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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渔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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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欲折一枝寄相忆,隔江残笛雨萧萧!

    《真州绝句》六首之一云:

    晓上高楼最上层,去帆婀娜意难胜!

    白沙亭下潮千尺,直送离心到秣陵!

    《送陈子万之黎城丞》二首之一云:

    美人为政太行西,到及入葠五叶齐。

    颇忆故园风物否?白云红树满荆溪。

    《送胡耑孩赴长江》云:

    青草湖边秋水长,黄陵庙口暮烟苍。

    布帆安稳西风里,一路看山到岳阳。

    读这几首诗,可以知他对于家人朋友的感情了。

    孔子云:乐而不淫,哀而不伤。像渔洋这样的诗,真可以当得而无愧。

    (五)

    说到他生存的时代,和他的诗,也有很大的关系。大概清初诗人,都是生于明末,对于国家兴亡之感,自然不能完全消灭,时时流露于文字之间。故清初的诗,比乾嘉以后要好。乾嘉以后,天下承平无事,诗人也无所感激,便不免言之无物,自然而然的,流入平庸一途。像王昶所选《湖海诗传》里的诗,最足以为代表。其中如沈德潜《吴山怀古》之一首云:

    大观亭榭俯丹梯,千尺峰巅一杖藜。

    孤岭界分城内外,曲江划破浙东西。

    潮头如马当空立,山势犹龙入望低。

    吴越兴亡总陈迹,伍胥英爽震群黎。

    沈德潜号称大家,尚不过如此,其他更不必说了,这是时代使然,无可如何的事。本来是“物不得其平则鸣”,今既得其平,可以不鸣;可以不鸣而偏要鸣,那当然是敷衍成文,而没有真情流露于其间了。

    然清初的诗固然好,而明末遗民,又往往过于激烈,未免怨诽而乱了,像卓尔堪所选的《明四百家遗民诗》,最足以为代表。其中如万寿祺的《入沛宫》云:

    泗亭春尽树婆娑,汉帝宸游不再过。

    魂魄有时还至沛,楼台落日半临河。

    风吹大泽龙蛇近,天入平沙雁鹜多。

    我亦远随黄绮去,东山重唱《采芝歌》。

    怨诽而不免于乱,这也是有激而然。总之明遗民诗,往往过于激烈;乾嘉以后的诗,又过于平庸。只有王渔洋,恰在这中间,既不是言之无物,又不是怨诽而乱。因为渔洋生于明末,然明亡时,年纪尚小,和其他的遗民不同;却又目睹兴亡,和生长在乾嘉以后的人又不同;况他又是个富于感情的人,能不有所谓“故宫禾黍”之感吗?所以他的诗,也往往带一些感时伤事之意,却又低徊往复,而不忍直言。如《晓雨后登燕子矶绝顶》云:

    岷涛万里望中收,振策危矶最上头。

    吴楚青苍分极浦,江山平远入新秋。

    永嘉南渡人皆尽,建业西风水自流。

    洒泪重悲天堑险,浴凫飞燕满汀洲。

    永嘉人尽,建业水流,无处不是含着亡国之感,不过不露痕迹罢了。读者试将他和沈德潜的《吴山怀古》、万祺寿的《入沛宫》相比,便可以知道他的诗和时代的关系了。

    就是他著名的《秦淮杂诗》,也是凭吊故国之作。如云:

    旧院风流数顿杨,梨园往事泪沾裳。

    樽前白发谈天宝,零落人间脱十娘。

    如云:

    新月高高夜漏分,枣花帘子水沉薰。

    石头巷口诸年少,解唱当年《白练裙》。

    前一首大有“正是江南好风景,落花时节又逢君”之意,第二首大有“白头宫女在,闲坐说玄宗”之意。至如:

    当年赐第有辉光,开国中山异姓王。

    莫问万春园旧事,朱门草没大功坊!

    之吊徐中山。又如:

    新歌细字写冰纨,小部君王带笑看。

    千载秦淮呜咽水,不应仍恨孔都官!

    之刺阮大铖,更为明白显著了。

    (六)

    再说到地理的关系,就是因为他是个山东人。山东在黄河流域,所以他的诗,是《国风》《小雅》之遗,而没有染长江流域文学的彩色。

    就黄河流域说,也各地不同。山东为黄河流域中最富庶之区,而且山水很好,大明湖,趵突泉,风光清秀,水木明瑟,大有江南风景,黄山谷说得好:“济南潇洒似江南。”渔洋生长于此,所得的山水之助,一定不少。

    又况山东是孔子的故乡。孔子当年,讲学于此,应用诗教,以养成人民温柔敦厚之风,鲁国人所受的感化,当比他国人要更深一些。这种温柔敦厚之风,是一直遗传下来的,不遇着诗人,不易表现出来,都含蓄在内面,一遇着王渔洋这样的诗人,便一齐表现在诗歌中了。

    照此看来,王渔洋的诗,和地理的关系,岂不是也很深吗?

    (七)

    总观以上各说,可见王渔洋能得《诗经》之传,乃有种种的关系,并非是偶然的事。而且他的诗,在实质上,纯然是温柔敦厚的感情,并没有他种实质(如第二节所说的各种实质)糅入其间,所以可称为《诗经》之嫡传。

    与王渔洋同时的人评论王渔洋的诗,虽不曾说明他的诗是《诗经》的嫡传,然他的真价值,也已看出了。如张九徵云:

    笔墨之外,自具性情。登览之余,别深寄托。(见《渔洋诗话》)

    按:笔墨外之性情,就是含蓄,也就是温柔敦厚。他人的感情,尽情发表出来;渔洋的感情,却含而不吐,这就是渔洋诗的好处。再看别深寄托一句,也就可知渔洋的诗,是得着《诗经》比兴之旨了。

    又如刘体仁云:

    读同时他人作,虽心知其十倍于我;倘假以学问,似若可追。至阮亭,即使我更读书三十年,自觉去之愈远。正如仙人啸树,其异在神骨之间;又如天女微妙,偶然动步,皆中奇舞之节。当使千古后谓我为知言。

    按:他人诗可以学而能,渔洋之诗,不可以学而能。这就是学问可以读书得来,性情不可以读书得来。而温柔敦厚的性情,尤不可以读书得来。仙人之啸、天女之舞二句,尤能道出渔洋诗的好处。

    又如吴陈琰为《渔洋蚕尾续集序》云:

    司空表圣论诗云:梅止于酸,盐止于咸;饮食不可无酸咸,而其美常在酸咸之外。余尝深旨其言。酸咸之外者何?味外味也。味外味者何?神韵也。诗得古人之神韵,即昌谷所云:骨重神寒。诗品之贵,莫逾于此矣。

    按:这话虽然不错,然不能算深知渔洋,因为他只说渔洋的诗是神韵好,尚未能充分说出渔洋诗的好处来。而后人误会了,以为神韵就是才力薄弱的表示,才是冤枉!然大意仍是不错的,仍可以和我的话互相发明。

    总之,拿一切的话来说明渔洋诗的好处,不如说他的诗是《诗经》的嫡传。

    (八)

    和渔洋同时的名家真不少:如江左三大家(钱牧斋、吴梅村、龚芝麓),如岭南三大家(陈元孝、屈翁山、梁药亭),如南施北宋(施愚山、宋荔裳),这许多人,不能遍举。或以才力胜,或以典丽胜,比他雄厚宏博的很多,然不能称正宗。就是他人的诗,不能算《诗经》的嫡传;王渔洋的诗,能算《诗经》的嫡传。人家称他才力弱,是不相干的。诗是发抒感情的,并不要讲才力;倘然要大才博学的人才能作诗,那么《诗经》上的《国风》,为什么多是闾巷歌谣呢?

    从这一点看来,所以我承认王渔洋的诗,是《诗经》的嫡传,可以当得正宗而无愧。

    除了王渔洋之外,同时的诗家,据我个人的眼光看来,便是要算海宁查初白(名慎行)、宣城施愚山(名闰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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