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第十五章

首页书架加入书签返回目录

请安装我们的客户端

更新超快的免费小说APP

下载APP
终身免费阅读

添加到主屏幕

请点击,然后点击“添加到主屏幕”

    无论牵引人们在午夜宾馆邂逅的那条纽带是多么脆弱与模糊,比起联结长辈们的那种一日夫妻白头到老的纽带来说,至少还有一个优点:尽管它可能十分脆弱,却是生动而真实的。由于双方都掌握着结束这段感情的主动权,因而只有彼此的真情实意才能令感情继续下去。当两个人结婚多年后,他们似乎变得无法察觉到彼此身体的存在,因此他们就如独处时一样,会大声说出一些并未期望得到回复的话语。总的来说,他们就好像是在享受独居的种种舒适而又无需忍受独居的孤独感。里德利与海伦的共同生活就已经到达了这一阶段。他们两个常常需要努力地回想某件事情究竟是已经说过还是仅仅是想过,究竟是已经分享给对方还是仅仅停留在个人的梦境之中。在一个两三天后的午后四点钟,安布罗斯太太正站着梳理她的秀发,而她的丈夫身处向她敞开房门的更衣室之中。间或,透过水流的哗哗声————他正在洗脸————几句感叹之词传入了她的耳中,“就这样年复一年;我希望,我希望,我希望我可以结束这一切。”但她并没有在意。

    “这根到底是白色的,还是棕色的?”她一边这样喃喃自语,一边检查着棕色头发中一根光泽似乎不同的头发。她把它拔出来,放到了梳妆台上。这会儿她正在审视自己的外貌,或者不如说是在欣赏自己的长相。她站在离镜子稍远一些的地方,带着无比骄傲与忧郁的神情望着镜子中的自己。这时她的丈夫出现在了门口,衣装不整,半边脸上盖着一条毛巾。

    “你经常说我什么都注意不到。”他说。

    “那你告诉我这根是白头发吗?”她说着把那根头发放到了他的手上。

    “你没有一根白头发!”他大声地说。

    “唉,里德利,我现在开始怀疑了。”她叹了口气,弯下腰,把头低到他的眼前,以便他做出判断,他却只在她的头发分界线上轻轻地吻了一下。接着这对夫妇一边漫不经心地喃喃低语,一边在房间中走来走去。

    “你刚才在说什么?”在一段第三人无法理解的交谈后,海伦突然问道。

    “蕾切尔————你应该对蕾切尔留点儿神。”他意味深长地说。海伦一边继续梳着她的头发,一边看着他。他的观察总是很准确。

    “年轻绅士不会毫无目的地对年轻女子的教育感兴趣。”他说。

    “噢,赫斯特。”海伦说。

    “赫斯特和休伊特,对我来说都是一样的————都长满了痘,”他回答道,“你知道吗?他建议她读一读吉本。”

    海伦并不知道这件事情,但她不想承认自己的观察力不如她的丈夫。她只得说道:

    “没什么让我吃惊的。即使是我们舞会上遇见的那个可怕的飞人————即使是达洛维先生————即使————”

    “我建议你还是要多加注意,”里德利说,“可还有威洛比呢,记住————威洛比。”他指了指一封信。

    海伦叹了口气,看了一眼放在她梳妆台上的那个信封。是的,还有威洛比,那个粗俗,面无表情,爱开玩笑,能够掠夺整个大陆的神秘感的人,正在写信询问她女儿的社交礼仪和道德修养————希望她没有令人讨厌,否则他们可以在下一班船到港的时候就把她接回来————并且用压抑着的笔触表达了感激与慈爱之情,随后用了半页的篇幅讲述他如何战胜了那些卑鄙的当地人:他们正在罢工,一直拒绝为他装船,直到他用英语咆哮着咒骂他们,“现在我正穿着还没系扣子的衬衫,把头探出窗外。那些乞丐也要散开了。”

    “如果特里萨都可以嫁给威洛比,”她一边说一边用发卡翻着信纸,“那我不觉得蕾切尔有什么不能的————”

    但这时里德利岔开话题,抱怨起了清洗衬衫的问题,说不知道这怎么就导致了休林·艾略特的频繁来访。而里德利又不能指着门口让这个令人厌烦的、喜欢卖弄学问的、干枯瘦小的老头出去。事实上,他们见到的人实在是太多了。他们又轻声细语地聊起了那些旁人无法理解的、他们夫妻之间的话题,直到他们都准备好了下楼喝茶。

    海伦下楼时第一眼注意到的是门口的马车,里面装满了裙子和羽毛在轻轻颤动的帽子。还没走进大厅,她就听到了西班牙女佣用怪异的发音念出了两个名字,随后索恩伯里太太和威尔弗里德·弗拉辛太太一前一后地走了进来。

    “威尔弗里德·弗拉辛太太,”索恩伯里太太挥着手说,“是我们共同的朋友雷蒙德·帕里太太的朋友。”

    弗拉辛太太热情地握着手。她在四十岁上下,虽然不像挺拔的身姿显现出的那样高大,但气质高雅,身姿挺拔,体格强健。

    她盯着海伦的脸说道:“你拥有一座迷人的房子。”

    她有一张轮廓分明的脸,眼睛直视着你的时候,除了自然流露出的落落大方外,同时还略带一丝腼腆。索恩伯里太太以中间人的身份,通过一系列富有魅力的日常话语把一切都安排得井井有条。

    “恕我冒昧,安布罗斯先生,”她说,“我已经向各位保证过,乐于分享的您一定会把您的经验都传授给弗拉辛太太的。我敢肯定,在座的各位没有人像您一样了解这个国家;没有一个人有过像您一样长途跋涉的美妙经历;我敢肯定,也没有人拥像您一样有如此渊博的知识。威尔弗里德 ·弗拉辛是一位收藏家,已经发掘了一些珍品。我都不知道农民也有艺术才能————当然这是在过去————”

    “不提过去的事情了————说说现在吧,”弗拉辛太太忽然打断了她,“如果他接受我的建议的话。”

    安布罗斯夫妇在伦敦居住了很多年,对许多人都有了解,至少也听过名字。海伦记起自己曾听说过弗拉辛夫妇。弗拉辛先生经营一家旧家具店;他以前常说自己不会结婚,因为大多数女性都长着绯红的面颊;他也常说自己不会住在别墅中,因为大多数别墅都有狭窄的楼梯;他还常说自己不会吃肉,因为大多数动物都会在被宰杀的时候流血。但之后他却娶了一位古怪的贵族女士。这位太太看起来显然并不苍白,也不像是素食主义者,而且还逼迫他做那些他讨厌的所有事情————就是眼前的这位女士。海伦饶有兴趣地看着她。这会儿,她们已经来到了花园中。树下摆着下午茶,弗拉辛太太正在涂抹樱桃果酱。她讲话的时候,身体会奇怪地抖动,这也就引得帽子上的淡黄色羽毛不住地跟着抖动。她虽然身材娇小,但眉清目秀的面庞和朝气蓬勃的状态,以及那暗红色的嘴唇与脸颊,无一不证明着她的一代代祖先受过良好的训练以及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

    “我对超过二十年历史的东西毫无兴趣,”她继续道,“发霉的旧照片,肮脏的旧书,人们非要把这些东西放进博物馆里,但其实这些东西只配被烧掉。”

    “我太同意了,”海伦笑着说,“我的丈夫却把他的生命都消耗到发掘一些没人想要的手稿上了。”她被里德利那讶异的不满表情逗乐了。

    “在伦敦有一个叫约翰的天才,他画得比以前的大师还要好,”弗拉辛太太继续说,“他的画作使我兴奋————从来没有什么陈旧的画作能使我感到兴奋。”

    “但他的画作也会变得陈旧。”索恩伯里太太插话说。

    “那我就会把它们全部烧掉,要不就把这件事写进我的遗嘱吧。”弗拉辛太太说。

    “弗拉辛太太的房子是全英国最美丽的老房子之一——在奇灵戈雷。”索恩伯里太太向其他人介绍道。

    “要是由着我的话,明天我就把它烧了。”弗拉辛太太笑着说。她的笑声就像是一只哭泣的松鸡,既惊心又沉闷。

    “心智健全的人怎么会想住在这种巨大的房子里呢?”她问道,“如果在天黑后下楼,你会被黑色的甲壳虫包围,电灯经常无法点亮。当拧开热水龙头,从水管中跑出来的却是蜘蛛,你会怎么办呢?”她注视着海伦问道。

    安布罗斯太太微笑着耸了耸肩。

    “这才是我喜欢的地方,”弗拉辛太太一边说着一边冲着别墅扬了扬头,“花园中的小房子。我曾经在爱尔兰有过一栋。早晨躺在床上,把脚趾伸出窗外就可以采到玫瑰花。”

    “那园丁不会被吓一跳吗?”索恩伯里太太问。

    “没有园丁,”弗拉辛太太轻笑着说,“除了我和一位掉了牙的老太太以外,没有其他的人。你知道的,爱尔兰的穷人在他们二十岁以后就开始掉牙了。但可别指望政治家能理解这一点————亚瑟·贝尔福就理解不了。”

    里德利叹了口气。他从不指望任何人能理解任何事,尤其是政治家。

    “然而,”他说道,“我发现变得很老有一个优点————除了食物和消化以外,再没什么可操心的了。我唯一的要求就是让我能够独自在孤独中逝去。显然,这个世界正在以最快的速度————滑向地狱,我能做的只有静静地坐着,尽最大努力苟延残喘。”他抱怨着,用忧郁的眼神望着面包上涂抹的果酱,因为他感到这位轻率的女士格外冷漠无情。

    “当我的丈夫说这种话的时候,我总要反驳他,”索恩伯里太太甜甜地说,“你们这些男人啊!如果没有女人存在的话,你们该是什么样子呀!”

    “读一读《会饮篇》吧!”里德利严肃地说。

    “《会饮篇》?”弗拉辛太太叫道,“是拉丁语还是希腊语写的?告诉我,有没有好的译本?”

    “没有,”里德利说,“你得学会希腊语。”

    弗拉辛太太哀嚎,“啊,啊,啊!我宁愿在路边砸石子。我一直都羡慕那些戴着护目镜整天坐在小石堆上砸石子的人。我更愿意砸石子,相比起清理家禽的粪便,或者给牛喂草料,或者————”

    这时蕾切尔手中拿着一本书从下面的花园走了过来。

    “那是什么书?”在和她握完手后,里德利问。

    “是吉本的书。”蕾切尔说着,坐了下来。

    “《罗马帝国衰亡史》?”索恩伯里太太问,“我知道,这是一本非常精彩的书。我那亲爱的父亲经常对我们引用其中的语句,这也使得我们下定决心永远不去看这本书。 ”

    “是那位历史学家吉本吗?”弗拉辛太太问,“他联结着我生命中一些最快乐的时光。我们总是躺在床上读着吉本的书————有关基督徒屠杀,我记得————在我们本该睡觉的时候。我保证,这不是玩笑话,我们就着夜间照明灯和从门缝透过来的一丝光亮阅读一本两栏布局的大书。周围有蛾子————虎蛾、黄蛾,还有可怕的金龟子。我的妹妹路易莎总是想要开着窗子,我却想关上。因此我们每天晚上都在窗边争论不休。你见过在夜间照明灯中死去的蛾子吗?”她问。

    谈话再一次被打断了。休伊特和赫斯特出现在了大厅的窗前,正在向着茶桌走来。

    蕾切尔的心脏怦怦地跳了起来。她突然对世间万物产生了一种不同寻常的强烈意识,仿佛他们表面的遮盖物被剥去了。然而他们之间的问候却很是稀松平常。

    “劳驾。”赫斯特说着从刚刚坐下的椅子上起身,走进了大厅。回来的时候手中拿着一个坐垫,精心地放在了他的椅子上。

    “我有风湿病。”当他第二次坐下的时候说道。

    “是因为跳舞吗?”海伦问。

    “我每次一累,就要犯风湿病,”赫斯特一边解释着一边用力地把手腕向后掰,“我都能听到几块粉笔头在一起摩擦的声音!”

    蕾切尔望着他。她被逗乐了,但又想保持恭敬;因此她脸庞的上半部分似乎是在笑,而下半部分却在抑制着笑意。

    休伊特拾起了躺在地上的书。

    “你喜欢这本书吗?”他小声地问。

    “不,我不喜欢。”她回答。整个下午她都在试着阅读这本书,但不知道为什么,最初感知到的那种光彩已经消逝了。虽然她在竭力阅读,但心里无法领悟到词句的含义。

    “它总是绕啊绕啊绕啊,就像一卷油布。”她鼓足勇气说道。显然,她这些话是说给休伊特一个人的,但赫斯特应声问道,“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她立刻为自己讲过的话而感到羞愧,因为她无法用精确的语言来解释。

    “就写作风格而言,这是有史以来最完美的,”他继续道,“每一句话都天衣无缝,而且这才智————”

    “外表丑陋,思想让人厌烦,”她愤慨地想着,不再思考吉本的写作风格了,“是没错,就是这种坚定、锐利、不屈的精神令人厌恶。”她看了看他那长着不成比例的额头的硕大脑袋,然后又看了看他那坦率而犀利的双眼。

    “我要绝望地放弃你了。”他说。他并没有什么恶意,但她当真了。她觉得,就因为她碰巧不喜欢吉本的风格,她这个人就被看低了。现在其他人正围在一起讨论弗拉辛太太应当去游览的当地村庄。

    “我也很绝望,”她猛烈地回击,“你怎么能只凭思想评判一个人呢?”

    “依我看,你和我那老处女姨妈的想法差不多,”圣约翰洋洋得意地说,他的这种语气显得对方过于笨拙和较真,因此总会让人感到恼怒, “‘听话,宝贝’————依我看,金斯利先生和我的姨妈都已经被这个时代淘汰了。”

    “一个人不是非得读过某本书,才能变得优秀。”她坚持道。这话显得十分可笑和天真,令她马上受到了嘲笑。

    “我否认过你的这个观点吗?”赫斯特扬了扬眉毛,反问道。

    这时候,索恩伯里太太出乎意料地插了话,或许是因为她认为自己有责任维护这里的和平,也或许是因为她把这个年轻人看作是自己的儿子,所以一直都希望能和赫斯特先生说上几句话。

    “我这一辈子都在和像你姨妈这样的人一起生活,赫斯特先生,”她一边说着一边在椅子上往前探了探身,她那双棕色的、松鼠般的眼睛比平时还要明亮,“他们从来没有听说过吉本。他们只关心自己的野鸡和农民。他们都很伟大,八面威风地骑在马背上。我想,在战争年代,他们不得不那样做。你可以尽情地讽刺他们————说他们是动物,说他们无知;他们不读书,也不想让别人读书,但他们是这世界上最优秀和最善良的人!要是给你讲一讲他们的故事,我保准你会大吃一惊。你可能永远也想不到那些发生在这个国家中的浪漫传奇。在我看来,如果莎士比亚能够重生的话,就一定会出现在他们中间。在唐斯的那些老旧的房子里————”

    “我的姨妈,”赫斯特打断道,“一生都和东兰贝斯...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上一章目录下一页

请安装我们的客户端

更新超快的免费小说APP

下载APP
终身免费阅读

添加到主屏幕

请点击,然后点击“添加到主屏幕”