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第五章 立宪共和国:北京政府,1916—1928年

首页书架加入书签返回目录

请安装我们的客户端

更新超快的免费小说APP

下载APP
终身免费阅读

添加到主屏幕

请点击,然后点击“添加到主屏幕”

nbsp;   民国时期,通过其追随者,段祺瑞的影响力,遍及政府的许多部门————参战军(后称边防军)、内务、财政、交通等部,国务院秘书厅、京汉铁路、官办的龙烟铁矿公司、大理院。本文特别感兴趣的,是段祺瑞如何通过其两个密友王揖唐和徐树铮组织的安福俱乐部,其势力控制了1918——1920年的国会。王揖唐与段祺瑞同为合肥人,是靠段氏庇护的政客。徐树铮是段氏在清末提升为助手的年轻军官(安福俱乐部的介绍见后)。

    民国另一个主要派系是交通系,源于清末的邮传部(1906年设立)。由修建和赎买铁路,扩充电报系统,邮传部遂组建交通银行,于是大量资金流入该部,使之成为具有政治、金融势力的重要部门。袁世凯的追随者担任该部及其下属机构的各级官职,梁士诒(1869——1933年)即是其中之一。梁氏从1906年(应为1907年。————译者注)到1911年,占据邮传部里最重要的职务————铁路总局局长。美驻华公使芮恩施描述梁氏称,他“被认是在北京仅次于袁世凯,是最能干,最有影响力的人……一个广东人,身矮体壮,长着拿破仑式的大脑袋。他很少说话,但他在一旁的插话,表明他总是在讨论问题中先行一步。这一点也通过他尖锐的提问反映出来。当直接向他提问时,他总是能对任何问题给予清楚而连贯的说明”[24]。

    1906——1916年,梁士诒担任一系列政府高级职务。在此期间,梁氏在邮传部和交通部的官僚中组织了势力网,并在梁氏从政府引退后仍继续存在。例如梁氏的追随者叶恭绰,曾任铁路总局局长、交通银行总理、交通部次长(1913——1916年、1917——1918年)及交通总长(1920——1921年、1921——1922年、1924——1925年)。梁氏另一位追随者[25]曾任吉(林)——会(宁)铁路督办,主管过吉(林)——长(春)铁路,并几度出任交通部次长及代总长。梁氏还有其他的追随者。

    交通系在金融界的影响,为其权势所及的另一个方面,而以对交通银行的控制为关键。交通银行起着政府银行的作用,然而却由私人投资者所控制。梁氏于1908年建立该行,作为邮传部管理铁路、邮政、电报和航运运营资金的管理机构;1914年,被授权发行货币,并与中国银行共同管理国家财政。[26]尽管该行在政界拥有势力,享有特权,但在1914年后,其70%的股票为私人股东持有。梁士诒通常控制政府股份,并通过在董事中之友人控制大部分私人股份。除了交通银行外,梁氏还组建了其他几家私人银行,包括中国最重要的一些银行(其中有金城银行、盐业银行、大陆银行和北洋保商银行)。根据一项资料,在20年代初,政府欠有债务的“大多数”国内银行中,梁士诒及其同伙,都享有股权。[27]约在1920年,梁氏担任国内公债局总理;该机构是为重新调整内债以恢复政府信誉而成立的,其助手叶恭绰和周自齐二人,分别任交通总长和财政总长。梁氏本人不仅是交通银行的董事,还是六家私人银行(其中有三家是一个向政府贷款的财团————国内银行团的成员)董事会的董事;交通系的其他成员,在这几家银行和其他大银行中担任董事职务。

    这些事例表明,民国初年的派系活动是多种多样的。其他派系具有强烈的军事性质(曹锟、吴佩孚的直系,张作霖的奉系);还有一些派系,主要是由国会政客和报人所组成(研究系,政学系)。总之,最成功的派系全仗着人多势众,随机应变,才能在政府更迭和军事、金融局势变动之中得以幸存。

    主要由派系组成的政治体制,可能在宪政框架下运行,但现实的政治斗争必然是派系之争。由于是对个人效忠,而不是以对体制效忠为基础;而且派系的规模仅限于领导人亲自培养,或通过最接近的助手培养的二三十人。然后,可能再由其党羽驱策最底层的军人或政府雇员,这仅限于派系成员当权之日,某一派系的领袖争得总统或国务总理,而其对手仍将在政府各部、国会、银行保留自己的势力,并可以继续控制地方的军队。这一派系仍将通过其在据点上的成员,联合起来对付在朝的派系或其盟友,攻击谩骂,散布谣言,撤回资金,拥兵自重,直至时机成熟之时,行使贿赂,或发动政变,迫使政府改组。同时代的外国人,常将民国初年的政治称之为“一场闹剧”。实际上,这场闹剧,都是宗派主义作祟的政治活动;按其自身的逻辑发展,在其发展过程中破坏了宪政的结构。

    1918年的安福国会选举

    对1918年国会选举的研究表明,在宪政早期阶段,宪政的形式和宗派主义的现实是互相渗透的;斯时,看上去二者尚能共存。1917年6月12日,保守的辫帅张勋,在力图复辟清帝的短期几天中,1913——1914年选出的第一届国会又第二次被解散。张勋为效忠段祺瑞的军队逐出北京,段氏复任国务总理。段氏在前此内阁任职时,视国会为眼中钉,此时下决心更换国会;借口挫败张勋的复辟为是再造共和,应遵循辛亥革命前例,召集临时参议院起草新国会组织法和国会选举法;以选举新国会,将为民国带来一个新起点。当然,只换国会而不换国务总理,是不合逻辑的;南方5省拒绝参加。[28]然而,临时参议院于1917年11月10日在北京还是召开了。段祺瑞的党羽及结盟派系成员,控制临时参议院,制订的参选人数更少,是更为驯服的国会条例。

    条例规定选举分两阶段进行。第一阶段为选出各省的选举人,由选举人再开会选出国会议员。例如在江苏省,众议院议员的初选和复选日期,分别定在5月20日和6月10日;参议院议员的初选和复选日期,定在6月5日和20日。第一阶段众议院议员选举,英国驻南京领事翟比南形容,是“一次腐败与吵闹的闹剧”(原文如此[29])。翟比南领事写道:“选票的行情与每日市场涨落情况,逐日登载在当地的报纸上,是一件可买卖的商品,像大米、豆饼或其他商品一样。”选举监督人截留大批本该发给选民的选票,填上捏造的姓名投入票箱,或者雇些“乞丐、小商贩、算命先生、乡下人等市井小民”前往投票,这些都不足为奇。另外,办理选举的人员将一大堆选票卖给候选人,由其如法炮制。那些没有能力买足选票的人,就雇些无赖恶棍在投票时抢选票。同样的例子,有的候选人付钱给另一些候选人,要其退出竞选。在第一阶段参议院议员的选举中,翟比南的报告说,情况比较平稳,因为选举人较少,更容易收买所有的选票。[30]

    在第二阶段选举中,候选人“开始认真地竞相出价”;在此阶段,众议院的选票价从150元到500元不等。因对选票价格争论不休,选举一再推迟。来自天津的报告说,如果说江苏的城市与天津有什么相似之处的话,那就是茶馆、酒肆和妓院的生意。由于候选人要款待可能的支持者,利用各种场所达成选票交易,这些茶馆、酒肆和妓院从春节后的冷淡又都兴盛起来。一位天津的作家写道:“谁谓选举无益于小民哉。”[31]

    国务总理段祺瑞的选举机器安福俱乐部,在江苏有个名叫雅园的分部,大概在南京的这幢房屋因用金钱交换选票而得名,安福系在这里秘密招待未来的支持者。翟比南的报告称,尽管“该省大部人都强烈反段”[32],众议院第二阶段的选举结果,安福俱乐部还是赢得3/4的众议院议席。安福系在江苏的主要对手是研究系;在众议院选举不利之后,研究系作了“极大的努力”,才赢得参议院的一些席位。研究系多亏其盟友,江苏督军[33]李纯发起“虽不引人注意,却是强有力竞选运动,才得以在参议院的复选中,设法收买到几个议席”[34]。

    据报告,每位参议院候选人的选举费用为4万元。安福俱乐部在江苏的投资,据一位观察家估计为10万元;据另一位观察家估计,仅参议院选举即达16万元。[35]安福俱乐部用钱支持无财力买国会席位的候选人,比起自行筹款,用安福俱乐部牌子当选的候选人,在未来国会中保证能得到更忠诚的支持。

    尽管安福俱乐部在其他省份也花了很多钱,但选举结果却极少像江苏这样不明朗。当时英国驻华公使朱尔典的报告,记述得一点也不夸张,“所有各种情况的结果表明,要和控制选区的军事要员的观点要一致”[36]。当然,国会的席位是十分有利可图和受人尊崇的,甚至激起了当地的军阀的拥护者,也竞相参与买卖选票。但在大多数省份里,省议员团的成员虽尚未确定,而其政治上的结盟已事先确定了。

    向新国会派出议员团的17个省份中,13省的军阀已与段祺瑞结盟;其中有11个议员团实际上已加入了安福俱乐部,并成为该俱乐部的一个组成单位。在秉承当地军阀愿望的首领率领下,使一省、两省或三省集团,或议员团在俱乐部内进行活动。两个与段祺瑞结盟的军阀所控制的省议员团中,产生了巨大的非安福系势力。三个拥护段氏政敌冯国璋的省份及中立的浙江省,也产生了混合议员团。特别行政区的蒙古、西藏、青海[37]和所谓“中央选举区”(分为六个小团体,由少数名人在北京组成)的议员团中,亲安福系的势力极强,因为其成员都是在中央政府的直接影响下选出的。

    总之,在这次选举中,安福俱乐部赢得重大胜利。在470席国会议员中,安福系控制342席;其余的128席中,研究系控制了20席,交通系也许占有50——80席,其他席位由无党派独立候选人占有。

    议员们于1918年8月到北京;各派都建立了俱乐部,以便联络和活动。在以后的两年中,俱乐部是国会里的主要组织。最大的当属安福俱乐部,总部设在北京安福胡同,秘书处设在更宽敞的场所,可以在此召开全体会议。秘书处下分五个部门,每个部门由一名俱乐部领导成员监督,下分若干科室;科室则由指定的俱乐部官员管理。

    俱乐部章程规定了详细的制度,进行内部管理,有评议会、议员会和政务讨论会;但在实际上,俱乐部是为少数几个创办人的小团体所控制,资金也为其所操纵。俱乐部的决策,在集团成员中与其外部盟友之间,以非正式的协商作出的。然后,各省议员团负责人将这些决定,分别带到各自在北京的寓所,提交各议员团召开非正式的会议讨论,对于其间产生的问题进行调处。所以当俱乐部正式召集决策会议时,通常是在领导人的发言之后,进行几乎无异议的象征性投票。

    俱乐部的领导成员的能力卓有成效,议员们想从总统、副总统、议长、副议长候选人,及被提名的内阁成员处得到贿赂的路子,也被俱乐部的领导给这个财路断绝了。在得不到大笔贿赂的情况下,议员们每年有5000元政府发给的薪金,再加上俱乐部每月给予的300元津贴;但这些款项都是以支票形式支付,只能在俱乐部的会计部门兑现。对于省议员团的领导及其他重要工作的议员,俱乐部每月另付300——400元薪金。一些有知名度的议员,还有兼任政府闲职的收入,如各部的参事,政府谘议委员会委员。此外,安福系的议员,可以在众议院秘书厅安插自己的亲信,这是个任人唯亲而又臃肿的机构。因为俱乐部成员不能用惯常收取贿赂的方式,以补偿谋得议员席位所支付的费用,于是只得竭力维护俱乐部在国会中的优势,使之其领导能保持着势力和在政府的职位;而这是议员们每月津贴和干薪的根本来源。在国会的明争暗斗中,俱乐部在国会中的优势,也有助于加强其内部纪律。[38]

    安福俱乐部的纪律及其在国会中的优势,使国会能顺利地履行职能,从这个意义上讲,是有助于宪政发挥作用的。选举总统是国会的主要任务之一。1918年9月4日,国会几乎一致推选段祺瑞支持的前清官僚徐世昌为总统候选人。这次总统选举,是民国早期和平的和符合宪法的总统选举,经过反复讨价还价,国会还批准新总理和内阁的提名。[39]这一届内阁,是民国早期少数几届经国会完全批准的内阁之一。众议院和参议院还产生了各自的议长和副议长[40],但由于交通系和研究系的多方阻挠,安福系提出的副总统候选人流产。[41]职位安排的问题一经解决,国会也就完成了基本任务;安福俱乐部虽仍旧存在,并不时为段祺瑞的皖系所利用;直至1920年7月的直皖战争后,国会被解散为止。

    宪政理想的衰落,1922——1928年

    很难确定,自由共和国由一个充满生机的理想,是何时变成了遗忘其目标的。也许中国人对于在宪政制度下政治家的正直与诚实,期望过高和不切实际。正常的政治妥协被视为背叛,策略上的转变被当成缺乏原则的证据。然而,新的开始仍能使人重新抱有希望。1916年袁世凯死后,黎元洪就任总统便是一例;1918年安福国会选举徐世昌为总统,则另是一例。但制宪的第三、第四次恢复又归于失败,人们普遍产生对宪政幻想的破灭感。其原因之一,也许是1922——1925年之间,北京产生的种种事件,比之已往更严酷地暴露宪法的虚伪性,原来在其背后还有派系政治的现实。

    宪法恢复又衰落的第三次循环,始于1922年春的第一次直奉战争(见第六章)后不久。直系(以曹锟、吴佩孚为首)希望将其对奉系的胜利,扩展为在其领导下对全国的统一。直系及其盟友发了一系列通电,要求徐世昌辞去北京的总统,孙逸仙辞去广州的总统,并提出在黎元洪领导下“恢复法统”(黎氏于1917年为张勋赶下台,导致后来被直系宣布为违宪的安福国会的选举)。黎元洪表示在接受职务之前,要求军阀们同意“废督裁军”政策。对此意见一致后,黎元洪来到北京,为此目的发布一系列的命令和任命。有些军阀甚至将自己的督军头衔改为“军务善后督办”[42]。黎元洪还采取行动裁撤冗员,惩办腐败,恢复政府信誉。[43]

    黎元洪最主要的成就,是任命包括有声望、有现代化意识的律师、外交官和教育家的所谓“好人内阁”。新的财政总长是在牛津受过教育的罗文幹,在最高法院辞职后加入内阁。罗氏通过重新谈判奥地利借款,减少政府债务3亿英镑,并得到供政府使用的8万英镑支票,证明其办事能力之高强。因涉及非法程序及个人贪污案,总统下令,罗文幹于1922年11月18日午夜被捕入狱,这是一次戏剧性的震动。

    争论罗文幹有罪还是无辜的文章充满报纸。国会众议院议长、副议长[44]18日晚曾访问黎总统,提出罗氏若干罪状及贪污旁证,黎氏当即冲动(也许是非法的)发布逮捕罗文幹令。尽管黎元洪很快后悔,但已不能收回成命。内阁遂全体辞职,罗文幹案移交法院;一年半后,罗氏以无罪开释。

    罗案的根源,在于“好人内阁”未能操纵国会政治(黎元洪复职后,立即恢复旧国会)。“好人内阁”由于采取“超越党派”立场,未与国会派系发展关系,亦未向有军阀后台的议员提供足够的资金,致使国会曾试图以质询和弹劾案困扰内阁。两位议长也许没有想到,其对罗文幹的指控竟使总统黎元洪冲动行事,以致使对罗总长的指控造成了内阁垮台的局面。

    黎元洪设法任命了接替的内阁[45],仍继续为总统。但吴佩孚的上司,直系领袖曹锟对总统已垂涎已久。1922年底,曹氏的代理人开始组织政治俱乐部[46],以便在国会为选举拉票。[47]3 1923年初,倒黎的问题已尖锐化起来。孙逸仙回到广东,任军政府大元帅,致力于消除军阀混战的割据状态。黎元洪的总统任期无疑不会很久,不论曹锟还是国会都未采取步骤,召集会议选举新的总统。

    1923年6月6日,四位忠于曹锟的内阁阁员[48],指责黎总统对内阁干涉过多,迫使内阁总辞职。以后数日,北京驻军的官兵到总统府示威,索要军饷,警察罢岗,有组织的示威包围了总统府,驻军及警察的指挥官提交辞呈。6月13日,正值1917年黎氏遭张勋发动政变六周年之际,在官邸遭围困的黎元洪逃出北京,宣布其打算在天津继续行使总统职权,但黎氏的专列在杨村被驻扎在该地的曹锟部将拦截。在离京后约9小时,黎元洪于午夜签署一份辞职声明;黎氏在住进天津英租界得到保护后,立即否认了该项声明。黎氏走后,北京还成立了看守内阁,由国务院摄行总统职权。

    然而,新的障碍又出现在曹锟面前。在这次政变前后,国会的法定人数已经走散。对曹锟野心抱有敌对态度的政治领袖————满洲的张作霖,浙江的卢永祥,南方的孙逸仙,以及其他的人————撤回了在国会中的议员,而其他的议员已在惊慌中逃散。黎元洪发布文告称,要将国会迁往上海,其本人将在该地重整旗鼓,另建政府;还提供一笔资金,负担议员赴沪路费及在沪的食宿费用。

    为了在北京重新组织国会法定人数,曹锟的党羽提出针锋相对的建议,北京将支付从上海返回北京的路费,每周还有一笔参加国会非正式讨论会大方的酬金,将参加修改国会组织法;使议员的任期不再是有限时期,而是无限期延长,直至选举产生新国会为止。选举总统前,必须先完成宪法。总统选举时,每位议员将得到5000元谢礼;来北京的国会议员人数逐渐上升。

    与此同时,黎元洪离开天津,到上海后发现,当地军阀不愿冒险接待有争议的对抗政府。黎氏即乘轮船东渡日本,在上海组织的新政府也就此垮台。在北京,国会的议员人数增加了,尽管“几乎完全没有公众关心的任何明显迹象”[49]。选举于10月5日进行;10月10日,曹锟就任总统,当天并公布了中国新的永久性宪法。尽管宪法拟订得很好,但颁布宪法的肮脏背景损坏其效力。据报纸揭露,每个投票选举曹锟为总统的人,收取了5000元贿赂,更加剧了公众对“猪仔议员”和新政权的厌恶。[50]

    据估计,曹锟为了住进拘泥礼仪而笼罩沉闷气氛的总统府,共花费了1356万元。曹氏是位无所作为的总统。在未选出新国会时,旧国会仍召集会议。国会中辩论有如家庭中的口角,有时发展到双方动武的地步。正如英国驻华公使麻克类爵士在1924年6月的报告所称,“过去五六个月中,北京的政治局势异常平静,并且……没有倾向于削弱或加强曹锟总统及中央政府的特别进展”[51]。

    同时,导致北京另一次政变的军事活动也日趋成熟。驻扎在北京附近的直系将领冯玉祥,奉命向北进军,迎战奉军。但冯玉祥于中途回师北京,废黜了曹锟总统,并要求结束军事行动(见第六章)。

    冯玉祥发动的政变,显然使曹锟的宪法失效。为了拼凑一个可以使人接受的政治班底,段祺瑞被邀再度出山。[52]虽然段氏是个实干家而不是个理论家,但感于时代的要求,仍抱着全国团结和重订宪法的空想。段氏认为,这又是一场革命,所以于11月24日就任中华民国临时执政府的“临时执政”,在拟就约法之前,暂时集总统和总理权责于一身。新宪法的草拟过程是非常复杂的,首先要召开代表主要军事和政治势力的善后会议,对国家的统一作出安排;然后按照善后会议制定的条例,组织宪法起草委员会;最后召开国民代表会议通过宪法。

    段祺瑞的方案,对厌倦于政情的民众并没有什么号召力,但有些政治活动家却乐于参加。善后会议遂于1925年2月1日召开。

    在历时3个月的善后会议上,共有160位代表讨论了30多项议案,包括遣散军队,整顿政治、税制、教育经费,查禁鸦片,还有其他议题。会议通过的议案中,有一项对召集宪法起草委员会(1925年8月3日成立,12月完成宪法草案)作了规定,对选举国民代表会议(但从未举行选举)作了规定。同时,段祺瑞执政又召集临时参政院行使临时立法权。国会人员的分配十分周全,讨论得也十分严肃,国会的活动十分认真。人们甚至认为,执政府成员根本就没有看出在其身边会爆发一场革命。

    宪政也不能遏制日益膨胀蛮横的军事力量。在一场革命的骚乱中,北京又发生了一次政变。1926年4月9日,段祺瑞的贴身保镖被解除了武装,段祺瑞被免除了执政的职务。

    当新的统治军阀争论由谁组阁时,北京实际上有数星期处于无政府状态;随后,一系列的内阁成立,“行使执政权”。最终,张作霖解散了最后一届摄政内阁,1927年6月18日任安国军政府陆海军大元帅;任命其党羽为内阁大部分成员,发布任命、分配资金,以应付外交使团。但国民革命军于1928年6月8日进入北京时,中国的议会民主试验也就结束了。

    中国社会变革的大浪潮,把富人和幸运的人冲到条约口岸的外国租界边缘。据一位天津的居民回忆,“在社交上,生活……十分有趣,迷人”。以前的满族皇帝安逸地住在天津日租界的一座豪宅中。前总统徐世昌住在天津英租界里,欣赏文学著作和莳花种草。曹锟偏好独居,但也接待一些生活上的朋友。“段祺瑞执政比较穷————事实上,没有自己的房子,是住在当年一位忠实旧部属提供的一所住宅里,花时间去研究佛经,有时也喜欢轻松地打打麻将……当被问及中国国内纷争的原因时,段氏总是给予佛经上的解释,说中国正被派到地球来的恶魔的古怪行为折磨,动乱将继续下去,直到魔鬼被赶尽杀绝。”[53]

    宪法未能如广大中国人所期望的消除冲突,统一了国家。对此,后来的一些分析解释,也同段祺瑞一样,感到大惑不解。中国为什么会成那个样子,至今仍有争论。有些人的解释,认为操纵政坛的,都是些以权谋私和虚伪的政客,践踏法制造成的结果。另一种看法,认为名为中央的北京政府,实际上只是地方军阀割据称雄形势下,罩在上面的一件外衣罢了。本章所论述的,是由于参与者热衷于派系斗争,使宪法体制也耗尽了自身的活力。

    * * *

    [1]在很大程度上,本章吸取了安德鲁·J.内森的《北京1918——1923年的政治斗争:派别活动与宪政的失败》的内容。

    [2]康有为:《请定立宪开国会折》,重印,载翦伯赞等编《戊戌变法》,2.第236页。

    [3]梁启超:《立宪法议》,载《饮冰室文集》,第5卷,第2册,第3——4页。

    [4]迈克尔·加斯特:《中国知识分子和辛亥革命:近代中国激进主义的诞生》所引,第138页。

    [5]校注:此处的“王道”,即指溥仪的恢复帝制。

    [6]校注:省一级制定的宪法,中国通称为“省宪”。

    [7]让·切斯诺:《中国联邦制运动,1920——1923年》,载杰克·格雷编《近代中国对政治体制的寻求》,第123页。

    [8]校注:原文译意为“联邦宪法”,当时中国称之为“联省宪法”。

    [9]关于支持以下主张的例证,见内森《北京1918——1923年的政治斗争》,第8——13页。

    [10]汪一驹:《中国知识分子和西方,1872——1949年》,第147页。

    [11]张朋园:《清代谘议局议员的选举及其出身之分析》,《思与言》,5.6(1968年3月),第1439——1442页。

    [12]韦罗璧:《中国立宪政府:现状与展望》,第33页。

    [13]孔子之说,引自内森:《北京1918——1923年的政治斗争》,第21页。王阳明语引自戴维·S.尼维森:《王阳明以来中国思想中的“知”与“行”问题》,载芮沃寿编《中国思想研究》。孙逸仙语引自邓嗣禹、费正清编:《中国对西方的反应:1919——1923年文献概览》,第264页。

    [14]梁启超语,引自张灏:《梁启超和中国知识分子的转变,1890——1907年》,第100页。

    [15]科文:《王韬对变化中世界的看法》,载费维恺、罗兹·墨菲、芮玛丽编《中国近代史入门》,第160页。

    [16]伍德海编:《中华年鉴,1926——1928年》,第407——410页;关于司法部,见第753——768页;关于交通部,见第269——385页。

    [17]《纽约时报》1928年12月30日,引自戴维·斯特兰德:《20世纪20年代的北京:政治秩序与公众的抗议》(哥伦比亚大学哲学论文,1979年),第43页。

    [18]校注:在华盛顿会议上签字九国公约的9国,为中、英、美、法、日、意、比利时、荷兰、葡萄牙。

    [19]校注:1925年1月31日,北京政府电令驻各国公使,分别向各驻在国提出召开关税会议要求。1926年7月,出席关税会议的各国代表决定暂时停会,俟中国代表能正式出席时,再继续开会。

    [20]梁肇庭:《中苏外交关系:1917——1926年》。

    [21]资料见内森:《北京1918——1923年的政治斗争》,第74——90页。

    [22]校注:原文译意为中国银行家协会。1918年7月8日,张公权、宋汉章、陈光甫、钱新之等在上海发起成立上海银行公会,参加的银行为中国、交通、浙江兴业、浙江实业、上海商业储蓄、盐业、中孚等7家银行。

    [23]校注:原文为“Examination Supesvian”,译意监察考试的人,按即主考官。

    [24]芮恩施:《一个美国外交官在中国》,第95——96页。

    [25]校注:此人为权量,湖北武昌人,清末,任工商部秘书;民国初年,任农商部秘书,交通部参事;1916年,署交通部次长等职;1918年,任吉会铁路督办、吉长铁路管理局局长。此处吉林今更名永吉。

    [26]校注:中国银行1905年设立,原称户部银行,1908年改称大清银行;1912年1月,改称中国银行。

    [27]《北华捷报》1922年2月4日,第289页。

    [28]校注:南方拒绝参加的5省,为广东、广西、四川、云南、贵州。

    [29]此处为英文原文附注。

    [30]外交部档案228/3279,载《截至1918年7月31日的南京情报季度报告》,翟比南,无日期,第15——23页。

    [31]南海胤子(笔名):《安福国记》,Ⅰ,第47页。

    [32]外交部档案228/3279,《截至1918年7月31日的南京情报季度报告》,第24页。

    [33]校注:各省最高军事长官1912年称都督;1914年6月,袁世凯改称为将军;袁世凯死后,1916年7月6日,改称督军。

    [34]外交部档案228/3279,《截至1918年7月31日的南京情报季度报告》,第24页。

    [35]外交部档案228/2982,急件67,1918年6月18日,翟比南致朱尔典,第2页。外交部档案228/2982,急件72,1918年6月29日,翟比南致朱尔典,第2页。

    [36]外交部档案371/3184,126951(516666),急件351,1918年7月24日,北京,朱尔典致贝福,机密。

    [37]校注:此时青海未设特别区,1915年10月,北京政府于甘肃省内置甘边宁海镇守使;1926年10月,改为甘边宁海护军使。

    [38]关于安福俱乐部组织,见内森:《北京1918——1923年的政治斗争》,第106——110页。

    [39]校注:徐世昌总统准段祺瑞辞去国务总理,由内务总长钱能训暂行代理国务总理,后任龚心湛、靳云鹏为总理。

    [40]校注:参议院议长李盛铎,副议长田应璜;众议院议长王揖唐,副议长刘恩格。

    [41]校注:安福系决定选曹锟为副总统,因研究系和交通系议员的反对而流产。

    [42]校注:各省最高军事长官,1922年“废督裁军”后,各省督军先后改称督理、督办,后一律统称“军务善后督办”,简称督办。

    [43]内森:《北京1918——1923年的政治斗争》,第189——193页。

    [44]校注:黎元洪复职后,恢复旧国会。旧国会众议院议长此时为吴景镰,副议长为陈国祥。

    [45]校注:“好人内阁”总理王宠惠1922年9月19日组阁,同年11月29日因罗案倒阁。汪大燮继任总理。

    [46]校注:曹锟派保定派的亲信人物,在北京拉拢议员组织十多个俱乐部,每省议员都指定一人。

    [47]内森:《北京1918——1923年的政治斗争》,第201页。

    [48]校注:此四阁员为农商总长高凌蔚、交通总长吴毓麟、司法总长程克、财政总长张英华。

    [49]外交部档案371/9812,急件586,1923年10月17日,麻克类致寇松。

    [50]关于“猪仔议员”及公众的普遍反应,见刘楚湘《癸亥政变纪略》,第218——219页。

    [51]外交部档案371/10243,F2665/19/10,急件400,1924年6月23日,北京,麻克类致麦克唐纳,机密,第1页。

    [52]校注:1924年北京政变,曹锟被赶下台后,张作霖等举段祺瑞为中华民国临时执政府执政。1925年,段氏召开善后会议,抵制孙中山倡导的国民会议。

    [53]颜惠庆:《1877——1944年的东——西万花筒:自传》,第174——175页。
上一页目录下一章

请安装我们的客户端

更新超快的免费小说APP

下载APP
终身免费阅读

添加到主屏幕

请点击,然后点击“添加到主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