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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他干掉吧,他妈的!……”一个小战士端着上了刺刀的枪,跑过来。
“等一等……等一下……”周围乱吵着,“应当报告指挥员。”
格鲁吉亚人哀求说:
“我是被征兵征来的……我是被征兵征来的,我不能……人家打发我来的……我有母亲……”
睫毛上挂着新的血红的泪珠,从打破的头上往下滚。战士们把手放到枪口上,站着,愁眉不展地望着。
对面一个人,肚子朝下趴着,火光照着他,不断望着火,说:
“年轻轻的……看来还不到十六岁……”
话声一下子爆发起来:
“你是什么人?是大人老爷吗?……咱同反革命拼命,可是格鲁吉亚人干吗来瞎捣乱呢?请他们来的吗?咱同哥萨克拼死活,第三者就别来胡缠吧。谁要把鼻子伸过来,就把他的头拔下来呢。”
各处都听到一片气愤激昂的声音。围在其他营火旁边的人,也都过来了。
“那是什么人?”
“就是他,就是在那儿躺着的毛孩子……嘴唇上的乳臭还没干呢。”
“他妈的!”
战士粗野地骂了一声,把锅取下来。指挥员来到跟前。对那小伙子瞟了一眼,转身就走了,他不让格鲁吉亚人听见,就这样抡了一句:
“把他报销了!”
“走吧。”两个战士怀着格外严肃的神情说着,看也不看格鲁吉亚人,背上枪。
“把我往哪带呢?”
三个人走了,从黑暗里送来同样格外严肃的一声:
“到司令部去……去审问……你将在那儿过夜……”
过了一分钟,枪声响了。这枪声好久地滚动着,遍山响着,最后消失了……可是静下来的滚着的枪声,依旧充满了黑夜。两个人回来了,不作声地坐到火跟前,什么人也不看……不过,那一响不灭的最后的枪声,依旧充满了黑夜。
仿佛大家都想把这不灭的回声消灭一样,于是都热闹地谈起来,而且声音比平常还高。手风琴拉起来,三弦琴也弹起来了。
“当我们从树林里钻出去,走到石岩跟前,就知道糟了:真是前进不能,后退不得。天一亮,人家就会用枪把我们都打死呢……”
“真是上不去,下不来。”一个人笑起来。
“这时就想着:狗崽子假装睡着了;马上就要扫射起来的。如果在上面的岩边上派上十个射手————咱这两团人就会像苍蝇似的,一下子就被扫光了。啊,咱们就这样一个人踏着一个人的肩和头,就这样人叠人地上去了……”
“可是咱们的头目当时在哪呢?”
“连头目也跟咱们一起爬的。等到爬上去的时候,还有两丈来高,简直像墙一样:无论怎样上也上不去,下也下不来————大家连气也不敢出了。头目把一个人的刺刀抽出来,插到岩缝里,爬上去了。于是大家都跟着他,把刺刀插到岩缝里,就这样爬到岩顶上。”
“可是,咱们这里整整一排人,都在海里呛着。好像兔子一样,在石头尖上跳着。一片漆黑。他们跌倒了,一个个落到水里淹死了。”
可是,不管谈得怎样兴奋,也不管营火烧得怎样旺,每个人愿意忘记的那东西,仍旧紧张地充满了黑暗,一股腐臭气,仍旧一阵阵向这里飘来。
老太婆郭必诺说:
“那是什么?”她指着说。
都往那边看。在望不见的重岩那边,冒着烟的火把在黑暗里闪烁,有人弯着腰在走动。
一个熟识的年轻的声音,在黑暗中说:
“这是咱们的人和当地居民在收尸。整整搞了一天了。”
大家都不作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