性,断线代表女性。

    每一个符号描述人类或宇宙形势的改变,而每个以图画语言方式表达的动作过程,都应配合时序运转。中国人向这些神谕咨询,看看哪个符号与某个特定时刻有关联。他们通过五十根小棒,用一个较复杂的方式求得一个特定数目。

    今天,咨询《易经》较普遍的方法是用三个钱币,每次把三个钱币抛下,产生一条线。“头”代表男性线,算是一,“尾”代表女性线,算是二。要连丢六次,所得的数目会产生要咨询的符号或六线形(即是六条线)。

    这种“算命”对我们的时代到底有什么意义呢?即使那些承认《易经》是智慧宝藏的人,也很难相信咨询神谕不是过去神秘玄妙的经验。要抓住《易经》所涵盖的内容实在很难,因为今天一般人故意把所有神性的技巧当作古老而无聊的事忽略掉,然而,它们并非是一些无聊的事。它们是基于所谓的“不考虑历史的”原理(或更清楚地说,有意义的巧合)。它是基于内在潜意识知识的假设,而这假设把物质事件与心灵的状况连在一起,以至特定事件出现“偶发情形”或“巧合事情”,但实际上它有物质意义,这意义往往象征地通过与事件巧合的梦显示出来。

    研读《易经》几个星期后,亨利照着我的建议(带着几分怀疑的态度)抛钱币。他在书中所发现的东西对他有一种极大的冲击,因为其中涉及不少他的神谕与他的梦的关系,而且指出他的一般心理状况。借着显著的“不考虑历史的”巧合,那由钱币模式表示的符号被称为蒙卦,或“年轻的愚行”。根据《易经》的经文,这六线形最上的三条线象征高山,有“保持静止”的意义,也可以解释为大门;最下的三条线代表水、深渊和月亮。所有这些象征都曾在亨利前述的梦中出现过。在许多其他陈述中,看来以下的警告最适合亨利:“在所有年轻的愚行中,最无望的事情,莫过于胡思乱想了。愈对这些不实的空想冥顽不灵,则愈易蒙羞。”

    在这个复杂的方法中,神谕似乎直接与亨利的问题有关。这令他震惊不已。开始他竭力以意志压制它的影响力,但他或他的梦都无法逃避。尽管《易经》所表达的语言是那么艰深而迷惑,但其信息还是深深地打动了他。他逐渐被那些他一直否认而完全非理性的事情所征服,在阅读那些似乎与他梦中的象征非常一致的文字时,他有时沉默,有时兴奋。他说:“我必须要把所有事情从头到尾仔细地想清楚。”他在我们还没谈完就离开了。他因患了流行性感冒,打电话来取消了下次会面,然后就一直没来找我。我等待(保持静止),因为我猜想他说不定还没消化那些神谕。

    过了一个月,亨利终于出现了,他兴奋而困惑地述说他在这段时间遭遇过的事。最初,他的智力(他一直非常依赖的)受到非常大的震惊,而且他竭力想压制住。不过,不久他就承认自己无法摆脱与神谕沟通。他想再向那本书咨询,因为在梦中,他曾向神谕咨询过两次。但“蒙卦”经文清楚地禁止问第二个问题。亨利连续两晚一直在床上辗转反侧,无法入睡。但在第三晚,有个强烈而富启发性的梦的意象突然出现在眼前:一个头盔和一把剑在空虚的大气中浮动。

    亨利立刻拿起《易经》,随意翻到第三十章的注解。在这章中,他(非常惊异地)读到以下这段文字:执着的人就是火,它意指铠甲和头盔、枪矛和武器。他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第二次企图咨询神谕被禁止的原因了,因为在他的梦中,自我与第二个问题无关,只是那猎人需要第二次咨询神谕。

    对于这些梦来说,显而易见,“梦的元素”应该解释为亨利内在人格的内容,而那六个“梦的意象”则是指他心灵特质的人格化。这些梦相当少见,但当它们出现时,余波最具威力。那就是为什么它们可以被称为“变形的梦”的原因。

    这种图形力量的梦,做梦者只有少数的个人联想。亨利所能提供的信息,也只是他最近竭力想在智利找工作,但因为他是未婚男士而被拒于门外。他同时知道有些中国人会留长左手的指甲,这象征他们不工作,而埋首于冥想中。

    亨利的失败(在南美找工作)在该梦中呈现出来。在梦中,他被运送到一个南边炎热的世界————这个世界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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