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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春,谓三冬无暖气固不得,谓春后无寒气更不得。夏至暑偏胜而云无寒,非寒气全消也;冬至寒偏胜而云无暑,亦非暑全消也。员舆温带之区,绝少酷寒酷暑,则寒暑兼至者其常也。韩非云不相容之事不两立,火透釜而亲水,水盛釜而受火之热,水火相反而相容相抱矣,岂止两立乎?世界无量,众生无量,佛氏言之矣。物之不齐,物之情也,孟子庄生知之矣。智胜者竭其智,力强者尽其力。人之生也,禀受不齐,发展遂异,必欲万姓千名之智与力范以一型而齐之,此上帝所不能为。仲尼、墨翟、苏格拉底、亚里士多德、康德之伦,强之执耒披甲,皆无所能为,任其独立当抒,则学统堪垂万世。行履足式天人。韩非虽欲绝圣弃智,若在今日,余命其身入瑶寨之乡亲尝滋味,将可忘圣智成己成物之功德否耶?蛮民非不耕战也,而以视圣智裁成辅相之群,则耕战利钝之相去奚止天壤隔乎?蛮民诚有朴质,然蛮俗崇尚之美行,其合于伦理者几何?吾料韩非不愿效也。不有圣人行修之尊,群俗何由变动光明?甚矣!韩非之陋也。韩非又言“斩敌者受赏而高慈惠之行”云云,此以斩敌者为天下之至高,不应复高慈惠之行。其实人群以互相感而互进于善,赏斩敌之功,劝御侮也,而慈惠者有感则益切同仇;高慈惠之行以善俗也,而斩敌者有感,则慈惠于同受侵害之人,益坚杀身成仁之志。韩非只欲以重赏与高名鼓励人之好杀心,使其奋于斩首之功,而不悟人之勇于临敌斩首者,非尽诱于重赏高名而为之也。其慈惠同类之热诚激于不容已者,是人性本具之潜力也。韩非奖好杀而去慈惠,将通人类为猛兽,人类不互相噬以底于尽不止也。韩非又讥世人大贵文学以疑法,韩非所谓文学,实兼今之所谓哲学、文学而通目之。凡政治社会等理想,彼亦属之文学范围。 此凶顽之论也。政治经济诸法制,尝随人类知识之进步而疑其不均、不公、不适,以期改造而底于均公适,文学之可大贵者在此。今韩非心欲绝学去智,使人受束于独裁者之法,乃块然如土而无有疑,非凶顽之极者,何忍出此?韩非谬论甚多,不及详破,学者深思明辩,勿受其愚。总之,韩非偏重国家而轻人民,故亦偏重群体而轻个人。商管之法,韩非所祖述也,今为商管之学者,如不被甲执耒即当刑其人、毁其学,甚至孔墨之圣、曾史之贤,如敢疑法,即为韩非所不容许,如是则个人自由剥夺尽净。夫群体者,个人之集也,“有形之类,大必起于小;行久之物,族必起于少”,《喻老篇》。 韩非既知之矣,今使群体组织过求严密,务将个人自由毁尽,则个人失其性而群体能健全乎?车轮者,众齿之集也。众齿有亏折而车轮不敝者,未之有也。原于个人之尊严,本众意以制群法,和同而化、毋相悖害者,《春秋》太平之教也,是百世以俟而不惑,质诸鬼神而无疑也。韩非以独裁者制群法而侵损个人,则群体已失其自性,直是独裁者之玩具耳。吕政用其说,乃为害于群体,百世难复,岂不痛哉!韩非之重国家而轻人民者,欲竭民力以事富强。国家富强而后霸王之业可图也。韩非直以国家为驱策人民用致富强、以伸张于域外而逞侵略雄图之工具。域外, 谓异国异族。 从来霸者为术皆如此,今之列强尤甚。故由彼言国家者,不祥物也,侵略者之利刃也。吾先圣则以国家为一文化团体,此意义甚深广大,非深究于六经四子者,无可与语也;非超越世俗之虑而怀人道之忧,又深达天人之故者,亦不可与谈胜义。呜乎微矣!韩非志在用韩,愤重人专政,重人,权臣也。 而图改革,故曰:“欲治其法而难变其故者,民乱不可几而治也。法与时转则治,治与世宜则有功。”《心度篇》。 此亦精采之言,然终不悟民主,欲夺政权于重人之手而自为独裁,以暴易暴而加甚者,非算数所及也。圣人之为革也,《易》有《革》卦。 求均而已,损彼之有余,益此之不足,均焉止矣。若此复求有余于彼,即彼向所遇此者,今还以遇彼而更过之,则人群终不可均也。圣人之治,权于万物得所,为万物普遍求均而已,是以变则通、通则可久可大也。韩非异于是,其钳束生民也已甚。三晋文化深远,宜非其民所乐受。韩非终不得政于韩而为秦戮,哀哉!向使韩非有管仲之识量,持术明法而兼综儒者之道,毋以极权之论毁坏一切,则韩政可得而全晋可复,天下不足定也,何忧乎秦?独惜韩非主极权而持一孔政策,遂资吕政而遗害无穷,可胜悼哉!夫古今人情不甚相远,独裁之风,今未已也。唯利用科学而技术日进,政制群法各方面组织加密,要其大体不能有过于韩非。夫独裁得助于科学,而万物为刍狗,水益深、火益热矣。科学非害也,人类知见失其正,则亦可资科学以济其恶矣。夫正知正见者多,则大盗盗众不易也。知见何由而正哉?析物以穷其始,万物之本始。 综事以观其通,宇宙万事各依其类而通之,至于会众类而观其大通则一也。庄生云“恢诡谲怪,道通为一”是也。 穷理而究其极,极者,万理之会归。 察变则上下古今而操其衡量,实践则反之人伦日用而归诸素朴,智周而不滞于物,理之至者,本不遗于物,而实不滞于物,但陷于知识巢臼者则不能无滞也。唯明智湛然,则于物得理而未尝滞于物象,以为理即限于此物,故尝烛于微而会其通也。此义难为世之学者言。 思睿而无累其神,睿者,明照自然。离习染,去妄执,故神全。 是以动顺物宜,事循天理,何有知见偏诐之患欤?是道也,其必由哲学乎!尤莫切于儒学乎!毁科学,不可也;科学万能,亦不可也。熊先生此论可谓明且允。韩非古之怪杰也,惜其偏见过甚,虽尝治儒学而实不知儒也,不知故大毁之,乃挟偏见以祸世而不自觉也。或问:熊先生言大盗盗众,何耶?曰:以近世事言之。威势可以劫众而不可以盗众,袁氏是也。威势而佐以党义宣传,使群众归心,而实假以济私,是谓盗众。然盗之久,终无不败者。又如名流盗虚声,当其收效时,亦是盗众。然决不可久。故盗众甚无谓。或问:熊先生谓吕政用韩非说,有征乎?曰:有。《史记》《秦始皇本纪》“二十六年,秦并天下。三十四年,丞相李斯言:今天下已定,法令出一。百姓当家则力农工,士则学习法令辟禁。非博士官所职,天下敢有藏诗书、百家语者,悉诣守尉杂烧之。有敢偶语、诗书,弃市。偶语、诗书,系两事。偶语,两人以上私语也。诗书,谓匿藏诗书又百家语也。文省耳。 以古非今者族,吏见知不举者与同罪。所不去者,医药、卜筮、种树之书。若有欲学法令,以吏为师。制曰可”。据此,明用《五蠹篇》之说也。吕政盖早已禁学,直至三十四年始以制令垂为永久不易之成法。李斯首言“天下已定,士则学习法令辟禁”,可知六国既并,只许人民学法习令,不得从事诗书及百家语也。至此定为成法,虽李斯倡言之,只是形式耳,吕政早已内自决定也,此吕政用韩非说之明证。后人多谓秦焚书只焚民间私藏者,其博士官所职并未焚。此亦臆测之辞,恐当时博士官所职亦只是医药卜筮种树之书,故举以示天下为准则也,诸子哲学及天文、算数、物理、音乐、机械等学,总称百家语,一切焚烧尽净。韩非禁学之主张如此,吕政读其书而喜之亦以此。

    韩非之说用于吕政,流毒甚远,董子、史公在汉初皆欲矫其弊。董子作《春秋繁露》,张《公羊》义,以阐发民主思想。史公为《史记》,亦称《公羊》,并鉴于韩非毁百家语而集矢儒侠为最甚,于是尊孔子以世家,立仲尼弟子列传,孟子、荀卿皆有传,定孔子为一尊,示儒家为正统,与董子主张同也。王介甫谓仲尼之道,世天下可也,奚止世其家?此不思之甚。史公立孔子世家,即仿《春秋》王鲁之意,非谓其以一家之学传业也,实乃世天下也。又以游侠立传,首引韩子“儒以文乱法,言儒者以文学而敢非毁世主之法,故云乱法。《正义》诸注皆误解。 而侠以武犯禁”,言侠者以强武敢违犯世主之禁。此及上语,见《五蠹篇》。 皆与独裁不相容。又曰“窃钩者诛,窃国者侯”,言人民为盗则诛,是小盗也,故受诛;而大盗窃国乃为侯王。此史公引《庄子》语。 所以攻击独裁之帝王。又曰“自秦以前,匹夫之侠湮灭不见,余甚恨之”。可见史公奖游侠之意,所以振民德、昌民气、扶民力,将使霸者刍狗万物之技有所惮而不敢逞。又以项羽列本纪,陈涉列世家,以匹夫而抗暴秦、行革命之事,虽功业未就,而其志行足与殷周圣帝明王争烈矣。伯夷行修孤崚,弃君位如敝屣,故列传首之。管晏原本儒家,而开法术之宗,孔子虽病其器小,不谓其学术全非也。管晏之为法,未戾于儒,亦足以周世变。申韩以险谲为术,专横为法,是管晏所必诛也。史公传管晏而次之伯夷,其识量宏远哉!熊先生曰:《史记》用意,皆惩暴秦之弊,纠韩非之谬。二三千年来学者都作故事与文辞玩弄去,甚至议其传游侠、货殖为挟怨于武帝,哀哉!秦以后,中国遂无学术、无思想,虽韩非吕政之遗毒,而汉以来经师、文士之鄙陋,亦不可道也。言之丑也,哀哉!

    附识: 今本《韩非子》,近人多疑其不可靠。如第六篇《有度》,于荆齐燕魏四国皆云以亡,韩非死时,六国尚未亡,齐亡最后,距韩非之死已十二年,可见《有度篇》不出韩非手。熊先生谓疑者误。齐亡最后,其距韩非死时只十二年,亦甚暂耳。智者之觇人国也,睹其亡形已着,则直罪之曰以亡,以者用也,用之以亡也。韩非《难势篇》言“势乱不可治”,则势亡不可存也。韩非审察群变,其眼光锐利无匹,直从四国之亡势己成而罪之曰以亡,又何疑乎?奚必待毁其宗庙、迁其重器,始谓之亡耶?故《有度篇》必出韩非无疑。

    《解老》、《喻老》、《扬权》、《主道》、《孤愤》、《说难》、《说林》、《内外储》诸篇,今人或疑非韩非作。此殆由今人以怀疑古书为能事耳。余按韩非思想之全体系以求之,未见上述诸篇有甚矛盾处。唯《大体篇》有“不以智累心,不以私累己”,及“不逆天理,不伤情性,不吹毛而求小疵”等语,确非韩非境界,或杂引道家语,或由其聪明偶悟而侈言之。然此篇主旨在“不引绳之外,不推绳之内”云云,必出韩非手笔无疑。《饬令篇》多引商君。古人著述不以引前辈为嫌,如孔子六经皆因旧籍而寓以己之新意,此最著之例也,但此篇似有脱文。

    《初见秦篇》,《战国策》作张仪说,自当以《策》为据。不知何人移入《韩书》之首?篇中指陈时事,与韩非所当之境已不合。韩非蓄抗秦之志,何至为秦画攻韩之策乎?《史记》言秦王读《韩非书》,恨不得见,闻李斯言“此韩非之所著书”,因急攻韩。韩王始不用,及急,乃使韩非使秦。韩非劝秦存韩,遂以此致死。可见韩非前未入秦,亦决无以攻韩献媚敌国之事。故此篇当据《国策》。此篇以外,都无可疑。今之后生好疑古书,辄曰“文字不类”,其实审核文字谈何容易?非天资高、学养深者,不得有眼力,今人何可谈此事?又复应知,一人之书,其文字每前后有不一致者,义深博而术精严,术谓逻辑。辞峰悍利,此等处在一卷中不能常有。何则?文思本于精力,发于兴会。人生乱世,精力裕时少,兴会短时多,故一人之文每有不类也。然作者之思路与神情自有特点,如有其统一之人格在者然,其文字虽不一致,而识者不难鉴别其出于一手。又梁启超谓太史公《自序》有“韩非囚秦,说难孤愤”,与《韩非传》所记者颇相远。此由其作自序时,取声韵谐协。故不妨颠倒事实,不可据序文以疑传记也。且序文亦不须泥解,史公以为古人虽遭困厄而有述作可传,明己受祸不可无作也。启超必咬文嚼字去索解,亦自误。

    《史记》《韩长孺列传》云:韩安国尝受韩子杂家说于驺田生所。此但以韩子与杂家说并提,非谓韩子是杂家也。今或疑韩子属杂家便大误。凡古今大思想家,必于其前世及并时之学术思想多所精究与涉猎,及其自家思想成熟而有述作时,亦必于其平生所取舍者形诸文字。至其为杂家与否,则视其书之内容,是否自有根据、自有主宰、自成体系。是否至此为句。吾未见《韩书》可目以杂家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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