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巴。”萨默斯先生说。邓巴太太稳步走向黑箱子,人群中有个女人说:“加油,珍妮。”另一个女人说:“她真是好样儿的。”
“下面轮到我们家。”格雷夫斯太太说。她凝神看着格雷夫斯先生走到箱子的一侧,庄严地跟萨默斯先生打招呼,从箱子里抽出一张纸券。到此刻为止,人群中已经有不少人抽好彩了,他们的大手紧张地摩挲着纸券。邓巴太太和她两个年幼的儿子站在一起,手里握着纸券。
“哈伯特……哈钦森。”
“去吧,比尔。”哈钦森太太说,她身旁的人笑了。
“琼斯。”
“人们说,”亚当斯先生对身边的沃纳老爷子说,“在北边的村子里,他们提议要废弃抽彩了。”
沃纳老爷子发出哼哼声。“一群疯子,”他说,“尽听这些年轻人的,年轻人只知道抱怨。很快,他们就想退回到山洞里住,没人会再想工作,就那样过活吧。以前有句俗话,‘六月抽彩,玉米丰收’。你得记着这话,不然我们都只能吃繁缕和橡子了。抽彩不能停。”不一会儿,他暴躁地补充道:“看到乔·萨默斯那小子站在上面跟所有人打哈哈已经够糟的了!”
“有些地方已经取消抽彩了。”亚当斯太太说。
“这只有百害而无一益,”沃纳老爷子斩钉截铁地说,“一群年轻的傻子。”
“马丁。”博比·马丁看着父亲走上前去。“奥瓦黛克……珀西。”
“我希望他们动作能快点,”邓巴太太跟她的长子说,“我希望他们动作快点。”
“他们就快抽完了。”她的儿子说。
“你准备好跑回去告诉你爸。”邓巴太太说。
萨默斯先生报出自己的名字,之后他站到了箱子的正前方,从里面抽出一张纸券。接着他喊:“沃纳。”
“这是我第七十七年抽彩了,”沃纳老爷子穿过人群的时候说,“七十七次。”
“沃森。”高个子的沃森家长子笨拙地走过人群。有人在说:“别紧张,杰克。”萨默斯先生则说:“孩子,慢慢来。”
“扎尼尼。”
这之后,有个漫长的间歇,却叫人紧张得不敢呼吸。然后,萨默斯先生高高举起手中的纸券,说道:“是时间了,伙计们。”有一分钟每个人都不敢动,但下一分钟所有纸券都打开了。约好似的,女人们突然炸开锅来,喊着:“是谁?”“谁中了?”“是不是邓巴家?”“是不是沃森家?”接着有人在说:“是哈钦森家。是比尔。”“比尔·哈钦森中彩了。”
“去告诉你爸。”邓巴太太对她的长子说。
人们开始扭头看哈钦森家。比尔·哈钦森安静地站着,低头看着手中的纸券。突然,特茜·哈钦森冲着萨默斯先生大喊:“你都没给他时间去抽他想抽的纸券。我看到的。这不公平!”
“特茜,冷静点。”德拉克洛瓦太太喊。格雷夫斯太太说:“我们每个人中彩的概率都一样。”
“闭嘴,特茜。”比尔·哈钦森说。
“请大家注意,”萨默斯先生说,“抽彩进行得比较快,现在我们必须加快速度,这样我们可以准时结束。”他看着他的下一份名单。“比尔,”他说,“你替哈钦森家抽的彩。你在哈钦森家有没有其他家族分支?”
“有唐和伊娃,”哈钦森太太高声喊,“让他们一起抽!”
“出嫁的女儿随丈夫家抽,特茜,”萨默斯先生好脾气地说,“你和大家都很清楚这条规矩。”
“这不公平。”特茜说。
“我猜是不公平,乔,”比尔·哈钦森也流露出埋怨,“我女儿随她的夫家抽,这再公平不过。但是,我除了孩子没有其他家族分支。”
“这样,论到家族,应该是你来抽彩,”萨默斯先生解释说,“论到家族里的分支,还是应该你来抽。对吧?”
“对。”比尔·哈钦森说。
“你有几个孩子,比尔?”萨默斯先生照规矩问。
“三个,”比尔·哈钦森说,“小比尔,南希,还有小戴夫,之后就是特茜和我。”
“好吧,这样,”萨默斯先生说,“哈里,你拿到了他们的纸券?”
格雷夫斯先生点头,举高纸券。“放到箱子里来,”萨默斯先生命令道,“把比尔的那张也放进来。”
“我觉得我们应该从头来过,”哈钦森太太说,她把声音压到最低,“我跟你说了这不公平。你没给他足够的时间选。每个人都看到了。”
格雷夫斯先生已经选了五张纸券,把它们放进箱子,之后把除那五张之外的纸券都扔到地上,一阵微风将它们席卷到远处。
“大伙儿,听我说。”哈钦森太太对身旁的人说。
“准备好了,比尔?”萨默斯先生问。比尔·哈钦森迅疾地瞥了瞥妻子和孩子,点了点头。
“记住,”萨默斯先生说,“抽好纸券后不能打开,直到所有人都抽完。哈里,你帮着小戴夫一起抽。”格雷夫斯先生握着小男孩的手,小男孩倒是很主动地跟着他走到箱子前。“从箱子里取一张纸券出来,戴夫。”萨默斯先生说。戴夫把手伸进箱子,笑了。“只能抽一张,”萨默斯先生说,“哈里,你帮他握着。”格雷夫斯先生抓起男孩的手,把折好的纸券从他握紧的拳头里取出来,然后捏在自己手里,小戴夫站在他身旁,用一种好奇的眼神看着他。
“下一个轮到南希。”萨默斯先生说。南希才十二岁,她的同学为她喘着粗气。她走上前,捏着裙角,从箱子里小心地取出一张纸券。“小比尔。”萨默斯先生喊道。小比尔长着一张红脸和一双大脚,他取出纸券的时候险些弄翻了箱子。“特茜。”萨默斯先生叫道。她犹豫了一下,用那种挑衅的眼神打探四周,接着紧闭双唇,走到彩券箱前。她把取出的纸券捏在背后。
“比尔。”萨默斯先生喊道。比尔·哈钦森把手伸进箱子,摸了好一阵,最后终于抽出握着纸券的手。
人群静悄悄的。有女孩在低声嘀咕:“我希望不是南希。”所有人都听见了这句话。
“以前不是这样的,”沃纳老爷子用清晰的嗓音说,“以前的人不是这样的。”
格雷夫斯先生打开手里的纸券,当他高举纸券,所有人都看到这是一张白纸时,人群中响起一片叹息。南希和小比尔同时打开了他们的纸券,两人都双眼放光,高兴地笑起来,他们转向人群,把纸券举高。
“特茜。”萨默斯先生说。一阵沉默,接着萨默斯先生看着比尔·哈钦森,比尔打开了纸券给大家看,这是一张白纸。
“是特茜,”萨默斯先生宣布,他压低了嗓音,“比尔,给我们看她的纸券。”
比尔·哈钦森走到妻子跟前,从她手里抢过纸券。上面有个黑点,是前一天晚上萨默斯先生在煤矿公司的办公室,用铅笔重重地画上去的。比尔·哈钦森举高纸券,人群炸成一团。
“好啦,大伙儿,”萨默斯先生说,“让我们快点结束。”
尽管村民们早就忘掉了仪式,也丢失了最早的那个黑箱子,但他们仍旧记得要用石头。男孩们之前堆好的石头已经蓄势待发,地上还有更多的石头和之前从箱子里倾倒出来的纸券。德拉克洛瓦太太选了一块大石头,这么沉,她要用两只手才能搬起来。她侧向邓巴太太。“来吧,”她说,“快点!”
邓巴太太的两只手里都抓满小石头,她喘着粗气,说:“我跑不动。你们先去,我待会儿就来。”
孩子们都已经拿好石头了,有人往小戴夫·哈钦森手里塞了几颗鹅卵石。
特茜·哈钦森此刻正站在广场空地的正中央,村民们围拢她时,她绝望地伸出双手。“这不公平。”她说。一颗石头已经击中她脑袋的一侧。
沃纳老爷子念叨着:“快来,大伙儿,快来。”史蒂夫·亚当斯站在人群的前排,身旁是格雷夫斯太太。
“这不公平,这不对。”哈钦森太太尖叫着,人们向她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