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噩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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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 “有股尸体的余味挥之不去……”

    “这话什么意思?”

    “特别是在伦敦……我在普吕姆和嘟蒂见面的时候,我们都同意这种事不能再发生了,但有什么用呢……您想象不到事情能荒唐到什么地步。我问自己为什么只有和她在一起不行,而不是其他人。当我蔑视一个女人时,事情从来很顺利,比如妓女。可是,只要和嘟蒂在一起,我就只想跪倒在她脚前。我太崇敬她了,我崇敬她正因为她完全迷失于声色犬马。这一切对您来说大概都很难理解吧……”

    拉扎尔打断我的话:

    “确实,我不懂。在您眼里,放荡让以此谋生的妓女一文不值。我不明白为什么放荡就能让这女人高尚起来……”

    拉扎尔说“这女人”时流露出的一丝轻蔑之情让我陷入说不清道不明的荒唐感中。我看了看这可怜姑娘的双手:指甲满是污垢,肤色灰如死尸。我突然想到她从某个地方出来之前大概没好好洗过……其他人也许无所谓,但拉扎尔在生理上令我反感。我面对面看着她。焦虑之中,我觉得自己被逼上了绝路————正在变得半疯半傻————这事既可笑又可怜,好像我有一只乌鸦,一只不祥之鸟,一个垃圾吞噬者栖在手腕。

    我想,这下她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鄙视我了。我看一眼自己的手,它们被太阳晒黑了,很干净;我淡色的夏装很整洁。嘟蒂的手通常让人眼花缭乱,指甲涂成鲜艳的血红。我何苦委屈自己受这等残次品的气,何况她还对别人的幸运不屑一顾。我准是个懦夫、蠢货,不过这一点,在当时那种状态下,我倒是轻而易举便承认了。

    5

    当我回答她问题的时候————我等了很久,像是完全呆住了————我所想的不过是借这相当缥缈的存在,躲过残酷无情的孤独。虽然模样可怕,但在我眼里,拉扎尔几乎是个幻影。我对她说:

    “嘟蒂是这世上我唯一倾慕的人……(从某种程度而言,我撒谎了:她可能不是唯一一个,然而,在更深层的意义上,这是真的。)我又说:她非常富有,这让我兴奋不已;这么一来她就可以当面唾弃他人。我敢说:她一定是瞧不起您的。这和我可不一样……”

    我试着微笑,疲倦让我脱力。但和我的期望相反,拉扎尔听任我说这些话,并没有低下头去:她变得很淡然。我接着说:

    “现在,我还是都说出来吧……只要您愿意,我把一切都告诉您。有一次,在普吕姆,我甚至幻想过我和嘟蒂不行是因为我有恋尸癖……”

    “您说什么?”

    “正常的话。”

    “我不懂……”

    “您知道恋尸癖是什么意思。”

    “为什么要嘲笑我?”

    我烦躁起来。

    “我没有取笑您。”

    “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

    拉扎尔几乎没什么反应,好像这不过是个孩子自以为是的恶作剧。她反问我:

    “您试过了?”

    “没有。我从没到过那一步。我唯一做的是,有天晚上,我路过一间公寓,里面的老妇人刚死————她躺在床上,和其他女人并无二致,两旁各有一根大蜡烛,手臂沿身侧摆着,但手没有交叉。夜里,房里没人。那一刻,我明白了。”

    “什么?”

    “我醒来时将近凌晨三点。我想去有尸体的房间。我吓坏了,我一个劲发抖,可还是待在尸体面前。最后,我脱掉了睡衣。”

    “您做到哪一步?”

    “我没有动,我太混乱,完全昏了头;我只是看着,就这么远远地来了。”

    “那女人依然美么?”

    “不。完全枯萎了。”

    我以为拉扎尔会生气,她却冷静得像是聆听忏悔的牧师。她只是简单地打断我:

    “这解释不了您为什么不行?”

    “不对。至少,和嘟蒂在一起的时候,我觉得这就是答案。不管怎样,我清楚妓女对我的吸引力与尸体相似。这么说来,我也读过类似的故事,某人让妓女们用粉把身体涂得苍白,装成尸体躺在蜡烛中间,但问题不在这里。我和嘟蒂说过可以怎么做,而她对我大发脾气……”

    “既然她爱您,为什么不肯扮成尸体呢?我猜,这等小事是不会让她却步的。”

    我打量拉扎尔,惊诧于她在这件事上的直白,我有点想笑:

    “她不是退却了。再说,她本就白得像个死人。尤其在普吕姆的时候,她差不多是病了。有一天她甚至想让我去找个天主教神父过来,她打算接受涂油礼(3),在我面前模拟临终时刻,但这种闹剧我是无法容忍的。它当然可笑,可也格外骇人。我们再也坚持不下去了。有天晚上,她浑身赤裸躺在床上,我站在她旁边,也一丝不挂。她想刺激我,就和我说尸体的事……但没用……我坐在床边,开始哭泣。我对她说我就像个可怜的白痴,我瘫倒在床边。她愈发苍白:她冒冷汗……她的牙齿开始打战。我摸了摸,她身体冰凉。她眼睛发白。她看着可怖极了……我当即全身发抖,仿佛宿命已经扼住我的手腕,用力扭扯好逼我叫出声来。我太害怕了,哭都哭不下去。我嘴唇发干。我套上衣服。我想把她抱在怀里和她说话。她厌恶地推开我。她真的病了……

    “她吐在地上。不瞒您说,我们喝了一整晚……威士忌。”

    “当然。”拉扎尔插道。

    “怎么‘当然’了?”

    我怨恨地看向拉扎尔。我接着说:

    “事情就这么结束了。那一夜之后她就再也受不了我碰她了。”

    “她离开您了?”

    “没有立刻走。我们甚至还在一起住了好些天。她告诉我她对我的爱没有减少;相反,她觉得与我连在一起,但她嫌我,一种不由自主的嫌恶。”

    “那种情况下,您没法指望还能继续下去。”

    “我什么都指望不了,但一想到她会离开我,我就完全没了主意。我们之间已经发展到若是约在房间里碰面,先来的那个就会以为房间里有个死人。我们来来去去,一言不发。有时候,极个别时候,我们会相互注视。这又怎么可能继续下去呢?”

    “可你们是怎么分开的?”

    “有一天她告诉我她该走了。她不愿说出她去哪儿。我求她让我陪着。她回答说,也许吧。我们一路到了维也纳。在维也纳,我们找了车去酒店。车停下,她叫我安排住宿的事,然后在大堂等她,她要先去趟邮局。我让人取了行李,她继续坐车。她走了,什么话也没说,我觉得她已经丢了魂。我们很早就说好一起去维也纳的,我还把护照给她让她帮我取信。况且,我们所有的钱都在我包里。我在大堂等了三小时。时间是下午。那天风大,云很低,可人觉得闷,天非常热。她显然是不会回来了,那一刻,我感到死亡向我逼来。”

    这一次,盯着我的拉扎尔似乎被触动了。我收住话头,她自己却很是仁慈地让我告诉她发生了什么。我说了下去:

    “我由人把我领进房间,里面有两张床和她所有的行李……我敢说死亡正跑进我的脑袋……我记不清自己在房里做了什么……有一刻,我走到窗边,打开窗子————风声呼号,暴雨将至。街上,就在我身前,有一条长长的黑色燕尾旗。旗子足有八或十米长。风已经把旗杆掀了一半,旗子仿佛在扑打着翅膀。它没掉,它在风中喀啦作响,在屋顶的高度发出巨大的响声;它不断扭曲着形状,仿佛淌过白云的一道浓墨。这段插曲在我的故事里未免突兀,但对我而言却像个墨袋在脑中慢慢打开,这一天,我毫不迟疑要立刻死去,我往下探了一眼,可楼下有阳台。我把窗帘的拉绳绕在脖子上,它看来够结实————我踩上椅面,系好拉绳,然后我想给自己个交代。我不知道等我一脚踢翻了椅子还能不能救回来。可我解掉绳子,从椅子上下来了。惯性让我摔在地毯上。我哭了,声嘶力竭……最后,我又站起身来,我记得头很沉。我保持着可笑的冷静,与此同时,我觉得自己快疯了。我重新站起身,借口去直面命运。我回到窗边————黑旗依旧,但大雨倾盆;天色阴沉,有闪电划过,天空响起一声巨大的雷鸣……”

    这一切都不再吸引拉扎尔了,她问我:

    “您那条黑旗是哪来的?”

    我存心要惹她不快,许是赧于自己像个自大狂般自说自话。我笑着对她说:

    “您知道故事里唐璜出场时铺在晚餐桌上的黑桌布么?”

    “这和您那面旗有什么关系?”

    “没有,只不过桌布是黑色的……挂燕尾旗是为了悼念陶尔斐斯(4)之死。”

    “刺杀事件发生的时候您在维也纳?”

    “不,在普吕姆,我是第二天到维也纳的。”

    “您在现场,一定很受触动吧。”

    “不。”(这个丑陋的疯姑娘对她所关心的问题的执着让我害怕。)“况且,就算仗真的打起来了,也是对我脑中所想之事的回应。”

    “可战争怎么可能回应您的思想呢?打仗了您很满意么?”

    “为什么不呢?”

    “您觉得战争会带来革命?”

    “我说的是战争,我没说接下来的事。”

    比起我能告诉她的其他一切,我方才所讲的刚刚以最粗暴的方式让她震惊。

    * * *

    (1) Prüm,系德国西北部一座城市,靠近德国与卢森堡边境。

    (2) La Bourse,前巴黎证券交易所,位于塞纳河右岸的巴黎第二区(巴黎主要商业区之一)。

    (3) 基督教的一种宗教仪式,信徒将死之时,由神父在其额上涂圣油。

    (4) Dollfuss,全名恩格尔伯特·陶尔斐斯(1892——1934),曾任奥地利总理,1934年7月25日于维也纳被奥地利纳粹分子射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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