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首页书架加入书签返回目录

请安装我们的客户端

更新超快的免费小说APP

下载APP
终身免费阅读

添加到主屏幕

请点击,然后点击“添加到主屏幕”

 因为他这罕见的勇敢,就把他派到准尉学校去了。那是多么难啊!脑汁都绞尽了。他用一股顽强的牛劲把功课学会了,可是……结果还是不及格。军官们都嘲笑他,训育官、教官、士官候补生,都嘲笑他说:庄稼汉还想当军官呢!真混蛋……乡下佬……蠢货!哈————哈————哈……想当军官呢!

    他不作声地恨着他们,咬着牙,恶狠狠地望着他们。作为没有才能的人,又把他打回本团了。

    又是榴霰弹,九死一生,血,呻吟;又是他的机枪(他有惊人的眼力)扫着,人像草一样,成堆倒下去。在异常的紧张中,死神每分钟都在头上飞的时候,是不会想到为什么人血会成半膝深地流着————为沙皇,为祖国,为正教的信仰吗?或许如此,可是都模糊得很。而最近,最明显的是想当军官,想在这呻吟、血海和九死一生里,得个军官的头衔。这就好像他从牧童升学徒一样,能升为军官。于是他沉着地带着那铁石一般的颚,在榴霰弹疯狂爆裂的地方,好像在自己的草地上刈草一般————扫得敌人像草捆一般躺了一地。

    第二次又把他派到准尉学校去了————因为缺乏军官,在战斗中,军官是常常缺乏的,事实上他是担任着军官的职务,有时他指挥着很大的部队,而且还没有打过败仗。要知道对兵士们说来,他是自己人,是农民,是同他们一样的农民。因此他们不顾一切地跟着他,跟着这罗圈腿的、有一副铁颚的人,赴汤蹈火。为着什么呢?为沙皇,为祖国,为正教的信仰吗?或许如此。可是这些都好像在血雾里一般,目前是————必须前进,一定得前进:因为背后是死,于是大家都更乐意跟着他,跟着自己人,跟着这罗圈腿的庄稼汉前进了。

    那是多么难啊,真难得要命啊!脑袋都要炸了。学会十进位的小数,真比平心静气地在机枪火力下去赴死还要难得多呢。

    可是军官们都嘲笑他————学校里塞满了,需要的和不需要的军官们————一大半是不需要的:因为后方从来总是安乐窝,这儿尽是些躲着不上前线的人,而且替这些不上前线的人还设置了千千万万的无用的闲差事。军官们都嘲笑他:庄稼汉、老粗、肮脏的混蛋!……都任意嘲弄他,他虽然把作业完全答对了,可最后还是不及格。

    于是又把他打回头了,派回本团了……因为没有才能。

    猛烈的炮火,开花弹的爆炸,无情的机枪的扫射,血与火的飓风,“四面八方都是死与地狱”,可是他这治家的庄稼汉啊,就好像处在家里一样。

    这位治家的庄稼汉,像牛一样顽强,像石堆一样压倒一切;他真不愧是乌克兰人,头盖骨一直压到眼睛上,压到那锐利的小眼睛上。

    因为他在那死的重围里转战有功,第三次把他派回,第三次把他派回学校了。

    可是军官们嘲笑道:又来了吗?庄稼汉……混蛋……罗圈腿!……于是……又把他派回本团了,因为没有才能。

    于是司令部来的公文上,愤激地写道:让他做准尉吧————军官损失得太多了。

    嘻————嘻!军官损失得太多了————有的在火线上损失的,有的开小差逃到后方去了。

    就轻蔑地让他做准尉了。他回到连里,肩上的肩章闪着金光————可弄到手了。他又高兴,又不高兴。

    高兴的是:总算弄到手了,用自己极大的艰苦和超人的毅力得到了。不高兴的是:肩上金光闪闪的肩章,把他和自己人,和亲人,和农民、士兵们隔开了————把他和士兵隔开了,可是没攀上军官们:郭如鹤的周围,形成了一圈真空。

    军官们都不再大声说“庄稼汉”“混蛋”“罗圈腿”了,可是在营地、在食堂、在帐篷里,不管在什么地方,只要有三两个戴肩章的人一见面,他周围就形成了一圈真空。他们不用话说,都默默地用眼睛、脸色,用各种动作说:“混蛋、庄稼汉、臭罗圈腿……”

    他不动声色地痛恨着他们,石头般地、深深地把这憎恶埋藏在心里。又痛恨,又轻蔑。他用冷静的、出生入死的大无畏精神,把这种憎恨,把自己和士兵的隔阂,掩盖起来。

    突然间,一切都震动起来:亚美尼亚的山脉、土耳其的师团、士兵们、神色仓皇的将领们、沉默的大炮、三月 21 的山顶的积雪,真像天崩地裂一样裂开了,出现了空前未有的奇迹————虽然是前所未有的奇迹,可是从来总是秘密地生长在隐蔽的处所,生长在深密的处所;虽然叫不出名称来,可是一旦弄明白的时候,却是————简单明了,而且是必然的。

    普通的、面孔又黄又瘦的工人们来了以后,就把这裂缝宽而又宽地扩大起来。那缝里边隐藏着世世代代的憎恨,隐藏着世世代代的压迫,以及令人愤慨的世世代代的奴隶制度。

    郭如鹤对自己用铁石的刚毅得到的金光闪闪的肩章,才第一次悔恨起来:他发现自己处在工人、农民、士兵们的敌人的行列里了。

    十月的日子 22 传来了以后,他怀着厌恶的心情,把肩章撕下来扔了。混在那归心似箭、不可遏止地叫嚣着的部队的洪流里,躲到暗角里,尽力不让人看见,坐在那拥挤不动的颠簸的暖车 23 上。喝醉酒的士兵们高声唱着,搜捕着躲藏的军官————要是把他发现,怕他也回不到老家了。

    他到家时,一切都毁了,整个的旧制度、旧关系,都崩溃了,可是新的却很模糊、不清楚。哥萨克同外乡人都互相拥抱着,捉住军官就干掉。

    从工厂来的工人们,从凿沉了的军舰上来的水手们,好像一粒粒酵母似的落到这狂欢的居民中间,于是库班流域的革命,就像发面似的膨胀起来。在大小村镇里、田庄里,都建立了苏维埃政权。

    郭如鹤虽然不会说“阶级、阶级斗争、阶级关系”等术语,可是从工人口中深深感觉到这个,他用感觉,用情感把这个抓住了。在他那满心铁石般的憎恨里,军官这玩意,目前在这种伟大的阶级斗争的感觉面前,在这种情感面前,显得何等渺小啊————军官,这不过是地主和资本家的可怜的走狗罢了。

    从前他曾用超人的、坚忍不拔的精神获得的肩章的痕迹,烙着他的双肩。虽然大家都知道他是自己人,可是对他都侧目而视。

    他决心用乌克兰人的那样铁石般的坚忍不拔的精神,用烧红的铁,用自己的鲜血,用自己的生命,来烧毁这些痕迹。而且同样来服务,不,更多地替自己的骨肉难分的贫民大众来服务。

    恰巧这种情况就到来了。穷人们铲除了资本家。因为凡有一条多余裤子的,都算资本家,所以小伙子们就挨门搜起来,把所有人的箱子都打开,拿出东西就分,分了马上就穿到自己身上:因为必须做到大家平均。

    瞅着郭如鹤不在家时,也都去光顾了,顺便捡到衣服就拿走,郭如鹤回来,穿着破烂的军便服,戴着荷叶边旧草帽,穿着破鞋,还是从前他那一身,他的女人只穿一条裙子。郭如鹤把手摆一下就算了,他心里只充满着一种感觉,充满着一种坚忍不拔的思想。

    小伙子们也均起哥萨克的产来了,一均到土地时————全库班流域就沸腾起来,连苏维埃政权也被扫掉了。

    现在郭如鹤在吱吱的马车声、说话声、喧闹声、马的鼻息声和无边无际的尘雾中前进。
上一页目录下一章

请安装我们的客户端

更新超快的免费小说APP

下载APP
终身免费阅读

添加到主屏幕

请点击,然后点击“添加到主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