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床塌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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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早将本次事件称作“床塌在你们爸爸身上那一夜”的,是日后回想当时情景的妈妈。)

    我这人向来睡得很熟,不太容易被惊醒(我骗了布里格斯),所以从那张铁架行军床翻落在地,还被压在床下的时候,我一点感觉也没有。床就跟个罩篷似的把我盖住,我被裹得密密实实,依然睡得暖乎乎,而且毫发无伤。因此,当时我只是差点醒来,然后又沉沉入睡,没有睁开眼。倒是隔壁房间里的妈妈马上被这点声响惊醒了。她当下就断定自己最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楼上那张大木床就塌在爸爸身上。于是她放声大吼:“咱们快去救救你们可怜的爸爸!”而正是这一声惊呼————反而不是我行军床翻倒的声音————吵醒了与妈妈同寝的赫尔曼。他以为妈妈平白无故歇斯底里了起来。“你好得很呢,妈妈!”他也喊了一句,试图让妈妈冷静冷静。他们的一吼一喊大约持续了十秒之久,结果布里格斯醒了。这个时候,我才迷迷糊糊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但还不晓得自己正躺在床下,而不是床上。

    他认定自己即将窒息而亡。

    布里格斯在一片担惊受怕的叫嚣中睁开双眼,不一会儿就认定自己即将窒息而亡,而我们其他人都在拼命“抢救”他。他低低哼了一声,然后一把抓起床头柜上盛着樟脑精的玻璃杯,却不去闻,而是直接往身上泼。整个房间弥漫着一股浓重的樟脑味。“咳、呕咳咳……”布里格斯宛如一个溺水的人,呛得上气不接下气。他浇了一身的樟脑精的刺鼻气味,险些让他真的断了气。他跳下床,打算摸黑走向敞开的窗户,不料来到一扇紧闭的窗前。他伸手打破了窗户的玻璃。我能听到玻璃碎了,掉到楼下巷道时还摔出清亮的声响。就在这个节骨眼,我正打算起身,却感觉到床竟然压在我身上!而今,睡得不识东南西北的我总算也开始怀疑,这一阵吵吵闹闹,全是因为大家发了疯似的要助我摆脱这绝对是前所未闻的险境。“把我弄出去!”我声嘶力竭地吼,“把我弄出去!”我想我当时还有种非常可怕的念头:我被埋在矿井里了。“咳咳……”布里格斯喘着粗气,依然在樟脑精的气味中苦苦挣扎。

    到了这个时候,妈妈还在扯着嗓门叫,赫尔曼则追着妈妈的屁股跑,也是喊个没完。她正试图打开那扇通往阁楼的门,好上楼将爸爸从床塌陷的残骸里解救出来。偏偏门卡住了,怎么也打不开。心急如焚的妈妈不停拉门,但在这砰声大作、混乱不堪的场面下,她的所作所为只是火上浇油罢了。这时,罗伊和我们家的狗醒了;他们一个嚷嚷着自己的疑问,一个在吠叫。

    然后,睡得离我们最远也最沉的爸爸终于被不停拍打阁楼门的声音扰醒了。他想着这房子准是失火了。“我来了,我来了!”他用困倦的声音慢吞吞地哀号着————他好一阵子之后才彻底清醒过来。妈妈本来就坚信爸爸正被压在床下动弹不得,此时更从那句“我来了!”听出即将蒙主宠召的人凄凄惨惨、莫可奈何的心声。“他快死啦!”妈妈奋声一喊。

    “我没事!”布里格斯叫了一声,好让妈妈安心。“我没事!”他还以为妈妈是在担心他的安危。后来,我终于摸到房间里的电灯开关,也终于打开房门,跟布里格斯和其他人一起守在阁楼的那扇门前。我们家的狗一直不喜欢布里格斯,一见到他便扑了上去————反正不管青红皂白,它一概论定布里格斯就是罪魁祸首————然后罗伊只得推开雷克斯,用手按住它。我们能听到楼上的爸爸正缓缓地下床。罗伊使尽吃奶的力气一拉,那扇通往阁楼的门就开了,爸爸则带着睡意和起床气下楼,不过安然无恙。妈妈一看到爸爸就抽抽搭搭哭了起来。雷克斯开始号叫。“老天,这到底怎么啦?”爸爸问。

    最后,我们像拼一张巨大的拼图一样理出整件事的来龙去脉。爸爸因为赤脚走来走去受了风寒,此外倒没有任何不良的后果。“幸好你们的爷爷不在家。”妈妈说。她看事情永远只看好的那一面。

    罗伊只得推开雷克斯。

    * * *

    (1) 指美国南北战争时,以宾州、马里兰州和弗吉尼亚州东部为主要战区的北军军团。

    (2) 在英国的维多利亚时期,小提琴手上台为宴会演奏助兴是没有报酬的,不过可以免费享用宴会的餐饮。他们的妻子或情人通常会趁机大饱口福,几乎喝到烂醉。

    (3) 一种 犬,起源于十九世纪的英国,是由当时的斗牛犬与 犬交配得到的品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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