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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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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如暴死人,铁尺拗不开。”决杖:处以杖刑。用大荆条或棍棒抽击人的背、臀或腿部。

    ⑨ 蹶(jué)倒:跌倒。北魏杨衒之《洛阳伽蓝记》:“唯融与陈留侯李崇负绢过任,蹶倒伤踝。”

    ⑩ 幸:希望。副:相称,符合。《后汉书•黄琼传》:“阳春之曲,和者必寡;盛名之下,其实难副。”期约:约定共同信守的事项。

    【译文】

    元和十二年冬天,李复言住在武全益家中,王国良每五天来一次,言辞侮辱越来越严重,每一次武全益都是捂着耳朵跑走。忽然王国良二十天没有来,一天听到门口有很缓慢、柔和的说话声,派人去问一问是谁,那人慢慢地说:“是国良。”全家人都很害怕他恶毒的言语,就出来哀求他,但很惊讶地看到他身体十分羸弱。王国良说:“国良以前说话甚为尖刻,因此得了重病,卧床七日而死,死了七日又复生。因我没有礼貌受到冥官的惩戒,被打的杖疮还在,所以很久没有过来。”李复言招呼他坐下,请他详细说说这件事的经过。国良说:“当时病情很严重,忽然有几个壮士,捋起袖子伸出拳头,从床上把我拽起来,用布袋子罩住我的头,拽着我走了不知多少里地,也不知道到了城市,忽然把布袋拿掉,已经在官府的门里了,官府题曰‘太山府君院’。我大口喘息还没有停住,就被拽到大厅的前面,一个穿深红衣服的人,在衙门里坐着,他对处理公事的小吏说:‘这个人有重罪,应该下地狱,他的阳寿还有一天没有结束,也是不可追捕的。可以快速查一查。’小吏走到西廊,很快说:‘王国良从今天开始,还有十年的阳寿。’判官令人把我拽出放回去,刚出门,他又十分生气地说:‘再拽回来!这个人的言辞污秽不堪,对平民百姓多有语言侮辱。如果不进行严厉惩罚,无以为戒。’于是勒令扳住我身体,杖二十下,打完之后,又把我拉起来,很长时间没有苏醒过来。判官又让我饮了一杯厅前池子中的水,说:‘喝了它就不会忘记今日之事,替我向世间人转达,小心你们的言辞之过。说话招惹的是非,一旦犯了就会被抓住,一句过失,驷马难追。’我爬着回来,过了好几个黑夜才到家,到了家门口就跌倒了,忽然就醒过来了。家人正哭泣着要入殓,我问家人我死了多长时间了,家人说:‘身体冷了已经七天了,唯有心头还有些温暖,所以不忍心立即入殓。’我现在苏醒已经五六天了,疮伤还在。”王国良袒露衣服,让他们看,整个背部都是黑黢黢的,好像将要溃烂了一样,四边有些发紫,好像要向外发散,王国良还说:“我从小顽劣,不能辨别善恶,说话狂妄不羁,积累了很多罪恶,从此以后要引以为戒,不敢再发怒了。如果你们有了钱,希望能够按期交纳,不要让我获罪于上天。”说完王国良就走了。

    自是每到,必有仁爱。明年九月,忽闻其死。计其得杖,仅满十月,岂非阴司之事,十年为十月乎?

    【译文】

    从此之后,王国良每到一处,必施仁爱。第二年九月,忽然听说他死了。从他被执行杖刑,仅满十个月,难道阴间的计算方法,十年为十个月吗?

    张宠奴

    长庆元年,田令公弘正之失律镇阳也①,进士王泰客焉。闻兵起,乃出城南走。时兵交于野,乃昼伏宵行。入信都五六里②,忽有一犬黄色随来。俄而犬顾泰曰③:“此路绝险,何故夜行?”泰默然久之,以诚告之曰:“镇阳之难矣。”犬曰:“然得逢捷飞,亦郎之福也。许捷飞为仆,乃可无患。”泰私谓:“夫人行爽于显明之中者④,有人责;行爽于幽冥之中者,有鬼诛。今吾行无爽,于吾何诛?神祇尚不惧⑤,况妖犬乎!固可以正制之耳。”乃许焉。犬忽化为人,拜曰:“幸得奉事,然捷飞钝于行,请元从暂为驴,借捷飞乘之,乃可从行。”泰惊不对,乃驱其仆下路,未数步,不觉已为驴矣。犬乃乘之。泰甚惧,然无计御之,但仗正心而已。

    【注释】

    ① 田弘正(764——821):字安道,田承嗣侄。元和七年(812),魏博节度使田季安死,他为众拥立,听命于朝,继任节度使。十年(815),出兵帮助朝廷讨伐吴元济的反叛。后又逼使成德节度使王承宗归唐,并出兵讨平平卢淄青节度使李师道的叛乱。十五年(820)转任成德军节度使。次年,为原成德军都知兵马使王廷凑所杀。令公:对中书令的尊称。中唐以后,节度使多加中书令,使用渐滥。失律:军行无纪律。《易•师》:“师出以律,失律,凶也。”后以指战事失利。

    ② 信都:古县名。汉置,治今河北冀州。隋大业初并入长乐,唐初复改信都,唐末曾改尧都,不久复旧。

    ③ 俄而:突然间。《春秋公羊传•桓公二年》:“俄而可以为其有矣。”

    ④ 行爽:行为过错。《韩诗外传》卷一:“世不己知而行之不已者,是爽行也。上不己用而干之不止者,是毁廉也。行爽廉毁,然且弗舍,惑于利者也。”

    ⑤ 神祇(qí):指天神和地神,泛指神明。唐李朝威《柳毅传》:“吾不知子之牧羊,何所用哉?神祇岂宰杀乎?”

    【译文】

    长庆元年,中书令田弘正在镇阳兵败时,进士王泰正在城中。听到战事开打,就出城南逃。这时候两军正在城外交战,王泰就白天藏起来,夜里再赶路。来到信都地界五六里,忽然有一条黄狗跟上来。不久这条狗对王泰说:“这条路十分危险,为什么你要赶夜路呢?”王泰沉默了好大一会儿,才据实回答道:“因为镇阳已经开战了。”黄狗说:“不过遇到我捷飞,也是公子的福气。公子答应让我做您的仆从,就没什么祸患了。”王泰心想:“人要是在阳间办错事,就会有人责罚;要是在阴间办错事,就会有鬼神责难。我王泰行事正直,没有被杀的理由。我连鬼神都不怕,何况一条妖狗呢!我当然可以用我的正气制服它啊!”王泰于是就答应了黄狗。黄狗忽然就变成了人,向王泰施礼道:“能服侍公子是我的荣幸,可是我捷飞走不快,请允许我将您的侍从变成一头驴,让我骑着它,那样才可以跟着您赶路。”王泰吃惊得说不出话来,就让自己的仆从下到地上,没走几步,不知不觉已经变作了一头驴子。黄狗便骑上它。王泰害怕极了,可是却也拿这条狗没办法,只是仗着自己有一颗正直之心罢了。

    偕行十里,道左有物①,身长数尺,头面倍之,赤目而髯者,扬眉而笑曰:“捷飞安得事人②?”犬曰:“吾乃委质于人③。”乃曰:“郎幸无怖。”大头者低面而走。又数里,逢大面多眼者,赤光闪闪,呼曰:“捷飞安得事人?”又对如前。多眼者亦遁去。捷飞喜曰:“此二物者,以人为上味,得人则戏投而争食之,困然后食。今既去矣,余不足畏。更三五里有居人刘老者,其家不贫,可以小憩。”

    【注释】

    ① 道左:道路左侧。泛指路旁。唐李朝威《柳毅传》:“至六七里,鸟起马惊,疾逸道左。”

    ② 事:侍奉,服侍。唐李白《梦游天姥吟留别》:“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

    ③ 委质:弃身,置身。唐骆宾王《上司刑太常伯启》:“侧闻鲁泽祥麟,希委质于宣父。”

    【译文】

    一起走了十里路,看到路旁有一个怪物,身子有数尺长,头却有身子的二倍大,红眼睛,长胡须,扬眉笑着问黄狗:“捷飞怎么服侍起人来了?”黄狗说:“我本来就是供人驱使的啊!”黄狗又对王泰说:“公子不要害怕。”大头怪物低着头就跑走了。又走了几里路,遇到一个脸上长着很多眼睛的怪物,眼睛放射出的红光,闪闪发亮。怪物朝黄狗喊道:“捷飞怎么服侍起人来了?”黄狗又重复了刚才回复大头怪物的话。多眼怪物也逃走了。捷飞高兴地说道:“这俩怪物最爱吃人,它们捉到人后总要把人戏弄到筋疲力尽后才吃掉。现在它们都已经走了,剩下的就更不用怕了。再往前走三五里,有一位姓刘的老人,他家不穷,我们可以到他家稍微休息一下。”

    俄而到焉,乃华居大第也①。犬扣其门,有应而出者,则七十余老人,行步甚健,启门,喜曰:“捷飞安得与上客来②?”犬曰:“吾游冀州不遇,回次山口③,偶事王郎,郎以违镇阳之难,不敢昼行,故夜至。今极困,愿得稍休。”老人曰:“何事不可!”因揖以入,馆泰于厅中④,盘馔品味⑤,果栗之属,有顷而至。又有草粟筐贮饲马,化驴亦饱焉。当食而捷飞预坐,曰:“倦行之人,夜蒙嘉馔,若更有酒,主人之分尽矣。”老人曰:“不待启言,已令涤器。”俄有小童陈酒器,亦甚精洁。老人令捷飞酌焉,遂与同饮。数巡⑥,捷飞曰:“酒非默饮之物,大凡人之家乐⑦,有上客而不见,复谁见乎?”老人曰:“但以山中妓女不足侍为惧⑧,安敢惜焉!”遽召宠奴。有顷,闻宠奴至,乃美妓也,貌称三十余,拜泰而坐其南,辞色颇不平。泰请歌,即唱;老人请,即必辞拒。犬曰:“宠奴之不肯歌者,当以无侣为恨耳。侧近有花眼者,亦善歌,盍召乎?”主人遽令邀之。少顷,呼入,乃十七八女子也,其服半故,不甚鲜华,坐宠奴之下。巡及老人⑨,请花眼即唱,请宠奴即不唱。其意愈不平,似有所诉。巡又至老人,执杯固请不得,老人颇愧,乃笑曰:“常日请歌,宠奴未省相拒⑩,今有少客,遂弃老夫耶?然以旧情当未全替,终请一曲。”宠奴拂衣起曰:“刘琨被段匹 杀却?,张宠奴乃与老野狐唱歌来!”灯火俱灭,满厅暗然。徐窥户外似明,遂匍匐而出。

    【注释】

    ① 第:官邸,大的住宅。《史记•孟子荀卿列传》:“齐王嘉之,自如淳于髡以下,皆命曰列大夫,为开第康庄之衢,高门大屋,尊宠之。”

    ② 上客:上宾,尊贵的客人。《战国策•秦策》:“秦兵下赵,上客从赵来,赵事何如?”宋姚宏注:“上客,尊客。”

    ③ 次:旅行所居止的处所。《易•旅》:“旅即次,怀其资,得童仆,贞。”三国魏王弼注:“次者,可以安行旅之地也。”

    ④ 馆:寓居,留宿。《孟子•尽心》:“孟子之滕,馆于上宫。”汉赵岐注:“馆,舍也。上宫,楼也。孟子舍止宾客所馆之楼上也。”

    ⑤ 盘馔(zhuàn):盘盛肴馔的统称。品味:各种肴馔。《礼记•少仪》:“问品味。曰:‘子亟食于某乎?’”

    ⑥ 巡:酒席上给全座依次斟酒一遍叫一巡。

    ⑦ 家乐:豪富之家蓄养的歌妓。

    ⑧ 妓女:女歌舞艺人。《后汉书•济南安王康传》:“错为太子时,爱康鼓吹妓女宋闰,使医张尊招之,不得。”

    ⑨ 巡:也叫巡杯,酒宴上主人依次向客人劝酒。

    ⑩ 未省:未曾,没有。唐白居易《寻春题诸家园林》:“平生身得所,未省似而今。”

    ? 刘琨(271——318):字越石,中山魏昌(今河北无极)人。晋怀帝时任并州刺史,愍帝建兴二年(314),都督幽州、并州、冀州三州军事,多次与刘聪、石勒相对抗。后与幽州刺史段匹 结盟,为段所忌,被绞杀。段匹 (?——321):辽西鲜卑段部的部族大人,晋朝官员,官至幽州刺史、假抚军大将军。

    【译文】

    很快就到了那里,是一座非常豪华的大宅院。黄狗叩动宅门,有人应答着出来,是一位年过七旬的老人,行走都还很利落,打开大门,高兴地说道:“捷飞怎么能跟贵客一起来这里?”黄狗回答:“我到冀州游玩,朋友却不在家,回来的路上路过山口,偶然间得以事奉王公子。王公子为了躲避镇阳的战乱,白天不敢赶路,所以夜里才到这里。现在困乏极了,想在这里稍做休息。”老人说:“这有什么不行的!”老人向王泰施礼,请王泰进门,并在厅堂里设宴款待他们,美味佳肴、瓜果之类,很快就端了上来。又拿草料喂了王泰的马,仆人变的毛驴也吃得饱饱的。要开饭了,捷飞准备入座时又说:“我们这疲于赶路的人,半夜里承蒙您美味佳肴招待,要是再有酒喝,您这东道主的情谊真就完美了。”老人说:“不用您开口讨酒喝,我已经命人在洗酒具了。”过了不久就有小童把酒器摆上饭桌,酒器也都十分精美、洁净。老人让捷飞斟酒,于是大家一起喝起酒来。酒过数巡,捷飞说:“酒不是闷头饮用的东西,凡是豪富之家蓄养的歌妓,有尊贵的客人来都不出来相见助兴,那她们想见谁、为谁助兴呢?”老人说:“只是担心她们这些山野歌妓没资格侍奉贵客,我又怎么会舍不得让她们出来演出助兴呢!”于是赶紧命人把宠奴召来。过了不久,就听到宠奴到了,实在是一位貌美的歌妓,看模样有三十多岁,向王泰施礼后就坐在他的南面,言辞和神色都很有些不满的意思。王泰请她唱一曲,她就唱;老人请她唱,她就一定严词拒绝。黄狗捷飞说:“宠奴之所以不肯唱歌,应该是遗憾没有伴唱的人吧。不远处有个叫花眼的人,也非常擅长唱歌,为什么不去叫来呢?”主人马上命人去请花眼。很快,就把花眼叫进房间,是个十七八岁的姑娘,穿着半新不旧,不怎么艳丽华美,就在宠奴下首处坐下。轮到老人敬酒时,老人请花眼唱歌花眼就唱,请宠奴却不唱。宠奴更生气了,好像有什么要说的。又轮到老人敬酒时,老人端着酒杯怎么请她唱都不肯,老人感到非常羞愧,于是笑着说:“平时请你唱歌,宠奴从未拒绝过我,今天有年轻客人临门,就把老夫我放一边了吗?可是往日的情分应该没有全部丢弃,还是想请你唱一曲。”宠奴愤激地撩动衣裙站起身子,说道:“刘琨被段匹 杀死了,我张宠奴才给你这老野狐唱歌的!”这时候,厅堂里的灯火都灭掉了,整个厅堂漆黑一片。王泰慢慢往窗外看去,好像有点亮光,于是就匍匐着身子爬出来了。

    顾其厅,即大墓也。马系长松下,旧仆立于门前,月轮正午①。泰问其仆曰:“汝向者何为?”曰:“梦化为驴,为人所乘,而与马偕食草焉。”泰乃寻前路而去。行十余里,天曙,逢耕人,问之曰:“近有何墓?”对曰:“此十里内,有晋朝并州刺史刘琨歌姬张宠奴墓。”乃知是昨夜所止也。又三数里,路隅有朽骷髅②,傍有穿穴,草生其中,近视之,若四眼,盖所召花眼也。而思大头、多眼者,杳不可知也。

    【注释】

    ① 月轮正午:指正当午夜。

    ② 路隅:路边。

    【译文】

    回过头去再看那厅堂,却是一座大墓。自己的马在大松树下拴着,原先那仆从在墓门前站着,天上一轮满月,正是子夜时分。王泰就问他的仆从:“刚才你干什么了?”仆从回答说:“我梦见自己变成了驴,被人骑着,而且和马一起在这里吃草。”王泰于是沿着先前的路继续走。走了十多里,天就亮了,遇到种地的人,就问道:“这附近有什么墓地吗?”种地的人说:“离这里不足十里,有晋朝并州刺史刘琨的歌姬张宠奴的墓地。”王泰这才意识到昨晚就是到了宠奴的坟墓里。又前行了三里多路,王泰看到路边有一具腐烂的骷髅,骷髅近旁有一处被扒开的墓穴,洞口野草丛生,走近看这具骷髅,好像有四只眼睛,王泰觉得可能就是昨晚召来的花眼。而那大头怪、多眼怪,就完全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了。

    吾尝以儒视世界,人死固有鬼;以释观之①,轮回之义②,理亦昭然。奈何此妓华落千载③,犹歌于冥冥之中④。则信乎视听之表,圣贤有不言者也⑤。

    【注释】

    ① 释:指释迦牟尼创立的佛教。

    ② 轮回:佛教用语。梵语的意译,原义为流转。佛教认为众生各依善恶业因,在“天道、人道、阿修罗道、地狱道、饿鬼道、畜生道”等六道中生死交替,有如车轮般旋转不停,故称。也叫“六道轮回”或“轮回六道”。

    ③ 华落:这里喻指死去。华,花。

    ④ 冥冥:阴间。《汉书•孝武李夫人传》:“去彼昭昭,就冥冥兮;既下新宫,不复故庭兮。”

    ⑤ 圣贤有不言者:指孔子不言鬼怪之事。《论语•述而》:“子不语怪力乱神。”

    【译文】

    我曾以儒家的眼光看这世界,人死之后自然是有鬼神的;以佛家的眼光看这世界,生死轮回,也是显而易见的。那位千年前死去的歌妓,奈何在千年之后还要在阴间歌唱。通过这件事,我才相信在耳闻目见之外,真有孔圣人不愿言说的神怪啊。

    叶氏妇

    叶诚者,中牟县梁城乡染人也①。妇耿氏,有洞晦之目②,常言曰:“天下之居者、行者、耕者、桑者、交货者、歌舞者之中,人鬼各半。鬼则自知非人,而人则不识也。”其家有牛骍而角者③,夫妇念之可知矣。元和二年秋,忽有二鬼,一若州使,一若地界④,入圈视牛,曰:“引重致远,毛角筋骨可爱者⑤,吾州无如此牛也。”若地界者曰:“何远役追牛?”曰:“王之季女适南海君次子⑥,从车五百两⑦,两一牛,皆天下之美俊者。河南道配供十牛,当州唯一,只此牛耳,盍报使乎?”遂去。其妇视牛,则惴惴然喘⑧,汗流若沃水矣⑨。其翁染人也,遽取蓝花涂之。才毕,有军吏紫衣乘马,导从数十骑,笑而入视牛,则异前所报矣。军吏大怒,执地界,将决之⑩,责曰:“贵主远嫁?,一州择牛,既此牛中,奈何虚妄!”对曰:“适与衙官对定,所以驰报。及回失牛,乃本牛主隐匿也。请收牛主问之,牛不远矣。”乃令捉主人来。遂数人登阶,捽其翁以出,其家只见中恶?,呼不应矣。长幼绕而呼之,妇独不哭,乃汲水浇牛,蓝色尽,见界吏牵去而翁复来,上阶,乃承呼而起曰:“吾为军吏责以隐牛,方欲洗涤,赖新妇自洗,遂得放归。”使视其牛,已死矣。杨曙方宰中牟,闻此说,乃召而问之,一无谬矣。

    【注释】

    ① 中牟县:在河南郑州东部、黄河南岸。汉置中牟县,隋初改名圃田县,唐武德初复改中牟县。染人:泛指从事染布帛的工匠。唐白居易《醉后狂言酬赠萧殷二协律》:“因命染人与针女,先制两裘赠二君。”

    ② 洞:洞悉,通晓,看穿。《晋书•郭璞传》:“由是遂洞五行、天文、卜筮之术。”

    ③ 骍(xīng):赤色的牲口。《尚书•洛诰》:“文王骍牛一,武王骍牛一。”

    ④ 地界:土地神,掌管某一地区的神。

    ⑤ 可爱:讨人喜爱。《尚书•大禹谟》:“可爱非君?可畏非民?”

    ⑥ 季女:小女儿。唐韩愈《朝散大夫商州刺史除名徙封州董府君墓志铭》:“长女嫁吴郡陆畅,其季女,后夫人之子。”

    ⑦ 两:量词。用于车辆。《尚书•牧誓序》:“武王戎车三百两。”

    ⑧ 惴惴:恐惧的样子。《诗经•小雅•小宛》:“惴惴小心,如临于谷。”

    ⑨ 沃:把水从上浇下。《论衡•偶会》:“使火燃,以水沃之,可谓水贼火。”

    ⑩ 决:处死犯人。

    ? 贵主:尊称对方的主人。《晋书•李雄载记》:“雄大悦,谓淳曰:‘贵主英名盖世,土险兵强,何不自称帝一方?’”

    ? 中恶:得暴病。《三国志•吴书•吴主权潘夫人传》:“诸宫人伺其昏卧,共缢杀之,托言中恶。”

    【译文】

    叶诚是中牟县梁城乡的染匠。他的妻子耿氏,有透视冥界的能力,她常常说:“天下的定居的人、行路的人、耕田的人、种桑的人、运输的人、唱歌跳舞的人之中,人鬼各占一半。鬼知道自己不是人,但人却不知道他们是鬼。”她家里有一头红色的长角的牛,夫妻之间的念叨,它都能听明白。元和二年秋天,忽然有两个鬼,一个像是州里的官吏,一个像是土地神,进入牛圈看牛,说:“这头牛能负重行远,它的毛、角、筋骨,都令人非常喜欢,我们州里再没有像这头牛的了。”那个像土地神的说:“有什么远役要征牛?”那个像州吏的说:“大王的小女儿要嫁给南海君的次子,随嫁的有五百辆车,一辆车一头牛,都是天下非常俊美的牛。要求河南道贡十头牛,本州当贡一头,就这头牛了,何不报告使者?”于是就走了。叶氏妇看着这头牛,这头牛惴惴不安、气喘吁吁,身上的汗如同水浇的一般。她的公公是一个染匠,马上用蓝色颜料涂抹在牛身上。刚刚涂抹完,有一个穿着紫色衣服的军吏骑着马过来,跟着数十个骑着马的随从,笑着进来看牛,发现与之前报告的不一样。军吏大怒,抓住土地神,要处决他,责备他说:“你主子的女儿远嫁,在这一州里找一头牛,既然选中了这头牛,为什么又弄虚作假?”土地神说:“刚才与衙官已经核对过,所以赶快回去报告。等回来的时候,牛就没了,一定是牛的主人藏匿了牛。请把牛的主人抓来询问,那就离找到牛不远了。”军吏就命令捉拿牛的主人。接着几个人登上台阶,揪住叶氏妇的公公就出去了,他的家人见他忽然得了暴病,呼叫他也没有反应。家里的老少都围绕着他呼天抢地,只有叶氏妇不哭,她打来水,浇在牛身上,牛身上的蓝色颜料洗去了,看到阴间的官吏把牛牵去而公公就苏醒过来了,她公公上到台阶上,随着大家的呼喊声起来说:“我因为隐藏牛而受到阴间军吏的责罚,正要给牛洗去颜色,因为儿媳妇洗了,所以被放了回来。”他让家人去看那头牛,牛已经死了。杨曙正在中牟县做县宰,听说了这件事,于是把叶氏妇召来询问,结果确实是如此。

    马仆射总

    检校右仆射马总①,元和末节制东平②。长庆二年六月十日午时,寝熟,梦二军吏乘马入中门,及阶而下,一人握刀拱手而前,曰:“都统屈公③。”公惊曰:“都统谁耶?”曰:“见则知矣。”公欲不去,使者曰:“都统之命,仆射不合辞。”不觉衣服上马。一吏引,一吏从,遂出郓州北郭门数百里④,入城又数十里,见城门题曰“六押大都统府”。门吏武饰,威容甚严。入一二百步,有大衙门,正北百余步,有殿九间,垂帘下有大声曰:“屈上阶。”阴知其声,乃杜司徒佑也⑤,遂趋而升,二阉竖出卷帘⑥。既而见之,果杜司徒也。公素承知友,交契甚深⑦,相见极喜,慰劳如平生。遂揖坐,都统曰:“莫怪奉邀否?佑任此官,年劳将转⑧,上司许自择替。中朝之堪付重权者⑨,今揣量无逾于阁下者,将欲奉托耳。此官名六押大都统,阴官不是过也,且以大庇亲族知友耳。人之生世,白驹过隙,谁能不死。而又福不再遇,良时易失,苟非深分⑩,岂荐自代。权位既到,幸勿因循?。”

    【注释】

    ① 检校:勾稽查核之意,加于官名之前。南北朝时以他官派办某事,加“检校”,非正式官名。隋唐时入衔,凡带此字样者均系诏除的加官,仅表示官品高下。宋时多加授文武大臣。元明清三代检校皆低级官员,与唐宋检校官不同。右仆射:官名。秦始置,汉以后因之。汉成帝建始四年(前29),初置尚书五人,一人为仆射,位仅次尚书令,职权渐重。汉献帝建安四年(199),置左右仆射。唐宋左右仆射为宰相之职,宋以后废。马总(?——823):字会元,扶风(今属陕西)人。历任方镇,终于户部尚书,卒赠右仆射,谥懿。著有《意林》。

    ② 节制:指挥管辖。东平:地名。在今山东省中西部。

    ③ 屈:邀请。宋王谠《唐语林》:“卫公不悦,遣马屈白员外至。”

    ④ 郓州:隋开皇十年(590)置,治万安(今山东郓城)。唐贞观中移治须昌(今山东东平西北),辖境相当今山东菏泽地区东北部。宋移治须城(今山东东平),辖境缩小,宣和元年(1119)升为东平府。

    ⑤ 杜佑(735——812):字君卿,京兆万年(今陕西西安)人。初以父荫补参军,后官司徒,封岐国公。佑性嗜学,该涉古今,撰《通典》二百卷,传于世。司徒:职官名。《周礼》地官有大司徒,为六卿之一,掌理教化。汉哀帝时改丞相为大司徒,东汉时改为司徒,主管教化,与大司马、大司空并为三公。魏沿用,但三公仅为虚衔,不涉朝政。隋唐以后三公参议政事。

    ⑥ 阉竖:对宦官的蔑称。《新唐书•魏元忠传》:“阉竖者,给宫掖扫除事,古以奴隶畜之。”

    ⑦ 交契:交情。唐王勃《与契苾将军书》:“仆与此公早投交契,夷险之际,始终如一。”

    ⑧ 年劳:官吏任职的年资与劳绩。《北齐书•文襄帝纪》:“魏自崔亮以后,选人常以年劳为制。”

    ⑨ 中朝:朝中。《三国志•魏书•杜畿传》:“中朝苟乏人,兼才者势不独多。”

    ⑩ 深分:深厚的契分、交情。《资治通鉴•汉献帝初平三年》:“曹今虽弱,然实天下之英雄也,当故结之。况今有缘,宜通其上事,并表荐之,若事有成,永为深分。”

    ? 因循:犹豫。《旧唐书•高骈传》:“既知历数犹在,讴谣未移,则怀拗怒之臣,贮救难除奸之志,便须果决,安可因循!”

    【译文】

    检校右仆射马总,在元和末年管辖东平。长庆二年六月十日中午,午觉睡得很熟,梦到两个军吏乘马进入中门,到了台阶才下马,一个人握着刀拱手走到马总的前边,说:“都统请您。”马总十分惊讶地说:“都统是谁?”军吏回答说:“见了就知道了。”马总想不去,军吏说:“都统的命令,仆射不应该推辞。”马总不自觉地就穿上衣服骑上了马。一个军吏在前面引路,一个军吏在后边跟随,于是从郓州城北门出来,走了数百里,进入一座城,又行了数十里,见到城门上题写着“六押大都统府”。门吏都是武人的装束,十分威严。进入后步行一二百步,有一座大衙门,正北方百余步处,有一座共九间的殿,里面垂帘的下边有人大声说:“请上台阶来。”马总根据声音判断出这是司徒杜佑,于是跑上去,两个宦官出来卷起了帘子。见面后,果然是杜司徒。马总与他向来是好朋友,交情很深,相见之后很高兴,互相慰问像平时一样。于是作揖入座,都统说:“不要怪罪我邀请您过来,杜佑任职此官,按资历该转走了,上司允许我自己寻找接替者。朝中能堪大任者,我仔细考虑了一下,没有能够超过您的,因此,我想把这个官职托付给您。此官名六押大都统,在阴间这是很大的官职,而且还可以庇佑亲友。人生在世,如白驹过隙,谁能不死。而且福气又不能再次遇到,好机会很容易错过,如果不是我们有深厚的交情,怎么会推荐您代替我呢。官位已经在眼前,希望您不要犹豫。”

    公曰:“生为节制,死岂为民,阳禄方崇,阴位谁顾。直使为王且不愿①,况都统哉?”杜曰:“上请授公,天命难拒。文符即下,何能违天!”公曰:“天听甚卑②,亦从人欲,奈何自取求替,诬其天命乎?”杜曰:“终与公,公岂能免。”公曰:“终不受,都统安能与?必若以鬼相逼,岂无天乎?”杜乃顾谓群吏曰:“公既拒,事不谐矣!”公曰:“渴,请一两盂茶③。”杜乃促煎茶。从吏曰④:“仆射既不住,不合饮此茶。况时热,不可久住,宜速命驾。”俄而牵马立于故处,公辞将去,都统步步送之。既下阶,执手曰:“勉修令图⑤,此位终奉。”遂乘马南行,旧吏引从如初,乃却从故道而归,入北郭,从吏忽大叫。公惊,回视,应声坠马,忽寤,乃申候也⑥。姬仆之辈,但见熟寐,不知其他。明年,罢镇还京,及夏而薨,斯乃果从所请乎?公之将薨也,有兖人逢甲兵万骑拥公东去者⑦,得非赴是职欤⑧?

    【注释】

    ① 直使:犹即使。宋辛弃疾《新居上梁文》:“直使便为江海客,也应忧国愿年丰。”

    ② 天听:上天的听闻。《尚书•泰誓》:“天视自我民视,天听自我民听。”

    ③ 盂:盛饮食或其他液体的圆口器皿。

    ④ 从吏:泛指属员。《史记•曹相国世家》:“相舍后园近吏舍,吏舍日饮歌呼。从吏恶之,无如之何。”

    ⑤ 令图:善谋,远大的谋略。《左传•昭公元年》:“臣闻君子能知其过,必有令图。令图,天所赞也。”

    ⑥ 申候:犹申时,下午三点至五点。

    ⑦ 兖:即兖州。唐辖今山东济宁、泰安、莱芜、泗水、邹城、金乡等地。

    ⑧ 得非:犹得无,莫非是。《魏书•郭祚传》:“祚曰:‘高山仰止。’高祖曰:‘得非景行之谓?’”

    【译文】

    马总说:“我生时为官,死了也不会成为普通百姓,我在阳间拥有高官厚禄,哪会关注阴间的官位。即使做王我都不愿意,况且是都统呢?”杜佑说:“上天的旨意要把官职授予你,天命难以抗拒。文书已经下来了,怎么能违背上天呢!”马总说:“上天的听闻很是谦恭,也听从人的意愿,为什么是自己请求被代替,然后诬陷说是上天的旨意呢?”杜佑说:“最终要授予您,您怎么可能推掉。”马总说:“我肯定不会接受,都统怎么能授予?一定要以鬼神相逼,这还有天理吗?”杜佑回头看着众多小吏说:“马总既然拒绝接受,事情就办不成了!”马总说:“我渴了,请给我一两杯茶水。”杜佑催促属下快去煎茶。属下说:“马仆射既然不住在这里,就不应该喝这里的茶。况且天气很热,不应在这里久留,应该让他快点回去。”不久牵来一匹马,站在原来下马的地方,马总告辞而去,都统一步步地相送。下了台阶,都统牵着马总的手说:“努力培育您的远大谋略,这个位置终究会给您留着。”于是骑马往南走,原来那两个军吏还像来时一样,引导着马总从原来的那条道路回去了,进入北城,跟随的军吏忽然大叫。马总大惊,不觉回头一看,便应声坠马,忽然就梦醒了,此时已是申时了。妻妾奴仆,只见马总熟睡,并不知道梦中之事。第二年,马总罢官回到京城,到了夏天就死了,这果然是接受都统的邀请了吗?马总将要死的时候,有一个兖州人遇到一万多穿着盔甲的骑兵簇拥着马总向东而去,这莫非是马总赴任六押大都统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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