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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乡村建设运动由何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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划),希望他也能在中国成功,但如果找不出一个如何可能,则希望何益!

    在各不同国度内,经济建设之所取径,将一视其政治条件(政治环境)为转移决定。如果要问:“中国的经济建设为什么要走乡村建设的路子呢?”这有两个理由:一是政治的理由,二是经济的理由。因为中国政治问题的解决,必走乡村建设的路,故其经济问题的解决,亦必走乡村建设的路。此其政治的理由,容以后细讲。今先说经济的理由。

    所谓中国建设(或云中国经济建设)必走乡村建设之路者,就是说必走振兴农业以引发工业的路。换言之,必从复兴农村入手,以达于新社会建设的成功。我们且看今日国际的大势:

    现在产业的生产技术与经营组织,较前又有一大的进步。即今所称第二次产业革命后,产业合理化,生产技术、经营组织较前更进一步,因而生产量加多,而另一面致使工人失业,减少了消费量;故而生产过剩,遂不顾血本地向外倾销。

    现在各国都渐改其从前放任主义的经济政策,而为统制经济、计划经济,前之放任其资本家作个人自由竞争者,今则以整个国家的力量对外作竞争单位;每一个竞争体,都较以前为更大。

    欧战后各国皆改其以有易无主义而着眼于自给自足,农业、工业并重。一面以所谓关税战防止外货输入,同时从币制上、汇兑上拼命地 用力以扩张自己产品的销路。列强各有其抗外的力量,能行其保护政策;而中国不能。于是各国抗外的结果,遂将力量都压迫到中国身上。

    中国承兹影响,土货出口,惨遭排斥(丝、茶、花生、鸡蛋等项输不出去);外货入口,转见激增(米、麦、棉花大量入口);农业、工业皆支持不住。受祸惨重者首在农村。盖今日中国农村已非几十年前的中国农村。从前的时候粮食自己种,布自己织,差不多还在自然经济自给自足的样子,压迫不着它。海通以后,一面是农产日益商品化,地里出的东西都要换成钱;一面是手工业破坏,而所需多代以外货,一切都要拿钱买。初时,丝、茶等项外人未曾讲求到,自然畅销;而他们工业上也要采取中国农产原料。这时,手工业虽受摧残,农业却还不坏。但到今天,一向为出口大宗的农产输不出去,同时更有大量农产入口。农业乃继手工业而破坏。农民所产既换不出钱来,而所需仍要拿钱买,惨苦不堪言状。更加以这几年的兵祸、匪患、大水灾、大旱灾、东北失陷各影响,农村经济乃大崩溃,工商业也从而陷于绝境。盖商业不外进口、出口的买卖及金融的周转流通。农业受到直接的、间接的种种妨碍而出口不行;出口不行,进口又如何能好?进出口逐年减少,1934年度各已减少到1931年度的二分之一以上,试问照这样下去还有什么买卖可做呢?金融是随进出口而周转流通的,进出口俱不行,还有什么金融业好作呢?至于一些工业制造,原不外在国内行销;当此农村破产,都市亦无所托之时(此因中国都市全仰给于农村),又向哪里销去呢?

    近几年内地农村与都市外埠之间,输出入不能相抵,现金尽流于外。特别显著地从二十年度起,上海、天津各大埠现金充斥,信用过度膨胀,而内地农民告贷一钱,亦苦无觅处,全国金融滞而不通。自美国购买白银以来,国际银价大为抬高,屯集上海的现银(尤其是外商银行的),一举手而转输于外。于是通货紧缩、信用紧缩,其情势又不同前。欲图根本挽救,舍增加出口,减低入超,更有何道?眼前大量入口 者既为农产,一向依为出口者亦唯农产,则增出减入,试问不就近于农业求之,更有何道?工业非不急,顾中国工业谅非能争市场于国外者,则试问不待社会一般购买力之恢复,安从有工业复兴之机?而求一般购买力之恢复,不从增进农业生产入手,更有何道?此时惟一关键:先须从金融上,使内地农村能利用外埠资金,恢复农业,增进生产,而后得减低入超,以求稳定国际收支之不平衡。同时内地农村与外埠之间,输出输入也得交流,而后全国金融乃环转流通而不滞。从农村生产力之恢复与增进,因而恢复并增进一般购买力,而后民族工业以需要刺激而兴起————这是大致的路线。更分条言之:

    中国农业有基础,而工业没有,故恢复农业生产力当较兴起工业生产力而简便迅捷。例如眼前如何求米、麦、棉花之有以抵代外货,实为最要者,也最有可能者也。

    农业生产所需要的条件是土地,这在我们为现成的;而工业生产所需要的条件是资本(是指机器一切设备),适我所缺。故工业后进国,例须以农产出口易机器,而后工业可兴,不能先从工业入手也。

    农业技术比较容许我们徐图进步;而工业竞争激烈,势所不许。所以从农业入手,才可以借此缓口气。

    在农业技术前进的过程中,工业自相缘相引而俱来;如因农业化学而引起来的工业,因农业机械或工程而引起来的工业,因农产制造而引起来的工业等。

    生产抬头,购买力才得抬头;一般购买力增进,则许多工业乃因需要之刺激而兴起。

    如是生产力、购买力辗转递增,农业、工业叠为推引,而产业乃日进无疆。

    盖中国图兴产业于世界产业技术大进之后,自己手工业农业破坏之余,外无市场,内无资本,舍从其社会自身辗转为生产力、购买力之递 增外,更有何道?是即所谓必由复兴农村入手者已。

    丁 起于重建一新社会构造的要求

    进而言第四层:今日中国问题在其千年相沿袭之社会组织构造既已崩溃,而新者未立;乡村建设运动,实为吾民族社会重建一新组织构造之运动。————这最末一层,乃乡村建设真意义所在。大家看我的自述,就可以知道我为什么要作乡村运动。我因从中国政治问题直接的刺激烦闷而注意到抽象的政治制度问题;后来才发现了制度问题也就是习惯问题;今再换句话说,就是社会的组织构造问题。我不是生长乡村,乡村自救之意,在我身上不会亲切,而是对于这个社会的组织构造问题在我心目中以为顶大。

    作乡村运动而不着眼整个中国问题,那便是于乡村问题也没有看清楚,那种乡村工作亦不会有多大效用。须知今日整个中国社会日趋崩溃,向下沉沦,在此大势中,其问题明非一乡、一邑或某一方面(如教育一面、工业一面、都市一面、乡村一面等),所得单独解决。所以乡村建设,实非建设乡村,而意在整个中国社会之建设,或可云一种建国运动。

    我们必须把握着中国问题所在,而后才有工夫好作。中国问题在那里?有人说是在“帝国主义与军阀”;又有说是在“贫、愚、弱、私”;这二说都不正确。前一说好像中国此刻就多了这两样东西,去掉这两样东西就好了;后一说又好像中国此刻就在乎这四样缺乏,添补进来就好了。其实宇宙是变化的,人类社会更是变化转动很快的。多一样算什么?少一样算什么?多了的可以去掉,没有的不难添补上。不从前后动态上理会,只看见眼前的静象,是抓不到问题的。宇宙间最要紧的是那些关系,而不是一一具体事物;人类社会尤其是这样;不从抽象关系注意,而徒为一二具体东西牵住自己视线,是抓不到问题的。

    且从贫的一事为例来说。人生下来一丝不挂,可说最贫不过,但未闻有以为问题者。天地间亦岂有本来就富的社会?人是活的,社会是前进的,贫不难富,所以不成问题。今日中国所患如果只在“贫”,那事情早简单好办了。要知道今日中国不是贫的问题,而是不能富的问题,是贫而益贫的问题。同样地,中国今日不是愚的问题、弱的问题、私的问题,而是愚更往愚里去、弱更往弱里去、私更往私里去的问题。换句话说,今日正是日趋崩溃,向下沉沦。如果明白中国问题不在缺少什么东西,那也就明白中国问题不在多了什么障碍。帝国主义的障碍不能排除,而且使障碍更格外成了障碍的,全在中国社会本身。中国社会本身问题远大过任何障碍于他的。军阀,虽似说到中国社会本身问题,可惜仍未能在历史动态上、抽象关系上作理会。一心只看这具体的障碍,便一心在去这障碍上作工夫。而不知障碍不可去,以问题原不在此,而在社会全盘关系上。要从社会全盘关系上作工夫,则这障碍自去。

    然则中国问题在那里?今日中国问题在其千年相沿袭之社会组织构造既已崩溃,而新者未立;或说是文化失调,“人非社会则不能生活,而社会生活则非有一定秩序不能进行;任何一时一地之社会必有其所为组织构造者,形著于外而成其一种法制、礼俗,是即其社会秩序也”。一社会之文化要以其社会之组织构造为骨干,而法制、礼俗实居文化之最重要部分。中国文化一大怪谜,即在其社会构造(概括政治构造、经济构造等)历千余年而鲜有所变,社会虽有时失掉秩序而不久仍旧规复,根本上没有变革,其文化像是盘旋而不能进。但到今天,则此相沿不变的社会构造,却已根本崩溃,夙昔之法制、礼俗悉被否认,固有文化失败摇坠不堪收拾,实民族历史上未曾遭遇过的命运。而同时呢,任何一种新秩序也未得建立。试问社会生活又怎得顺利进行?所以“处此局中者或牵掣牾,有力而莫能施;或纷纭扰攘,力皆唐捐;或矛盾冲突,用力愈勤而为害愈大。总之,各方面或各人其力不相顺益而相妨 碍,所成不抵所毁,其进不逮其退”(录《乡建理论提纲》旧文)。这就是为什么中国社会不向上而向下,不进步而沉沦的缘故了。在此时,纵有强敌外患也不见他有力地反应;良以组织构造崩溃解体,失去一个民族社会所应有的机能,陷于社会的麻痹瘫痪症。————从四万万人一个个来看未尝不是活人,无奈社会几乎是半死的社会。

    归结我们的话:外界问题(帝国主义)虽是有的,但中国内部问题大过外界问题;个人的不健全也是有的(贫、愚、弱、私),但社会的不健全大过个人的不健全。

    那末,要问中国社会为什么竟至崩溃解体呢?我们可以回答:这是近百年世界大交通,西洋人过来,这老文化的中国社会为新环境所包围压迫,且不断地予以新刺激,所发生的变化而落到的地步。于此,不要忘记的是中国文化自古相传,社会构造历久不变的那件事。他不变则已,变起来格外剧烈、深刻、严重!其所以久而鲜变,我们可以推想到两点:

    一、是中国社会构造本身(内部关系上)非常富于妥当性调和性。因其本身妥当调和,所以不易起变动;因其不变动,乃更走向妥当调和里去。愈不变,愈调和;愈调和,愈不变;此相传已久的老文化,盖有其极高度的妥当调和性。

    二、是中国文化在人类所能有的文化里,其造诣殆已甚高。所以他能影响于外,传播于远;而他则从不因外面影响而起何变化。甚至为外族武力所征服,却仍须本着他的文化来行统治,其结果每使外族同化于他。如是,他文化势力圈的扩大与其文化寿命的绵长,成了相关系的正比例。卒之,成了又大又老、又老又大的一个文化体。(有人说中国不是一个国家,只是一个大的文化体,颇近是。)此其文化里面必有高越于外者在,亦从可知。

    但到了近百年间,此本身具有高度调和性,不因外面文化刺激而起何等变化的老社会,忽而变化不已,形势严重非常。这全为近代西洋人 过来所致。于此,我们又可推想到几点:

    一、是近代西洋人的文化甚高,而且与中国甚是两样。不高,不致影响于他;即高而不是两样的,谅亦不能生影响。抑唯其彼此文化都很高,所以才说得到两样不同;从其两样不同,愈知其都很高。

    二、是中国文化的失败,或其弱点的先暴露。盖两方文化相遇,中国遽起变化,顾尚未见西洋受我们影响而生何变化也。最后的总结账如何不可知,眼前固是如此。

    三、在一新中国文化未得融铸创造成功时,中国社会将陷于文化失调————社会构造崩溃,社会关系欠调整,社会秩序的饥荒。

    中国问题并不是什么旁的问题,就是文化失调;————极严重的文化失调,其表现出来的就是社会构造的崩溃,政治上的无办法。此其问题的演进,先是这老社会受新环境包围,感觉得有点应付不了,稍稍变化他自己以求其适应。所谓变化他自己,质言之,就是学一点西洋。不料这变化竟是变不得的。因其文化自身即达于极高度的妥当调和,改变一点,则其所以为妥当调和即不如初,好比配置稳洽、扣搭密合的一件东西,稍一变动,即见仄斜罅漏。所以这变化的结果除了让自身失其原有调和外,不能有何正面的积极的成功。环境仍未能适应,更觉着急,势必有再一度变化,再变的结果更是对内失调,对外不能适应。抑且从其对内失调,而对外更无力。数十年来变化不能自已,每一度变化辄引入更深度的崩溃;要想成功的,却一件得不到(民治不成,党治不成,学校制度的失败,工业制度的失败等)。在这过程中,始所面对的原是外围环境,国际问题感触亲切;乃其后来,转成了对内问题。因内部失调严重,矛盾冲突日烈,其刺激自比较更直接,即从内部的矛盾冲突而促其社会构造崩溃;以其崩溃而矛盾冲突益烈,如是辗转无已。平常说的“政治不上轨道”,便是其惟一症候。试想政治构造原是整个社会构造的一层、一面,整个社会构造趋向崩溃,他如何单得维持?抑且首先不能 维持的政治秩序,首先崩溃的是政治构造,即从这里而转促其社会崩溃,到社会已经崩溃解体,则更难有何新政治构造形成于其上。数十年来所特有的中国军阀,即此症候的表露。他是中国社会崩溃之果,亦是中国社会崩溃之因。不从根底上为整个社会重建一新机构的工夫,而只是想消极地消灭军阀,或片面的安设一政治制度(起草中国宪法,讨论民主抑或独裁),都是梦想。

    中国问题复杂严重,搅缠一堆————什么问题都有,什么问题都不轻,什么与什么都相连。任你拈出一个问题,都不能说不是;任从一处入手,都未尝不可影响其他。但若仅将这些问题看成是平铺并列的,随从那处入手皆可解决中国问题,则是糊涂。必须有眼光辨别得其间本末先后轻重缓急,了解全盘关系而觑定一个要紧所在着手,而后这一团乱丝才解得开。譬如金融紧迫亦许问题在产业衰落,工业建设亦许从农业开端,发达教育要于经济上求,经济复兴必先解决政治问题……那问题中的问题,关键中的关键,非有精心不能了然于大势,非照澈全局不能把握得那一点。今愿为国人告者,政治问题实为总关键。撂开政治问题而谈建设,求进步(经济建设、国防建设,乃至任何建设),无非瞎撞。认得政治问题实为一切先决问题者,比较进了一步。而不知此政治问题系于整个社会构造问题;撂开整个社会构造问题去想办法,完全是无根的,不但不能应急,恐怕更耽误事。

    整个社会构造问题是一根本问题,既深且远,仿佛非危迫眉睫的中国所能谈。本来一谈社会构造问题便涉理想;中国人如何有暇往理想上想呢?无奈问题已逼问到深处,欲避也不得。中国历史到今日要有一大转变,社会要有一大改造,正须以奔赴远大理想来解决眼前问题。抑今日实到了人类历史的一大转变期,社会改造没有那一国能逃。外于世界问题而解决中国问题,外于根本问题而解决眼前问题,皆不可能。乡村建设运动如果不在重建中国新社会构造上有其意义,即等于毫无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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