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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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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你这令人讨厌的戴鸵鸟羽毛的东西。”我用英语对他说。接着又用斯瓦希里语叫道,“母的!母的!母的!”

    “母的。”姆克拉边说边点头。

    我掏出词典,却找不到要找的词,就用手势向姆克拉说明我们要绕个大圈子回到大路上,看能不能发现别的脚印。我们在雨中兜回去,淋得浑身湿透,什么也没发现,回到卡车上,由于雨势减弱,路面看起来还比较坚硬,我们决定天黑前继续往前走。雨后,一团团云在山腰飘浮,树上滴着水,但我们仍然没发现任何东西。林间空地上什么也没有,灌木稀疏的田地里什么也没有,树木苍翠的山坡上同样什么也没有。最后天黑了,我们返回营地。我们下车时,那支斯普林菲尔德枪被淋湿了,我吩咐姆克拉把它仔细擦干净,多上点油。他说他会照办的,我就径直走进了帐篷。帐篷里点着一盏油灯,我脱去衣服,在帆布澡盆里洗了澡,然后走出帐篷来到营火前,我穿着睡衣裤、晨衣 [1] 和防蚊靴,感觉轻松舒适。

    P.O.M.和老爹坐在火堆旁的椅子里,P.O.M.起身给我调了一杯兑苏打水的威士忌。

    “姆克拉告诉我了。”老爹坐在火堆旁的椅子上说。

    “是只该死的大母捻,”我对他说,“我差点儿射中它。你看明天早晨该怎么办呢?”

    “我想还是去盐碱地吧。我们派了人去察看这两座小山。你还记得村子里的那个老头吗?他在小山另一边的一片区域里追猎大雁。他和那个万德罗博人。他们已经去了三天。”

    “我们凭什么不能在卡尔打到捻的盐碱地里也打到一只呢。哪一天都一样啊。”

    “就是。”

    “不过现在只剩下该死的最后一天了,那片盐碱地可能已经被雨水冲毁。那里只要一被打湿就不再有盐,只剩下烂泥巴。”

    “说得对。”

    “我真想发现一只捻啊。”

    “等你发现了,你得不慌不忙,看看清楚再说,然后不慌不忙地射杀它。”

    “这我倒不担心。”

    “我们谈点别的吧,”P.O.M.说,“这话题弄得我太紧张了。”

    “但愿我们还能遇到那个皮短裤老头。”老爹说,“哦,他可真能说,还能让我们这个老人也打开话匣子。再跟我们说说现代作家吧。”

    “去你的。”

    “为什么我们不能有点精神生活呢?”P.O.M.问,“为什么你们这帮男人从来不谈谈世界大事呢?为什么要让我对发生的一切都一无所知呢?”

    “世界局势一团糟啊。”老爹说。

    “真可怕。”

    “美国情况怎样?”

    “我要知道才怪呢!就是基督教青年会那一套呗。一帮异想天开的混蛋大肆挥霍,别人不得不为此买单。城市里大批的人丢掉工作,只能去领救济。渔民都转行当了木匠。跟《圣经》上说的相反。”

    “土耳其情况怎么样?”

    “可怕极了。脱去了菲斯帽,绞死了许多许多的老家伙。不过伊斯梅特 [2] 还在。”

    “最近到过法国吗?”

    “不喜欢那里。像地狱一样压抑。眼下那里情况很糟。”

    “天啊,”老爹说,“如果你相信报纸的话,那里肯定是这样的情况。”

    “他们搞起暴乱来那可真是暴乱。是啊,他们有这个传统。”

    “你在西班牙参加过那场革命 [3] 吗?”

    “我到那里时已经晚了。后来我们等待着另外两场革命,但它们没有到来。接着我又错过了另外一场 [4] 。”

    “你见证过古巴那场革命吗?”

    “从一开始就在见证。”

    “怎么样?”

    “干得漂亮。不过后来就糟糕了。你无法相信有多糟糕。”

    “别说了。”P.O.M.说,“我知道那些事情。在哈瓦那,当别人开枪时,我就蹲在一张大理石面的桌子底下。他们坐着车子经过,见人就开枪。我手里还拿着我的酒呢,我很自豪,没有把酒洒出来,更没有忘记拿上它。孩子们问我:‘妈妈,下午我们可以出去看打枪吗?’他们对革命那么感兴趣,我们却不得不避免提及到它。邦比 [5] 对M先生 [6] 万分痛恨,竟然做了噩梦。”

    “太不寻常了。”老爹说。

    “别拿我开玩笑。我不想只听关于革命的事情。我们的所见所闻都是革命。我讨厌革命。”

    “这老人一定喜欢那些革命。”

    “我讨厌它们。”

    “你知道的,我从没见过革命。”老爹说。

    “革命是美好的。真的。在相当长一段时期里。然后就变糟了。”

    “革命非常激动人心,”P.O.M.说,“这我承认。不过我讨厌革命。真的,我对革命毫无兴趣。”

    “我对革命稍有研究。”

    “你发现了什么?”老爹问。

    “各类革命大不相同,但有些事情你可以理出头绪。我打算写一本研究革命党的书。”

    “那可能非常有意思。”

    “只要有足够的素材就行。你需要大量借鉴过去的作品。但想要弄到关于你没有亲眼见到的事情的真实材料,那是非常困难的,因为那些失败者被新闻界的报道弄得一团糟,而胜利者又总是谎话连篇。于是,你只能到跟你说同样语言的那些地方去真正地搜寻材料。这样你当然受到了限制。正是因为如此,我从来不曾去俄罗斯。如果你无法旁听到别人的谈话,去了也没用。你所能得到的只有传单和观光旅游。不管在哪个国家,任何一个懂外语的人都有可能对你说谎。你总是从民众那里得到好的情报,如果无法跟他们交流,无法旁听他们谈话,你只能得到有点新闻价值的东西,除此以外什么也得不到。”

    “那么你想要拿下斯瓦希里语了?”

    “我正打算试试。”

    “即便如此,你也无法听懂他们说什么,因为他们总是说自己的本族语。”

    “但是在我对这次打猎之旅有所感悟之前,如果我真的要就此写点什么的话,也只能是描写美景。你对一个地区的第一印象是非常有价值的。最妙的是,也许对你自己比对其他任何人都更有价值。但你要想把它描述出来,就应该不断地写。不管你写了要做什么。”

    “大多数写游猎队的书都他娘的枯燥乏味至极。”

    “真是糟糕。”

    “唯一一本我喜欢的书是斯特里写的。他怎么叫它来着?《失去本性的非洲》。他让你对非洲有身临其境的感觉。那是最好的一本。”

    “我喜欢查理·科蒂斯写的。非常真实,描绘了一幅优美的图画。”

    “不过那个斯特里还真是风趣。你还记得他对射杀瞪羚的描写吗?”

    “的确很风趣。”

    “不过,我还从没读到过什么作品,能让我们像现在感受这里一样去感受一个地区。那些作品全是关于这该死的内罗毕的放荡生活,或是关于射杀到的猎物的角比别人的长半英寸之类,极其无聊,再不就是有关冒险的乱七八糟的事。”

    “我倒想试着写写这片地区和它的那些动物,以及它给一个对它一无所知的人的印象。”

    “那就动笔试试吧。不会有什么坏处的。你知道我写过那次阿拉斯加之行的日记。”

    “我很想看看。”P.O.M.说,“我不知道你还是个作家呢,杰·菲先生。”

    “别那么大惊小怪,”老爹说,“不过,你真想看的话,我会叫人捎来。其实我记的只是我们每天干了些什么,以及阿拉斯加给一个来自非洲的英国人的印象。你会觉得乏味的。”

    “如果是你写的就不会。”P.O.M.说。

    “这小女人在恭维我们了。”老爹说。

    “不是我,是你。”

    “我看过他写的东西,”她说,“我想看杰·菲先生写的。”

    “这位老人真的是作家吗?”老爹问她,“我从没见过任何可以证明的东西啊。你确定他不是靠追踪猎物和射击飞鸟来养活你的?”

    “是的,没错。他写东西。如果他的写作进展顺利的话,他是很好相处的。但就在动笔之前,他会变得令人讨厌。他的脾气会变坏,只有这样他才能写出东西。当他说他从此再也不写东西时,我就知道他又快要开始写了。”

    “我们应该听他多谈谈文学方面的事情。”老爹说,“那皮短裤还嫩着呢。给我们讲点文学家的故事吧。”

    “好吧。我们在巴黎的最后一个晚上,我前一天曾到本·加拉格尔在索洛涅 [7] 地区的居所去打猎。你知道的,他有一个农场,当他们在户外猎食物时,会竖起一道矮栅栏,我们上午打野兔,下午进行了几次围猎,打了野鸡,我还打到了一只狍子。”

    “这不属于文学范畴。”

    “别急嘛。最后一个晚上,乔伊斯和他的妻子来吃晚饭,我们吃了一只野鸡和四分之一只带里脊肉的狍子,乔伊斯和我都喝醉了,因为我们第二天就要离开巴黎去非洲了。天啊,我们只有一个晚上了。”

    “这倒真是一段文学逸事。”老爹说,“乔伊斯是谁啊?”

    “一个了不起的家伙,”我说,“写《尤利西斯》 [8] 的。”

    “是荷马 [9] 写的《尤利西斯》呀。”老爹说。

    “《埃斯库罗斯》 [10] 是谁写的?”

    “荷马。”老爹说,“别想把我往沟里带。你还知道更多的文学逸事吗?”

    “听说过庞德 [11] 吗?”

    “没有,”老爹回答,“绝对没有。”

    “我知道一些关于庞德的有趣逸事。”

    “设想一下,你和他一起吃了一些名字听起来很滑稽的动物的肉,然后都喝醉了。”

    “有过几次。”

    “文学生活肯定开心得要死。你看我能成为作家吗?”

    “很有可能。”

    “我们要把眼前这种生活全部抛弃,”老爹对P.O.M.说,“双双成为作家。再给我们来一段逸闻吧。”

    “听说过乔治·穆尔 [12] 吗?”

    “就是写‘但是在我走之前,乔治·穆尔,为你的健康最后再干一杯’的家伙吗?”

    “就是他。”

    “他怎么样?”

    “他死了。”

    “这真是让人沮丧的逸闻。你可以讲点比这有意思的吗?”

    “有一次我在一家书店里看见他。”

    “这倒有点意思。看看他能把这些事儿讲得有多生动?”

    “有一次在都柏林我去登门拜访他,”P.O.M.说,“跟克拉克·邓恩一起去的。”

    “结果怎样?”

    “他不在家。”

    “天啊。我告诉你吧,文学生活就是这样,”老爹说,“你没法儿战胜它。”

    “我讨厌克拉克·邓恩。”我说。

    “我也是,”老爹说,“她都写了些什么?”

    “书信,”我说,“你知道多斯·帕索斯 [13] 吗?”

    “从没听说过。”

    “他和我过去常在冬天一起喝热的樱桃白兰地。”

    “后来怎样呢?”

    “最后,人们对他反感了。”

    “我只见过一位作家,斯图尔特·爱德华·怀特 [14] ,”老爹说,“过去非常欣赏他的作品。真是好极了,你知道的。后来我见到了他,但我不喜欢。”

    “你现在登场了,”我说,“瞧,讲文学家的逸事不需要弄虚作假。”

    “你为什么不喜欢他?”P.O.M.问。

    “我非得说吗?难道这个逸闻还不算吗?跟这位老先生讲的一样啊。”

    “往下说吧。”

    “他常常倚老卖老。眼睛老是盯着远方,反正就是这么回事儿。杀了太多的狮子。杀死太多狮子并不值得赞颂。把它们赶得狂奔倒是很好。可不能杀那么多啊。那些倒霉的狮子反过来会要了你的命。他在《星期六晚邮报》上发表那些精彩至极的故事,写到一个家伙叫什么来着,对了,安迪·博内特,写得相当精彩。不过,还是非常不喜欢他。在内罗毕见过他,眼睛老盯着远方,穿着最旧的衣服在城里走来走去。人人都说他是个神枪手。”

    “难怪你是个蹩脚文人,”我说,“竟然把这也当成一件逸事。”

    “他真了不起。”P.O.M.说,“我们不打算吃饭吗?”

    “天啊,我还以为已经吃过了呢。”老爹说,“谈起这些逸事,总没个尽头。”

    晚餐后,我们在火堆旁坐了一会儿,然后就去睡觉了。老爹似乎有心事,在我进帐篷之前,他说:“你等了这么长的时间,有机会开枪时一定要沉住气。你出手够快,所以可以慢慢来,记住了。悠着点。”

    “好吧。”

    “我会让他们早点叫你起床的。”

    “好的。我困极了。”

    “晚安,杰·菲先生。”P.O.M.在帐篷里叫道。

    “晚安。”老爹说。他迈着滑稽僵硬的步子朝自己的帐篷走去,在黑暗中走得小心翼翼,就像一个开了盖的、怕被碰倒的酒瓶。

    * * *

    [1] 晨衣(a dressing gown),起床后穿在睡衣外面的宽松外衣。

    [2] 伊斯梅特·伊诺努(Ismet’s Inonu,1884——1973),土耳其政治家,当时担任土耳其共和国总理,后来于1938年接替凯末尔成为土耳其总统。

    [3] 此处指1931年4月14日西班牙推翻君主制,成立共和国的那场革命。

    [4] 此处指1933年秋,西班牙右派政党在大选中获胜,倒行逆施,于是工人罢工,农民夺地,政局动荡。

    [5] 邦比(Bumby)是海明威家人对其大儿子约翰的爱称。

    [6] 马查多-莫拉莱斯(Machado y Morales,1871——1939),曾于1924年、1928年两度当选古巴总统,实施独裁统治,引发社会动乱,于1933年8月12日被迫政治流亡,自此再未回过古巴。

    [7] 索洛涅(Sologne)位于法国中北部地区,是片平坦的冲积平原,是法国最大的猎场。在弗朗索瓦一世统治时期,这里成为皇家狩猎场。

    [8] 《尤利西斯》(Ulysses )是爱尔兰现代主义作家詹姆斯·乔伊斯于1922年出版的长篇小说。小说以时间为顺序,描述了主人公,苦闷彷徨的都柏林小市民,广告推销员利奥波德·布卢姆(Leopold Bloom)于1904年6月16日一昼夜之内在都柏林的种种日常经历。

    [9] 荷马(Homer),古希腊盲人诗人。公元前873年生。相传撰写了了记述公元前12世纪至公元前11世纪特洛伊战争及有关海上冒险故事的古希腊长篇叙事史诗《伊利亚特》和《奥德赛》。

    [10] 埃斯库罗斯(Eschylus),公元前525年出生于希腊阿提卡的埃琉西斯。他是古希腊悲剧诗人,与索福克勒斯和欧里庇得斯一起被称为荷马之后古希腊最伟大的三大悲剧作家,有“悲剧之父”、“有强烈倾向的诗人”的美誉。代表作有《被缚的普罗米修斯》、《阿伽门农》、《善好者》等。

    [11] 埃兹拉·庞德(Ezra Pound,1885——1972),美国著名诗人,意象派运动主要发起人,现代文学领军人物。

    [12] 乔治·穆尔(George Moore,1852——1933),爱尔兰小说家,主要作品有《埃斯特·沃斯特》,自传《欢迎与告别》三部曲。

    [13] 多斯·帕索斯(John Dos Passos,1896——1970),美国小说家。参加过一战,先后在法国战地医疗队和美军医疗队服役。根据亲身经历写成的《三个士兵》(1921)是最早反映美国青年一代厌战和迷惘情绪的作品。

    [14] 斯图尔特·爱德华·怀特(Stewart Edward White,1873——1946),美国小说家,作品多为描写加利福尼亚的普通劳动者的生活,代表作为《加利福尼亚故事》三部曲(1927)(《黄金》、《灰色的黎明》和《玫瑰色的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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